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沐慕。】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天国盛世   作者:雪亭候   乃有奇美新造,天民为之赞叹。   看一个心理医生如何在穿越清末后,   利用自己的才学理念,以宗教信仰为名,大众心理学为实,一手创建推动历史上最大的农民起义——太平天国运动,力挽狂澜于将倾,一改积贫积弱之危局,   在人世间建造天国王朝。      第一章 应许之地,新耶路撒冷      隆隆的炮声裹挟着阵阵热浪袭来,震天的喊杀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如果真有天启,如果真有世界末日,恐怕就是这样吧。   汤王站起身,耳鸣让他的世界暂时安静了刹那,大脑好像停止了运转一般,他愣愣的看着从他身边冲过的圣兵,努力回忆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围净是是残破的肢体,脚下的血水粘作一团的,远处一个只剩半截身体的圣兵战士依然在奋力蠕动。   哦,是了,刚刚一发炮弹袭来,就落在他前方几米。冲在他前面的圣兵们瞬间飞上了天空。   愿你们重归天堂,愿你们重回天父怀抱,汤王嘴中默默念道。   但真的有天堂或者仁慈的天赋么?   天王陛下说眼前的南京城就是应许之地,是天父、天兄承诺给他的小天堂,在这里,迷失的主徒们将重新回归正途,而他也将兑现自金田起义以来承诺的一切。天王陛下也将获得统治世间一切众生的权柄,天赋神权,不可违抗。   他们将摆脱满清鞑子的奴役,无论他们的过去如何,他们的罪都在圣战中荡涤一清,他们将获得新的生命,他们将用自己的双手和智慧构建属于他们自己的天堂,这个天堂无关身份、种族、性别、地域,天父,世间唯一的真神将祝福他们,赐予他们一切。   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钱同使,有衣同穿,天下无处不均匀,无处不保暖。   这是天王应允过的,而它必将实现。   南京,新耶路撒冷,以及它代表的一切,近在眼前!   看着周围残破的肢体,汤王想知道,上帝知不知道他的信徒们正在用自己和敌人的鲜血铺就这条通往天堂的道路。   金田起义太过匆忙,他的准备工作还没完成。   但太平军依然凭借少数精英师团和狂热的信徒,一路披荆斩棘,走到了虎踞龙盘的南京城下。   在南京攻坚战之前,他们战无不胜!   从金田走出后,无论面对清朝绿营兵八旗军,还是地方团练,太平军攻无不克,出紫荆、夺永安、围长沙、陷武汉,一路势如破竹。   携着隆隆军威,在攻坚南京之前,清军只要看到绣着十字架的战旗,往往就会丢盔弃甲、不战自溃。在如雪花般飞往北京的告急文书和奏折中,这支最早被称做流寇、乱民的乌合之众也被改成为太平军。   洋人的报纸上管他们叫做东方的十字军。   永安建制后,宗教的狂热、技术和人才的储备,管理层的建立,制度的明确使天平天国这架战争机器加速运转,誓言要碾碎一切阻碍他的敌人。   他们有翼王石达开率领的飞骑兵,虽然人数只有一万左右,但是这只装备精良的快速反应部队可以迅速迂回到敌军后方,切断敌人的补给和增援,驰骋大后方。   翼王是使用奇兵的天才,在他手中,飞骑兵就像锋利的手术刀一般,轻易割破对手动脉,失去补给失去增员的孤城只剩下绝望。   他们有西王萧朝贵率领的铁军,这是一支真正意义上的近代化军队。他们装备有洋人的燧发抢、来复枪,抢上配有套环刺刀,摧毁清军的一切正规军。   八旗军的祖先以弓马笑傲中原,横扫全国。但在面对铁军时,任何传统骑兵都占不到便宜。   一百五十码,进入这个范围的骑兵都将惨遭屠杀。屠杀过后侥幸存活的人将面临可怕的白刃战。   拿起刺刀参加起义前的铁军多是广西客家族农民,当时的广西贫瘠而封闭,为了争夺有限的资源,土家族和客家族之间陷入了疯狂的仇恨和械斗之中,这样的环境造就了一个满腔血勇的群体。   因此,当他们将刺刀对准清军后,凭借严格的纪律性组织性,经过汤王、西王的近代化改造后,他们焕发出了难以想象的战斗力。   无论面对怎样的对手,他们都能有条不紊的装填弹药、瞄准射击,当进入近战范围后,他们依靠密集队形和敌人展开白刃战,冷静而机械。   他们凶狠残忍,即使血肉模糊也绝不退让,他们是职业军人。   战争不仅考验战术和装备,更考验人的精神。在面对这些战争机器时,清朝军队往往最后精神崩溃,一溃千里。   一村一庄编为一团,父子兄弟并肩作战。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正面战场上,铁军尚无败绩。   当然,太平军最基础的战力依然是圣兵,成千上万的圣兵。这些被天王感召,皈依基督的普通农民,将他们奋不顾死的宗教狂热化为滚滚洪流,毁灭一切。   汤王曾经见过他们用双手刨开石筑的城墙,用血肉之躯搭起人梯,甚至腰捆火药冲向正在冲锋的清朝骑兵。   有时陷入宗教狂热的圣兵连太平军高层自身也难以控制。   屠城的惨剧时有发生,不愿皈依基督的平民惨遭屠杀,有些人死前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耶稣基督就被砍下了脑袋。   自金田一路走来,在面对正规军队的阻碍时,飞骑兵侧翼迂回,切断补给,扰乱后方。铁军击败精锐师团,然后疯狂的圣兵进城摧毁剩下的一切,直到这块土地重归天父上帝的怀抱,直到一切异端清妖化为灰烬。   但南京却不是这样。   攻克安庆后,太平军沿江南下,剑指金陵。   汤王命东王杨秀清负责攻城,命水军提督罗大纲负责封锁江面,南王冯云山负责后勤补给,西王萧朝贵负责围点打援,消灭前来增援的清军。   但自安庆出发,一路居然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力量。   太平军还未抵达,村庄田野却已化为焦土,一无所有。   当诸王举杯相庆,南京将不日光复时,汤王却忧心忡忡。   果然,当他们来到南京城下时,才恍然大悟。   清军终于放下了朝廷的尊严,不再顾及一城一地的得失。所有的文官、武将、军队、辎重、人民都聚集到了南京城中。   拳头只有收回来,才能打得出去。   太平军不再能像过去那样围点打援,分割包围,以逸待劳歼灭敌军有生力量。   南京城外坚壁清野,南京城内同仇敌忾。   像以往的攻城战一样,东王杨秀清做了战前弥撒,这样的精神控制能力在太平军中,他仅次于天王洪秀全。   于是当天十万之众的圣兵毫无畏惧地冲向十几米高的南京城墙。   但是这一次,他们的狂热没有吓倒守城的官兵。   清军还是有能作战的士兵的。   以往在精锐师团被歼灭后,守城的一般官兵往往斗志涣散,因此当如汪洋一般的圣兵袭来时,很难坚守。虽然圣兵都是皈依的普通农民,缺乏纪律性和攻城手段,但是软弱的守军和宗教狂热使他们能够顺利陷城。   抛开上帝的眷顾和祝福不谈,城中也总有他们梦寐以求的财富和女人。   那些一辈子都不会正眼看他们一眼的女人,那些他们劳作一生也触碰不到的财富。   从胜利走向胜利的圣兵兵团自信得不可一世,直到南京城下。   再狂热的宗教激情也会被那样的惨况惊醒,汤王想到到时的情景,虽然已经身经百战,但依然不寒而栗。   数万圣兵拿着简易弓箭和木质盾牌,举着攻城梯涌到南京城下。   在桂平县、永安县,这样的战术简单而有效。甚至在武汉,没有正规军的协防,地方团练在面对这套战术的时候,也无能为力,小小的河堤,难以阻挡奔腾的大海。   南京城不是河堤,而是山岳。   守城士兵组织严密。   长弓漫射,火枪低扫,几乎不用瞄准就能杀死城下堆积如山的士兵。   几十门大炮发出可怕的怒号,炮弹落处,尸体横飞。   城内防御组织严密,全民动员。   满人不再提防他们的汉人臣民聚众造反,而是放手组织他们。人尽其能、物尽其用。于是弓箭弹药不绝于城上,死者伤员不腐于城下。   而反观太平军方面,自信的圣兵兵团准备不足。   简易的攻城梯有的甚至够不到城墙,有的攻城梯因为人太多而不堪重负折断。梯子上的士兵不用担心摔到地上,因为下面挤满了人。好不容易有人登上城墙,却要面对早已准备就绪的铁盾兵。   他们举着铁质的盾牌,组成城墙之上的城墙,保护他们身后的弓箭手和火枪手。不需要过多的格斗和技术,他们只要举起正面插满钢刺的盾牌,一步步向前就能把圣兵挤下城墙。   圣兵的浪潮不断拍打的海岸,但是海岸巍然不动。   总攻从早上一直打到中午,一个个圣兵兵团成建制的毁灭,城墙下圣兵的尸体垒起来有五六米之高,如果继续这样下去,那么就不再需要攻城梯了,圣兵大可以踩着同伴的尸体跃入南京城内。   可惜的是,狂热的激情在面对冷静的对手,残酷的炮火时,终于清醒了下来,回到了现实。   没有上帝的庇护,他们又变回了普通的农民,四散奔逃,难以组织。   宗教激情化为虚无。   于是,太平军第一次折戟城下。   夜里,攻守双方默契地停止了攻防。   清兵将太平军的尸体浇上火油点燃,大火熊熊不灭,甚至烤的城墙通红,无法站人,惨不忍睹。   第二天,东王杨秀清降下圣训,圣兵兵团再次燃起斗志,为了天父的荣光,为了牺牲的战友,他们再次冲到南京城下。   再伟大的梦想也无法改变冰冷的现实。   南京城墙漠然的注视着企图征服它的天国士兵,无动于衷。   在攻城的间歇,从雨花台上重下一堆八旗骑兵,直冲东王帅帐。   起事以来,东王杨秀清还从没有见过敢于主动进攻的清兵。   在仓皇奔逃中,他的背部被砍中一刀,鲜血直流。   好在不远处的汤王及时率领女弓营赶到,救下了东王。   在看到劫营骑兵的统帅时,汤王终于知道为什么南京城如此固若金汤了。   “原来是汤王来了,你害得姐姐好苦。”马上的骑士取下头盔,怒视着汤王。   “如松,我并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哼,听说你们太平天国要还要杀尽满人?满人便不是人么?满人到底做了什么让你们这么痛恨?姐姐为你做了那么多事,难道还抵不上一个满汉之分么?”   “我到底对不起你姐姐,我没有资格让她原谅我。”   “原谅?姐姐不会原谅你,我也不会,南京将会变成这些疯子的坟墓,而你也将为他们的疯狂殉葬!”骑士调转马头,返回雨花台。   纳兰如松,当时长江以南最优秀的骑兵将领。   他的姐姐,纳兰如雪,长江以南最优秀的兵家,满清贵族,原是汤王自叹弗如的红颜知己。   但不同的身份,让他们站在了敌对的立场上,捉对厮杀。   纳兰如雪对太平军了如指掌,因此才有南京城外的坚壁清野,南京城上的固若金汤。   南京将是我们的坟墓?   的确,汤王知道太平军的弱点,纳兰如雪也知道。说到底,他们现在终究是一支没有根据地的流民土匪。   基督的信仰,温饱的生活,强大的军力将他们凝结在一起。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梦想的荣耀与财富激励着他们。   但是,他们没有生产能力,他们的粮草有限。   他们号称五十万大军,但是能作战的不足十万,称得上精锐的不足五万。   因为皈依太平军的信徒常常是举家举族加入,因此军队中既有年轻的战士,也有幼童和老妪。   是一个个胜利让他们坚持从一个城市走向另一个城市。   但一旦失败,这一切就会崩溃。   他们的粮草支撑不了几天了,圣库的财富也逐渐干涸。   汤王和纳兰如雪都知道,他们身后有从广西一路追来的钦差大臣向荣和他的三万精兵,北方朝廷的五万大兵也正在步步逼近。南京城内,至少有三万士兵。   而太平军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如果攻不下南京,那么等这几股力量汇集起来,汤王清楚地知道,到时候太平天国将会在南京城下被碾成碎片。而追随他们的几十万黎民百姓也将身首异处。   清朝统治者对敢于造反的臣民是不会降下一丁点仁慈的。   “扶东王去休息,现在起,由我来负责攻城!”汤王说道。   将领们眼中一亮,仿佛看到了新的希望。   “撤回圣兵兵团,召工兵营柴静海来见。”   柴静海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天地会成员,是最早参加金田起义的一批人。   “柴师傅,召集你最好的工兵,我要你们挖一条隧道到南京城下。”   “汤兄弟,你要挖地道攻城的话,恕我直言,城内兵精粮足,小小的地道,就算挖通,地道口能太小,我们也冲不进去多少士兵,只是白白送死。”柴静海是太平军中少数几个能直呼汤王兄弟的人,敢于直言。   “我并不打算挖地道攻城。我要穴地陷城!”   柴静海想了想,点点头,道:“可是,恐怕纳兰姑娘早有防备,我们一动工,他们就会发现,到时候用火炮轰击,恐怕难以挖到城墙下。”   “你放心,我会攻占雨花台,在雨花台上设置炮台,轰击内城,掩护你们施工。只是雨花台有纳兰如松防御,我怕自己就算攻下,支撑的时间也不会太长。所以,要快!”   “汤兄弟放心,”柴静海领命后,走出几步,叹口气,回过头道:“这话我不该在阵前多说,但今日虽是你死我活之势,但还请汤兄弟顾念往日恩情,善待纳兰兄妹。我相信他们也一定会这样对你。”   汤王点点头,转身对萧朝贵道:“小贵子,召集铁军,随我攻取雨花台。”   “是!”   雨花台是南京内城外制高点,拿下雨花台就可以俯视整个南京城,汤川学知道,纳兰如雪也一清二楚,因此才会派他们的亲弟弟亲自防守雨花台,才会分出城内一半的大炮置于其上。   汤王亲自带队强攻。   铁军担任前锋,圣兵在后,   攻防战持续了一天一夜,雨花台数次易主。双方僵持不下,损失惨重。   铁军是太平军最精锐和核心的军事力量,铁军多是广西客家族农民,这些农民跟着太平军一路南征北战,忠诚可靠,战斗力强。   每一个铁军士兵的损失都让汤王痛心疾首。   最后,汤王亲自率队冲锋,受到鼓舞的铁军和圣兵奋勇向前。   看到炮弹险些集中汤王,王宣娇大吃一惊,扶起被炮弹热浪击飞的汤王,眼含热泪。   汤王定定神,不再去看周围残破的死尸,说道:“宣娇,召集女弓营,从侧翼包抄,协助铁军。”   “可是,汤大哥,女弓营是保护你的近卫,没有他们,谁来保护你。”   “宣妹,攻不下南京,谁来保护这千千万万信徒呢?请速派女弓营上阵!”   王宣教犹豫了下,点点头,转身离开召集女弓营。   太平天国倡导男女平等,因此女性加入太平军不仅可以从事生产、医疗、运输等工作,也可以参加军队,共同作战。   女弓营是太平女兵中的精锐部队,由汤王之妻王宣娇率领,使用汤王改造过的复合长弓为制式武器,机动性强,杀伤力大,精准度高。早期是一直狙击部队,射杀敌前指挥、城中官员,后来因为夫妻关系,王宣娇经常留在汤王身边,因此女弓营也逐渐变成一直近卫部队。   铁军、飞骑兵、女弓营是汤王的直属部队,而女弓营是他最后的王牌。   攻防战的第三天,太平军终于攻占了雨花台。   纳兰如松败逃。也有人事后说是汤王给了纳兰如松一匹马,放他离开。   借助原有的和太平军自己的大炮,太平军开始猛烈轰击南京城南门。   这天夜里,南京城城墙随着一声巨响,城墙垮塌。   汤王不知道柴静海在地道中埋了多少火药,但当时的震动让他无法站稳。听说上吨重的岩石都被炸药高高抛起。   伴随着欢呼声,汤王下令圣兵兵团发起总攻。数十万人顺着被炸塌的城墙涌入城内。   汤王不愿去想城内的惨状。   第二天天明之时,汤王传令圣兵兵团按照所分辖区驻守城内。自天亮之日起,回复一切秩序,禁止继续**掳掠。   持续了一夜的恐怖终于平息。   “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说完汤王带领女弓营和其他近卫军赶往十几里外的静海。   天王在那里。   守护汤王的是圣殿骑士,直属天王管辖,是天王的亲卫,天国最强的军事力量。之前军事会议上,汤王决定不让这支部队参战,南京攻防战如果失利,这些圣殿骑士就将负责护送天王和圣库返回广西,为太平天国保留火种。   金帐内,天王正跪在一个金色十字架前默默祈祷,周围是一群身穿白袍的教士。   “天王陛下,南京是你的了!”   中年人先是身子一震,然后颤抖着转过身,难以置信地问道:“南京攻下了?”   汤王点点头,再一次说道道:“南京是你的了。”   天王激动地热泪盈眶,然后转过身,兴奋的大喊道:“荣耀归于我主!”说完再次深深的跪倒在十字架前。   “荣耀归于主!”   “感谢我主!”   “神佑天王!”   其他教士也纷纷跪倒。   看着喜极而涕的天王,身穿白衣的教士,面无表情的圣殿骑士们,汤王突然觉得一切都那么虚幻可又如此真实,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不禁回忆起这一切的开端,那是他最后一次作为一个心理医生的日子。      第二章 穿越症患者      夜已深了,偌大的办公楼只有16层还亮着,汤川学在悠闲地等他今天的最后一个患者。很少有病人需要汤医生等,他的预约病人排很满。但这个病人不一样,他一下买断了汤医生3个病人的时间,从下午3点到6点。付过高昂的诊疗费,也毫不介意地挥霍掉。6点过后,又打来电话,希望汤医生今晚能多等等他。为了弥补汤医生,他愿意付双倍的诊疗费。   汤川学非常享受这免费的闲暇时光。今年已经35岁的他,在业界名声日隆,但也早早的失去了生活的激情。刚毕业时的汤川学,因为大学期间的经历,促使他将全部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到了心理康复的学习和实践上。   毕业后,不顾老师的挽留、家人的反对,初出茅庐的他,放弃了待遇优渥的高级诊所和大医院,选择来到了偏远落后的农村地区,为降低农村令人咋舌的自杀率而工作。他在广东、广西农村免费为病人进行心理辅导和治疗,虽然很少获得当局和病患的理解与支持,但6年来,成功拯救了无数生命,挽回了无数家庭。直到28岁,他的事迹逐渐见诸报端,然后迅速获得了社会的高端关注。和他的努力分不开的是,农村地区的心理问题也得到了越来越多的重视。行走在田埂之间,麦田之上,他住的差,吃的更差,时常要靠朋友同学的接济度日。后来虽然可以依靠为病人诊治头疼感冒等常见病来获得收入,但始终过着苦行僧一般的生活。   汤川学在为自己在赎罪,虽然没人知道他犯了什么罪。   当然也有治愈后的病人为感谢汤医生而送上重金的。但是在农村,心理出了问题,往往会被看做是神经病,发了疯,在落后地区甚至会被看成是着了魔,被不干净的东西附了身,为了治疗这些病患,为了“驱魔”,为了“回神”,早已散尽家财,即使有心感谢,也无力回报。   汤川学大部分时候借住村里的卫生所。因为过去赤脚医生的相关政策,农村地区现在依然有很多仍在使用或早已废弃的卫生所。起初,他介绍自己时,会说他是心理咨询师,善于帮人解决心理问题。当时这样的介绍,让他处处碰壁,甚至有些病人碍于情面,也不敢再来他这里看病。去汤医生那里瞧病,不是就是向全村人承认自己发了疯、着了魔么?甚至有些村支书、村主任听了汤川学的自我介绍后,直接把他赶出村。“我们村才没有疯子,快去别的村瞧瞧吧。”   后来,汤川学聪明了些,他只说自己是刚刚毕业的实习医生,现在来农村地区学习锻炼的。他还搞到了一张赤脚医生的证明,这样才总算是在农村地区畅行无阻,有时甚至是倍受欢迎。来到一个村庄,虽然他主修的是心理咨询专业,但是因为父亲母亲都是医生,从小在药罐子里泡大,内科外科多多少少都会些,凭借这些技巧,在一个村庄站稳脚跟,然后才能慢慢了解当地的状况。有病人,他就不动声色的接近病人家属,取得信任后,悄无声息的进行治疗。当然,汤医生并不是妙手回春、华佗在世的神医,而且心理问题无论从成因、病症和治疗手法上都异常复杂,在缺医少病的农村地区,缺乏必要的药物,或者病人根本无力负担昂贵的药物时,汤医生也只能缓解症状,安慰家属而已。但更多的病人,在不借助药物的情况下,通过心理咨询、催眠疗法等,也逐渐恢复了健康。   他的事迹被广泛报道后,很多大医院和诊疗机构都向他伸出了橄榄枝。在农村6年,他已经年过30,早已不是任性胡来的年龄,是时候成家立业,孝顺父母了。   在农村地区,他见识了很多疑难杂症。有些无知的病患往往讳疾忌医、拒绝治疗,根本不相信什么心理学,甚至不知道有这门学问。汤川学在失败中不断总结经验,大量的实践后,面对形形色色的病人,他已经为自己总结出了丰富的诊疗方法,积累了大量实践经验。因此在回到城市后,携着隆隆盛名,他的个人诊所很快就在西安站稳了脚跟。面对城里人,多多少少理解一些心理学和心理疾病的常识,也更愿意配合治疗。在媒体的大肆赞扬和病人的口口相传之下,迈入而立之年的汤川学名利双收。   如今的汤川学瘦了不少,下巴显得更尖。长期的农村生活使他的皮肤黑了许多,也沧老了不少,不像其他的心理医生那么白里透红。用眼过度导致眼眶逐渐变深。   他的工作,按照他经常给病人说的那样,就是聊天,因此平时,却显得更加沉默寡言。   他的确可以算是功成名就了,医生本来就是一个大后期的职业,年纪轻轻就成名医的医生,不多。更很少有心理医生能够在他现在的年纪,就取得如此辉煌的成就。在外人看来,他是一个工作狂,一个钻石王老五,但是,真正了解他的人,却早已经发现,汤川学眼中的光在的一点点变暗。   “汤医生,王先生来了。现在让他进来么?”   汤川学正躺在平常病人用的诊疗椅上休息,近年来,案牍劳形,他的腰椎和颈椎越来越僵硬,所以一有时间他就抓紧运动锻炼,或者躺下小憩。最近几年他十分痴迷MMA,因为他在工作中越来越难以满足,他需要不断的刺激。如果在工作中无法满足,就只能依靠在擂台上打到别人来获得他渴望的成就感。   闭目养神的他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了。   他越来越感受不到快乐了。以往,他是在治疗病人,现在,他只是在机械的完成一项项工作,病人只是工作台上的零件,他要做的就是发现什么击碎或者扭曲了他们脆弱的心灵,然后努力的把零件捡起来,拼凑回去。他不是在治愈病人了,他只是在为糊口,为更多的名望和收入而努力。   但是这些名望和金钱真的给他带来了快乐么?   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想回到农村去,甚至回到大学时期去。那是,人们的内心世界还是一个神秘的领域,他怀着治病救人的理想,踏入这片领域之中,开拓自己的疆土、用知识构建自己的帝国,而现在,这个帝国正不可避免的陷入衰退。   衰退不是因为他的知识不敷用,或者他的治疗手法除了问题。汤川学觉得自己最大的问题是,支撑他知识帝国的信念出了问题。他每天9点开诊,然后一直工作到7点左右。治疗4到6名病人,根据病情不同,最短的疗程也需要2周。他一个月能称得上治愈的病人也仅仅20多人。   “能救一个就救一个吧。”这是他现在的口头禅。因为他在面对越来越多的病人,越来越普遍的疾病时,感到自己越来越无力。他觉得,心理上的疾病,只靠他这样的心理医生是无能为力的。   “是这个社会疯了,我只是在努力让它疯的不至于太厉害。”1年前,在面对采访时,他这么说道。但是现在,他连让它疯的不太厉害也做不到了。   上个月,警察找到汤川学想了解他之前的一个病人。2个月前,汤川学刚刚治愈了一位癔症患者。但是重返社会后,病情反复,而且变本加厉的表现出来。1周前,以故意伤害罪被捕。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几周前,因被迫害妄想症前来求医的一个女病患,自杀了。汤医生的名声虽然没有受到影响,但是他的信心收到了打击。他医治的速度远远赶不上这个社会毁灭的速度。他现在只想赶快结束病人的疗程。歉疚,愧疚是一种非常强大的负面情绪,尤其是对汤川学这种责任感十分强的人。现在的他,在面对病人时必须强忍内心的冲动,“其实,我根本帮不了你什么。”   最近,他一次次的梦到几年前行走在山间田野的画面,那时的他,对他所做的一切充满了信心。   “汤医生?”他的助手看汤川学没有反应,声音稍微大了些。汤医生在治疗的过程中,要求绝对安静。因为任何外界的干扰都会影响治疗的效果,尤其是在催眠的时候。   当一般的治疗手段难以奏效时,汤医生会用催眠的方式,直接进入患者的潜意识,在潜意识中发现问题,埋下指令,激发意识,治愈病患。   催眠就是导入潜意识的过程,而这时人的意识基本就陷入了睡眠状态,任何信息都会被不加辨别的植入潜意识中。因此,如果外界的干扰过强,会对患者的潜意识造成难以弥补的影响。不管这影响是好是坏,都不符合医学道德。因此,不仅治疗室是完全隔音的,甚至他的助手也逐渐养成了轻声细语的习惯。安静的环境也更有助于患者放松。   汤川学睁开眼,定了定神,叹口气,说道:“可是来了,让他进来吧。”   让汤川血久等的患者姓马,名冠雅。他的信息很有限,汤川学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做马冠雅的背景调查,结果并不如意。马冠雅是汤川学的一个同事介绍过来的。   几个月前他们在酒吧一起喝酒时聊起了这个病人。   “川学,这个病人邪乎吧?”   “总有合理的解释的。”   “不不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并不是说没有合理的解释。任何事情都有合理的解释,问题是你会不会相信这就是合理的解释。”   “按照你说的,我觉得一个历史学很好,记忆力不错的人就可以办到。并不需要你所说的穿越。”   “不对,即使对历史再好的人,我觉得也达不到这个水准。他的叙事简直完美无缺,毫无矛盾之处。如果记忆力好,或者你说的历史学的好,而这些故事都是他自己编造的,我和他聊了2个月,进行了12次、28小时的治疗,可是一无所获。这说不通,但是如果相信他所说的,用穿越来解释,一切却都能说通了。排出了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你不是侦探。而且,我没听错吧,一个心理医生居然相信他病人的癔想。你没有试过催眠么?你和我肯定都不相信真的有穿越这回事。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些故事是他编造的。既然在清醒时,他的叙事完美无瑕,那么进入催件状态呢,回到记忆的深处,我想一定能发现形成这些故事的根源”   “这是我遇到的另一个问题了,患者无法被催眠?”   “无法催眠?”   “是的。清醒催眠和恍惚催眠我都试过了。”一般情况下,如果病人对催眠或者催眠师本身抱有怀疑、不信任的态度,或者不够放松,这个时候进行催眠反而会刺激意识高度警惕。意识就像身体一样,是不能容许外界其他物质进入的。但是随着随着心理学和催眠技术的不断发展。清醒催眠的出现,使催眠在心理治疗的过程中越来越易用。而如果病人本身排斥强烈的话,恍惚催眠、暗示催眠也会被应用。简单来说,催眠一般分为5个流程:1,前期交谈,埋下心理暗示。   1、诱导,进入催眠。   2、加深催眠状态,深化。   4、植入指令,,更改潜意识。   5、接触催眠。   五个流程里,前两步导入患者的潜意识,后面两步是治疗过程。而在治疗的过程中,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催眠师就像是猎手一样,一步步将病人引入我们早已布置好的陷阱之中。   催眠师不会一上来就进行催眠,这样一方面是因为没有发现病人的病灶所在,无法对症施药。另一方面也是患者的防备心理较强,难以进行深度催眠。所以在前几次交谈中,我们最多会进行一些软催眠,埋下一些心理暗示。根据需要,治疗室的油画、钟表的时间、端上的茶水,都是暗示的工具。还要根据不同的精神状态,在不同的时间进行催眠。催眠并不像电视上演的那样玄乎,这是一门已经发展了上千年的技术。在当代科学,尤其是心理学发展的促进下,更加科学有效。因此汤川学并不相信现在还有无法被催眠的患者。   但汤川学什么也没说。   同事显然看出了汤川学的怀疑,觉得汤川学是在质疑他的医疗水平,显得很激动,“我虽然没有你技术那么好,但是基本的催眠还是很会的。你别瞧不起人。”   “没有没有,我一点也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汤川学笑了起来。“真的无法催眠?”   “真催眠不了。”同时斩钉截铁的说。   “那就算了呗。按照你说的,病人只是宣称他拥有穿越的能力外,并没有任何偏激或者不当行为。那么就由他好了。对历史事件和当时的生活条件、风土人情这么熟悉的话,还可以极大的促进我国考古事业的发展。而且从古代带回来点古董,还能发财。”   “据他说,他并不是就这么嗖的一声就传过去了。他实际上是变成了那个时期的另一个人。但是这个人却是凭空出现的,没有亲戚,没有朋友。然后,他就一直被禁锢在那个时期。在那个时期生存、成长。”   “那他怎么回来?”   “死。”   “死?”   “只有死掉后,他才能回来。当他回来后,这边的的时间才重新开始流逝。”   “你的意思是,他在穿越时,这边的时间是停止的?”   “对。他自己无法掌握这种能力,也不知道何时开始穿越。据他自己说,他已经进行了12次穿越。”   “也就是他已经活了12次了?”   “没错。”   “那他岂不是快上千岁了?”   “对,这才是患者真正的问题所在。我们都知道人的机体寿命有限,即使不发生意外,生活方式也完全健康,我们迟早还是会死,因为这是写入我们基因中命数,是生来就注定的。即使再健康,医疗水平再高,到达一定的年龄后,人的细胞也会开始大面积死亡,新陈代谢出现问题,或者直接爆发癌症。这是人肉体的极限。”   “是啊,都怪当初亚当、夏娃只吃下了智慧之果,没有吃生命之果。”   对面的医生笑笑,继续说道:“但最近越来越多的研究发现,人的情感、记忆也是有极限的。这可以理解成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有限的,只是我们的寿命有限,往往还未到极限肉体就先消亡了。但是在这个病人身上,活了上千年,经历了12次死亡。读书的时候咱们经常抱怨自己记性不好,但是在他身上,遗忘却是恩赐。”   汤川学皱着眉头,想了想,道:“这个发现的确很有意思。你可以考虑继续研究下去,也许会有跨时代的发现。”   “你别逗了,要进行这方面的研究,前提要么是相信他的穿越说法,要么发现他的病灶所在,就是他如何产生、创造了这些故事。”   “按照穿越说法来说,他已经进行了十二次穿越?也就是十二次生离死别,想想也够呛。”   “按他的叙述,还有2次白发人送黑发人。2次自杀。”   “他穿越后还能成家立业?”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他所说的穿越就是突然出现在过去的某个时间点上。然后从这个时点开始生存、生活,自然也包括成家立业。然后再他死后,他的意识又回到现在。然后一切继续。”   “那他既然知道了这个规律,不想穿越的话,每次自杀好了。”   同事恨恨的瞪了汤川学一眼。“自杀的心理创伤因为人已经死了,我们无法研究,但是自杀未遂的心理创伤你应该知道。还是未遂的,你现在是要求我的患者不断经历死亡的恐惧么?而且就是因为他也想到了你这种歪点子,所以问题才会越来越严重。”   “他真的自杀了?”   “没错,2次。这是患者的另一个问题。自杀虽然能够把他的意识拉回到现实。但是多次重复经历,加上死亡的恐惧感和自杀的解脱感,已经使他能以承受了。病人偶尔会出现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问题,也有轻微的自残倾向。”   “巨大的精神压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自残倾向。问题听上去很严重。”汤川学终于严肃了起来。“患者多大?”汤川学继续问道。   “51岁。”   “工作?”   “大学教师。”   “该不是教历史的吧?”   “考古。前段时间热炒的汉代厉王古墓就是他发现的。还有元代成吉思汗古墓的发掘也是他主导的。我专门找来资料查了下,是真的。”   “他的意思是,这些都是他经历过的?”   “是的。厉王的贴身侍卫,成吉思汗修建古墓的奴隶,还有好多好多这种事。只是他不敢说而已。”   “真的假的啊?”   同事叹口气,拿起吧台上的就一饮而尽。“我有时候都要相信了。”   “那他很有钱吧。”   “嗯,很有很有钱。”同事比汤川学早工作6年,期间还去美国深造过一段时间。现在是一个私人医院的合伙人。如果同事都承认对方“很有很有钱”那就真的是非常富有了。   汤川学动了念头,并不是因为听说了患者很有钱,而是这样的患者非常有挑战性。现在能刺激汤川学慵懒神经的事情已经不多了。   同事看出了汤川学的心思。“怎么样,是不是想试一试?”   “哪有,你的病人,我试什么?”   “呵呵,给你说这些,就是想把这个病人转个你。要不我怎么好泄露这么多病人的信息给你。”   汤川学笑笑,“可先说清楚,我可不是抢你病人啊。”   那次的谈话到今天,已经过去了有2个月。2个月间,病人进行了12次治疗。至今,汤川学一筹莫展。      第三章 催眠疗法      马冠雅走了进来。今年只有51岁的他,看上去却像是个耄耋老人。   没错,他的确只有51岁,汤川学再次提醒自己。   “马先生,你好。”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反正我把这些时间卖给你了,您不来,我才正好乐个清闲。”   “哈哈哈哈。那就好,那就好。”   “那咱们开始?”   “从我一进门不是就开始了么?”汤川学愣了一下。6次诊疗后,一无所获,汤川学响了很久后,决定今天对马冠雅进行第一次催眠。因为之前没有任何线索,而且马冠雅无法被催眠的事也让汤川学更加谨慎。所以,他今天可以调整了室内的灯光和气温,更换了香料。以往因为不需要催眠,所以候诊室会提供绿茶或者咖啡。但是今天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后,他就嘱咐助手拿掉了咖啡和茶水。因为这两种饮料中的咖啡因都会对神经进行刺激。虽然茶水在饮用后半小时也会起到安神的作用,但第一次催眠,汤川学并不想冒险。马冠雅这么说,唐汤学有些小小的意外,不知是不是看穿了他的这些设计。   “汤医生别在意。我已经看过好多心理医生了。久病成医,现在也算是对心理治疗有些了解。而且,我这个人,获得时间长了,却越来越敏感了。别在意。”   “没关系,请坐。”看不出病人有抵触催眠的样子。   马冠雅躺下后,问道:“别的医生一般在第三四次就会进行催眠,你似乎更有耐心。”   “我并不推崇催眠疗法,更不会去依赖它。只是在您身上,我实在无计可施了。”汤川学苦笑道。   “还不相信我所说的么?”马冠雅盯着汤川学。   汤川学摇摇头,然后拿过一个本子,不动声色的打开放在上衣口袋的录音笔。不同于其他医生喜欢的录音器,因为太过明显,信号意味太强,容易激起别人的警惕情绪,所以汤川学更喜欢不易被注意到的录音笔。   “汤医生真是悲天悯人的活菩萨啊。”   “啊,你说什么?”   “我看过了好多你的报道,现在很少有年轻人一毕业就跑到农村去替人免费看病的。”   “哦,你说这个啊。都是年少轻狂的举动,谈不上什么悲天悯人,而且我也积累了不少经验不是。”   “那也不容易。吃得苦中苦,方位人上人。我活了这么久,这是我领会最深的一句话,人只有对自己恨起来了,才有资格对别人恨。”   汤川学笑着摇摇头。   “怎么,还是不相信我所说的。”   “马先生,我只相信科学。我这个人进庙从来不拜佛的。”   “可是科学才发展多久,这个世界又存在了多久,有很多东西都是你们无法解释的。现在看到打雷下雨,你直达是积雨云的关系,过去人们就觉得是龙王在发怒。你们心理学也仅仅是在二战后才开始飞速发展的。现在社会越来越宽容同性恋,可是过去宗教统治时代,同性恋会被看做是受了恶魔的**,十几年前,同性恋不是也被当作一种心理疾病接受治疗么?所以,现在无法解释的东西,并不代表就不是科学。”   “马先生,您不愧是老师,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我可要提醒你,你来这里是要接受我的治疗,而不是试图说服我的。如果您一直保持着让别人相信你的心态的话,我们的治疗恐怕不会又大多进展。”   马冠雅叹了口气。说起他的理论是,聊到他所“穿越”的历史时期,他总是眉飞色舞,兴致勃勃,但一旦聊到病情,他就会陷入深深的沉默中。   “上次我们聊到了你宋朝的那位妻子?”   “嗯。”   “你现在做梦还会梦到她么?”   马冠雅点点头。马冠雅有个南宋妻子,大家闺秀,温柔贤惠,而且应该还非常漂亮。在多次穿越后,马冠雅根据他丰富的历史学知识,总是能找到出人头地的捷径。于是在南宋站稳脚跟后,就带着他的妻子远赴蒙古,投靠了未来的中原统治者。蒙古人征服中原后,将治下的人民分成了四类人,从尊贵到卑劣分别为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南人。按道理说,马冠雅应该是地位最卑贱的南人,但是因为站对了队,跟对了主子,也深受重用。但他的妻子却一心想回到南方去,对蒙古的残暴统治更是颇多意见,最终在一次酒宴上因为得罪了骄傲的郡主,被问罪下狱。马冠雅虽然在元朝如鱼得水,但是到底是个汉人,刨根究底,甚至是个南人,为了救身陷囹圄的妻子,散尽家财,终究于事无补。一怒之下,终于走上了反元的道路,这是他第一次在穿越后,有改变历史的想法。以往他更倾向于顺应历史的走向,按照他的解释应该是担心如果改变了历史,影响历史的走向,会不会对现在造成不可逆转的影响。但是这一次他决心改变历史,他等不及朱元璋来结束元朝的暴虐统治,他要用自己的力量结束这一切。最后的结果是造反失败,被拉去修成吉思汗墓。历史上,由于实行密葬,成吉思汗,这个统一蒙古高原,之后横扫欧亚大陆的雄主的安息之所一直是未解之谜。马冠雅作为奴隶最后也被陪葬。死是死了,可是穿越回来的他,正是依靠这一发现,成就了发现成吉思汗古墓的伟大历史发现。   名利终究只是身外之物,他穿越回来后,始终念念不忘的依然是他的南宋妻子。他的妻子因为爱他,信任他,婚后就抛下父母家族,随他远赴漠北,重新开始,不离不弃,举案齐眉。到最后,他达到了他的目的,但是到最后,却连自己最心爱的人也保护不了。愧疚是相当强的负面情绪,不像别的负面情绪,这种负面情绪可能是持续时间最长的,因为持续时间长,破坏性也就更大。   伊人已逝,我何独活?   汤川学敏感的意识到,这个南宋妻子很可能就是马冠雅现在自残情绪的根源。因为之前他的穿越虽然也有生死离别,阴阳相隔,但是那些都是天命而已。唯有这个,虽然也是命运的安排,但是因为马冠雅将妻子的死归罪于自己投靠蒙古,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而将妻子陷入危险之中,最后虽然不惜改变历史,但也于事无补。何况,从马冠雅的描述来看,这个妻子也是他的一生最爱。既然汤川学一时无法彻底解决马冠雅的穿越问题,于是只好从一个个小问题入手,先尝试解决他的愧疚心理,稳定病人的情绪,防止病人的自残倾向进一步发展。   “我想你妻子肯定也不愿意看到你现在为了她的事如此自责。”   “我知道。我也在说服自己,当我穿越回来后,我甚至怀疑这一切其实都是自己的梦。当时这梦太过真实,我感到自己越来越无力承受。当我就是无法忘了他。”   “这并不是梦,而且如果梦境按照您说的这么真实的话,那么在心理学、神经学的意义上,这也不仅仅是梦。”汤川学开始顺着马冠雅的话来说。   “可是,你不是也说,穿越是不可能的么?”   “也许您不是穿越了呢?”汤川学拿起马冠雅的辈子,走到饮水机前。为了给马冠雅催眠,他今天决定冒险借助药物来强行催眠。饮水机里的水已经被投入了药物。汤川学之前已经详细了解了马冠雅的身体状况,患病史和过敏情况。他很有把握对马冠雅进行催眠。虽然在未征得病人的同意下,贸然使用药物催眠,一旦被病人投诉,他极有可能丢掉行医执照。但是马冠雅是个例外。   同事再将马冠雅的病历转过来时,同时附上了之前的所有就诊情况。汤川学不得不承认,马冠雅是一个极难对付的病人,无论是清醒催眠还是恍惚催眠,马冠雅柴米不进,软硬不吃,至今没有被成功催件的记录。前面几次就诊,汤川学试过软催眠,他发现马冠雅的确有极强的保护意识。别的医生也不是没有想到采取药物催眠的手段,但是根据报告来看,每次提到药物催眠,马冠雅都会极为激烈的反对,这种对药物催眠的偏激反应虽然让人无法理解,但是既然病人不同意,那么自然无法用药。   汤川学决心冒险一试,他也有把握让马冠雅忘记他被催眠的经过。比如,在马冠雅进来前,他已经把墙上的钟表拨快了十五分钟,马冠雅一向观察敏锐,他当然会注意到现在已经是7点半。一旦进入催眠,钟表也会随之停下来,然后在催眠结束后,钟表继续滴答作响。扰乱时间感,是催眠常用的手法之一。这次扰乱病人时间感的目的是抹掉病人被催眠的十五分钟,加上催眠状态下的暗示,病人清醒后,不会意识到自己被催眠过。汤川学也不用为自己的行医执照担心。   汤川学端着杯子坐回到马冠雅面前,随手把杯子放在旁边的茶几上。   “谢谢”马冠雅拿起杯子,缓缓的喝了一口。   “你和你妻子一定有很多幸福的回忆。能分享一二么?”   马冠雅顺着医生的话,想起了过去的点点滴滴,不由得嘴角上翘。   “一把年纪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你不想说?”   “怪害臊的。呵呵。不说了,不说了。”   “没关系,那你试着去回忆就好。比如,你们一定一起出游过吧?”   “嗯。”马冠雅感到有点恍惚。   “您印象最深的去处是?”   “苏州城外,十里堤下。”   “什么季节呢?”   “初春时节。”   “那天阳光一定很好。”   “嗯,对。”马冠雅想到那天,他和新婚妻子信马由缰来到苏州城外,暖阳下,妻子红装素裹,娇艳明媚,回眸一笑,更使马冠雅六神无主。内心想着这一切,仿佛就像回到了那个时候。身上也暖洋洋的。   汤川学感到时机差不多了。“放轻松,你只用回忆当时的经过就好。放松。一天游玩,你感到很累,但你很快乐,你很满足。你现在想睡一会,小睡一会。我数到三,你就会睡过去。一、二、三。”   马冠雅双眼紧闭,呼吸平稳,显然是已经进入了催眠状态。汤川学要抓紧时间,找到马冠雅最自责羞愧的地方,然后根据情况来进行修复或者干脆压制住这段回忆。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汤川学吃了一惊。在催眠的过程中,不经过催眠师的引导,被施术者是不会自己说话的。   “马先生,你说什么?”   “你不是让他回忆么?这是当时他当时随口说的。但他妻子却很喜欢。”   他?   汤川学感到很奇怪。   还没缓过神,突然,马冠雅张开了双眼。汤川学以为他的催眠又失败了。   “你给马冠雅下药了?”马冠雅的声音似乎比以前略尖了些。   汤川学很尴尬,难道药物催眠被马冠雅发现了?药物没有起作用?如果药物没有起作用,马冠雅应该无法意识到自己被催眠。如果被催眠了,那么更不可能意识到自己被药物催眠了。   “马冠雅的意识很坚定,在一次次穿越后,他的意识越发坚定,但他的情感和记忆却难以支撑,我到底是选错了人。他的意志越恍惚,我的意识就越清晰,这样不好。对所有人都不好。你,不应该给他下药?”   马冠雅口中的这个他应该就是他自己。但是为什么要用“他”呢?难道是人格分类或者是双重人格?这也许才是一切病症的起源?汤川学顾不上马冠雅的喃喃自语,马上在本子上记录下这一重大发现。这是他开始治疗马冠雅以来最大的进展。   “别记了,没用的。马冠雅根本没有病,他只是被选中了而已。但是我发现我可能选错了人。他睡去了,我就清醒了。而他的意识又被你催眠了。我要怎么办呢?”   “你是谁?”汤川学本能的问了这个问题。   马冠雅突然做了起来。他这一坐起来,对汤川学来说,就像是看到诈尸一样。他从医十多年来,也瞧过不少奇怪的病,但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在催眠师这么直愣愣的做起来。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马冠雅伸出手,放在了汤川学的膝盖上。即使隔着裤子,也能感到手上的寒冷,侵蚀入骨的寒冷。汤川学吓的站了起来。他在考虑是不是要尽快唤醒病人,但是医生的本能又驱使他再观察一段时间。   马冠雅的手还停在刚才的位置,抬起头,看着汤川学,眼神呆滞,但言语流畅。“邵舒的死不是你的错。”   汤川学全身一震。邵舒的事,他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如果不出意外,他一辈子也不会让别人知道。他曾经试图催眠自己,压制这段记忆,但劳而无功,这段记忆始终是他内心最深的痛。马冠雅怎么会知道?   “人死不能复生,你也节哀顺变。何况,人的命其实连草芥也不如,你又何必介怀?”   “你怎么,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除了你,还有谁?”   “我?”   “坐在这间办公室里,窥探别人的私密,修补别人的心灵,一定让你觉得你控制着一切。你是不是觉得只有你会催眠别人,别人不会催眠你?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刚进办公室,马冠雅就对你进行了催眠。或者你们第一次见面你就已经被埋下了暗示?”   “不可能的。”汤川学感到衬衣被汗水浸湿,贴在了背上,让他很不舒服。   “汤医生,我比你要更了解人心。每当我苏醒,能量就必须得到释放,但是我的寄主却被你催眠了。那我只好借助与你了。”   “我?”这时,马冠雅站了起来,一步步向汤川学走来。汤川学恐惧的不断后退。   “汤川学,你感到很累,你的身体很轻,床很软,你想要休息,你想要入睡,我数到三,你就会入睡,一、二、三。”   “马冠雅,你已经休息好了,现在,你听我数到三,你就会醒来,你会忘掉发生的一切。一、二……”   汤川学没有数到三。   鼎天集团秘密会议室中,六个人正在紧张的讨论。   “帝午,我认为我已经很清楚地说过,你不能这样随便传送一个人过去。马冠雅是我们一直确定的人选!”   “我也不想这样,但是我已经被唤醒,马冠雅的精神状态当时并不适合传送”马冠雅说道。   “你的意思是你失去了对寄生体的控制了么?”   马冠雅叹了口气,道:“长老,我按照你们的吩咐已经传送了马冠雅十二次了,这耗费了我极大的能量,而且我的能量源,马冠雅的精神力也因为这十二次传送衰弱不堪。那个心理医生用药物催眠了马冠雅的时候,我失去了控制,被迫被唤醒。当时身边唯一精神力足够支撑一次传送的只有那个医生。我不传送他的话,可就要白白浪费一次唤醒。以寄生体现在的健康水平,我不知道下次传送需要多久。”   “而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是的,尊敬的长老。”   “你觉得那个医生可以么?”   “在阅读他的记忆时,我认为他的价值观与我们的目标一致。但传送后,能做到什么程度,就要看他个人了。”   “再糟也不会比你这个寄生体差”另一个人突然说道。   马冠雅抱歉的笑笑,“我当初并不认同这个寄生体。以我看,在前几次失败后,我们就应该早下决断,杀死马冠雅,重新寻找寄生体。”   “注意你的态度!”另外一个长老厉声说道,“你在怀疑长老们的决断?”   “不,尊敬的长老们。我想我是和他们共处的时间太长,学会了他们的抱怨。一次附体要消耗一百年。那是,即使找到合适的寄生体,只怕一切都来不及了。”马冠雅站起身,躬身说道。   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进来。”   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年轻人探进头来,显得十分抱歉。   “总理先生,时间到了,如果再不起飞,我们恐怕不能按时返回北京了。”   一个长老默默的点了下头,挥挥手。年轻人顺从的关上房门。   “那只好这样了,希望这个医生能有所不同。起码能先前推动五十年。”   “如果不行呢。”   “那你负责杀掉他。这种事情,如果让对面知道,我们都会有危险。”   “好。”   “我还要返回北京,今天就谈到这里。”   马冠雅起立目送一席人离去,除了鼎天集团的董事长。   等所有人都离去后,董事长说道:“好了,别装了。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马冠雅笑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父亲。”   “你觉得他可以?”   “我第一次接触,我就觉得他会是我们需要的人。”   “为什么?”   “他富有仁爱之心,但又有一种医生特有的残忍。”   “入侵前,能赶上?”   “希望吧。”   “你在拿所有人类的生命赌博。”   “这本来就是一场赌博,而他们的生命是我们唯一的筹码了。”      第四章 还施彼身      汤川学从医以来,第一次被他的病人催眠了。   心理咨询师在治疗过程中,会因为通感太深,受到病人情绪的影响。如果医生本身也存在类似问题,那么也有可能被病人影响,加重自己的症状。   但是,还从来没有听说在催眠病人的过程中被病人催眠的案例。   催眠术是一门精细的技术,对环境的要求要相当严格,要经过系统的学习和大量的训练才能一窥门庭,对施术者观察能力、语言能力、引导能力、感染力都有较高的要求,并不是能速成学会的街头戏法,何况来寻医问诊的病患?所以,当久违的被人催眠的感觉袭来,汤川学最后一个念头是,这事要是被别人知道,以后怎么和同行交流?怎么在业内立足?   其实汤川学完全不用再担心今后同行的看法。   他醒来时,是在一片草地上,不是城市公园那种经过修建,柔软碧绿的莹莹芳草,而是农村常见的黄、绿相间的野草,翻身时,扎的人生疼。   他的醒转也不是那种从潜意识逐渐过渡的过程,而是因为催眠前后环境的迥异,受到外部环境的强烈刺激而突然醒转的。这让他感到头痛、恍惚和愤怒。尤其是确定自己已经离开了熟悉的办公室,被人搬到了户外,被扔在一片荒芜的草地上,他怀疑这次的治疗从头到尾都是异常恶作剧,是同行为了整治整治他这个迅速冒头的后进小生故意设计的圈套。   如果只是恶作剧,汤川学已经打算一笑了事,毕竟在圈里,同行如冤家,羡慕嫉妒恨的情绪是难免的,大方的原谅对方的行为,一方面显得自己宽容大度,另一方面也让对方出了恶气。汤川学不善于和人争执,也不想在这种无聊的事上浪费精力。   但是当汤川学想拿出手机,确定现在的时间和自己所处的具体位置时,却吃惊的跳了起来。他的衣服也被人换过了。   治疗期间,他会选择便装,自己舒服,又不会引起病人过多的注意。   在和马冠雅谈话时,他着牛仔裤,格子衬衣。但是现在,他身上穿着的是一套麻布灰色长衫。仿佛来到了电视剧的场景中。马冠雅迅速摸摸了自己身上,发现从里到外,他全身的衣服都已经被换过。他的手机、钱包、卡包都不翼而飞。汤川学恼羞成怒,唯一的想法是这玩笑太过分了。催眠他,然后遗弃在荒山野岭倒也罢了,居然还侵犯他的隐私,把全身上下的衣服套套换了一套。被催眠的过程中,他会不会被人拍照,甚至被人“侵犯”?想到这些,汤川学不寒而栗。   刚才一笑了事的心思早就跑到了九霄云外,他现在想的是,找到这处恶作剧的始作俑者,然后还施彼身,让对方也尝尝被人整蛊的滋味。汤川学不知道自己被催眠了多久,但是他清楚的记得他开始催眠马冠雅的时候应该是9点半左右,而看看日头,现在起码已经过去了12个小时。   被催眠后,他直接进入了睡眠阶段。   汤川学定了定神,开始观察周围。现在要做的是尽快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然后回到家中。至于如何找到马冠雅,查出幕后真凶,则需要从长计议。   被新闻媒体关注以来,汤川学也觉自己风头过盛,因此总是提醒自己谨言慎行,不想还是引起了别人的嫉恨,竟然费尽心思,如此整治自己。   但对方到底想要什么?如此煞费苦心到底为了什么?如果想要他死,昨晚自己被人换了衣服都没有发觉,可见马冠雅催眠对他进行了深度催眠,在这种催眠效果下,如果想除掉他,让他当时写下封遗书,然后跳楼就是,何必要换了衣服然后弄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既然不是害命,那么即使是图财,这一点汤川学倒也不担心。一方面因为深知催眠的厉害,所以汤川学早早就在自己的潜意识里埋下了暗示。任何有关他财产的问题,都会让他联想到高中时期的落水回忆。然后在极端的惊恐下,自然就会解除催眠状态。不图财、也没有害命,他起码是安全的。   现在他只想先回到舒适的家中。   汤川学站起身来,简单的一站却让汤川学瞬间觉得天旋地转。他瞬间感到自己似乎变矮了。然后发觉自己不仅仅是变矮了,整个身体似乎都小了一号。   名侦探柯南的事同样发生在了他身上?这一切是真是梦汤川学已经难以辨别。难道自己也得了病?   俗话说医不自医,古人诚不我欺。汤川学想到。   汤川学双手向自己头顶摸去,前额已经变成了秃头,而后脑上不知何时居然挂上了一条长长的辫子。汤川学忍不住的不断上下打量自己。   “我一定还处在催眠状态。”这是汤川学脑中的第一个念头。汤川学立即闭上眼睛,调整自己的呼吸,他没有被深度催眠过,但是他知道人一旦被深度催眠,就会进入催眠者为被催眠者设定的环境之中。大脑深处的记忆会帮助被催眠者构建催眠世界,但是即使是再厉害的催眠师,也无法完善每一个催眠细节,催眠环境下,总有不符合物理规律或者常识的地方,找到这个破绽,就能破除解除深度催眠的状态。比如,一个永远旋转不会停下的陀螺。   再次睁开眼,汤川学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开始认真的观察周围。   他的四周是一片麦田,一马平川,脚下一片杂草,他认真观察被他压倒的杂草,渴望找到不合理的地方来打破诅咒。可是看了半天,一无所获。天慢慢热了起来,汤川学开始感到日头的温度。   催眠状态,通过调动被催眠者的回忆,可以让被催眠者在梦中感到炎热、寒冷,但是像这么真实的感觉,汤川学不得不赞叹施术者手法的高明。   汤川学脑中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但他不愿往那个方向去想。   远处青山环绕,白云渺渺,如同世外桃源。但汤川学内心却翻江倒海一般。   北面有一缕白烟升起。应该是有人在生火。汤川学生活的年代农村经济不断发展,但是在大部分农村地区,农民的主要燃料依然是秸秆和柴草。这种白烟是汤川学再熟悉不过的。想他当初一个人闯入农村,第一个冬天要不是老乡帮他点着柴火,他可能早就冻死在了广西农村,也自然没有后来全国闻名的汤医生了。当时的白烟带来了温暖和热乎的饭菜,如今的白烟则带来了他回家的希望。   汤川学快步向白烟方向走去。   白烟看上去虽近,但足足走了快1里路,才来到屋前。   “有人么?”汤川学大声问道。这一嗓子喊出,汤川学更是吃了一惊。他的声音居然完全不一样了。从自己嘴里说出的话,听起来却像是别人的声音。汤川学难以置信的又问了一句“请问有人么?”依然不是自己的声音。   这时从屋里走出一个年轻人。头上绑着块白色头巾,个头矮小但粗壮敦实,浓眉大眼,脑后也挂着条长长的辫子。看到这条辫子,汤川学的感觉越来越糟。   而自己声音的改变,更让自己大吃一惊。   长辫子一脸的提防和厌恶。汤川学半张着嘴,愣了半天才说:“老乡,请问这是哪?”   矮个子皱了下眉,仿佛不敢相信有人会问这么蠢的问题。蛮不情愿的答道:“古棚村。”   汤川学对这个地名一点印象也没有。   “这里可是西安么?”   “哪里有什么西安?这里是桂平县古棚村。”矮个子已经非常不耐烦了,正欲转身离去。   桂平县?汤川学突然想起几年前他在广西农村当赤脚医生时,听说过桂平市。桂平市下倒是有个金田镇。因为是晚清太平天国的首义之地,所以在桂平市还算有点名气。但是旅游开发比较滞后,并没有多少游人。   昨夜还在西安,一夜之间,如何来到了千里之外的桂平县?   汤川学还是不相信,虽然矮个子态度恶劣,但还是拉下脸试着问了一句:“这里可是广西省么?”   “你连这里是什么省都不知道,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么?这里是广西省浔州府桂平县金田村!”   仿佛被雷劈中一般,汤川学顿时呆若木鸡,不知所措。他使劲回忆昨晚的一切,但在记忆里一无所获,只记得最后被他下了药的病人诈尸一般的坐了起来,然后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在他企图唤醒马冠雅之前就强制催眠了他。别的事情一概记不起来。   浔州府?不对,现代哪还有什么浔州府,府作为一级行政区划应该是清朝的事情。   满清入关,平定天下后,推行省、道、府州、县的四级行政区划分。府州也就大略相当于现在的市一级行政划分。   他不确定还有没有浔州市,但他确定没有浔州府。矮个子和自己的打扮,州府的划分,自己难道真的来到清朝?   “浔州府?”汤川学诧异的又问了一句。   矮个子不理这个不着边际的疯子,也可能是觉得这人在拿他开涮,转身回到了屋中,屋里响起了鼓风机的吱吱声。白烟应该是矮个子正在生火做饭吧。   汤川学在屋前失魂落魄了好一阵子,慢慢缓过神来。他还是不相信他已经大致猜到的事实。   “小哥、小哥?”汤川学又朝屋里叫了起来。   “谁是小哥,也不看看自己多大,敢喊别人小哥。”矮子不耐烦的再次走出房间。   “小哥别见怪啊,我,不,老哥,不不,大哥,大哥别见外。我还有一事相问。”   “有屁快放。”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汤川学压下气来,问道:“请问县城要怎么走?”   “看你长衫长褂的,像个读书人,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你是脑壳坏掉了么?”汤川学尴尬的笑笑。   “哝,走这条山路,翻过二道梁,就能看到官道了,沿着管道一路往北就能到了。”   “好好,劳烦大哥了。”   汤川学是个喜欢运动的人,所以翻山越岭,走走山道倒也没什么。一路上人烟稀少,汤川学一路认真观察周围景致,内心不断祈求这一切都是马冠雅那个混蛋对他的催眠,如果是催眠,他现在只想醒来,他保证只要让他醒来,马冠雅对他所做的一切,他都不会追究。   只要能醒过来!   走出去快2公里,汤川学已经累的满头大汗。一方面是因为自己不断仔细观察周围,盼望找出梦境破绽。另一方面是一旦想起那个他不愿接受的事实,就感到一阵火烧火燎,心急如焚。   放慢脚步,汤川学细细的回忆过去2个多月的经历。   他收治了一个号称有穿越能力的病人,病人出现了严重的情感过载和轻微的自残问题。之前的医生对于这个病人束手无策,直到他的同事在一次酒吧谈话中把病人转给了他,这病人就是马冠雅。在第十二次给马冠雅治疗时,汤川学采用了药物催眠的办法。但是很显然,药物催眠失效了。然后马冠雅反过来,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居然催眠了他这个心理咨询师。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一个人躺在野外的空地上,而且身在距离事发地点十万八千里之遥的广西省桂平市金田村。他的声音和外形都发生了改变。他开始怀疑梦境和现实的分界,汤川学赶快停了下来,如果再想下去,他怕自己会立即疯掉。   正想着,眼前突然出现了座小城郭。四面土墙,高约十五米。在城前外围,有很多生意人。在汤川学看来仿佛是来到了古装电视剧的拍摄现场。茶馆、驿站,行色匆匆的行人,一律剃光前额,脑后挂着条长辫,清朝人打扮。挂着驿站招牌的草棚下,马夫正牵着几匹马往城内走去。   汤川学越走越慢,自己越是往前走,就离真相越近,而他最不愿意面对的就是这个真相。   他宁愿真有人谋财害命,将他绑架到了这个穷乡僻壤。他一步步挪到城门前,其实他早已经看到城门上的字,只是不愿相信而已。等走到城门下时,抬眼望去,城门上写着“桂平县”三个大字。放眼城内,店铺、行人,也都是古装打扮。   汤川学六神无主,看着眼前的一切,只感到天旋地转,浑身上下冒冷汗,他一步再也走不动,两腿发软。   正在这时,马蹄声传来,骑在马上的人边喊着让开让开,边鞭打马匹。等汤川学抬头看到一匹高头大马向他冲来时,马匹距离他已经不过5米远。汤川学遇到惊吓,呆若木鸡,只觉得自己难逃一死。骑手看到路上站着个灰衫书生,双目无神,呆若木鸡,于是硬生生的拉起马缰,座下黑马双蹄高高扬起,擦着汤川学右肩落下。汤川学和马上骑士都吓出一身冷汗。   “小子,找死么?!”说着一鞭子抽来,汤川学躲避不及,左脸外侧火辣辣的疼起来。   这一鞭子彻底击碎了汤川学最后的幻想。   他清楚的意识到,如果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梦境,都是马冠雅高超的催眠技术,那么这一鞭子不会如此痛彻心扉。   汤川学捂着自己的左脸,退后几步,向后跌坐在地上,恐惧和震惊扼死了他的大脑,他已经无法在做任何思考。   士兵看到汤川学这幅模样,以为是吓傻了。也可能是有军务在身,并没有再做纠缠,骑马绕过汤川学,一骑绝尘出了城外。   路边围观人众多,但看着汤川学痴呆般的表情,也都以为这少年是被吓傻了,围观人甚多,但并没有人上前搀扶。最后是一个白发老者,走上前来,扶起了坐在路中间的汤川学。   “年轻人,吓傻了么?”   汤川学脑子里一片茫然。先是条件反射的点点头,然后意识到点头就是承认自己吓傻了,于是又摇摇头。   老者看着汤川学,笑笑。   “走,跟我到路边歇歇,站在路中间,这次没被马踩死,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   汤川学跟着老者来到路边一个茶摊。老者显然是茶摊的经营者,安顿汤川学坐下后,倒了杯茶放在汤川学手边。   汤川学一口喝光了茶水。老人又给添上,又喝光。如此反复喝了3杯。   汤川学深吸一口气。注视着给他添茶的老人。问出了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问题想问但又不敢问的问题。   “敢问老者,今年,是,是哪一年?”   老者万没料到这个得了失心疯的年轻人居然会问这么一句。但看着表情严肃的汤川学,又实在不像是拿他打趣。   老者皱皱眉,说道:“乙未年,道光十五。”   七个字就像八颗钉子一样钉在了汤川学脑中。   马冠雅的病症在于所谓的穿越引起的情感过载和愧疚感。但是汤川学对于他所说的穿越不屑一顾。他无法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所谓穿越一事,他更倾向于将这种穿越理解成病人时间感紊乱,然后将记忆里的知识体系和自己的想象混为一谈,考虑到病人考古学家的身份,因为考古发现而功成名就的经历,如果在能找到他愧疚感的根源,那么汤川学就有把握说马冠雅的病症只是一例极端的由记忆混乱、时间感紊乱引发的癔症而已。至于穿越到不同的朝代,经历12次悲欢离合、生离死别的经历,汤川学从来是当做惊奇故事来听的。   但是现在,眼前的现实却让他不得不相信马冠雅的经历。因为他真正来到了清朝,他穿越到了道光十五年!   汤川学难以抑制的,仿佛被针扎了一下死的跳起来,膝盖撞到桌子,一下失去了平衡,向后倒了下去。老者赶忙扶他起来。   泥土混同着茶水,弄的汤川学一身泥污。老者看着一切,非常同情这个像傻子一般的年轻人,再次上前扶起汤川学。   “你看你,一惊一乍的。来,先洗把脸,洗把脸。”说着把汤川学拉到水缸前。汤川学此时还沉浸在难以置信的惊恐中。无意间,看向老者盛水的水缸。水中的倒影是一个满脸泥污的青年,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国字脸、方下巴,天庭饱满,嘴角边还有一颗痣,脑后一条大辫。   他终于看清了自己。   汤川学爬到水缸前,仔细端详着水中的倒影。他笑,倒影也笑,他吐舌头,倒影也吐舌头。他摇头,倒影也照做。他在水中看到满脸惊恐的自己。   他想起了同事第一次介绍马冠雅病情时所说的话:“他实际上是变成了那个时期的另一个人。但是这个人却是凭空出现的,没有亲戚,没有朋友。然后,他就一直被禁锢在那个时期。在那个时期生存、成长。”   他实际上变成了那个时期的另一个人,凭空出现。   汤川学感到天旋地转,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在倒下去时,汤川学想起马冠雅在催眠他后,在他耳旁的喃喃自语。   “既然你不信我说的话,那就去亲眼看看吧。”      第五章 饥肠辘辘      汤川学再次醒来是在一间破庙里。   上午的酷暑已经过去,习习凉风吹来,十分清爽。   睡了一觉,汤川学终于平静了下来。   他首先拉过他头上的辫子洗洗打量,然后开始观察自己的身体。   令汤川学最吃惊的是他不仅完成了穿越,而且他的身体也完全改变了。这和马冠雅描述的一模一样。   令他惊异的是,在刚从催眠状态清醒过来时,他完全意识不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可见大脑当时已经完全适应了身体的变化。既然他的身体发生了变化,那他的大脑呢?他觉得他的记忆和逻辑没有任何问题。至少在大脑层面上,他依然是汤川学。   他用力扭动自己的脖子,发现以往困扰他的颈椎病已经完全康复了。   那从侧面说明了身体和大脑是一体的,大脑只会在身体出现不适的情况下发出警报,而现在他的大脑已经完全适应了他的新身体。汤川学站起身,挥舞了几下拳头,甚至还做了一个克洛泽式空翻。   我的身体没问题,这太奇妙了,汤川学想。   根据马冠雅的自述,他每次穿越也是像现在这样突然出现,无亲无故,孑然一身。但汤川学并不敢保证等下会不会突然出现几个陌生人,号称是自己的亲人,毕竟,他对自己身处的环境和自己新的身体一无所知。   如果将汤川学的意识和记忆比喻成司机,身体比喻成车辆,那么开车的依然是那个老司机,但是车已经完全改变了。   汤川学放下辫子,举起自己的右手,这显然不是一双劳动人民的手,他用力握了握,如臂使指,灵活自如。如果放在他熟悉的环境中,那么他实现了所有人类的梦想,他年轻了不止10岁。   那么现在摆在汤川学面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回到他熟悉的那个时代。   答案就装在他心里。   在马冠雅的病历和自述中,他的每次穿越都是走过一生,以死亡结束。虽然每次穿越的年纪都不同,年代不同,环境不同,但都是成年人。至于每次穿越的生命长短,则看自己的造化而已。最快的两次穿越是穿越过去就自杀,然后回到现在。   其次就是周朝。每次穿越似乎都不存在语言问题。虽然在历史的长河中,以我国之地大物博,性相近、习相远,各地的语言千差万别,比如粤广和陕西的语言就大相径庭。而同一个地方的语言也随着时代的不同而不断演化。至于通用语,自然也是根据统治者的喜好和其他多方面的原因来“为民正音”。所以每次穿越语言应该是第一个生存问题。   但是在历次穿越中,唯有商朝那次马冠雅没有自然获得当时当地的语言能力。因为怪话连篇,发音奇怪,很快就被商朝人发现。   商朝是中华历史上最神秘的朝代,也是最迷信的朝代。马冠雅穿越到商朝后,因为语言不通、口吐奇音,被一派人认为是天降奇人,分外尊重,好吃好饿供着,但是在另一群人眼中,马冠雅则被看做是不祥之兆。不知为什么两派人很快就打了起来。马冠雅的确是不祥之人,因为崇拜他的家族很快就被歼灭,在双方对抗中,马冠雅并没有显现出被人给予厚望的神力。   最后,马冠雅被人殉。   没有记错的话,在商朝,他一共生存了66天。除了商朝,别的时期他都能自然习得了当时的语言,起码沟通没有任何问题。   那么文字呢?   汤川学扫视四周,没有看到任何书籍。在古代,书籍应该还是奢侈品吧。幸运的是,清朝的文字和现在已经相当接近了。按照马冠雅的说法,他除了在商朝、和另外两个自杀的朝代外,别的时期都比较成功。从这一点来看的话,他应该也是可以自然习得文字的。   在决定如何自杀的时候,马冠雅的肚子突然咕咕直叫。   破庙一眼就能看穿,应该也不会有吃的。   “干脆就这么躺着,饿死自己算了。”汤川学又躺了下去。只躺了一会,汤川学又坐了起来。这样不行。饿死太慢,而且他也怀疑自己有没有意志力真的去饿死自己。还是找一种稳妥又痛苦较少的死法吧。如果求死不成,半死不活,那多痛苦。   “一头碰死好了。”   汤川学虽然是学医出身,但是主修临床心理学,拿手的是催眠治疗,并不是拿刀混饭吃的外科医生,血肉横飞的场面见是见过,但放在平时,连只鸡都不忍心杀。何谈杀死自己?   于是做好的冲锋姿态又切回了防御姿态。   任何生物,只要机缘巧合被赋予了生命,第一本能永远是生存,其次是繁殖,高等生物的人虽然没有强烈如低级生物的繁殖冲动和压力,但是生存却是头等大事。   任何朝代、任何历史对于自杀的态度从来不不是同情而是严惩不贷。中世纪,天主教宣称自杀者永远无法升入天堂,而要在地狱中受尽折磨,直到天启降临。在中国很多朝代,家中有人自杀,甚至会牵连亲属朋友受到惩罚。很多自杀者虽然已经生无可恋,但是想到自己一死了之,亲属宗族确遭到惩罚的心理有时也会挽救很多绝望的生命。作为统治者,当然希望治下的人民能够珍爱生命,敬畏死亡,因为统治者最害怕的无外乎“民不畏死”。   一想到死,汤川学自然而然充满了恐惧感。   马冠雅虽然每次死了都能在现世复活,但是汤川学显然情况不同。被催眠前的最后一句话始终在汤川学心中回荡。   “既然你不信,那就去亲眼看看吧。”   马冠雅被催眠后的胡言乱语使汤川学不能确定催眠后的人格是不是马冠雅本人。马冠雅声称只有死亡能带他回到现实,但如果自己匆匆了断自己得生命,在现世却无法复活呢?虽然尚未成家,没有子嗣,但是自己若出了事,谁来照顾他年迈的父母呢?   那么要在这里活一辈子么?   不知道有没有哲学家思考过这个问题,当一个生命来到世界,没有人征得他的同意,而当他有意识的时候,他已经具有了生存的本能,这本能镶嵌在每个基因之中,自己也融入到各种社会关系之中,剩下的只是不断的思考如何获得更好。而汤川学的状况就仿佛一个婴儿刚刚来到一个世界,但是已经具有了成年人的意识和思考能力,那么在预见到种种生之困难、肮脏卑鄙、柴米油盐之后,而他在这个世界又了无牵挂后,他还愿意留在这个世界忍受种种折磨么?   佛说,众生皆苦。   汤川学不是哲学家,他只是现在感到活下去是一件很没有意思的事。自己孤身一人、形单影只,活着就是为了等死好摆脱这一切么?而这一切又是如此让人难以置信。   想到这一层,那么跳开生物的本能,自己就算一死了之,返回到现代,难道不是依然在混吃等死么?汤川学对自己心理咨询的事业正在逐渐失去信心。如果现在就可以结束生命,只是为了回到现代,那么在现代生存的意义又是什么?   大学毕业后,他最痛恨的就是自杀,正是为了降低穷困地区的自杀率,为了给自己赎罪,他才能狠下心来,下定决心把自己在农村放逐六年。可是现在自己却又在考虑如何尽快结束自己的生命。   多么讽刺?亏你总是在病人面前不断强调生命的可贵。   但生命到底是什么呢?只是本能么?   哲思无限,但饥饿的胃又在抗议了。   想到各种美食,想到北京烤鸭、新疆抓饭、粤式叉烧,甚至黄焖鸡、沙县小吃、陕西凉皮肉夹馍,都令现在的自己垂涎三尺。   那些美食是多么美好啊。   活着真好。   “他娘的,想这么多干啥,就算是死,我也不能当一只饿死鬼。”   此念一定,顿时所有生与死的思考都化作一缕青烟,不知所踪,返不返回现代另当别论,也不是一时一刻之功。不如先喂饱自己,然后再做打算。想起美食的一瞬,活下来的欲望战胜了所有无聊的哲学思考。以食为天,以食为先。   汤川学走出了破庙。   没人会相信十几年后,率军攻破南京,荡平长江,力破江南大营,占据半个中国的汤王居然有过轻生的念头,而帮他打消这个念头的居然是五脏庙。   走出破庙的汤川学也终将被历史所裹挟,踏上了一条注定不平凡的道路。   后世的历史学家在研究天国革命汤王起义时,总会对他的出身、血缘、家世做诸多猜测,因为没有任何史料能够说明汤王到底是哪里人,他就真的如太平天国宣传的那样是上天降下一般。   汤王的突然出现很符合太平天国神化领袖的一贯做法,在多种解读后,官方历史中,关于汤王的出身只有寥寥数语:“妖帝道光十五年,汤王衔命下凡,妖兵骑士不可伤,人皆异之。”骑士不可伤,应该指的是汤川学差点死于马蹄下的事,至于骑士可伤不可伤则不好细论。   汤川学的历史学习止步于高三,现在的历史知识只怕还不及高三,自然不会知道咸丰十五年,具体使用的是什么货币,但看电视上似乎都是一个个银元宝或者外圆内方的铜钱。但是这两样他都没有。他晕倒前似乎实在一个茶棚,扶他的老人应该是怕惹祸上身,无奈之下把他丢在破庙之中。毕竟一晕倒,醒来的时候就有美女相伴,然后美女还非你不嫁的情节只会发生在YY小说中。汤川学醒来的时候,不仅没有美女,连丑女也没有,身上更是一贫如洗。汤川学不是贝爷,没有学过野外求生,不会打猎、分不清蘑菇有毒没毒。   出了破庙,暂时打消了自裁的念头。但如何喂饱自己却依然没有头绪。   无法可想,还是决定回到桂平县城碰碰运气,实在不行,自己身上这身行头应该还能换一顿饱饭吃。   迈着沉重的步伐,汤川学又来到了桂平县城。茶摊早已收张,天色逐渐变暗,饥肠辘辘、无处落脚。   汤川学年轻时,只身深入农村,从没有怕过,一心只抱持着治病救人的念头。年少轻狂,不喑世事的他已能放开手脚,自由行走。如今的汤川学比当初更加成熟、历练更多、见识更广,难道还会冻饿而死?   刚信心满满的走入外城,迎面突然飞奔过来一个青年,怀里还抱着几个馒头,汤川学躲避不及,装个满杯,馒头散落一地。打眼一看,来人正是汤川学穿越而来遇到的第一个清朝人,依然用他倔强和不屑的神情瞪着汤川学。汤川学正想和少年理论,远处却传来一群人的脚步声。   “快,抓小偷了!”   汤川学看着矮个一满怀的馒头和狼狈逃窜的丑态,已经猜出了七八分,正想要爬起来的时候,矮个眼珠一转,捡起地上的馒头,用衣服裹住,然后拿出两个馒头,硬塞到汤川学怀里,冲着汤川学皎洁一笑,撒腿飞奔。   “快看,小偷还有同伙,别让他们跑了。”   这不是坑爹么?!   秀才遇到兵,人脏聚在,还能抵赖不成,汤川学一咬牙一跺脚,抓着两个馒头,也扭头夺门而出。向着矮个的方向撒腿飞奔。   矮个子本想牺牲汤川学好让自己逃离险境,没想到汤川学居然从后面追了上来。左右手各拿着一个馒头,因为实在太饿,汤川学边跑边吃。   “小子,你追我干什么,找打么?”   “呜呜呜呜哇。”汤川学嘴里塞满了馒头,还要躲避后面的追兵,完全听不出在说什么。   陷害失败,但自己正往自己家的方向跑,这小子紧随其后,追兵又在后,若是追到自己的藏身之所,那可大大的不好了。于是突然停下脚步,对着正在飞奔的汤川学就是一脚飞去。汤川学虽然一生行医,心地善良,本性纯良,但一点也不傻。看到矮个突然减速,已经料想到他会有此一招,于是一侧身,躲过了袭击。不理矮个,继续飞奔。矮个一击不中,已经被汤川学超了过去,两个人已经被店家视作同党,抓追一个,另外一个自然落网,所以谁要是先被抓住,自然成了两人合伙作案的替罪羊。无奈,矮个也只好继续逃窜。   汤川学心中正暗自谢天谢地,还好穿越而来所得的身体不错,若是换个年老体衰或者四体不勤的,早就被送交官府了。看矮个的样子和反应,也绝对不是第一次偷东西了,若自己被陷害成功,到时候新帐旧账一起算,满清衙门里冤魂不少,自己说不定真就得偿所愿,返回现代了。可是因为太饿了,汤川学现在一点也不想死。   一个不想死,一个只想逃,两个人遂成了比赛之势。后面的追兵也从一开始的十多人,现在只剩下几个人。不只是天色渐暗的缘故,还是矮个故意所为,汤川学因为对地形不熟,只好跟着矮个跑,而矮个居然把两人带进了一条死胡同。后面四个大汉眼看把两个年轻人堵在了胡同口,一边大喘气一边冷笑着摩拳擦掌。矮个拼命往上跳,想越墙而逃,但因为个头实在太矮,怎么也抓不住墙垣。汤川学被堵在死胡同,也是满心绝望。早知道就不跟着这个白痴了,身为惯犯,居然不事先勘察地形,太不专业了。好在这时汤川学两个馒头已经吃下肚中,身上恢复了些许力气。   四个大汉看着矮个拼命上蹿下跳,哈哈大笑,并不着急上前捉拿。颇有猫抓耗子的戏耍之感。   个头最高的看了小会,觉得没什么意思,转头对身后的三个人说道:“好了,看够了,贾二、贾三,抓住他们。”   贾二一身横肉,上前一把抓住矮个的辫子,正在向上跳的矮个失去重心,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尘土飞扬,显然是摔得极重的,但并没有听到矮个一身求饶和喊疼。   贾三走上前来,一把抓住汤川学衣领。   穿越前,汤川学事业有成、衣食无忧,除了工作,最大的爱好就是运动,正痴迷于近身格斗。不仅报名参加了MMA(综合格斗)课程,师从一个巴西师傅。还利用给刑侦大队讲课,教授如何识破疑犯心理课程的机会,结交了不少身怀绝技的特警,学习了不少军事格斗技术。所以当危险来临,领口被抓住,汤川学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双手由下而上,穿过来者双手,直接击中对方下颚,使得正是一招老猿挂印回首望,一击KO。追兵当然料想不到看上去年纪轻轻的汤川学,一身书生打扮,居然能一击KO比他重几个量级的贾三。   贾四看到自家兄弟被击倒,不等大哥吩咐,就冲上前去。汤川学一侧身,躲过来拳,抬起左腿膝盖直击贾四腹部,右手攻击贾四后颈。攻击后颈是十分危险的行为,出手过重的话,对手轻则昏迷,重则瘫痪甚至死亡。汤川学穿越而来,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自然不至一击致命,但击中要害,贾四也登时昏迷。   汤川学击倒贾三、贾四正在电光火石之间,贾二尚未反应过来,贾大已经出手,一拳向汤川学后背打来,汤川学久经训练,反应能力自然不差。左肩一沉,迎向贾大,一膝顶向贾大胯下。一身哀嚎,响彻全城,虽然是汤川学出手所致,但是听着惨叫,即使汤川学自己也有蛋碎之感。   看上去年幼文弱的汤川学,在一转眼间就击倒了三名大汉。贾二吓得瞠口结舌。平时仗着四兄弟在桂平县城横行霸道,目中无人,飞扬跋扈,但越是嚣张,就越是虚弱。   贾二显然就是外强中干直流。想到手中抓着的矮个是这小子的同党,顿时算开手里的辫子,跪了下来,扣头如捣蒜,“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汤川学也惊讶于自己竟然如此能打。平时训练都是护具防身,还有诸多规则限制,真刀真枪的干,这还是头一次,没想到今日被逼到无可奈何,居然被逼出了这么大的潜力。汤川学忍不住的佩服自己。但因为还在城里,所以也不敢过于放松。刚吃了两个馒头,在跑步和格斗中早就消化精光了。汤川学又弯腰捡起两个馒头,拍拍站在上面的泥土,走出小巷。   矮个意外获救,亲眼见到汤川学三招就收拾掉三个大汉,惊讶的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顾不上捡其他的馒头,立即爬起来,追上汤川学。   汤川学现在已经知道自己虽然身体已换,但是以往所学所得所积累,皆藏于大脑之中,意识之下,看到矮个跟来,也不担心。   矮个一路跟着汤川学除了城,汤川学也不知矮个有何打算。   “该不是有同伙吧?可是,他一直跟着我,也未见联系同伙啊。”   汤川学忍不住停下脚步,转身看着矮个。   “你跟着我做什么?”   矮个不说话。   “你说话啊。”   矮个低下头,咬着嘴唇,私有难言之隐。   “你不说,我可要走了。不许再跟我,要不别怪我不客气。”汤川学作势握拳往前半步。   矮个见识过汤川学的厉害,吓得往后一跳,作势欲跑。但是仿佛又不甘心。跑出几步,又扭头回来。   扑通一下跪在汤川学面前。汤川学被这突然起来的变故一惊,往后退了半步。   “师傅在上,请教我功夫吧!”   汤川学哭笑不得。   “你要拜师?”   矮个挺起腰,点点头。   “我不收徒弟。”想到矮个在汤川学刚穿越来时态度恶劣,路上相遇,又栽赃陷害,汤川学实在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那,那徒儿就不起来了。”   “哦,那你就跪着吧。”矮个一愣,不知如何是好。   汤川学转身离开,走了几步,突然一阵凉风袭来,想到自己还没有找到安身之所。而这矮个子不是有间土屋么?   于是汤川学转过身来。   “你家可有地方睡觉?”   矮个点点头。   “嗯,我收徒弟是要看悟性的。今天我先和你回家,借宿一宿,明早再考虑考虑吧。”   矮个喜出望外,咧嘴笑了起来。矮个的表情总有一股不甘的倔强,突然一笑,却又显得憨直可爱。   “对了,你叫什么?”   “回师傅话,我叫萧朝贵。”   汤王本纪记载,伪帝道光十五年,西王年幼,性颇善,常劫富济贫。一日,遇妖兵围堵,欲引兵东去而不祸害百姓,走投无路之际,突遇汤王。二王一见如故,力挫群妖,惺惺相惜之意甚浓,遂结为兄弟,共斩邪魔,共享太平。      第六章 落跑新郎      汤川学终于睡了一个好觉。早上醒来时,一睁开眼,萧朝贵一脸殷勤的站在床头。   “师傅,您醒了?”   萧朝贵四方脸,不笑的时候,一脸的倔强,平常不怎么笑,一笑起来,自己觉得别扭,旁人看着也觉得扭曲。   初次见面,汤川学只觉得萧朝贵生冷粗鲁,可是一大早看到他扭曲的笑容,还是觉得不笑的萧朝贵更好看些。   汤川学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   “别一口一个师傅的,我还没答应收你为徒呢。我姓汤,名川学,你可以叫我汤川学,或者叫我川学都好。”   “师傅是四川人?”   “不是,我是西安人。”   萧朝贵哦的一声,殷切的看着汤川学。   汤川学昨晚连吃了4个馒头,和萧朝贵回到土屋后就立即睡着了。萧朝贵让出了自己睡的大床,在外屋支起了几个椅子凑活一晚。   汤川学看着裸露的墙壁,残破的家具,料想萧朝贵必定也不是大富大贵之人。可是他一个人年纪轻轻,为何一个人独居在这荒山野外,他的父母亲戚呢?   “萧朝贵,你父母呢?”   “死了!”   “额,这个……节哀顺变。”汤川学猜他说的应该是气话。   “你昨晚为什么要去偷盗呢?”   “我没偷,是他们先抢了我的钱的。”   “你的钱?”   萧朝贵要这下嘴唇,喃喃道:“嗯。”   “唉,算了。你屋里还有吃的么?”   萧朝贵尴尬的摇摇头,道:“要有吃的,谁还去偷?”   汤川学发愁了,人活着就要吃,可是自己靠什么养活自己呢?   穿越过来后,除了这身衣服,身上一无长物,如今眼看着就要穷死了,这时期应该没有社会保障制度吧,要不要去申请一个失业保险或者最低生活保障?   “家中可有存粮?”   萧朝贵又摇摇头。   “你可会打猎。”汤川学的印象里,电视上古人没吃的不是都背把弓箭跑到山里随便打些野味的么?   萧朝贵知道不好意思,但也只能继续摇头。   “那你平时吃什么呢?”   “我逃出来十天了,本来带的银钱足够我吃喝半年的。但是前两天进城买米时,被贾家四兄弟碰到,他们看我多次孤身一人进城采购,又年纪轻轻,于是四人便诬陷我偷盗钱粮,要拿我问官。那四兄弟因为有亲戚在县衙给县太爷当师爷,所以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惯了,我以前也是略有耳闻的。知道被他们缠上,必定没有好事。于是只好破财消灾。谁知道他们四人不仅不满足,还偷偷跟踪我回到这里,趁夜深人静,迁入房中,四人围攻我一人,不仅抢走了我带出来的银钱,还把房子中能带走的一扫而光。昨天见到师傅您时,我正好把剩下的最后一点米,下过煮了粥。所以,所以昨晚才想找贾家四兄弟算账。”   “就是在巷子中围堵咱们的四个人。”   “嗯。”   “馒头是你从他们家偷的?”   “他们家就是卖包子馒头的。尤其是那个贾三,包的包子非常好吃。只是包子不好拿,我才拿了些馒头。”   “那你今后怎么生活呢?”   萧朝贵两眼放光的说道:“师傅武艺高强,咱们再回到城中,取些钱粮便是。”   “唉,光天化日之下,再去取?而且你要偷一辈子么?”   萧朝贵低着头,不说话。   “唉,要不你还是回家吧,就算不想见父母,还有亲戚朋友,你年纪还小,往后的日子还长。”   萧朝贵似有难言之隐,低着头并不说话。   这是无外突然传来一个女人声音,“萧朝贵,你这个乌龟王八蛋,快给老娘滚出来!”   “该死,这婆娘怎么追到这里来了?”萧朝贵皱着眉头说道。   汤川学爬下床出门查看,萧朝贵却只敢蹲在窗沿下。看到汤川学要开门,赶快挡在门前,用背抵着门。   “师傅,不要出去啊。”萧朝贵昨晚被四个壮汉堵在巷口,被人制服,形势纵使危急,但一没求饶,而不惊慌,为何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就这般害怕。   汤川学透过窗户,看到外面只有两男一女,更加好奇。   “怕什么?才三个人。而且人家叫你乌龟王八蛋,你不出去看看,还真当缩头乌龟么?”   “不不,师傅您有所不知啊。那女人,很厉害的。”   看到萧朝贵这么害怕,让汤川学好笑又好气,正色道:“你这么一说,我反倒更想领教领教。”   萧朝贵不再僵持,只好侧身让开。   汤川学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门外一女两男,两名男子二十岁左右,个字很高,一人穿着青色长衫,另一名却是上身短衣、下身黑色长裤。一个女子站在他们中间,颇像三人头领。   再看女子,短刘海、丹凤眼,略施粉黛,虽然年纪轻轻,但相貌清秀,一副美人胚子,一身粉色劲装,更显英姿飒爽。   汤川学一出门就盯着王宣娇看个不停,王宣娇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反而不再咒骂。   “看够了没有,信不信我挖出你的双眼。”站在身后的武师上前一步,大声嚷道。   女子抬起右手,止住了武师。开口道:“我来找萧朝贵,叫那小子出来。”   萧朝贵看到师傅已经出门迎敌,自己当然不好再做缩头乌龟,但即使鼓起勇气走出屋内,也是畏畏缩缩地站在汤川学背后。   “好你个萧朝贵,我们赐谷王家待你不薄,我父亲要我下嫁于你,你不知好歹,逃婚不说,还偷走了我的私房钱,我今天要好好教训你一番。”   女子不仅看上去英姿飒爽,字字出口也颇有女汉子风范。顿时在汤川学心中扣分不少。   汤川学回头看看后面像被霜打的萧朝贵,满眼疑惑,意欲询问。萧朝贵以前吃过女子大亏,想到现在唯一能保护自己的就是眼前的汤川学了,但想要解释清楚,就要和盘托出,那就丢人丢大发了。只要含糊到:“王,王大小姐,我,我,你,我无福消受,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什么?放过你?能娶到我是你蒋家三辈子修来的福分,你别不识好歹!”   蒋家?   一提到蒋家,仿佛刺痛了萧朝贵最敏感的神经,即使再害怕,也不再躲躲闪闪。“不许你提我本家!”   “本家?你哪有什么本家,你现在姓萧,别白养你这几年,连这个都记不清!”   女子身后青衣长衫的少年说道。   萧朝贵听到这句,顿时无言以对,又缩到了汤川学身后。汤川学站在屋前,听双方你来我往,虽云里雾里,但也听得出这里面大有文章。不知是该袒护还是隔岸观火,一时拿不定主意。   “小子,这里没你什么事,你走吧。”汤川学想想也是,自己穿越而来,无亲无故,而人家显然是来找有婚前恐惧症的未婚夫的,自己站在中间像是什么。可是正欲离开时,回头看看萧朝贵求助的可怜眼神,又总觉得自己就这么离开,似乎也不对。   女子身后的武师显然等得不耐烦了,而且对刚才汤川学肆无忌惮的盯着女子看大有不满,于是快步上前,要推开汤川学。汤川学正在思考是去是留之际,一抬头,武师已经欺身向前,一掌击来,汤川学猝不及防,向后倒了下去,摔了个四仰八叉。武师刚见萧朝贵一直躲在汤川学背后,显然是要让汤川学保护他,判断汤川学必有所持,但却不知道有何依仗,现在看到汤川学一推就倒,心中疑惑顿解,正想在女子面前好好表现一下,于是抬起脚冲汤川学肚子踢去。   汤川学有段时间沉迷格斗,参加过几年MMA课程,而MMA吸收了大量巴西柔术的格斗技巧。巴西柔术的特点正是地面缠斗,柔术练习者,擅长将对手拖向地面,然后在地面上,获得控制的姿势。一旦形成控制姿势,柔术练习者可以使用关节技、绞技或击打技术等多种攻击手段,将对手制服。因此外行看到汤川学倒在地上,必定是占了极大地劣势,但在汤川学看来,倒地后的自己反而能更充分的发挥他的技战术特点。   武师一脚踢来,被汤川学往后一滚闪过,趁男子右脚未收回之际,往前一滚,抱住男子左脚,借助滚动的力量,加上男子一脚已提出,身体失去平衡,就这么直直的倒了下去。汤川学把握机会,立即上前,用左膝发力,压制住男子右肩。右肩被制,右手自然无法发力,左手握拳打向汤川学腹部。这正是汤川学想要的结果。汤川学立即抓住对方左手手腕,借力打力,借对方的力量,站起身一带一扭,只听咔嚓一声,武师一声惨叫,右手已然脱臼。书生打扮的男子大叫一声二弟,正欲上前,但看到汤川学一拉一带就制服了学武多年的二弟,自己一个书生,更是没有机会了,于是退了两步,扭头去看粉衣女子。   女子也正在惊讶之际,问道:“小子,你这是什么功夫?”   汤川学松开被他制服的武师,笑着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我怕他打我而已,哪里会什么功夫啊。”   这女子因年幼偶遇高人,传授些许武功,由此启蒙,学武之心大炽,清朝末年,土家人、客家人矛盾不断加深,不时大规模械斗,尚武之风颇盛。赐谷王家虽然不是首富之家,但在客家人之中颇有影响力,对唯一的女儿宠爱异常,所以对女子学武一事不仅不加限制,反而多方支持。女子也自持武艺高强,隐然已是桂平县附近远近闻名的客家孩子王。而武师打扮的年轻人,是萧朝贵的二哥,名叫萧朝隆,多年学武,身强力壮。书生打扮的男子是萧朝贵的大哥,名叫萧朝富,读过几年私塾。   “小子,你叫什么?哪里人?”女子问道。   “我叫汤川学。”   “你可知道我是谁么?”   “无缘得知。”   “这位是赐谷王家的千金,王宣娇。识趣的就快跪下磕三个响头,求王小姐饶你一条狗命。”旁边的书生色厉内荏,大声叫嚣着。   汤川学回头问道:“萧朝贵,赐谷王家是什么?”   “师傅,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总之他们家很厉害,势力很大。”   “哦,这样啊。那有怎么样呢?”汤川学转过身挑衅的看着王宣娇。   “怎么样?呵呵,那你就给你看看!”说完就跃向汤川学。   王宣娇身材娇小,但自小练武,爆发力和协调性极佳,这一跃如鹿一般,灵动柔美。一跃而至汤川学面前,不等汤川学后退,一掌强攻其面门。汤川学头向左已偏,躲过一击。宣娇变掌为劈,攻向川学肩头。汤川学一手抓住王宣娇右手,低头一绕至王宣娇背后,这一手擒拿,是警察应对歹徒用刀劈砍时的一手绝活,汤川学早已练过无数次。时机把握,动作要领炉火纯青。一般歹徒,右手被擒在背后,早已失去反抗能力。但王宣娇不为所动,柔身一扭,只听一声轻响,左肘攻来。汤川学一惊,万料不到有人肩部竟能如此若软,关节被制,依然能够反击。猝不及防,脸上受力不过,松了王宣娇右手。王宣娇脱身后,右肩一震,恢复如常。   这王小姐果然不一般。   好在王宣娇年纪尚小,又是一介女流,力道不够,否则汤川学已经吃了大亏。   王宣娇不等汤川学调整,高高跃起,右脚踢来。汤川学一闪,抓住女子左腿,扳倒在地,翻身压住其右腿,谁知王宣娇双腿更是柔软,左腿被压住,上身扭动,右腿竟能踢来,好似一条软鞭。好在汤川学应对神速,左手抱住王宣娇右腿。   如此一来,变成了王宣娇双腿分开,而汤川学骑在其左腿上,双手抱着她左腿,脸快挨到左脚,两人就这么僵持不下。   王宣娇一腿被坐,一腿被抱,即使柔韧性再好,也没有办法攻击到汤川学。几分挣扎之下终于放弃。   王宣娇到底是一介女流,这么被人骑在身上抱着双腿,十分难堪。回过头,死死瞪着汤川学骂道:“臭**,快放开我。”   “不是我不想放开姑娘,只是一旦放开你,我怕再没有机会制服姑娘。”对于王宣娇匪夷所思的攻击角度和方式,汤川学细思恐极。“不过,咱们这么僵持也不是办法,不如今天就切磋到此,各回各家好了。”   王宣娇非常不甘心。她习武以来,天赋聪颖,勤学苦练,起码再桂平县同龄人中还未逢对手。今天遇到汤川学,是自己第一次被人制服。而且是当着可恶的萧朝贵的面。但不甘归不甘,今天这个跟头是栽定了,而且这个姿势若是被路过的人看到,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子呢。学武之人,身体接触自然不可避免,王宣娇自然也不是迂腐之人。但这个姿势实在是太不堪入目,连她自己也双颊绯红,呼吸急促起来。   “好,你放开我,我这就离去。”   “好。王小姐要讲信用啊。”   汤川学慢慢的放开王宣娇。王宣娇一双凤眼似要喷出烈焰烧死汤川学一般。萧朝富马上上前扶起左手脱臼的萧朝隆,搀扶着正欲离开。   汤川学忽然记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等等!”   “你还要做什么?”王宣娇知道自己并不是汤川学的对手,以为对方又要为难自己。   “你们这么搀扶着他回去,血液不畅,回去说不定会落下病根。不如我帮他治好吧?”   “你会治骨病?”   “王小姐没有听过解铃还须系铃人么?”   “汤川学,我是打不过你的,但你要是再有什么坏心眼,我就算是今天死在这里,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姑娘放心,我真的是想替他治好肩伤而已。”   汤川学示意萧朝隆坐下,拿过左手,按住肩膀。   “我数到三,帮你正骨,有点痛,你别紧张啊。”   “一、二!”又是一声惨叫。王宣娇看在眼里,知道这是帮萧朝隆接好了骨头。虽然吃疼,但是休养一下就不会有大碍了,总比留下病根的好。   两人上前要扶起萧朝隆。   “慢!”   “你又要作何!”   汤川学眨着无辜的眼睛说道:“那个,我已经给他治好了肩上,你们谁把治疗费给结了吧。”      第七章 八拜之交      桂平县一处酒馆中,汤川学和萧朝贵正在大快朵颐,两个人像饿死鬼一般的吃态使过路行人纷纷侧目。   “小贵子,你是怎么惹上那只母老虎的啊?”   “师傅,这就说来话长了。其实,我本名不叫萧朝贵的。我的生父叫蒋全兴,桂平县平在山人。我现在的父亲,萧玉胜,是武宣县人,后来迁到桂平县平古棚村,结识了我父亲。我还很小的时候,我亲生父亲决定把我过继给萧玉胜做三子,12岁时,萧家和赐谷王家定亲,待我成年,就与王宣娇成亲,入赘王家。”   “娶了那婆攘,以后有你好肉的!”汤川学嘴里塞满了鸡肉,边嚼边说。   “谁说不是呢。”一想到可能面临的婚后生活,萧朝贵感觉生不如死。“我还没娶她,就已经快活不下去了。要真娶了她,那真真是生不如死了。”   “所以,你才偷了人家的钱,离家出走了。”   萧朝贵默默的点点头。   “不愿意娶,回去禀告父母,推掉婚事就好了啊。”   “唉,我的婚事是几家早就商量好的了,并不是我自己可以左右的。”   “什么意思?”   “我也不是很懂,但是父亲让我娶王宣娇,应该是想攀附王家,好让他们萧家在桂平一带立足。”   “攀附?”汤川学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嗯。”   “为什么要去攀附别人呢?”   “这我也不知道,但是周围很多客家人都十分敬重王家,青黄不接没粮吃找王家,被人欺负出不了气也找王家。”   “要攀附用自己的儿子不是更好么?”   “唉,他哪舍得把自己的亲生儿子给王宣娇啊。”   “不舍得?”   “师父,你是不是也觉得王宣娇特别漂亮啊?”萧朝贵贼猩猩的一笑。   汤川学被人看出了心思,道:“没有啊,很一般嘛。”   “那就好,师父可别被那婆娘的外貌骗了,你在桂平一带打听下赐谷王家大小姐,你就知道了。”萧朝贵边说边摇头。   “人家只是会点功夫,也不至于吧?”   “不至于?也不怪你,你是外地人,不知道这里面的故事。王宣娇自幼习武,家里人又娇惯溺爱,性格残暴。你说她一个大户人家的好姑娘,谁会去打打杀杀,好武斗勇?还经常请远近武师去家里教她,听说经常,经常,唉,反正乡亲们穿的话可难听了。不裹脚,不事女工,连饭也不会做。王家上个月带着她来萧家做客,把她也带来了。我以前就听过她的恶名,没想到亲眼见到,更是顽劣异常。说什么非英雄好汉不嫁,每天要和我过招。师傅,我感觉她就是不想嫁我,想打死我啊。你看!”说着拉开上身的长襟,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布满瘀伤。“我哪里打得过她啊,简直就是她的人肉沙包。她不想嫁给我,看不起我,现在我们还未成婚,就对我百般侮辱,动辄拳脚相加。我实在无法忍受,这才逃出了萧家。”   “那,我看你有个哥哥,他好像学过点功夫,为何不叫他为你出气,纵使打不过,也不至于叫她太过嚣张啊。”   “哼,我哥哥,他们又不是我亲哥哥,我本来就是萧家从蒋家买来送给王家的礼物。哥哥们不欺负我,我就谢天谢地了,哪里还能叫他们搭手帮忙。”萧朝贵这么一说,汤川学想起上午动手时,两兄弟显然是站在王宣娇一边的。   这么看萧朝贵过继萧家后,的确是暗无天日了。   被亲生父母抛弃,被继父继母利用,被兄弟欺负冷落,汤川学现在能理解萧朝贵脸上那几乎固定的倔强神情了。   “但是你这么一走了之也不是办法,你偷的钱也不能养活你一辈子啊。”   “我本来是打算先躲躲风头,最好让他们都觉得我死了。然后我打算去紫荆山一带找活干,那里有很多烧炭工,矿工,我力气很大的,但也还饿不死。”   “烧炭工?”   “嗯。”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说起烧炭,汤川学自然而然的想起高中时候背过的这首《卖炭翁》。当时老师绘声绘色的描述唐朝底层劳动人民的艰辛生活使汤川学印象深刻,所以不自然的背出了这首诗。白居易的诗简明易懂,即使萧朝贵也完全能听懂。   “哇,师父,你在说什么啊?”   “啊,没什么没什么,就是烧炭工是很辛苦的吧?”   “辛苦又有什么,总比寄人篱下好。”   “这位小兄弟刚才背诵的可是唐代诗人白居易的《卖炭翁》?”   这时酒馆中坐在汤川学背后的一个中年人突然插话道。   萧朝贵遇到生人,又恢复了冷硬面孔,大声叱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能偷听别人说话?”   中年人并不生气,对着汤川学笑笑。“我也很喜欢白居易的诗词,总是为穷苦人发声,诗词简洁易懂,不卖弄玄虚,不招摇撞骗。”   “咳,是是。”汤川学对诗词一道不甚了了,不知道对方有何目的。“在下也只是随便说说,其实也不是很懂这些。”   “哦,在下金田村韦元介,敢问兄弟高姓大名?”   “汤川学?”   “姓汤,那是清远人士人士了?”   “我师父是西安人。我们还要谈话。你别再偷听了。”萧朝贵道。   韦元介对萧朝贵的无礼毫不在乎,继续说道:“兄弟改天若是路过金田村,还请移步一叙,哈哈哈,在下先行告辞了。”   “好说好说,慢走慢走。”汤川学对于中年人的谦虚文雅不知所措,只好站起身目送对方离去。   “这人真奇怪。”萧朝贵继续说道:“师父,你说的社呢么白居易是谁啊?那诗又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卖炭很辛苦的。”   “这师父别担心,我自小就是吃苦长大的,什么苦都吃过。”萧朝贵傻呵呵的笑道。看到萧朝贵傻乎乎的笑容,汤川学脑中又浮现出第一次见到萧朝贵时他脸上的倔强,回忆这两天的相处经历,汤川学觉得萧朝贵身上的冷硬气质虽然让人不舒服,但是因为家贫,自小被过继给别人,萧家也从没来没将他看做亲生子嗣,而只是考虑牺牲掉他去换取联姻带来所谓的好处。在这样的家庭长大,一定吃了不少苦,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处处欺辱刁难,亲生父母不要他,寄人篱下难欢颜,受了委屈,眼泪只能往肚里流,即使没有王宣娇,这样的青少年生活也够可怜的了。这样的环境下成长的人要么软弱无能,逆来顺受,要么就会像萧朝贵这样,对世界充满不甘,愤愤不平,冷对世事,一脸倔强。想到这层意思,看到萧朝贵对自己露出傻呵呵但又单纯的笑容,汤川学的心也跟着软化了不少。   “小贵子,以后你也别叫我师父了。”   “那怎么行,我还要和师父学功夫,学会了师父的功夫,看谁将来还敢欺负我。师父你不要我么?”   “嗨,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样吧,咱们一起偷馒头,一起打架,一起吃烧鸡,这叫患难与共,我想不如咱们结拜为兄弟好了。”   “结义,”萧朝贵想了想,顿时喜出望外,“就像刘关张结义那样么?那太好了!可是大哥能看得上我么?”   汤川学想想现在自己的处境,摇摇头,道:“唉,有什么看得起看不起的,我也是无依无靠,一无所有的人。”   “既然大哥不嫌弃,那好!小弟给大哥磕头了!”睡着,嘴上叼着半个鸡腿,大庭广众之下就要跪下磕头。   汤川学虽感尴尬,但是也被萧朝贵的质朴感动,也跪了下来,两个人一个叼着鸡腿,一个拿着鸡翅膀,两人都不知道这种场合应该说些什么或者有什么仪式,只知道要磕头,于是一连磕了八下,才互相扶起对方。路人只道是小孩子玩过家家。   汤川学起身后对萧朝贵说:“你先别去烧炭了。”   “大哥难道要我回去和王宣娇成婚?”   “那也是不成的。我其实也不知道咱们现在该如何是好。不过王宣娇给了咱们这些钱,足够咱们生活几天,这几天咱们再想办法就是了。”因为给萧朝隆正骨,治疗肩膀脱臼,汤川学获得了不菲的诊疗费。所以才有了几天的烧鸡美食。   “可是咱们可不能再回土屋了。”   “为什么?”   “大哥,王宣娇厉害是厉害,但是到底只是一个人,她欺负我打我,我就算是拼命也是能伤到她的,怎么能容她这般嚣张。可是她赐谷王家是这一带的大户,势力很大。咱们客家人因为常常受到土家人的欺负排挤,双方经常打架斗殴,不结成团拧成绳,无法在当地立足。她王宣娇今天在师父,不,大哥这吃了亏,肯定是要回来找大哥报仇的。大哥武艺高,但是,面对几十上百人,恐怕咱们凶多吉少啊。”   萧朝贵话中所说的土家人客家人矛盾并不夸张。   晚清年间,随着人口不断膨胀,清王朝腐败统治的加剧,土地兼并眼中。而第一次**战争使中国原本濒临破产的农村经济更加雪上加霜。破产和濒临破产的人口不断迁移,新迁入的人口自然会和当地人争夺各种资源,矛盾也就由此产生。尤其是在中国南方的族群混居地区,各族群(汉族不同民系、壮族、瑶族)之间的激烈冲突。最高峰是清朝末年发生在广东的土客械斗,数十万人死伤,惨不忍睹。朝廷为了打压本土势力,坐收渔翁之利,对土客矛盾不仅不加控制,反而或明或暗挑起、加剧双方矛盾,任其发展。也许在朝廷眼里,偏远地区死个把刁民根本不值得重视。   赐谷王家迁入桂平较早,虽然不是大富之家,但在客家人中很有影响力,客家人被欺负,也会找王家寻求庇护和正义。萧家是刚刚迁入桂平的,虽有积蓄,但不富裕,而萧朝贵的本家,蒋家则更是贫穷不堪。于是,王家为了延续香火,要找人入赘,但王大小姐实在声名远播,无人可以驾驭。萧家刚刚迁入当地,急需要融入当地社会,而将自己的亲生骨肉送到王家,羊入虎口,实在不忍心。而蒋家恰好有一子,无力抚养。于是三家一拍即合,各取所需,皆大欢喜,只是没人问问萧朝贵的意见。   王大小姐好勇斗狠,回到家中,就算喊不来平时械斗的乡勇,找把十个年轻人来搭手还是很轻松的。所以萧朝贵才会担心回到土屋被打击报复。汤川学了解事情严重性后,也知道现在回去,肯定九死一生,别说自己学过点格斗技术,就算是个真正的特警,面对几十人,也无力回天。   “那怎么办呢?”   “我有个打算,就怕委屈了大哥。”   “但说无妨。”   “前面有家桂平楼,是这个小县城最好的饭馆,老板的儿子以前经常和我一起上山玩耍,也算是关系不错,咱们可以去投靠他,在他们酒楼避避风头,也可以赚点伙食费。”   汤川学听后,觉得虽然寄人篱下不是办法,但总比回土屋送死或者上山烧炭好。“不错,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王宣娇四处找咱们,肯定料不到咱们就在城里最繁华的地方。来,咱们干了这杯鸡腿,就投奔桂平楼!”   吃光烧鸡后,两人就来到了桂平楼。桂平楼虽说是桂平县最好的酒楼,但是清末广西本已就是偏远之所,经济落后,加上地处边境,朝廷要驻扎大量绿营,沉重的军费负担不断挤压广西本地经济的发展。广西全省如此,到桂平县就更加严重了。所以,桂平县最好的酒楼其实就是一幢二层木楼而已。店小二看到萧朝贵并没有理会,一个眼神瞅瞅后厨。朝贵会意,领着汤川学直奔后厨而去。   因为已经过了饭点,后厨人并不是很多。一个大胖子正在案边教一个小胖子学习刀工。   “少爷,您看好了,这条鳜鱼要这么切,切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方向,顺着鱼肉。和牛羊肉不一样的是,鱼肉细嫩,要顺着方向切,这样鱼肉下锅才不会散,肉才有嚼头,口感好,但牛羊肉却刚好相反,你摸摸这块牛肉,对,牛肉硬厚,切的时候,一定要反向切,这样好熟好咬,懂了不?”牛羊肉因为纤维粗且长,逆着切是为了切断纤维,鱼肉切好相反。   小胖子看到萧朝贵进来,先是一愣,然后大笑着跑了过啦。“萧大哥,萧大哥,你怎么来了?”   “你开始帮厨了?”   “是啊,没办法,我爸逼的。我学不会做菜,他就不我找媳妇。”   “哈哈,怪不得,你再不让你爸提亲,桂花可就要嫁给别人了。”   “不许胡说!桂花一定是我的!”   “好好,不说不说。你来啊,我有事情想和你求你帮忙啊。”   走出后厨后,萧朝贵指着汤川学说,“这是我的结拜大哥,汤川学。大哥,这是我和你提起的桂平楼的少东,张磊。”   两人点头问好后,萧朝贵接着把他和王宣娇订婚,逃婚,被贾家兄弟抢走钱以及和汤川学相遇的事简略说了一遍。张磊听到汤川学居然能够一人击败贾家四兄弟,还力挫王宣娇后,对汤川学也是崇敬不已。萧朝贵提出在酒楼暂避的打算后,张磊说道:“萧大哥,汤大哥,你们在这里等等,我这就去和爹爹说去。”说完不等萧朝贵和汤川学道谢,就一溜烟的冲上了二楼。没过一会,张磊就在二楼招手,让他们二人上去。   上二楼一直走到最北边,是件套房,屋里坐着一个放大版的张磊,看面相应该就是桂平楼的主人,张磊的父亲,张鑫。   “爹爹,这就是我说起的二人。”   张鑫打量着两人。粗声粗气的说道:“你们会做菜么?”   汤川学穿越之前,大学期间就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住,吃腻了外面的饭菜经常自己钻研厨艺,深入农村后,也要自己解决一日三餐。工作后,虽然一个人,但始终坚持好好吃饭。即使一个人也要好好吃饭,是汤川学的厨房哲学。所以,积年累月,汤川学虽然没有系统学习,但是也学得了不少独特的菜市和做法。而萧朝贵,贫困出身,有的吃就不错了,哪里知道厨艺的精妙。   一个点头一个摇头。   “既然磊儿说了,那这样吧,你”指指汤川学,“既然会做菜,就先去后厨帮忙吧。你,”又指指萧朝贵,“学着跑堂吧。丑话说到前头,我这里不养闲人,我也刚好要找人帮忙,你们在这里暂避,也不能白吃白喝。好好干活,我不会亏待你们。但前两个月可是没工钱的,我管你们吃住。怎么样?”   “好好!”两人一起说道。   “但是不如果你们父母家人找到我这里,要带你们回去,我对你们是谁,做了什么,为什么来酒楼暂避,我可是一无所知的。你们只是来我这做工混口饭吃,我只是好心收留你们而已。”   “嗯嗯。”      第八章 中华小当家      “蔡师傅,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并不是说红烧不好,只是咱们桂平楼的菜单10年都没有变过了,偶尔用用新的菜式,不是能吸引更多的顾客么?”   “哼,客人来桂平楼就是来吃我的红烧的,你懂什么?”   “这个,可是刚才的客人的确点的是我的风波鲤啊。”   “你小子,找打!”胖子大喝一声,一拳上前,又突然收住拳头,使劲一拍案板,扭头冲了出去。   “大哥,客人又在催菜了。”萧朝贵瞅着胖子远去的背景,笑嘻嘻的说道。   被桂平楼老板收留后,汤川学就到后厨帮忙。后厨的掌勺姓蔡,他的老爹就在桂平楼掌勺,后来又将一身厨艺都传给了他。可惜蔡厨师天赋不高,又好吃懒做,只得了他父亲三四分真传。本来在桂平县城立足倒也绰绰有余,但是自从汤川学进了后厨,一切就不同了。   蔡厨师几年前继承他爹衣钵时,倒还算勤勉,但是随着地位的稳固,就越来越飞扬跋扈,不断提出加工钱的要求。汤川学和萧朝贵被张鑫答应收留后,蔡厨师突然觉得突然多出来两张嘴,降低了他涨薪的可能,于是一面不断给汤、萧二人穿小鞋、找麻烦,一面不断要求加工资。汤、萧二人寄人篱下,好不容易找到安身之所,干活自然卖力,可是即便如此,还是难逃蔡厨师的魔掌,动不动就大声训斥。   帮厨第五天,衙门的贾师爷招待同门赴桂平楼用饭,照旧点了蔡师傅最擅长的红烧桂鱼。   桂平楼的红烧桂鱼是镇店绝学,讲究的是通体晶莹,外鲜内香。整条鱼去鳞和去除内脏后,稍微腌制去腥后,由鱼腹部塞入秘制香料,然后放入蒸笼,在鱼肉6,7分熟时,浇上红烧汤汁,上桌。因为汤汁已经被大火炒沸,浇到鱼肉上后,在端上卓的时,鱼肉完全熟透。因为不经过翻炒和切片,鱼肉身上看不到任何伤痕,加上外部的汤料,内部的香料,使整条鱼不仅卖相美观,口感也非常丰富多变,由外到内,分别有红烧、清蒸、慢炖的不同口感。虽然做法简单,但要做一条完美的桂平鱼,却有两道关隘,一是刀工。合格的桂平鱼只有鱼腹部有一条隐隐约约的刀痕,其他任何部分不能有刀伤。二是汤料,无论是鱼腹内的香料还是红烧的汤汁都是蔡厨师的不传之秘。别说桂平县城,就是放到整个广西省,也没人能做出真正的桂平鱼。可惜当时没有电视、**等宣传手段,所以,虽然桂平鱼美味异常,但是始终只是饱了桂平县城及附近的食客,而没有留下创开多少名气,在历史上更是没有留下痕迹。   贾师爷点了桂平鱼,自然是要蔡厨师亲自操刀。可是蔡师傅不动声色的让汤川学准备红烧鱼的材料,处理好鱼肉。于是汤川学按照红烧鱼平常的要求,为了让汤汁好入味,在鱼身上切下一条条刀口。蔡师傅终于等到了他盼望已久的机会,立即对汤川学劈头盖脸的大骂起来。汤川学满脸无辜,但又无力还击,只能任蔡厨师的吐沫星子喷个满脸。往常蔡厨师骂够了,就会好好做菜,可是今天无论何如大骂似乎都出不了气,进而一拍安排,愤然离店。张鑫听到消息立即下楼追了出去。   师爷在清末虽然不算正式在编的公务员,但是因为满清尤其是圣祖康熙、世宗雍正责备臣下异常苛酷,屡兴大狱,稍有不慎,即有灭顶之灾。所以,臣子们的奏章文字都是兢兢业业,不敢越雷池半步。到了仁宗,也就是嘉庆帝,对名、法之言更是精通,明察邢狱,条例滋多。皇帝对法律条文精通自然是好事,但是这就苦了下面办事的官员。清朝读书人只有一条出路,就是科举取士,读的是四书五经,考的八股文章,好不容易等到实缺,上任后却要做个好法官,稍有不慎就丢了乌沙,这种扭曲变形的体制自然催生了师爷这个行业。师爷多是精通当地社情民意、法律条文、官场规则的好官僚,虽然没有功名在身,但是活动量大,影响力强。碰上有些县太爷整天只知道游山玩水,**声色,师爷就成了实际上的父母官。所以贾师爷来到桂平楼,点了桂平鱼,是给桂平楼025733面子,而且桂平县中众所周知,贾师爷是土家人,张老板是客家人,贾家在桂平县开了贾三灌汤包子已经几十年了,生意一直不错。结果桂平楼的出现分流了不少原本贾三灌汤包子的客人,贾家早就想给桂平楼找点麻烦,多亏了张鑫一直上下打点,才支撑到了今天。张鑫和蔡师傅的父亲合作良好,谁知道到了蔡师傅这一代,居然发生了撂挑子的事情。实在让人无语。   眼看前堂的客人不断催促,后厨群龙无首,汤川学觉得张老板好心收留他们,无论如何不能对不起他。但是又不会做桂平鱼。万般无奈之下,汤川血只好硬着头皮,拿起大勺,做了条他平日里最喜欢,也是最善超的松鼠鱼。   松鼠鱼是江苏传统名菜之一,因形似而得名,通常以黄鱼、鲤鱼、鲑鱼等鱼类为原料,将鱼去鳞、鳃、内脏,用清水洗净。以胸腹鳍处下刀,将鱼头切下,然后再从下颌处下刀,将鱼头劈半刀,用刀略拍,剔下两面鱼肉,除净胸部细刺,鱼尾相连入油锅炸到金黄色,再浇上酱汁拼盘而成的美食。色泽鲜艳,鲜嫩酥香,酸甜适口。   汤川学第一次吃到松鼠鱼的时候惊为天堂美食,从此多方寻觅,四处拜师,最后总算是能做出地道的松鼠鱼,是举办家宴,招待亲朋好友的拿手绝技。   当张鑫满头大汗一个人回来时,松鼠鱼已经出锅。张鑫闻到阵阵香甜时,也是垂涎三尺,一探究竟,原来是汤川学的救场之计。张鑫虽然深谙酒店经营之道,但是对于做菜却是一知半解,这也是为什么非要逼着儿子张磊学习做菜。本来想着要怎么和贾师爷解释疏通,顿时看到了救命稻草。立即吩咐跑堂上菜,自己也亲子出去应酬。   “贾师爷,您大驾光临,真是小店的福气啊。”   “哼哼,好说好说。快点上菜,桂平鱼怎么还不上来,是瞧不起本师爷么?”   “哪敢哪敢,只是今日我店新任掌勺开炉试锅,恰好贾师爷光临,于是忍不住做了到拿手好菜招待贵客。来,小二,快端上来。”   店小二极有颜色,立即恭敬的端上新出锅的松鼠鱼。松鼠鱼刚刚出锅,端上桌时正滋滋作响,香甜四溢。贾师爷先是眉头一皱,本欲发作,但闻到阵阵美味,咽了口口水,舔舔嘴唇,忍不住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鱼肉送入口中。一吃之下,左手一拍桌子,张鑫只道是鱼肉除了问题,膝盖一软,都要跪下去了,贾师爷突然眉飞色舞,大喝一声:“好!”   “这,这,这鱼肉太好吃了,简直比你们原来的桂平鱼好十倍百倍啊。为何以前不拿出来招待本师爷啊?”   “贾师爷,这是本店的新人掌勺啊,连我这个掌柜都没品尝,就送来给您了不是?”   “好,好,实在是好。”贾师爷喜欢,他的同座不用说,就更喜欢了,大家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很快就把一条鱼吃了个精光,别的菜居然无暇顾及了。   一条鱼转眼间就只剩下一副骨架而已,吃完后,贾师爷才觉得一群人抢食一条鱼,饕餮一空,显然有失斯文。于是又擦擦嘴,端起架子,正色道:“好鱼,好鱼,掌柜,这鱼可有来历?”   “来历?”张鑫病急乱投医,看到鱼肉就端了上来,连名字都不知道,哪里知道来历。   汤川学在后厨看到贾师爷问起了鱼的来历也是无语,感叹古代文人如此附庸风雅,吃鱼就吃鱼,吃光了鱼突然想起问鱼的来历。与其问鱼的来历,不如问问鱼的价钱来的实在。   张鑫被贾师爷问住,愣在原地。   “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回贾师爷话,这正是我家传名菜,风波鲤。”汤川学从后厨走上前去,站在张鑫身后答道。   “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风波里,风波鲤。好,妙,这鱼不仅美味,原来还有个这么美的名字。实在是好,实在是秒。”贾师爷一赞,其他食客也纷纷大赞起来。“这就是你们的新掌勺,年纪很轻么。不错,不错。”   “贾师爷谬赞了,这小子是我远房亲戚举荐的,今天第一天来酒楼。”   “不错,不错。我很满意这风波鲤,改天席大人有空,我定引来让他老人家尝尝。”   “谢贾师爷抬举,谢贾师爷抬举。”   “那好,本师爷还有事,你就不用送了,这是今天的饭前。”说着贾师爷拿出一文钱放在桌上。   “啊,贾师爷能来贵店,贵店蓬荜生辉,哪里还能要贾师爷钱?”张鑫立即上前拿起一文钱,送回到贾师爷手里。   “我虽不是朝廷命官,但也熟读四书五经,受圣人教诲,清正廉洁,一心为民,怎能吃饭不给钱,你不收我钱,岂不是要败坏我声誉么?”   “不敢不敢。”   “不敢就好,别送了,我走了。”说着在一群人的前呼后拥西下,走出了酒楼。   “吃了这么多,就给一文钱,还清正廉洁?呸!”萧朝贵在后厨实在看不下去,说道。   “别多嘴!”张鑫赶快制止住萧朝贵。“小兄弟,没想到你还这么会做菜啊。不如以后就在后厨掌勺好了。”   “那蔡师傅怎么办?”   “怎么办?他不会来才好!”   蔡师傅第二天安然无事的前来上班,张鑫碍于多年情面,也并未多说什么。汤川学虽说被张鑫升职加薪,任命为后厨掌勺,但是相比蔡师傅多年的老厨师,不仅好多菜不会做,做起菜来,速度也很慢。须知食堂之中,迅速满足顾客食欲和自己家中将烹饪作为一种艺术,一种享受,区别极大。汤川学志不在学厨,做不做掌勺也毫不介意。蔡师傅虽然有所收敛,但是依然对汤川学呼来喝去。   贾师爷没有食言,五天后,桂平县县太爷,席大人亲自来到桂平楼吃饭。这一次,蔡师傅没有在撂挑子走人,而是和汤川学合作,桂平鱼、风波鲤同时上桌,博得满堂喝彩。   席大人吃了鱼后,莫名其妙的突然来了一句,“这鱼真不错,师爷,你尝尝,比你们贾家的灌汤包子好多了。哈哈哈哈。”   贾师爷脸上阴晴反复多次,然后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大人所言极是,大人所言极是。”   “听说你们桂平楼来了新掌勺?”席大人问道。   “大人真是明察,算不上掌勺,只是朋友推荐来历练历练。”   “这风波鲤是他做的?”   “正是正是。”   “大人觉得是这桂平鱼好呢,还是这风波鲤更妙呢?”贾师爷插话道。   席大人一愣,笑着说:“各有千秋,各有千秋。”   “大人,哪可不行,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食啊,也要有个排名,何况他们新来了掌勺,后厨可不能有两个龙头啊。”贾师爷摆明在挑拨蔡师傅和汤川学关系。   “师爷言之有理,但这鱼,我实在分不出伯仲。”   “那不如大人再出一题,让他们两个厨子各做一菜,让大人品鉴。”   “哈哈哈,好好。可是,怎么出题呢?”   “料大人早有主意。”贾师爷狡狯的笑着。   “好,那,我就出一题。俗话说食不厌精,可是这精致美食,尤其是这鱼肉,人吃多了,难免有损我等豪气,对粗犷之风欣欣然向往之。不如,我引一首词,请两位厨子试着以词烹饪,可好。”   “大人好雅兴,好雅兴。”旁人也是一片赞叹,马屁之声不绝于耳。   “我随时科举出身,但最艳羡慷慨悲歌之士,不如就以岳飞岳武穆将军的满江红-写怀为题眼,摘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两句,请试制一菜,如何?”旁人自然又是一片赞美之词。   说罢,众人又把酒言欢,觥筹交错起来。张鑫赶忙到后厨,把席大人的试题告诉蔡师傅和汤川学。两人听罢后,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已经把席大人、贾师爷全家问候了个遍。但既然是官老爷出的题,自然要应付一番,若是应付不周,被贾师爷找了小辫子,那就不妙了。   于是,两人陷入了冥思苦想。汤川学反复吟诵诗词,在记忆搜寻能和这词扯上关系的菜式。可惜想了半天,只想到食人魔汉尼拔吃人肉的场面。   蔡师傅也一筹莫展,但不做也不是办法。于是硬着头皮,本着粗犷的要求,做起了炒肉片。   汤川学看到炒肉片后,灵光一闪。立即拿出上午刚刚新近的新鲜牛肉,切成整块,腌制起来,然后再铁锅中倒入油料,待油烧开,立即从后院摘来大量迷迭香、薄荷草,放入锅中。估计时间差不多后,将牛肉放入锅中生煎,慢慢烤制起来。显然是做起了简易牛排。牛油渗出,滋滋作响,混合着薄荷、迷迭香等草料独特的香味,早已香飘满楼。   一刻钟左右,炒肉片先上了桌。众人尝了几块,略略点头。又过了一刻钟,汤川学将粗制建议牛排端上。   满桌文人,哪里知道什么牛排,拿着筷子,看着自己眼前一整块的牛肉无处下嘴。贾师爷眼看就要发作,汤川学和萧朝贵拿起一把把小刀,发给众位大人。   “众位大人,既然是壮志饥餐胡虏肉,那么用筷子取食,未免斯文。不如就用手中刀叉,大快朵颐,岂不更妙。”说着汤川学拿起小刀,用西餐的吃法演示给众位食客。   席大人学者汤川学的样子,切下一块牛肉,送入嘴中。牛肉浓郁的香味和薄荷清爽的口感混合在一起,加上从未尝试过的饮食方式,令席大人顿感精神为之一震。大赞一声:“好!果然是猛将之风,英雄之风,如此吃法,才是我等慷慨悲歌之士应有的样子啊,哈哈哈。这菜可有名字。”   “还未有名,还想请大人赐名。”   “好,那我就献丑了,既然这肉脱胎于咱们的考题,不如就应景叫它做胡虏肉,可好?”   “好,实在是好,不仅生动形象,还朗朗上口,实在是秒。”贾师爷第一个送上马匹,众人也纷纷跟上。顿时让人觉得这名字比肉本身还要重要了。   马屁拍的差不多,也都纷纷有样学样,挥舞刀叉,大快朵颐起来。有些人虽然掌握的稍慢,但努力之下将食物送入嘴中,更显得食物之美味独特。   自制牛排和炒肉片高下立分,自然不用再说。众位大人酒足饭饱,纷纷离开酒楼。临走时,席大人因为非常满意,重重的打赏了桂平楼。张鑫笑的合不拢嘴。人刚一走,就把全酒楼的人集中到后厨。   “我今天宣布啊,汤,汤,汤什么来着?”   “汤川学。”萧朝贵答道。   “对对,汤川学今后就我是桂平楼的首席掌勺了!以后后厨就听他的了。”   “可是,张伯伯,我年纪太小,而且很多桂平楼的菜我也不会做啊。”   “没关系,”张鑫大手一挥,“怕什么,以后日常经营还是蔡师傅来应付,你就好好开发几个新菜式,专门招待达官显贵就好。今天和席大人来的,都是桂平的知名人士,我相信,今晚一过,咱们桂平楼又要辉煌了!”   “您的意思是?”   “对,我的意思就是平日里你不用做什么,好好学新菜,有客人点你的菜市,你再下厨不迟。可好?”张鑫今晚实在是太高兴了,说话都温柔亲切了许多。   萧朝贵拼命向汤川学点头,汤川学也点点头。   “那就好!从今天起,你就是桂平楼掌勺了!哈哈哈”说着转身离开,临走前,还不忘意味深长的瞪了蔡师傅一眼。   自此以后,汤川学在后厨不用帮厨,也不似往日那么辛苦。工钱反而多了许多。张鑫还专门为他和萧朝贵腾出了一间房子。也正如张鑫当晚所言,自从席大人在桂平楼满意而去后,桂平楼更加远近闻名,很多客人跑几十里路,专门来吃风波鲤和胡虏肉。汤川学享受到以前做菜从来没有过的自豪感和成就感,倒也没有过分自满,反而根据气候和当地特征,结合自己技艺,开发除了冰山美人(冰棍),桂平烤鸭(北京烤鸭),清蒸鲈鱼(清蒸鲈鱼)等等菜式。桂平楼的生意一天好似一天,汤川学和萧朝贵也终于有机会尝遍诸多美食,不用为饿肚子发慌了。   虽然蔡师傅积怨日深,但是碍于汤川学掌勺的身份,每次想动手也都强自忍住。时间就这么滑到了深秋。      第九章 店大被客欺      时光荏苒,一转眼,汤、萧二人在桂平楼已待了2个半月。汤川学在两个月里懂得了不少规矩,终于知道清朝人花钱不是动不动就甩出一锭银子,女人不全部要裹脚,很多普通人只用个姓没用名字,读书人不都是秀才,能考上秀才的士子已称得上光宗耀祖了。   汤川学在夜里,因为点不起蜡烛,也没有书可看,百无聊赖就开始教萧朝贵一些基础的格斗技巧。小贵子虽然不会功夫,但好在勤奋肯练,而现代格斗技巧,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武功,需要蹲马步,打基础,拜师学艺。现代格斗,尤其是军事格斗,注重实用性,更讲究科学和技巧,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制服对手。古代习武之人,往往尊重武德、礼数等,现代竞技格斗也有诸多规则限制,但是汤川学一来觉得繁琐,而来对这些繁文缛节也不是很懂。他学过几年MMA,日后更多和特警朋友们学习军事格斗,而这几者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几乎所有的竞技武技犯规动作都是军事格斗可以练习的动作,甚至是重点联系的动作。掏下阴、挖眼睛虽然不算光明正大,但是在生死格斗中,却是非常有效的制敌手段。萧朝贵自小就接触社会最底层,又受尽欺辱,自然也顾不上礼仪道德。在萧朝贵简单而坚定的道德观里,只要别人对他好,他就要加倍对别人好,别人对他不好,他就要用尽一切手段打击报复对手。正是这简单的行事逻辑,使萧朝贵一生追随汤川学南征北战,立下不是功勋。但也是这种性格,让西王亲手诛杀养父母的行为被世人口诛笔伐,一生诟病。在汤川学两个月的悉心教导,萧朝贵进步飞快,加上自身力大无穷,远远超出同龄人应有的标准,汤川学在和萧朝贵练习时已经很难占到上风了。   这一日,萧朝贵急匆匆跑向后厨把汤川学从后门拉到店外。   “大哥,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咱们快跑吧。”朝贵一头大汗的说道。   “莫非王宣娇发现你了?”汤川学笑着说道。   “那倒没有,是贾家四兄弟来了!”   “不会吧。”因为桂平楼和贾三包子铺一直是竞争关系,虽然桂平楼最近名气越来越大,慕名而来的食客不在少数,但贾家四兄弟只是看着眼红,却也不好意思跑来吃饭。也正是基于这一点,汤川学觉得躲在桂平楼,起码可以避开四兄弟。   “是真的。张大哥在招呼他们,我一看是他们就立即躲起来了。大哥,咱们快跑吧。”   “哈哈,跑什么?”   “不跑么?”   “咱们一没有作奸犯科,二没有欠他们钱财,光明正大的在这里打工,跑什么?”   “可是,可是那晚,那晚。”萧朝贵提起那晚,但又想到曾打算陷害汤川学,感到格外羞愧难当,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那晚天黑,而且我和他们就一面之缘,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他们未必记得我。他们来,你和张大哥说下,劳烦他多担待,你不露面就是。好不容易找到安身之所,张老板好意收留,怎么能因为别人来吃一顿饭,说走就走。就算认出了你,你来个打死不认,他们还有证据不成。”   萧朝贵想了想,点点头道:“唉,大哥说的在理,我一看到他们就慌了手脚,还是大哥英明。”   正在这时,后厨帮厨来找汤川学了。   “汤师傅,有人点了胡虏肉,蔡师傅叫您呢。”   “嗯,好,就来就来。”说着和萧朝贵一起回到酒楼。上齐饭菜后,本以为安全过关,谁知道跑堂的张大哥居然来到后厨,说四兄弟想见见做菜的厨子。四兄弟是本地土家人大族,又有师爷在衙门撑腰,要见厨子,自然不好推脱,汤川学找到一定黑角小帽,往人中处抹了一点黑灰,穿上蔡师傅平常的围裙来到四兄弟桌前。   果然正如汤川学所料,四兄弟并没有认出汤川学来,只是贾三觉得此人有些面熟而已,但也万万想不到昔日偷盗行凶者居然摇身一变成了远近闻名的桂平楼掌勺。汤川学看出四人并没有认出他来,暗自松了一口气,但是也猜不透四人叫他出来所为何事。   “这肉是你做的?”   “没错没错,是小的烹制。”   “能告诉我们是怎么做的么?”清朝时虽然还没有知识产权保护和专利权法,但是人人都懂得菜市的做法一向是酒楼的镇店之宝,不传之秘,后厨也不是闲杂人等可以随便进出的。四兄弟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显然是故意找事。但土家人势大,贾家横行惯了,不好起正面冲突。   汤川学冲张大哥使个颜色,看看二楼张鑫所住房间,然后笑着对四兄弟说道:“这是我们酒楼的特色菜,做法异常复杂,而且不经掌柜的允许,我也不好私自传艺。”   “传艺?我们四兄弟也是经营酒楼的,还用得着你传艺?只是我们尝了你做的菜,觉得你年纪轻轻,倒很有想法,不如来跟我们学烧菜吧。到我们贾家,保你学的一身本事,将来成了大厨,入宫给皇帝做饭去。”   汤川学心中暗笑,你家的包子我也托人买来吃过,灌汤包子而已,而且偷工减料,实在一般,哪里有什么本事了。不过看出对面原来是想挖人,汤川学倒更加轻松了。   “哈哈,我还道是谁来了呢。原来是贾家包子铺的四位少东家来了,而且以来就想挖走我的掌勺啊,哈哈哈,你们百年包子铺,不做包子了么?”   贾家四兄弟正欲继续挖人,没想到老板却来了,讪讪笑道:“哪里哪里,只是最近盛传你们桂平楼来了新掌勺,厨艺了得,今天一试,果然名不虚传,而且看这位兄弟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造诣,实在佩服得紧,有心结交而已。同行挖人,令人不齿,我们怎么会做出此等事情。”贾大说道。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各位吃的还满意么?”   “满意满意,那各位满座,恕不奉陪了。小汤,一楼的客人在催菜了,你还有心在这里和人聊天,还不回后厨去。”   “是是。”汤川学很高兴张老板帮他解了围,快步回到后厨。这才看到萧朝贵拿着根木棍,藏在包间外,原来是为了随时救他大哥突围而早已埋伏下了。汤川学心中一暖,对萧朝贵笑笑,又轻轻摇头示意无事。   你道四兄弟真的是为结交同行而来?四人师从他们叔伯贾师爷嘴里听到桂平楼的新掌勺一事的。起初四人并不在乎,谁知一传十十传百,桂平楼在两个月间声名远播,来客络绎不绝,门庭若市。桂平小小县城,这厢生意红火,那边自然门口罗雀。贾家包子铺的生意一落千丈。有心给桂平楼找麻烦,但是因为席大人对桂平楼的菜式非常欣赏,经常出入,偶尔还请汤川学入府做饭,汤川学投其所好,每道菜式都费尽心机地配上一首诗词,既满足了大人的口腹之欲,又能附庸风雅,实在妙不可言,席大人一高兴,经常唱给汤川学好多东西。县太爷喜欢,那自然不敢造次。但也不能眼睁睁的等着关门歇业,于是四兄弟终于拉下脸,亲自来到桂平楼,一是试吃名菜,看看是不是名副其实。二是听说新来的掌勺和张老板非亲非故,只是远方朋友介绍,前来投奔,考虑能不能挖来这个掌勺。四兄弟一试之下,异常满足,也觉得自家包子和桂平楼菜式无法相提并论。原本打算找人私下挖走汤川学,谁知道在美食**下,忘乎所以,居然直接要求见汤川学,而且在对方酒楼,提出挖对方掌勺的无理要求,被张老板逮个现行,又不好发作。只好悻悻而归。   令汤川学意外的是,晚上张老板给汤川学和萧朝贵换了更大的房子,还涨了二人的工钱。   但事情并没有就此平息,断人财路如取人性命,贾家兄弟一旦开始就不会罢手。   第二天一早刚开张,门外就涌入了十几个叫花子,臭气熏天,一拥而入,每人占定一张桌子,只要一碗白皮面,吃饱了也并不离开,赖着不动。贾家兄弟在二楼雅间要了包间,悠然自得的坐着看戏。店小二刚要哄他们出去,就听到贾家兄弟说店大欺客,不招待穷人等风言风语。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贾家想出来的无赖招数,但店里臭气熏天,高朋满座,其他的客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摇摇头也就走了。张老板敢怒不敢言,还只能好生伺候着。   可是乞丐居然一连三天都来自扰,第一天只是吃了白皮面,第二天居然有钱买酒,喝了酒的乞丐更是嚣张的不可一世,仿佛要借机会把十几年来的怨气全部发泄出来,于是骂的骂,哭的哭,有的甚至吐的满地都是。有的乞丐干脆就睡在了桂平楼外,吃喝拉撒就地解决。甚至便溺也在就楼外就地解决。三天以来,好好一个桂平楼被弄得污秽不堪。周围更是臭气逼人,当时又没有城管大队,对随地大小便的乞丐一点办法也没有,行人纷纷绕行,整条街道都冷落了不少。   张老板忍无可忍,和众伙计拿起家伙,准备收拾乞丐,没想到还没动手,乞丐就佯装倒地,说有人殴打他,致其重伤。   结果没人报案,而官差自动出现,众多乞丐和贾家四兄弟自然异口同声,作证说桂平楼店大欺客,殴打客人。张老板气的浑身发抖,只好花钱摆平了官差。   酒楼的生意一落千丈。张老板昼夜难眠,只能去官府投诉,没想到席大人外出,县衙就只剩下贾师爷拿事,那自然是格外“秉公办理”。   “既然开店做生意,自然是客人越多越好,而对待客人也理应一视同仁、童叟无欺才是。张老板莫要店大欺客啊。乞丐叫花都知道你们桂平楼东西好吃,也来捧场,而且又不是不给钱,依我看,张老板里应该高兴才是。招待穷人,不妨多多优待,这样也必将美名远扬,落个好名声不是。”   张鑫回来后,才知道这是贾师爷和四兄弟趁机对桂平楼下手,但无计可施,气急攻心,昏了过去。   醒来已是深夜,张鑫连夜写信,让张磊去赐谷王家求救。   当时,土客之间矛盾纠纷不断。客家人毕竟后来,地少人稀,比不上土家人树大根深,枝繁叶茂,少不了被欺负排挤,日子一长,客家人也互相团结,有难同当。张鑫被土家人欺负,生意做不成,求告无门,只好求当地大户,赐谷王家来帮忙调节。   张磊星夜出城。王家看到张老板来信,因为事涉官府包庇,几个族长也拿不定主意。倒是王宣娇近日找不到未婚夫萧朝贵,气急败坏,听到有人仗势欺人,登时就红颜一怒,叫上一起玩耍的萧家二兄弟,和张磊一同赶回桂平县城。   这一日,桂平楼门口又聚集了众多乞丐和贾家四兄弟等着桂平楼开张。周围人虽然对贾家这种无赖做法甚看不惯,但是事不关己,更不敢置言。张鑫、汤川学、萧朝贵及一干伙计都站在二楼,开门也不是,不开门也不是办法。张鑫满头大汗,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四匹高头大马疾驰而来。为首的正是一身红装劲服的王宣娇,骑在马上,飞驰而过,更显英气逼人。   王宣娇来到桂平楼门前飞身下马,二话不说,不避恶臭,径直走入乞丐堆中,来到桂平楼门前,突然大喊一声:“臭乞丐,你敢偷老娘的钱。”二话不说,一脚飞踹,离宣娇最近的一个乞丐就飞了出去。其他乞丐正欲开口辩驳,王宣娇作势又一摸自己腰间,对着身后的乞丐又是一声大喝:“你也敢偷?”一脚踢向乞丐面部。乞丐四仰八叉躺了下去。   须知众乞丐几日来白吃白喝惯了,加上有人撑腰,一朝小人得志,嚣张无比,在桂平楼中呼来喝去,颇有威风。但威风多了,总会碰到刺,今日看到王宣娇年轻貌美,英姿飒爽,平日在街边乞讨,连多看一眼都不敢,今日见宣娇主动走近,顿生猥琐之念,觍颜围观。王宣娇教训了两个乞丐后,众人才知道今天是碰上了硬茬。正在六神无主之际,纷纷看向贾家四兄弟。王宣娇一看便知贾家兄弟才是幕后主使,但如果不驱散乞丐,这桂平楼始终不能做生意。于是又大叫一声,:“救命啊,有人非礼民女!”这一叫更惊人。桂平县中,虽然地处边远,但宗法礼教、男女之防甚严,寻常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女子的名声被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都重要,名声坏了的女子不仅自己一生抬不起头,更会使家族蒙羞。清朝律法本就严苛,在这一方面更是几乎残酷,当街非礼民女可是大罪。纵是乞丐,一无所有,抱着光脚不怕穿鞋的态度,但邢狱之苦却一视同仁。于是纷纷后退,远离这个女罗刹。可是遇到泼辣如王宣娇,岂是退几步就可以的。   王宣娇嫉恶如仇,尤其是生长在客家大户,从小就见多了土客之争,对土家人仗势欺人更是厌恶。于是又是一阵飞踹,三四个乞丐脸上带着脚印倒了下来。几个乞丐这时镇定下来,看到对方一个黄毛丫头,居然多番出手,故意寻衅滋事,于是上前讨要公道。也可能是想趁机沾点便宜。贾家四兄弟自然早已认出这远近闻名的孩子王,所以看到竟有乞丐想上前动手,也都纷纷摇头。果然,上前的几个乞丐,根本不能近身,就被王小姐踹的倒地不起。王宣娇边打边喊:“救命啊,乞丐打人了,乞丐抢劫了,乞丐打女人了。”王宣娇打的起兴,虎虎生风,瞄准两个看上去像是带头的乞丐,摔绊、脚踢、掌劈不止。   这时,依然武师打扮的萧朝富也跃入乞丐堆中,大喝一声:“光天化日之下,一群乞丐居然敢**民女,不要命了么?”王小姐怕弄脏自己双手,多是脚踢,掌劈,虽然阴准,但毕竟力道有限,不过瘾。萧朝富一进入人堆,犹如如虎羊群,舞动双拳,左右开弓,最后更是揪住带头的乞丐当做人肉沙包,演示了一套少林长拳,打的乞丐哭爹喊娘,纷纷求饶。   众乞丐连续几天在桂平楼寻事,害得周围臭气熏天,早就怨声载道,只是涉于贾家淫威,才不敢出声,今日看到王小姐前来除害,自然群情激奋,骂声一片。众乞丐自知理亏,说理也不是,动手打不过,做鼠窜壮纷纷逃跑。贾家四兄弟知道桂平楼搬来了远近闻名的女罗刹做救兵,料想后面还有客家族人马,只好默不作声。   汤川学在二楼看到王宣娇如此泼辣野蛮,但处事干净利索,不拘小节,顿时也生出了一股敬佩之意。楼中其他人也都出了一口恶气,欢呼雀跃。众人中,只有萧朝贵一脸苦相,汤川学看到,也只能泯然一笑。      第十章 恶从心起      9、恶从心起   料理完乞丐后,王小姐扭头向贾家四兄弟走去,边走边把右拳捏的劈啪作响。贾家四人看到王小姐料理乞丐的手段后,又见她气势汹汹走来,纷纷后退,准备随时扭头就跑。   “我道是哪的混蛋王八蛋仗势欺人呢,原来是你们四人啊。”   “不是,不是,我们也是来吃饭的,谁知道这群乞丐为什么堵着门不让我们进去啊。”四人纷纷摆手。   “不是,那最好了,倘若让我知道你们贾家仗着有官府撑腰,欺负我们客家人,以后出了桂平城,我见一次打一次。记住了么?”   “记住了记住了。”四人脚底抹油,扭头便跑。   张老板这时赶快迎上来,“谢大小姐,谢大小姐。”   王宣娇多年习武,又跟着家人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场面,自己又是本地大族的千金小姐,虽然人后议论纷纷,但是面子上没人敢乱说一句,只有十五六岁,但已久经历炼,为人练达了。无论是武艺还是人情世故,家世渊源都全面压制穷小子萧朝贵,也无怪乎萧朝贵驾驭不了。   一番款待后,张老板挽留王宣娇多住几天,恰好王宣娇因为打跑了未婚夫,天天在家被母亲说教,亲戚讥笑,正想出来散散心,便一口答应了下来,余下几日便在城中乐得逍遥快活,更有美食相伴。好在王小姐没有吃到美味佳肴就把厨子叫出来吟诗作对的雅兴,否则汤、萧二人也只好立即开溜了。   这一日午时,贾家四兄弟突然来到桂平楼求见王宣娇。   王宣娇避而不见,四兄弟却在大厅站着不走,苦苦等候。   “贾家兄弟,王小姐出去了,真的还没回来,不如你们留下个口信,我转告王小姐好了。”   “哪里敢劳张老板大驾。我们四兄弟那一日瞧见王宣娇女侠为民除害的飒爽英姿,着实佩服,有缘一见,三生有幸。今日特地来求见,只希望能再一睹王女侠芳容。”   四兄弟今天仿佛脱胎换骨一班,一点也没有平日的骄纵轻狂之气,表现的仿佛如四个谦谦君子,来向老师讨教一般。贾大一番话,说的言真意切,句句戳中王宣娇罩门。   王宣娇自幼习武,就是崇尚江湖大侠们仗剑天涯,行侠仗义的气魄。习武虽苦,而乡下人对她的议论纷纷更是难听,但是她却毫不在意,就是那股子乡下人所说的“野气”一直支持着她。她虽然不想见贾家四兄弟,但是听到贾大在一楼朗声赞颂,一口一个王女侠,一个一个佩服的,心中好生受用。于是不再避而不见,款步下楼,道:“你们四兄弟又来闹事么?”   “原来是王女侠啊。”四人立即满脸堆笑,围了上去。“前几日一见,我们四人对王女侠魂牵梦绕之极,特来。”   “呸,谁允许你们对我魂牵梦绕了?”   “不敢不敢,我们是说五体投地之极,五体投地,五体投地。”虽然嘴上不乐意,但是又哪个女孩不喜欢这种赞美的呢?   “这还差不多。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家中制备了些好酒好菜,想请王小姐赏光,到我门店中一叙,还望王女侠赏光啊,我们也想借机会听听王女侠行侠仗义的故事,学点防身的本领。”王宣娇哪里有什么行侠仗义的故事,最多就是打打架,帮小伙伴出气而已。但是听贾家四兄弟这么说,颇为心动。   “学本领?教会了你们,让你们去欺负别人么?”   “不敢不敢。有王女侠在,我们岂敢造次。”贾大说着,其他三人就像哈巴狗一样点头频仍。   “既然你们有心,那我也不好不给你们面子。但是我一个女孩子家,也不好随便去你们府上,你们要请,就在这里请吧。顺便把前几日吃饭的钱结了吧。”   四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贾大一抬手,“请!”   于是张老板亲自安排了二楼雅间,贾家四人,萧家二兄弟和王宣娇七人入席。王宣娇有意惩治,净挑了些昂贵菜式下单。贾家兄弟倒也豪爽,照单全收,还让店小二拿来了两坛好酒。   汤川学做好了自己的几个菜后,突然找不到萧朝贵。一番打听才知道萧朝贵藏在了雅间旁边,推门进去,正碰到萧朝贵一脸贼像的趴在墙上偷听。看到汤川学进来后,示意汤川学小声。   木制房屋,隔音一般都不怎好。汤川学不知萧朝贵为什么要偷听,但看他一脸紧张,好奇心顿起,也爬在了墙上偷听起来。   可是偷听来偷听去,都是一片对王宣娇的溢美之词。王宣娇酒酣脑热,也是豪气丛生,吹起牛来,好生热闹。这种场面汤川学以前经历过太多,尤其是他刚刚被媒体报道,避不开的宴席上,众人轮番劝酒,加上各种糖衣炮弹,也很容易飘飘然。但是里面怎么听不到萧家二兄弟的声音?汤川学悄悄问萧朝贵,萧朝贵做了个睡着了的动作,应该是已经醉倒不省人事的意思。   汤川学轻轻拉了一下萧朝贵衣袖,示意他出来。   “你干嘛偷听啊,担心你未婚妻么?”   “我怎么会?只是,只是。”   “有什么你说啊,吞吞吐吐。”   萧朝贵看看左右,然后爬在汤川学耳边喃喃轻语。   “当真,你看清了么?!”汤川学听到萧朝贵的话后,也是一惊。   萧朝贵确定的点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情?”   “张大哥刚刚忙不过来,我就只好帮忙传菜,你也知道,我怕王宣娇看到我,所以我都是把菜放到这个包间,”萧朝贵指指他们刚才偷听的房间,“然后再让张大哥端进去。最后一道菜,就是你做的那道齐天大圣过火山,不是要在上桌前点着菜上的麻油才行的么?我当时忘记拿火引,就去取东西。谁曾想到一推门,看到贾四也在包间里,惊慌失措的看着我。”   “他认出你了?”   “贾四和我接触不多,那天巷口打架,是我离贾四最近的一次,所以他并不知道我。”   “嗯,继续说。”   “我进来的时候,他正在往酒壶里倒东西。而且看他的神色,我觉得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看到我进来,他立即把东西藏到背后,瞪了我一眼,说如果我敢乱说,就让我不得好死。然后就拿着酒壶进雅间了。大哥,该不是**吧?”   汤川学回城后,已经明白了大概。   因为单身一人,常常被狐朋狗友拉去夜总会消遣。今天的事在夜总会也偶尔碰到。也正是因此,他劝告他的所有女性朋友远离夜场。   “那他们应该不敢,不过虽然不是**,但是也差不多。”   “大哥,你说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啊?我们要不要去告诉张老板。”   汤川学一听在理,让萧朝贵继续在雅间监视,自己立即往张老板房间走去。   刚进张老板房间,正欲开口,就听见外面大喊大叫起来,汤川学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道是雅间出了问题。   这时楼下不知何时闯入了几个醉汉,正揪着店小二和其他几个顾客口吐秽言,极其难听,楼下喧嚣一片。汤川学正想下去帮忙时,坐在雅间的贾家四兄弟竟然走了出来,冲到楼下去,拉开酒醉闹事者,押着闹事者出了酒馆。汤川学看到萧朝贵贼兮兮的走出雅间,獐头鼠目,显然是怕王宣娇发现他。   突然,汤川学汗毛一阵直立,潜意识已经敲响了警钟。   这么大的热闹,怎么会不见王宣娇出面。汤川学赶紧用力指指雅间的位置,示意萧朝贵立即看看雅间的情况。但萧朝贵担心一旦开门,登时碰到王宣娇,岂不是自寻死路么?只好摇摇头。汤川学只好飞奔过去,一脚踢开木门,里面只有萧家二兄弟,却独独不见了王宣娇。汤川学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设想的最坏的情况居然发生了。   “你快弄醒他们。”   “大哥,王宣娇呢?”   “傻子,这还看不出,他们把王宣娇拐跑了!”   萧朝贵也是一惊。   汤川学定了定神,先去一楼大堂问跑堂的到底有没有看到王宣娇出来,几个小二纷纷表示虽然刚才情况有些混乱,但都确定没有看到王小姐出酒楼。汤川学这才确定,今天贾家四兄弟来到酒楼是个圈套,故意引王宣娇中计。刚才闯进来的酒徒也一定是他们事先布置好的,目的是为了掩人耳目,让大家看到他们四人押送着酒徒从正门离开了酒楼,好洗清自己的嫌疑。汤川学又快步返回二楼雅间,来到窗前向下看去,距离并不算太高。而且他还在窗棱上看到一小块布料,正是王宣娇衣服的颜色。   萧朝贵看着汤川学先去大堂,又来查看窗棱,也已经猜出了贾家四兄弟的诡计。   “小贵子,你快去把事情告诉张老板,我这就去追他们。这里所有的酒菜都不要动,到时候报告官府,这些都是证据。还有,赶快让张老板通知赐谷王家,请他们大人来帮忙。”萧朝贵不知道什么叫证据,也不知道为什么打个吩咐不要动这些酒菜,但其他的事情都明白,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说了声:“大哥小心”,就去找张鑫了。   汤川学看二楼窗体距离低迷那并不算高,他认为四兄弟刚刚走出酒楼,必定不会走远。情急之下,钻出窗外,攀着窗棱跳了下去。   仔细查看后,发现窗下两道车轮印。汤川学料想他们虽然胆大妄为,但是还不至于当街抱着王宣娇乱跑。于是循着车印来到大街上。一出巷口就远远的看到一辆黑篷马车正在向城北驶去,距离已经很远了。汤川学情急之下大叫救命,有人强抢民女,快拦下那辆马车。但是马车已经走远,而且汤、萧二人因为怕碰到贾家兄弟和王宣娇,很少出酒楼大门。所以周围人只当是外地的陌生人发了疯,大喊大叫而已。   汤川学看到没人帮自己,只好撒丫往北城跑去。一路死死的盯着那辆黑篷马车。   累死累活好不容易追到城外,好在北门就是驿站所在,汤川学拿出身上所有碎钱,买了匹马。但汤川学一个现代心理医生,虽然衣食无忧还有自己的诊所,但还没有机会尝试骑马这项高大上的运动。只是几次去内蒙、川南藏区旅游时骑过几次。虽然买了马匹,但坐都坐不稳,更谈不上飞驰。   事情紧急,不会骑也得硬着头皮追赶黑篷马车。   一路上,汤川学坠马4,5次,好在马匹温驯,每次甩下主人后都在不远处停下,无辜的回头看着趴在地上的“骑士”。汤川学立誓这次不管能不能救到王宣娇,回去后一定要多多学习骑术。毕竟在古代骑马应该就像现在的驾照一样,是一门非常重要的生存技术。   追着追着,天色已晚。眼看已是跟丢了王宣娇,汤川学心急如焚。武艺高强怎么样、泼辣野蛮怎么样,王宣娇毕竟只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落到几个无赖手里,会发生什么,想想就让人心痛。即使已经没有希望,汤川学依然策马前行。祈祷奇迹能够发生。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又走了大概一里路,远处看到一个破院。   荒山野岭一家独院,居然灯火通明。这又燃起了汤川学的希望。下马后悄悄走近一看,大喜过望。黑篷马车就停在院外和另一辆马车并排而放。汤川学认出这辆马车就是贾家四兄弟出入经常乘坐的。总算找到了王宣娇,心里登时一块大石落地。   潜入院内,只有两个房子亮着灯。较大的一间房中传来争吵声。汤川学爬在窗下偷听。   “大哥,这可是说好的啊。你已经有嫂子了,这事让嫂子知道可不得了。”   “你们不说,那个黄脸婆怎么会知道。再说王宣娇到手,我回去就休了那黄脸婆。”   “大哥,这计策可是我想的,当初说好的是,我尚未婚配,王家就这个一个女儿,咱们把她到到手,一方面能杀杀她平日里的傲气,另一方面,将来王老头子一死,王家无后,咱们手上握着王宣娇,害怕姓王的那些王八蛋不听咱们贾家的么?嫂子又不是你说休就能休的,你休了,何家能答应么?到时候,咱们两面树敌。我就不同了,我尚未婚配,今天生米煮成熟饭,事情传扬出去,到时候王家就算不愿意,也不敢声张。王宣娇跟了我,以后,王家的一切不都是我的么?”   “哼,你想的倒好,我问你,你今天就算要了她,以你的三脚猫功夫,能制得了她?”   “这不劳大哥烦心,小弟自由家法约束。”   “呸!”   汤川学一听,已经明白了他们为了谋夺赐谷王家的家产和地位,贪图王宣娇的美貌所打的如意算盘。   听萧朝贵说起过,王家没有男丁,王老爷子年事已高。王氏一直是桂平土家人中的大户,而赐谷王家则是核心。萧玉胜也正是看中这点,才千方百计想和王家联姻,但又不舍的自己亲生儿子入赘,这才从蒋全兴家中收养了萧朝贵。也因此才有逃婚出走、兄弟结拜的波折。   但是如果今晚贾家四兄弟得手,那么情况就另当别论。   古时女子失贞可能比失去性命更重要,尤其是流动性差,人员相对固定的农村地区。一旦女子贞洁受辱,那整个家族都抬不起头来。贾家兄弟正是深知此中道理,才敢冒险使出这条诡计。   正如他们所说,一旦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王家为女儿名声计,为家族声望计,定然不敢告官。同时也失去了讨价还价的资本,入赘一事自然无望。到时候,贾家兄弟得了王宣娇这样的大美人,又有王家的资本和地位,实在是条妙计,怪不得能逼得人铤而走险。   汤川学偷偷向屋里望去,看到贾家四兄弟都在里屋。而躺在床上的王宣娇这个时候已经清醒了过来。不断扭动,瞪视着四兄弟。污言秽语听到耳中,不知是害怕还是愤怒,眼眶已湿。可惜手脚被绑,嘴中又塞着粗布,已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势。更可恶的是王宣娇此时已经衣衫不整,一条大腿**在外。   白若凝脂的肌肤,配上一身粗绳,虽然口味略重,汤川学看了也不禁怦然心跳,怪不得兄弟几人平时铁板一块,如今在美色面前,也是各说各话。   “大哥、二哥,你们别吵了。别因为一个女人坏了咱们的兄弟之情,其实你们只是贪图这小妮子的美色,谁也不想真娶个母老虎回家吧。反正今晚她就在这,大家利益均沾就是,至于将来谁娶他为妻,可以回去请族长决定。”   汤川学听到这句,急怒攻心,恨不得现在就进去打烂说话人的嘴。以前只道贾家兄弟仗势欺人,没想到居然还有如此荒淫无耻之徒。所幸他的提议没人采纳。   “老四,休要打你的如意算盘。咱们谁不知道,族长最袒护你,回去这王美人自然是你的人。你今天倒是大度,但是以后就能专享,占了王家的家产,只怕将来你要骑到我们头上了。”   “小弟不敢,只是咱们再这么争执,万一桂平楼的人寻来就不好了。”   “怕什么,寻来就寻来,巴不得他们寻来最好,我今天可是带家伙的。”贾大说着突然抽出腰间一把软刀,“谁今天敢拦我,别怪我不客气。”嘴上虽是针对桂平楼,但实际是在威慑众兄弟。   “哎呦,原来大哥早有准备,还好我也不是空手而来。”说着贾二从袖中逃出一把精致的袖弩。   老三、老四也不遑多让,老三从靴子中拿出一把匕首,老四从背后抽出一把短剑。   没想到四个兄弟,朝夕相伴多年,今天居然要为了一个女人兄弟相残。汤川学在屋外看得一愣一愣的,又看看躺在床上的王宣娇,觉得虽然现在全身被绑,衣衫不整,有一番独特魅力,但是也不至于弄得兄弟相残。   他哪里知道,土客之争在广西一带已近百年,家族势力错综复杂,而且农耕文化推崇生于斯长于斯,眼界胸襟也多只是这一块小地界,外面的世界再大也和自己无关,自己要争的就是这一亩三分地。   贾家四兄弟是贾家下一代继承人,四人之中都有当族长的念头。须知,中国古代农村,虽然各县都有县衙,但是深入各村,还是要依靠当地乡绅统治,当上了族长,在家族中一言九鼎,说一不二,简直堪比土皇帝,县太爷见了也要让他三分,那是何等威风。   当族长,凭的是势力,是家族威望,谁要是能娶了王宣娇,自然大有助益,甚至在客家族中都有一定影响力。至于王宣娇的声名时好时坏,是不是大家闺秀,将来能不能驾驭,都是后话。   正在这时,另一个房间中负责赶马车的仆役走了出来,两人几乎同时看到对方。汤川学立即冲上去,一掌劈向仆役后颈,但终究还是迟了一步,那仆役已经大喊一声。   汤川学心道不妙!      第十一章 生死相搏      还没等汤川学有所反应,一支袖箭已破窗而出。还好这时屋外昏暗,并未射中。汤川学上次在隘巷中能击败四兄弟,靠的是出其不意,再加上地形狭小,四人只能逐个攻击,如今场院空旷,四人又有兵器在手,硬拼自然无望。汤川学立即向院外跑去,边跑边喊:“王小姐莫要担心,追兵马上就到。”   四兄弟追出几步,只看到一个黑影夺门而出,听到汤川学呼喊也是一惊。此事若成,自然是一举多得,若是败露,那就是杀头的死罪,本族也会受到牵连。   贾大看众兄弟一片惊慌之色,忙道:“兄弟莫怕,若是有追兵前来,咱们哪里还有命在,定是那人虚张声势。”   “那,那现在如何是好?”   “从这里往西三百米,有个祠堂,咱们先把小妮子运过去,然后再从长计议就是。料想一个人也翻不出什么浪头。”   就在这时,只听到两声马啸。原来汤川学应变极快,已料到四人知道丑事被人发现,必会先转移犯罪现场,于是出门后并没有仓皇逃跑,而是松开马车缰绳,用力一拍马臀,马儿受疼,立即发足远奔。放走了马,这才藏身在草丛之中。   听着马蹄渐渐远去的声音,四人已知逃跑无望。   贾大咬牙道:“实在逼人太甚,那就休怪咱们兄弟狠心。既然咱么已经做出此等丑事,那便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已是万难之际,兄弟们休要再起争执。他放走马匹,又出言恐吓,我料定他并无后援。但天亮后就不好说了。为今之计,我们必须斩草除根。不能让他将事情张扬出去。”   “大哥的意思是?”贾二举起左手,在自己脖子前一划,目露凶光。   “可是,那小子刚才被二哥射了一箭,此时如果逃了呢?”   “逃?他知道那小妮子姓王,一定是来救她的,我猜他一定是王家的随从。他家大小家还在咱们床上,不怕他逃。我和贾三出去找他,你和四弟在此看着这**。任何人敢来,你们千万不要留情,须知如今已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不能有妇人之仁。”兄弟二人也都点点头。   说完四人分头行动。   汤川学在不远的草丛中等了一时,看到贾大、贾二从院门走出,在四周寻找汤川学下落。   汤川学看到两兄弟围着院子四周,不断探查。自己躲在草丛中也不是办法。目下远离县城,若回去搬救兵,只怕救兵搬来,王宣娇已遭毒手。想到两兄弟还在屋内,王宣娇又全身被缚,更是心急如焚。思前想后,只得一博。   汤川学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奋力往自己身后一扔。贾家兄弟听到声响,大喊一声是谁,便慢慢向石块处走去。   自己等他们走的稍远,便立即不要命的向院门狂奔去,好在汤川学藏身处距离并不远,没等两兄弟发现,已进入院中。此时若贾二恰好在院中,自然已一箭射死了汤川学,好在两兄弟对彼此都不放心,生怕对方和王宣娇独处一室,抢先干出**之事,所以二人都在屋内防备。   汤川学立即把院门由内锁死,然后边向大房猫腰跑去。刚刚走进,却听到里面王宣娇在大声呼喊。   另一个声音道:“二哥,如今形势危急,你怎么,你怎么还这样。”   汤川学由窗棱下看去,原来贾二已坐到床边,袖弩放到地上,正在对王宣娇上下其手,尤其不放过露在外面的半条大腿。   “哼,我摸我没过门的媳妇怎么了?四弟,你还反了不成?”   “我,我,”说着贾四往前一步。贾二立即警惕地拿起袖弩对着贾四。   “老四,你可别逼我。黑衣人夺了我弓弩,射死了你,你可休怪哥哥见死不救!”   “你,你,二哥,你简直,不可理喻!”   危难之际,二人依然不忘争夺王宣娇。汤川学看到贾二的咸猪手在王宣娇身上乱摸,忍无可忍,正欲破门而入。   而这时外面的贾大、贾三看到院门紧缩,也大喊了起来。“二弟,四弟,贼人进了院子,你们小心啊。”   二人被汤川学引开,查看一番后,居然发现院门紧缩,自己被堵在了门外,只得大喊让屋内人提防。   贾四一听,立即拿刀往门外走去,汤川学此时正欲破门而入,两人在门前装了个满杯。贾四一见,举刀便砍。汤川学两手空空,情急之下,揪着贾四领子,全力用额头向贾四面庞撞去。贾四登时一脸是血,门牙跌落,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汤川学用力过猛,自己也撞了个昏天暗地,眼冒金星。这时左肩突然一阵巨疼,低头一看,原来一直弩箭已直直的插入左肩。汤川学顾不得疼痛,趁贾二装填袖弩之时,冲上前去,一拳打向贾二左脸。危难之际,哪里还顾得上招式、技巧,都是性命相博。贾二袖弩脱身,倒在地上,正欲爬起,汤川学拿起木凳抡了上去。木屑四溅,贾二昏死过去。   汤川学见二人都晕了过去,立即拿掉王宣娇嘴中麻布。   “你,怎么会是你?”   汤川学无瑕解释,拿起贾四的短刀隔断粗绳。“王小姐,外面还有两人,手里都有家伙,我拖住他们,你出院门后,往北走,应该能找到一匹马,速速回桂平楼再做计较。”   王宣娇点点头,正欲起身,却又瘫软了下去。   “怎么?”   “我全身无力,身子动不了了。”原来贾家四兄弟下的迷药药效极强,而且考虑到王宣娇武艺高强,因此剂量也大过平常,王宣娇虽然意识清醒,但是却全身无力,连站都难以站稳。   想到这里,汤川学顿感绝望。自己现在左肩负伤,王宣娇别说迎敌,自己逃走尚且不能。   没有办法,只得一博了,汤川学想道。   汤川学扶王宣娇坐在床边,拿起贾二的袖弩,蹲在正对门的角落。   “王小姐,等下谁第一个进来,我就射死他。第二个人只得性命相博。我若是死了,那也是命中注定,请你务必爱惜自己性命,不要用强,人生路长,凡事从长计议便是。也不枉我今天送了性命。”   汤川学没用过袖弩,并没有把握一击致命,自己左肩还插着一支弩箭,左手已无法用力。即使射死一人,另一人以命相搏,也是凶多吉少。其他二兄弟虽然昏迷,但是总会醒来。王宣娇身体瘫软,逃是逃不远的。今天败局已定。自己注定一死,只能盼望马冠雅的病历无误,在穿越后死亡会直接返回现代。   唯一让他挂念的倒是王宣娇。   以他对王宣娇的性格判断,必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宁死不屈,就算生米煮生熟饭,也未必不会在身体恢复后,干出蠢事。到时候,自己也枉死一场。于是只好好言相劝,让王宣娇知道若做出傻事,自己死也是白死了。   王宣娇欲言又止,面无表情,而眼泪早已如断了线的珍珠滚滚淌下。   “你可记住了么?”   王宣娇紧咬下唇,终于下定决心说道:“你放下弓弩,我从了他们就是。让他们放你条生路,你快快逃命去吧。”   汤川学惨然一笑:“我看到他们今天丑事,岂能活命。”   王宣娇正欲再开口,只听脚步声逼近。二兄弟已翻墙进入院内。贾三一脚踢开大门,汤川学已切身感到袖弩力道不足,只有射中头部才可能一击致命。一箭射去,只见弩箭擦着贾三的脖子飞出门外,贾三颈部顿时鲜血直喷。贾大见状立即抱着贾三用力压住流血处。   “大哥救命,大哥救命。”   “贾三、贾三说话啊。”   汤川学心中一喜,没想到歪打正着,如今的局势,贾大必须要按住伤口,否则兄弟就会失血过多而死,他自然没机会抓住他,若要追他,则贾三必死。以贾大的聪明,自然也懂目前局势。   汤川学站起身,缓缓走到床前,把短刀塞到王宣娇手中,左手勉强举起袖弩,右手环抱王宣娇,慢慢绕开贾大,走出门去。贾大一手按着贾三颈部,一面死瞪着汤、王二人。   “是你,居然是你,是你杀了我三弟,你不得好死!”贾大刚要起身上前,贾三颈部的血流边流了出来。   “你捂着伤口,你三弟便不会失血过多而死。若是敢追来,明日便给三弟收尸吧。”汤川学故作从容的说道。“我和王小姐安然回城,一定会找医生来救你三弟。若是敢追,莫说你三弟要死,你也难活。”说着用袖弩指了指贾大。   此时,他一箭射去,自然也就要了贾大性命,但在内心深处,汤川学依然是个尊重生命的医生,而不是一个杀手。   自己和王宣娇能逃出生天就好,他是没有勇气取人性命的。   汤川学搀扶着王宣娇离开土院,向拴马处走去。二人共骑一马,向县城方向奔去。汤川学本就不善起码,王宣娇全身酸软也无力御马,加上二人共骑一马,左摇右摆,马儿一跑快就有坠马的危险,于是只得缓步前行。   夜深人静,除了阵阵风声,树林中格外安静。怀中抱着王宣娇,虽然上次在土屋处过招,也算是近距离接触过,但今时不同往日。不知是药力未退的关系,还是别的原因,汤川学只感到怀中软玉温香,少女的阵阵体香袭来,更令汤川学心猿意马。   “汤川学啊,汤川学,你是疯了么?身受重伤之际,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些。”   正当汤川学反省自身时,王宣娇突然说:“你听。”   汤川学收敛心神,也听到背后远远传来呼喊和脚步声。   “糟了,他们追来了。”   “啊,他们不管贾三的伤势了么?”   “唉,我早该一箭射死贾大的。你我若是安全回城,告到官府,人脏聚在,到时候死的就不是一个贾三了。”   “你是说他们抛下贾三任其失血而死。”   “先不说这个了,快。”   汤川学用力朝马下肋一踢,马儿受力飞奔起来。结果二人都无力掌握平衡,走了不远,就摔了下来。   “大哥,快看,那不是他们么?”   汤川学赶快扶起王宣娇,往树林深处走去。三人紧随其后。   “兄弟们小心,那小子手上有老二的袖箭,别追的太近,跟着他们便是。”   汤川学现在真后悔当时没意见射死贾大,妇人之仁现在要害死他和王宣娇了,今晚的一切努力也功亏一篑。   “你,你放下我,自己跑吧。”王宣娇自然明白当下情形,汤川学拖着自己,早晚会被三人追上。到时候,二人自然都难逃一死。   汤川学并不说话。   “我欺负过你徒弟,又打过你,你救我干什么?你放下我,自己快跑吧。”汤川学感到王宣娇又哭了起来。   于是说道:“你打你丈夫,管我什么事,你打我,不是没打过我么?”   “谁说我打不过你?”千钧一发之际,王宣娇依然争强好胜,并不服输。   “你不服气啊,等回了县城,到时候咱们再打一场就是。”   王宣娇默然道:“回得去么?”   汤川学停下脚步,笑着对王宣娇说:“一定可以。”   后面三兄弟越逼越近,但畏惧袖弩,倒也没有一拥而上。汤川学对地形并不熟悉,何况又是晚上。慢慢的居然走到一处陡坡前,并看不到坡有多长。   三兄弟看到二人停下脚步。慢慢围了上来。   “果然恶有恶报,看你们再往哪里套。”   “大哥,多说什么,这小娼妇我也不要了,咱们今晚杀了他们为三弟报仇!”   三人手中都持有兵器,慢慢走了上来。   汤川学举起袖弩,向贾大就是一箭,可惜贾大早有防备,被其躲开,汤川学摇摇头,低头看看王宣娇,说道:“抱紧我。”然后勉力双手横抱王宣娇,回身一跃滑下陡坡。   三人料不到汤川学居然有此举动。但看不到陡坡下面通向哪里,并不敢像汤川学一样跃下。   汤川学死死抱住王宣娇,背部紧贴崖面,只感觉背部和屁股火辣辣的疼。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哗哗水声。不等汤川学减速,两人便跌入水坑。   “王小姐,王小姐。”汤川学爬上岸后,立即大喊。   “我在这。”王宣娇此时居然已能独自起身来,想来是经冷水一刺激,药效又弱了几分。   汤川学走上前去,月光下看着王宣娇全身湿透,勾勒出动人身材,想起第一次初见面的场景,不禁居然看呆了。   王宣娇注意到汤川学眼神不对,怒斥道:“小子,看够了么?贾家要杀来了。”   汤川学这才回过神来,上前扶住王宣娇,宣娇并没有拒绝。   “你可知道这里是哪里么?”   “我很少来县城的。这周围的地形就更不熟了。”   正走着,汤川学突然看到前方传来隐隐灯火。   “快看。有人家,咱们过去瞧瞧。”   二人走近一看,在一处山脚下,既不是客栈也不是食堂,居然独门独户有家小院。门前遍植红花翠竹,虽然已是深夜,但是屋内灯火通明。   “请问,主人在家么?”   屋内并无回答,但能看到一个人影。汤川学将袖弩和短刀远远的放在一边,又问了几次,“敢问主人在家么,我和舍妹不小心由山崖出跌落,想请主人行个方便,让我们烤烤火,借宿一宿,明日天明便走,日后自有重谢。”   木门吱吱作响,从房内走出一个少妇。身材高大,一身白衣,居然尚在守丧之中。   深更半夜,月光皎皎,深山老林,独门独户,走出一个守丧妇女,即使是汤川学不信鬼神,也是一惊。王宣娇“啊”的一声,居然钻入汤川学怀里。   “喊什么,我又不是鬼。是这小哥大半夜饶人清净,我才开门,害怕就快走吧。”守着就要关门。   汤川学赶快说道:“谢谢主人家,那就叨扰了。”扶着王宣娇便进入房中。   一进屋里,少妇一瞥汤川学,看到一只袖弩还插在左肩处,两人浑身湿透,汤川学全身上下伤痕累累,居然也不多问,只道:“小姑娘,屋里有衣服,你全身湿透,先去换身衣服,免得受了风寒。”   王宣娇正欲独自入内换衣,但刚走两步,又瘫倒下去。少妇上前一扶,道:“怎么如此虚弱?”   王宣娇默然不语。少妇看出另有隐情,于是笑着问道:“可是你们小**在外私会,被人发现,被追至如此狼狈么?”   “哪有!”王宣娇双颊泛红。   “被我说中了吧,脸都红了。”少妇继续打趣道。   “你别乱说,我我,我是被人下了迷药,药效未退而已,什么私会不私会的。好生难听。”王宣娇委屈的说道。   “下了迷药,可是被这人么?”少妇突然怒视着汤川学,目露凶光。   “不是不是。”说着,王宣娇再也难以自制,泪流满面,详详细细地把发生之事和盘托出。汤川学也只好坦白那日和王宣娇初次交手后,为怕王宣娇报复,只好和萧朝贵一起躲在了桂平楼中,简单叙述了萧朝贵是如何无意间看到贾家人下药,自己又是如何追踪到土院的。王宣娇在桂平楼中饕餮数日,这时才知道盘中美食居然多出自汤川学手中。   少妇越听越气,待宣娇说完,一怒而起道:“满清治下,果然没有王法了么?光天化日,居然也有此等不法之徒。”说完,斜眼笑着对汤川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居然英雄了得,危难之际,有勇有谋,为救他人,舍生忘死,不错不错。如今没有几个像你这样的真男人了。来,先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少妇正在帮汤川学看伤之时,外面突然传来说话声音。   “大哥,快来,他们在这!”      第十二章 苏三娘      汤川学听到说话声,登时追悔莫及。   刚刚怕自己手持凶器,惊吓了主人,而且料想贾氏兄弟应该不会再追,所以将袖弩和短刀都放在屋外不远处,谁曾料到恶人阴魂不散,居然能追到这里。   三人为了给贾三报仇,又怕事情败露,已是决计要杀人灭口,那自己和王宣娇必死无疑,现在还要连累这家主人。   汤川学向少妇看去,此时灯火下,少妇一身白衣,黑发垂肩,略施粉黛,显得超凡脱俗,清新淡雅。守丧之时,又多了几分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之状。想到兄弟几人贪婪**之状,暗恨自己身负重伤、无力保护众人。如今只有拼死一战,拖延三人,好争取时间让王宣娇和少妇逃跑。逃出生天机会自然不大,但总好过坐以待毙。   汤川学正想出言提醒少妇赶快逃命要紧,瞧眼望去,没想到刚才满腔怒气的少妇如今却坐在桌边,好整以暇的望着门外。   唉,即便是跑,又能跑到哪去呢?没想到徒劳一场,本想救人,到最终人没有救到,反而多害了一条性命。想到大学时期的经历,汤川学顿感一阵挫败,万念俱灰。一生立志从医救人,每天忙忙碌碌治病救人,可是自己救人的速度哪里赶得上这个病态社会扭曲人的速度,少年成名又怎样,衣食无忧又怎样,到最后,一条性命也就不下来,反而害了无辜的人。汤川学越想越是难过,把心一横,拼命起身,站在门前把少妇和王宣娇挡在身后。   “主人家,我对你不起,连累了你。若人真有来生,下辈子做牛做马再报答你把。”   王宣娇此时也是满眼含泪,挣扎着想要起身和汤川学一起迎敌。   只听身后一声浅笑,道:“我只道这世上已没有真男子了,没想到你和我老公倒是有几分相像。”   汤川学回头一看,少妇竟微笑地看着他。恶人都追到门前了,她居然还想着她老公。唉,这样也好,夫妻团聚总是好的。汤川学想到。   正想着,大门被一脚踢开,贾四率先冲了进来,贾大、贾二一拥而入。汤川学往前一冲,但脚步已经虚浮。贾四一脚踢中胸口,汤川学软软的飞了出去,再也站不起来。贾大看到少妇,不敢大意,拿起软剑架在她颈前。贾二用匕首抵住王宣娇,生怕药效已过,王宣娇恢复行动。   “哈哈,你们始终逃不出我手掌心!纳命来吧。”贾大说着一剑向汤川学刺去。   “住手。”王宣娇奋力跃到汤川学身前。   贾大收住软剑,怒视着王宣娇。“小贱货,别着急寻死,马上就轮到你了。”   “你们,你们别杀他,我什么都听你们的。你们今晚的所作所为,我只字不提。只要你们放了这两人。我爹爹妈妈什么都听我的,以后赐谷王家就是你的,可以吧?”汤川学认识王宣娇以来,从未见她如此柔弱,更没有想到王宣娇居然肯为他挡剑。   “什么都听我的?”贾大一想到王家家产和客家族势力,心念又是一动。   “没错。”   “大哥!你忘了贾三了么?”贾四看到贾大动心,怒喝道。   “四弟,你别着急。大哥是想若是一剑刺死这三人,咱们是安全了。可是贾三不是白死了么?今晚的所作所为不是都白费了么?若是这小贱人能听咱们的,将来对咱们言从计听,好生伺候,那岂不是更好。到时候,咱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让她生不如死岂不更好?”   “大哥,你好糊涂!这小妮子现在中了迷药,全无力气才这么说,等她恢复了,别说大哥你,就是咱们三兄弟一起上,也未必能制得了她。”   “制得住制不住,那要看日后**的如何。这轮不到你担心。”   “没错,不过这事也未必就要劳大哥费心”贾二说道。   “反正我不管,我今天必须杀了这小子为三哥报仇。”说着,贾四挺剑便刺。贾二一剑挑开,道:“兄弟莫急。”   “二哥,你也为了这女人?你们都忘了三哥么?”   “唉,没想到今日还真碰到几个无耻荒淫之徒。偷鸡不成蚀把米,强占民女不成,还丢了自己性命,实在可恨可笑。”一直坐在桌前的少妇突然说道。   三人同时扭头瞪视。贾四道:“臭**,你再多嘴一句,我便先杀了你!”灯光下,贾四已是满眼血丝。   “你们几个想杀我?只怕还没这个本事。”   “你找死!”贾四挥刀边砍。   之间少妇右手一挥,一柄小刀飞出,极准的刺在了贾四右手手腕这上。   “我的手!”随着贾四一身惨叫,又有两柄小刀飞出,分别射向贾大、贾二手腕。初进门时,贾二为防不测,早早就盯住了少妇,只是后来兄弟争执不下,贾四执意要杀汤川学,贾二才放开少妇上前理论。谁知这深山老林之中,一个**竟有此等手段。三人手腕如今都被一把小刀刺穿,血流不止,兵器纷纷脱手。贾大心有不甘,抡起左手,像少妇冲去。少妇架住贾大左手,向上一扳,只听一声脆响,骨骼崩裂的声音令听者为之心揪,仿佛听到指甲从黑板上划过的声音。   贾大双手被废,跪在地上哀嚎不止。贾二、贾四站在一旁,瞠目结舌、手足无措。   “小兄弟,你虽然英雄了得,侠义心肠,但是这世上的事情却并不像书上说的那样,你对人仁义,不肯杀人,但是对方却未必这么想。你留别人一命,别人却未必愿意留你一命。你虽然费尽心思救了这位姑娘,可是明明有机会在院子中杀了他们三人,却不愿动手。这时候他们追来,别说你自己性命难保,就是这姑娘,也命不保夕。最糟的是,一刀杀了倒还好,像这位小哥刚才说的,留着家中任人鱼肉,生不如死才是最糟糕的。我虽然敬佩你英雄侠义,但是你这么优柔寡断,我可是大大的看不上的。若是敌人,须知,除恶务尽。”少妇刚刚说完,右手一甩,一刀刺中贾大面门,飞刀深深钉如贾东脑中,哀嚎声戛然而止,性命呜呼。   “小兄弟,你是不是觉得我不问青红皂白,便杀了人,一定很可恶了?”汤川学见这少妇随手一刀,便取人性命,他一生悬壶济世,为的是治病救人,对人命那是最尊重和爱惜不过,自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但人和人不同,你不能和所有人成为好朋友,好兄弟,有些人就是来和你争和你抢的,这世上粮食、钱财就那么多,别人抢去了,你便什么也拿不到。到时候你和你的父母、朋友、兄弟便得饿死。你饿死了,你的老婆、孩子、财产还会被敌人纳为所有,到时候,你泉下有知,怎能瞑目?所以,一旦为敌,就一个字,杀。”少妇边说边走,目不转睛的看着汤川学,脸上还挂着微笑,仿佛学堂授课般悠然自得。但刚绕过木桌,一甩手,一把飞刀射中贾二左眼,刀柄深深插入眼眶,贾二还未来得及叫唤,已丢了性命。   “第三,你若不狠心,到时候可能自己心爱之人保护不了,还会连累无辜之人。我若是手无寸铁的村妇,今晚免不了要受这三个淫魔侮辱糟蹋,性命不保。你即使苟活,下半辈子,良心何安?”少妇从王宣娇处得知汤川学如何一路跟踪,舍命相救,生死相搏,又看二人年纪相若,自然而然断定二人必是情侣关系。说着来到贾四面前。   贾四悠忽之间看到两位哥哥身遭不测,看着彷如死神的少妇步步逼近,看少妇手段已知自己必死无疑。横下心来,不躲反迎,冲少妇冲去。少妇看贾四反扑,并不慌张,一转一带,贾四便飞将出去。这一转一带之间,借力打力,完满自如,流畅无比,汤川学虽在现代军事格斗上钻研日久,也佩服其中巧妙灵动。   少妇新丧,正在守灵之时,正对门口设有灵台,牌位上蒙着一块白布。贾四被飞带而去,正中灵位,顿时将令堂咋的散落,露出白布下的灵牌,上书:“广西天地会苏三”七个大字!   贾四的脸正对着灵位,自然看清牌上金字。抬起头,满脸惊恐的说道:“你,你是,你是苏三什么人?”   明朝养士两百年,虽然满清依靠八旗军力入关,横扫八荒、荡平四海,但毕竟异族统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在民间始终活跃着反清复明的革命义士,自顺治朝起,这些义士相互联合,以反清复明、顺天行道、劫富济贫为口号,结成秘密社团。时刻不忘匡扶正义、反清复明。更是不断聚集力量,轻则聚众闹事,重则围攻县城,威胁满清统治。   “我丈夫众叛亲离、被叛徒出卖,斩首而死,死无全尸,我一个**,还能是谁?!”说完,一刀甩出,贾四一名呜呼。   汤川学看着挡在身前的王宣娇悄悄问道:“苏三是谁?”   王宣娇回头道:“我也不认识,但听爹爹提起过,说是广西天地会的头目,非常厉害,在码头和船夫中很有威望,几年前官府在桂平境内发过悬赏告示,若能提供苏三行踪者赏白银十两,逮捕苏三者悬赏白银一百两,斩苏三者赏白银五百两。告示发了一段时间,也就没有动静了。”   “天地会?”   “嗯,怎么,你不知道么?”汤川学只在电视上听到过天地会的名号,以为是作者、编剧杜撰而成,没想到居然真有这么一个秘密组织。   “小兄弟,其实人命如草芥,你将别人的命当做人命,但是别人未必也如此对你。你懂了么?”少妇低头拽开贾四尸体,扶起拜访贡品的桌子,将灵牌用手小心擦干净,重新摆好,用白布蒙上。转首对汤川学笑道。刚刚取三人性命,现在却依然谈笑自若,令汤川学也不禁一身汗毛竖起。   “姐姐,你莫不是苏三娘么?”王宣娇问道。   “你认得我么?”   王宣娇摇摇头道:“我不认得,但我爹爹说,你为了救你丈夫,一人闯入入衙门,杀死了不少官差,又领天地会众人为夫报仇,杀尽叛徒全家,实是女中豪杰。爹爹不让我说,但我佩服的很。”   “傻姑娘,有什么好佩服的。武艺再好,连自己最爱的人也保护不了又能怎样。还不是落得个阴阳两隔。听这恶人说,你似乎也会些武艺,若真是如此,那做姐姐的要劝你一句,以后为人处世一定要谨慎从事,自己更要小心,若是被小人利用,拿你去换你丈夫的性命,到时候,你武功再高又能怎样,杀尽仇人为夫报仇又怎样,你男人舍命救了你,你虽然活着,却早已死了。”王宣娇听苏三娘如此一说,不知她是将汤川学误会成自己心上人说给自己听,还是将自己身世作为经验教训说给她听,只得默默点头。   苏三娘看似较弱无力,只是个头大些而已,但一手提起一具尸体,走出门外。汤川学学医出身,自然知道死尸比实际重量感觉更重,但苏三娘举重若轻,完全不在话下。   不一会,三具尸体净数移出,苏三娘收拾好桌椅,将汤、王二人扶到桌前。道:“今日种种,万万不可对旁人提起。”   王宣娇虽然常和父母闯荡,但从没见过杀人之事,且杀的如苏三娘这般轻描淡写。汤川学久经现代文明熏陶,对生命从来只知尊重而非掠夺,悠忽间,苏三娘仿佛给自己上课般取走三人性命,使他久久不能平静。“四人虽非我杀死,但实是因我而死。”   “是不是觉得我杀的不对?”苏三年看出汤川学面上一脸疑惑。   “我也不知道对还是不对。”   “那以后再慢慢想。我先替你治伤便是。”   苏三娘拿出药包,帮汤川学疗伤。又让王宣娇去里间换下全身湿透的衣服,放在火前烘干。拿出一把草药,烧着后拿到宣娇鼻前让她用力吸入。王宣娇虽然呛得泪流不止,但力气却迅速恢复。待一切料理妥当后,王宣娇和苏三娘睡里间大床,汤川学打地铺睡下。二人经历了种种险境,虽然惊心动魄,但也着实精疲力尽,倒下后立即进入梦乡。   第二天醒来,汤川学醒来时已闻到阵阵米汤香气,睡眼朦胧间已看到苏三娘和王宣娇坐在桌前吃饭。   “王姑娘,你男人醒来了。”   “三娘又取笑人,他哪是我男人了?”王宣娇一经三娘玩笑,两颊绯红。   “你们起来这么早啊。”   “不早了,我都埋了三具尸体了。”   汤川学心中一凛,想到昨夜间,因为要救宣娇和自己性命,三娘出手,料理了贾家三兄弟,算上自己射伤因失血而死的贾三,昨夜一夜间,自己已欠下三条人命。   苏三娘看着汤川学恍然出神,便问道:“小子,没杀过人么?”   汤川学无语摇头。   “以后会习惯的。”   汤川学更加无奈。   “你的肩伤并不严重,其他多事一些皮肉伤,年纪轻轻,将养几日便无碍了。但这几日左手不得用力,免得恢复不好落下病根。王姑娘,你没怎么受伤,只是昨夜入水,有些风寒,还有几处擦伤。但做姐姐的可要提醒你,以后若是有信不过的男人请你喝酒,你先一掌毙了他再说。记得么?”   “遵命,姐姐。”王宣娇嬉笑道,倒是没有了往日的霸道泼辣。   “小子,你快起来吃饭吧。吃了饭,告诉我你射伤贾三的土院在什么地方,我还要去处理一下。”   贾家三人命丧于此,这里荒山野岭,处理妥当,定然不会有人发现,但是贾三失血过多,死在土院之中,若是被人发现,官府势必调查,虽然未必追查到自己身上,但是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汤川学吃饭间,三娘已将干透的衣服缝补好,让王宣娇换回。姑娘家彻夜未归,倘若换身衣服回去,难保不会刺激众人贫乏的想象力。汤川学顿时觉得苏三娘不仅武艺高强,且智虑周全。   临别时,王宣娇邀请苏三娘去赐谷王家做客,三娘爽快答应。   二人对苏娘救命之恩感激不尽,但三娘只是淡淡含笑,指出回桂平县城山路后,边催促二人上路,并且叮嘱昨夜之事,万万不可再向旁人说起。若是泄露半句,不仅自己性命难保,还会连累家人朋友。贾家一夜之间绝后,兄弟四人死于非命,这在土家族可非同儿戏。   汤、王二人于是结伴上路。昨夜二人身陷险境,汤川学倒能谈笑自若,但经历种种变故,峰回路转后,一切风平浪静,自己倒感到不知说些什么,一路无语。气氛实在冷清,为打破尴尬,汤川学搜肠刮肚说道:“王姑娘身体可恢复了么?”   王宣娇笑道:“已经无碍了。”   汤川学开玩笑道:“王姑娘武艺高超,这一路赶回县城,可要多靠王姑娘保护了。”   王宣娇不语,汤川学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正要解释,却听王说道:“我自小便是一个人,爹爹妈妈虽然不说,但是我知道他们一直想要个弟弟,可是没有。他们一定非常非常希望我是个男孩子。于是我便拼命学武功,不顾别人的闲言碎语、抛头露面强出头。我不知道爹爹妈妈喜不喜欢,但是我们赐谷王家是客家人的依靠,我们若是弱了,我若是弱了,我们就会被别人欺负。我并不喜欢,但是我必须去做。说来可笑,昨晚若不是你,我便创下了弥天大祸,覆水难收。”   汤川学并未料到王宣娇突然吐露心迹,但寥寥数语,却感人至深。想赐谷王家一脉,到了王宣娇一代,苦无男丁,王宣娇寄托着家族希望,一介女儿之身,却承担家族重担。即便找到愿意入赘之人,但若本家软弱,将来王家也必定落魄。汤川学初听萧朝贵描述,又看王宣娇种种泼辣作风,只道王宣娇本性如此。   但昨夜身陷险境,也见她泪珠滚滚,尤其是自己愿意接受贾氏兄弟一切条件只求放过自己和苏三娘,更是感动不已。现在转念一想,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说,以王宣娇聪明伶俐、消息灵通,自然知道背后流言蜚语,众口铄金,但也不得不如此。就好像一个大象骑在自行车上,若不奋力向前,就会倒下。她若不强,谁来支撑硕大家业?   想透这一层,汤川学更对王宣娇多了一份敬佩和喜爱。   走了打个两个时辰,远远的已经能看到桂平城。离别前,三娘叮嘱二人不同一同入城,以免他人误会。汤川学便停下脚步,示意王宣娇先入城。   “王姑娘请先入城。”   “嗯。”王宣娇默默走出几步后,突然回过头来,道:“你差点为我折了性命,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汤川学一笑道:“在下汤川学。”   “汤川学,嗯,我记住了。”王宣娇又问道。   汤川学这时突然想起一事,开口道:“王姑娘,我有一事相求。”   王宣娇回头看着汤川学。   “我义弟,萧朝贵,就是你的未婚夫,他,他因为被你打怕了,不敢入赘你们王家。他也和我一同在桂平楼做工,我想请王姑娘以后不要勉强他。”   王宣娇撅起小嘴,默然不语,笑道:“你是让我不要娶他么?”   “在下不敢。”   “有什么敢不敢的,你也有不敢做的事情么?好吧,我答应你,我再不为难萧朝贵,也不再逼他与我成婚,我只想嫁一个人,却不是萧朝贵,你懂了么?”说完便扭头边向桂平城跑去。      第十三章 星夜出逃      此时在酒楼中的张老板正心急如焚的等候消息。自昨日王宣娇失踪,张鑫已派出去数波人满城搜寻,并根据萧朝贵的推测派人暗中监视贾家动向。萧家二兄弟自知自己闯下大祸,醉酒误事,保护王宣娇不利,于是借口回家搬救兵来找王宣娇,便马不停蹄的离开了桂平楼。   好在刚到晌午,汤、王二人便一前一后回到桂平楼。   汤川学回到酒楼前,王宣娇已经见过了张老板,为避免节外生枝,对昨日发生之事只字不提。张老板多番询问,也只是说自己当时一时兴起,出去游玩,夜晚借宿在城中朋友家而已。汤川学回来后,见到张老板,得知王宣娇回来后,故作抱歉,怪自己疑神疑鬼。因为肩伤未愈,便说自己昨夜染了风寒,告假一天,回房休息。   在回房间的路上,听到两个小厮在角落里叽叽喳喳。   “王姑娘回来了。”   “呵呵呵,你看见了吧?我就说那小妮子不是省油的灯,你看一个姑娘家不仅彻夜不归,而且回来的时候衣服都烂了么?”   “是啊,不知道昨夜干什么去了。”   “说不定,是去……”两人说话声音原来越小,然后一起爆发出淫狎的笑声。   汤川学懒得和他们理论,匆匆上楼。萧朝贵一看到汤川学安全回来,激动的上前一抱,眼泪已在眼眶中打转。   “回房说话。”汤川学小声说道。   “大哥,王姑娘真的只是出去游玩么?”汤川学知道萧朝贵对自己一片赤诚,因此便把昨夜之事简略说了一遍。   “贾家兄弟如此胆大妄为,咱们应该去报官。”   “报官抓谁?他们的尸体么?毕竟牵扯了四桩人命,贾家岂会善罢甘休?而且那个苏三娘是天地会的人,到时候贾家反咬一口,告咱们个私通反贼可怎么办?既然他们已经受到了惩罚,那就让事情过去吧。最好人不知鬼不觉。”   “大哥身上的伤如何了?”   “并不碍事。”   汤川学正要躺下休息时,听到门外一阵喧哗。   “大哥,我出去看看怎么了?你先躺着。”   过不了多时,萧朝贵一脸惊慌回到房间,道:“贾家人来了,来了好多人。”   汤川学起身紧张的问道:“可是来闹事的?”   萧朝贵摇摇头。   “那是来找王宣娇的么?”   “也不是,他们乌压压的来了一群人,只是坐在堂前一句话不说,盯着跑堂的看个不停。还要到后厨去看。只说要找人,但是又不说具体找谁。张老板正在陪他们周旋。”   汤川学一想,突然一拍脑门,道:“该死,我忘了那个赶车的仆役。我当时只是击昏了他,并没有伤他性命,他一定是醒来后看到了贾三的尸体。”   “那他们是来找王宣娇和大哥报仇的了?”   “是来报仇,但是他们自然不敢声张昨天的所作所为,他们此行是为了让那个仆役找找看我到底是不是桂平楼的人,在不在桂平楼中。”   此时,张鑫在大厅中不断和贾家众人周旋。最后实在拗不过贾家人多势众,只好让他们进后厨查看。   “张老板,你所有手下都在这么?”   张鑫颇有阅历,打眼便知汤、王二人有事相瞒,但也并不多问。他自然也猜出贾家人来,就是来找汤川学的。点头道:“是是,所有人都在这了。”   “张老板,你可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么?”为首的胖子问道。   “在下不知。”   “我三子和他三个兄弟一起结伴出行,谁知在路上遇到贼人打劫,我三子已是死了,其他几个孩子至今都没有回来,不知道是不是也遭了贼人毒手。只有这个畜生不如的马夫今早跑了回来。我贾桂生一生问心无愧,可是一夜间死了一个儿子,另外三个也不知所踪。此事,若是你,你该当如何?”   张鑫默然无语。   “我一生奉公守法,也教育我那几个孩子要好生做人,别辜负了父母给的皮囊。若让我知道这几个孽障有违法之事,我必不轻饶,但若让我知道有人暗害了他们,就算是豁出我这条老命,舍了这祖宗家业,我也一定要让贼人偿命。”   贾桂生这几句话说的掷地有声,气势逼人。   “我贾家虽然是土家族大户,但从不仗势欺人,也不冤枉好人。我今天来贵店,只是想看看清楚,看看明白,谁是好人,谁有是贼人?好人,我贾某人相敬如宾,若有人包庇贼人,害我孩儿,不管是谁,我都和他不共戴天!张老板,你可听明白了么?”   “明白明白。”   贾桂生说完这几句话,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身离去。胖子走后,张鑫望着王宣娇的房门叹了口气。   这天夜里,睡眼朦胧之际,悠忽看到一个人影坐在床前正看着他。还没等他张口呼喊,一只手已经捂住了她的嘴。那人把脸凑到汤川学跟前,借着窗外月光,汤川学认出来人正是苏三娘。三娘看汤川学已经认出她来,便把手放下,对他笑笑。   “三娘,你怎么来了?”   “别三娘三娘的叫,都把我叫老了。我同辈的人才叫我三娘。”   “三姐,您怎么来了?”   “哎呦,你嘴巴倒甜。我想你来看看你,不成么?”   汤川学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回答。   苏三娘又是扑哧一笑,道:“我今早找到你说的土院,料理了贾三的尸体,一把火把院子饶了个干净。但是我记得你说有个赶车的仆役被你打晕,却不见踪迹,我怕事情败露,担心你和那小妮子的安全,就赶来了。”   “三姐多虑了,这里是县城,谅贾家人不敢胡来。”   “姐姐可没多虑,你起来看看。”   汤川学一起身,两个黑衣人居然就倒在他床下。   “我若来迟一步,你就让着黑衣人害了。”   汤川学大吃一惊,这两个黑衣人什么时候进入房内,什么时候被三娘打晕,自己居然一概不知。   苏三娘真起身,把窗户打开一条细缝,招手让汤川学示意汤川学往前查看。汤川学学着三娘的样子,透过小缝看到楼下拐角处有两人站在阴影处。三娘有指指另一边,汤川学一看,阴影处还有两人。若不是今晚月明星稀,不注意还真看不到这几人。   “他们是?”   “一共有6个人,把守住了出入酒楼的三个路口。这两个应该是想进来掳走你的。”   “他们怎么知道就是我?”   “你和你的小**彻夜未归,那马夫既然知道是黑衣人救走了你的小**,看到王宣娇今日在店中活蹦乱跳,再问问你们店中有谁昨夜也一宿未归,事情不是很清楚么?”   汤川学一拍脑袋,暗想自己是不是因为昨夜过度劳累,又中了剑伤,脑子都不灵光了。   “看,你三姐没多虑吧?”   “那中午来的胖子已经发现我们了么?”   “应该是已经猜出来,可是苦无证据。但丧子之痛,痛彻心扉,我估计再搜罗不到证据,难保他们不会狗急跳墙。”   “那我该如何是好。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怕就怕会连累到店中众人。”   “我知道你的心思,但你留在这里,万一贾家人狗急跳墙,还是会连累众人。”   “三姐的意思是走?”   “走。”   “但去哪里呢?”   “你和小**生死与共一场,难道不打算去见见岳父岳母么?”   “三姐净胡说。”   “我胡说没胡说,你心里知道。今晚咱们就走,免得夜长梦多。”   “我得叫醒我兄弟和他一起走。多亏张老板收留,我才有碗饭吃,不能不辞而别,我得去和他说声。”   “你兄弟放着安生日子不过,愿意和你一起逃难么?”   还未等汤川学说话,旁边装睡已久的萧朝贵突然坐起身道:“大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两人相视一笑。   “那好,我去叫醒那小妮子。你去和张老板告别。这位小兄弟,你收拾收拾东西。咱们一楼大厅集合。”   汤川学穿好衣服后,拿起放在床头的一个破本子,来到张鑫房前,房中烛光未灭,张老板还在桌前看书。   汤川学并不敲门,径直推门而入。张鑫抬起头,一脸惊讶,问道:“汤兄弟,可有事情么?”   “张老板,兄弟我惹祸上身,为了不连累店里,今晚打算和王姑娘一起离开贵店。”   张鑫一听,先是一惊,几欲张口,但又不知说什么好。   “掌柜放心,无论如何,我们一定不会牵连到您。今晚来,是为了感谢您老多番照顾。这是我无事之时,记下的菜谱,都是非常简单易学的菜式,您儿子已经粗通烹饪之道,多加练习,必能融会贯通。”说完,汤川学便转身离开,不再回头。   汤王汤川学被太平天国称作伟大的军事家、政治家、经济家、思想家,可是他的一生却从未留下任何著作,他的思想理论都融汇在他的行动中。只有这本薄薄的菜谱,是他唯一留下的笔墨著作。   无数历史学家、文学家、传记作家都试图从这本菜谱中发现些什么。   桂平餐饮集团总裁几年前将这本菜谱的原稿赠送给了国家图书馆。他的影印本目前保存在美国胡佛中心和罗马教宗图书馆。   等汤川学到一楼时,苏三娘、王宣娇、萧朝贵都已在楼下等候,萧朝贵远远地站在苏三娘身后,不敢看王宣娇一眼。看到汤川学下楼来,王宣娇走过来兴高采烈地说道:“我正打算过几日再邀请你去我家转转呢,没想到择日不如撞日,实在是再好也没有了。”   汤川学一脸无奈道:“大小姐,我们这是去逃难,可不是去旅游啊。”   “又不是没和你逃过难。”   “你们两个别打情骂俏了,快走吧”苏三娘在一旁催促道。   王宣娇这时看看萧朝贵,道:“小贵子,我知道你也不喜欢我,没关系,我也不喜欢你,只是爹爹逼我。如今,你放心好了,我不在逼你娶我,以后也不再打你。待我回到家中,就求爹爹解除咱们的婚约,可好?”   萧朝贵难以置信的看着王宣娇,摄于王宣娇多年淫威,始终不敢开口,只是使劲点点头。   说完,苏三娘走在最前头,王宣娇、萧朝贵,汤川学依次跟上。四人鱼贯离开酒店。   桂平楼是汤川学穿越以来生活的最久的地方,在这里,他不仅满足了自己的口腹之欲,也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虽然结识的朋友不多,但是和萧朝贵的关系却越来越亲密。在这里,他慢慢习惯这个时代的生活规律和节奏,也懂得了很多生活的常识。现在忽然要离开,必然有些许不舍。回头看看月光下的桂平楼,是那么亲近,但又那么飘忽和陌生。   四人一路悄无声息的来到城外。这时城外有个屠夫模样的大汉,坐在城外凉亭中,凉亭外还系着五匹马。   汤川学看到马匹,笑道:“原来三姐早有打算。”   苏三娘回眸一笑,道:“帮你们挖坑埋了人,总得要点工钱,要不到工钱,也总的找个地方混吃混喝几日。”   王宣娇说到:“三姐想吃日几日就吃几日。”   屠夫看到四人前来,问道:“走?”   苏三娘点点头。于是众人纷纷上马。苏三娘、屠夫、王宣娇常年骑马,自然如履平地一般。萧朝贵虽然骑术不精,但总好过汤川学。汤川学骑在马上摇摇晃晃,再加上昨夜追赶黑篷马车,多次从马上坠下,内心恐惧还未克服,现在骑在马上,还未走几步,便感到自己要坠下。   苏三娘看汤川学摇摇摆摆,战战兢兢,忍不住哈哈大笑。王宣娇回头看着汤川学努力在马背上保持平衡,疑惑地回马来到汤川学身边。   “你这么笨,是怎么从追上那辆马车的?”   “就这么追啊。”王宣娇骑马和她并行,他想尽力保持速度和距离,生怕两匹马撞在一起,这样一来反而用力过猛,失去平衡,终于从马上坠下。   苏三娘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汤兄弟看上去聪明伶俐,却在骑马一事上这么笨。哈哈。”   王宣娇看到汤川学忽然坠马,想到昨夜他为了自己不顾一切骑马追赶,不知从马上摔下多少次,不知受了多少伤。心中一动。   汤川学也跟着哈哈大笑,打干净身上泥土又翻身上马。王宣娇在汤川学上马后,双眼含笑说道:“你两腿别向中间用力去夹马肚子,要向下用力去踩马镫,这样就能保持平衡。嗯,对,然后马儿跑的时候会一上一下的,你要和试着和他一起上下,这样和你马儿都不会累了。你拉马缰别这么用力,用身子保持平衡,你一旦失去平衡再去拉马缰,马儿只会随着你的马缰转向,你就掉下来了。嗯,对,就这样。”   月光下,二人缓缓并骑,不知不觉,时间匆匆流过。转眼已是天亮。王宣娇叹了口气,遗憾的说道:“过了那条河,前面就是我家了。”   汤川学不知王宣娇突然显得郁郁寡欢,闷闷不乐起来。   朝阳下,河水已翻起粼粼波光,河对面两山之间有道山谷。汤川学常常听人说起赐谷王家,既然前面就是王宣娇家乡,那这山谷就一定是传说中的赐谷了。   刚到谷口,便看到两座二层土房,底座坚实,窗口很小,屋门看上去非常厚重,二层上面又有很多小孔。   萧朝贵曾说起这一代土客矛盾激烈,土客之间经常因为各种事端械斗不止。官府不愿看到地方势力壮大,每每有械斗发生,非但不派兵弹压,反而坐山观虎斗,甚至挑拨刺激双方。每年因为械斗而死的人不计其数。   加上广西省地处边陲,驻有大量八旗、绿营,按照当时兵制,本省驻军军饷由当地承担,更加重了普通民众的经济负担。   种种压力下,广西民生凋敝,朝不保夕。资源集中在大量富户受众,下层民众却不得不为了一点点剩余的资源而自相残杀,以求温饱。   这两座谷口的小楼,显然就是为了在械斗时进行防御而修建的。   沿着山道慢慢往里,谷底也逐渐开阔。赐谷四周群山环绕,绿树成荫,一片悠然自得的景象。但若细看家家户户的住房,都又厚又重,门窗狭小,还都留有箭孔。早出的农夫,看到生人都十分警惕。直到看到王宣娇,才放松了戒备。   王宣娇领着众人一路来到一处丘陵的最高处,坐落着一座白石围成的庭院,院门上书:赐谷王府,四个金字。   门前坐着一个老汉,正在全神贯注的点着旱烟。看到王宣娇前来,不闻不问。王宣娇却跳下马,上前抱着老汉,道:“爷爷,我回来了。”   “走也不说一身,回来和谁说呢?”老人面平如水的说道。   “嘿嘿,当时情况紧急嘛,救人如救火嘛。”   “一群乞丐闹事,能出多大事。那你救了人就不知道赶快回家么?又去哪浪了?”   老汉一句话似乎戳中了王宣娇,只见王宣娇放下抱着老汉的双手,但嘴上不肯认输:“我是你孙女,你要说我去浪了,我也不好反驳,就是怕你儿子不肯。”   “哈哈哈。你这臭丫头。来,让爷爷抱抱。”   王宣娇走上前,把头埋在老头怀中,本来好好得,可是一回家见到亲人,心中的恐惧和委屈再也难以克制,眼泪潸潸留下,抱起老者大哭起来。   老者惊慌失措的将旱烟掐灭,插到背后,抱起王宣娇道:“好孙女,不哭不哭,你这是怎么了啊?给爷爷说,是谁敢欺负你,爷爷扒了他的皮给你出气。”   王宣娇用力止住泪水,指着背后众人说道:“爷爷,这是我的朋友,他们帮了我好多。我带他们来家里做客。”   老人挨个打量众人,道:“好。老头子最喜欢来客人了。你别哭了,咱们先招待客人,回家再说,可好。”   王宣娇擦干眼泪,回头笑着对众人说:“这是我爷爷,王赐廷,这里就是赐谷王家了!”      第十四章 私塾先生      一处小院内,正传来朗朗书声,一个青年拿着本泛黄的三字经摇头晃脑的领读着,领读的少年正是前桂平楼掌勺大厨汤川学。   如今的他,消瘦了不少,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吃饱了。因为每天都要教很多幼童读书识字,自己的嗓子也有些沙哑。好在当时的中国农村,认字的人并不太多,而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价值观却在农村影响深远。儿童的家长偶尔会接济他一些粮食蔬菜,否则汤川学就真要饿死了。虽然凄苦,但是这是目前唯一安身立命的法子了。   桂平楼回不去了,连桂平县城也不便再去。自己不会耕田,没有产业,现代教育给他的知识在清末却全无用武之地。自己会些厨艺,可是在农村地区,他的那些菜式无人问津。广西山区土地贫瘠,地少人多,人们能吃饱已经要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有经历去钻研厨艺,享受美食。   他曾经也想过去一些更大的城市谋生,但苦于没有盘缠。加上当时交通闭塞,没有高速公路、没有铁路、飞机还没有被发明出来,虽然这时西方国家的科学技术和基础设施建设正一日千里,但是在片帆寸板不得下海的清王朝,这些东西还都是异想天开和奇淫巧技。   即使他有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的决心,他的身份也是问题。现代自由社会,你开房住店还需要提供身份证,何况古代。自商鞅变法以来,外出投店也需要路引文书证明自己确系良民,而不是无业游民、江洋大盗。   解决了路引,盘缠等问题,还要考虑自己的生命安全。   有一次,自己和上海当地的刑警聊天惊讶的得知,在监控密布、网络电话追踪、身份信息识别的基础上,上海每年刑事案件的破案率也只有可怜的30%,而且这30%还要依靠拔出萝卜带出泥的运气和侥幸。   考虑到当时广西省地处偏远,民风彪悍,盗匪猖獗,自己一个人上路,无异于自寻死路。   若马冠雅的病历若有疏漏,或者自己没有马冠雅那样的能力,真死了怎么办?汤川学已经从刚刚穿越的震惊中走了出来,现在已经适应了清末的生活,心理活动非常稳定,早就没了自杀的念头和动力。自杀也不是说死就死的,若落个半死不活,自己岂不是要守一辈子罪,越想越是害怕,好死不如赖活着。   汤川学遭遇了新一轮的生存危机。   自己这双知识分子的双手,连入山烧炭都不会,出苦力都没人要,到底要怎么养活自己呢?   汤川学突然开始佩服马冠雅十二次的穿越记录。不算自杀的两次,他整整比别人多活了十次,虽然没有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但起码生存时间都很长,也混的不错。而反观自己,眼看就要饿死他乡了。   唉,早知道就不离开赐谷了,厚着脸皮混吃混喝不是也不错么?   想到这,他使劲摇了摇头。回想起自己在王家的悲惨境遇。   进入赐谷王家后,起初一切尚好,但慢慢的,汤川学发现其他人都忙了起来,唯独自己整天无所事事。   苏三娘非常喜欢王宣娇,王宣娇看到苏三娘一手飞刀绝活,也是羡慕得紧,吵着要三娘教她。于是征得她爹爹同意,苏三娘开始收徒传艺。   萧朝贵本来就是赐谷王家未过门的女婿,来到赐谷后,每天种田、挑水,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虽然总是躲着王宣娇,但是也算乖巧。深得王老爷子喜爱,得空就叫他些拳脚功夫,萧朝贵勤奋好学,苦练不辍。   汤川学看着别人整天忙忙碌碌,学艺的学艺,干活的干活,自己非亲非故,却整日在赐谷混吃等死,实在也不是办法。   最让汤川学烦恼的是王宣娇的爹爹,王谦   那日众人进入到王家大堂。王宣娇他爹爹一听说宝贝女儿回来了,满脸喜色迎将出来。谁知道还未说话,王宣娇就拉着他爹爹和爷爷进了后堂,叽叽咕咕快半个时辰。   待他们说完出来,王宣娇兴高采烈,可王谦却一脸怒气,扫视众人后,将目光停留在汤川学身上,看了又看,显得很不满意。一番场面话后,就丢下众人独自回房了。   众人用过饭后,王宣娇带着大家在赐谷四处游玩,匆匆一日。   第二天一大早,汤川学刚刚吃过早饭就被王宣娇的母亲田氏拉住,顾左右而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嘘寒问暖、问东问西。   虽然谈话没有中心,但汤川学在现代也曾被父母催婚多次,深知相亲之奥妙所在。   田氏虽然婉转含蓄,但概括起来,无非是家中田地多少,家产几许,可有豪宅宝马,可有人在朝为官,可有长久产业,可有兄弟姐妹,可有……汤川学越听越是心惊,一身冷汗一直流。总不能告诉自己是穿越而来吧,那可能登时就要被赶出王家,做疯子对待了。王家现在显然已转变心意,要他入赘,可是汤川学却全然没有心理准备,不知所措。   好不容易挨过一天,第二日,刚用过午饭。王谦请汤川学来到王家练武场。   “听小女说你武功了得,不知擅长是用什么兵器。”   汤川学本想说枪,但想了想,害怕王谦误会成霸王枪。只好说自己不善使用兵器。   “那练何路拳法。”   汤川学随口说道:“学过几天MMA。”   “那是什么流派,老夫孤陋寡闻,还请赐教。”说完,居然摆开架势要和自己切磋,朗声说道:“我自幼和父亲学习刀法,练的是最易入门的破锋八刀,脱胎于八卦刀,讲究势大力沉、大开大合。但我21岁那年和人动手,着了别人算计,右手被废,不能发力。只得学些粗浅的拳脚功夫,这路太祖长拳我赐谷王家人人都会些,我就用这路拳法和汤公子切磋切磋。”   汤川学所学功夫多重实用而不讲套路,看着对方扎下马步,自己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等对方来攻。   王谦一拳打来,汤川学正欲架开反锁。但拳法比较,纵你有万般花样,力量却是绝对的,所谓一力破万法。   王谦右手不能使力,但身为一家之主,广西民风彪悍,要捍卫家族利益往往要用拳头说话,多年来不断练习,又有其父在旁指导,左手这一拳,虽然直来直去,没有繁复变化,却势大力沉,汤川学胸口中拳,居然远远飞出二三米远,喘息不止,一时竟难以起身。   王谦没料到女儿带回的意中人居然如此不堪一击,本欲打算上前搀扶,但刚走两步,却又叹口气,独自回房了。   汤川学无缘无功被人一拳击飞,胸口生疼。顾不上吃饭,整整在房中休养了一日。   第三天早上,王谦不等汤川学吃完早饭,就把他叫到了书房之中,一起用饭的几人一脸纳闷。过了没多久,只听书房里传来王谦的咆哮声:“你连大学尚德篇都不会背,可不是不学无术么?武艺不经,又没有什么家业,你说,你有什么本事?”   “什么,你会做菜,你你你,你气死我了!你给我出去。”王谦教训起汤川学简直就像训儿子一样。汤川学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无缘无故收到这等虐待,自己又没想过要入赘他们王家,何必如此。   但在别人家里做客,也不敢造次,只得乖乖走出书房。外面几人一脸疑惑,不知道汤川学哪里得罪了主人家。   只有苏三娘笑吟吟的看着汤川学。萧朝贵以前就知道王家人霸道,倒也不以为怪,王宣娇却皱着眉头冲进书房,但说话声音不大,众人也不知道里面在说些什么。   这天晚上,王谦又派人来请汤川学书房中说话。汤川学虽然一百个不愿去,但又无法逃避,现在去书房谈话,总比明早去练武场谈话好。   进到书房,汤川学几天来第一次看到王谦的笑脸,虽然明显是皮笑肉不笑,但总算态度稍微温和了点。   “汤兄弟,你远道而来,又舍身救过小女,老夫这几日多有得罪,实在不好意思。今晚请你过来,是有些事想和你商量商量。”   “王先生您说。”   “那我可就只说了。你呢,我托人打听过,我内人也和你聊过,没有身份,没有背景,家中无积蓄,甚至连几亩薄田也没有。可是真的么?”   “是。”   “也没有任何功名在身,甚至连监生也不是。而且我看你虽然认得几个字,说话也还不算粗陋,但都是无用之学,在四书五经,八股文章上的造诣,实在有限。”   “说有限,都是抬举我。”   王谦看到汤川学并不反驳,点了点头。继续道:“如今大面子上昌平日久,但在我广西一带,尤其是农村地区,却依然是个人吃人的社会,想要生存下去,最好功名在身,手握国之重器,其次人多势众,民气可用,最次也要家有余资,衣食无忧。可是这三者,敢问汤公子,可有一样?”   汤川学尴尬地摇摇头。   “你能击败贾家四兄弟,拳脚上也能制住我女儿,还舍身救了她。我也是很感激的。”看来王宣娇已将此事和盘托出。“但你无论家世、学问还是武功,都,都,都,唉。”   汤川学实在不堪王谦的凌辱,坦言道:“王老爷子有话直说就是,不必如此铺陈。”   王谦无奈的笑笑,道“赐谷王家立家虽然不久,但能有如今的家业都是我爷爷,我父亲一脚一拳打出来的,周围人有什么事,尤其是被土家人、官府狗官、或者山匪路霸欺负,我们王家也能多有帮衬,因此,这份家业,我还是想交给一个稳妥之人。萧朝贵虽然口拙,但是老实勤快,而且也是客家人,萧家这几年家业日兴,两家联姻,互补长短,而且,那个他们两人也已有婚约,汤公子,这个。”   汤川学看着王谦,哭笑不得,自己对王宣娇心生好感,但是并没有发展到要谈婚论嫁的地步。   “王先生,您误会了吧。”   “并非误会,苏三娘提亲时说你有勇有谋,仁义无双。他老公苏三虽然是天地会人士,但广西一带提起,人人都还是极为佩服的。三娘武艺高强,她老公死后,广西天地会多由她组织,那也是女中豪杰,她愿意为你说媒,那你自然是非常不错的。”   汤川学这时想起苏三娘阴险的笑容,才恍然大悟。果然女人都有说媒的冲动和欲望么?怎么没人问下我的意见呢?   “我女儿也是非常喜欢你的。”汤川学感觉自己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将来若是真娶了王宣娇,看看将来的岳父岳母,那真是生不如死了。没想到自己城外提萧朝贵求情,王宣娇答应放他一马,没想到自己现在却深陷火坑。再想想王宣娇虽然被他救过后,对他的态度非常友好,但是大小姐脾气一旦犯起来,自己在王家无依无靠,将来真是要生不如死了。以前听萧朝贵遭遇种种不公,甚是同情,现在他却巴不得萧朝贵和王宣娇速速成婚,好解脱自己。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我并不喜欢你女儿。”   “什么,你这么说是指我女儿配不上你么?”王谦脸上的表情比天气变的还快,瞬间已是乌云密布。   “不不,我的意思是,我和令千金年纪还小,还不到谈婚论嫁的时候,而且在下,一无功名,二无家产,我怎么高攀得起?”   “嗯,你能这么想,也算是我女儿没看走眼。我有个提议,想和你商量商量。”   “您说。”   “老夫这里有两封信是给你的。离这里不远就是金田村,村里正需要个私塾教师,你虽然不学无术,不,怎么说呢,你,反正你懂我的意思。我觉得你还算识字,比较适合,老夫修书一封,你去那里,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王谦这就是在下逐客令了。看到汤川学面有难色,便接着道:“你也知道我这个女儿,我一生宠溺,早已是没了家法了。我也知道也不合待客之道,也难为了汤兄弟,但是王家就这么一个女儿,你。”   “王先生不必再说,我明日边走就是。”   “你答应了?”   汤川学自然不敢再留在王家,免得苏三娘自作主张真撮合二人走到一起,那自己穿越过来的后半生就真要生不如死了。自己也完全理解王谦的处境,自己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要嫁自然要慎重。萧朝贵虽然是过继萧家的,但是古代对门第、家姓却非常看重。而且朝贵木讷,也易于控制,不会做出越轨之事。虽然王宣娇不喜欢,但是古代结婚,哪里像如今讲究自由恋爱,郎情妾意。只要双方门当户对就好。最重要的是王宣娇和萧朝贵已有婚约,人人皆知,现在王宣娇突然一心要嫁汤川学,再加上多事的苏三娘从中撺掇,王宣娇情谊更炽,若不敢走自己,恐怕最终拗不过女儿,真要做出悔婚之事。关于他女儿的流言蜚语他也有所耳闻,但自己也实在难以约束,只能好言相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若是闹出悔婚的笑话,自己就真的没脸见人了。   再加上汤川学的来历身世,居然无人知晓,莫不是流窜至此的江洋大盗?所以第一天见客时,从王宣娇处听到女儿早已芳心暗许,王老爷子就头大如斗。和夫人商量后,定下了让汤川学知难而退的计策,一连三天考校汤川学家世、武功和学问。当然,在夫妻二人眼中,自己女儿人品、样貌、家世都是一等一的好,天下男人见了没有不心动的,汤川学也概莫能外。其实二老若是能将心中所想一一告诉汤川学,也就不用费尽这许多功夫。   “嗯,我明日一早便离开赐谷便是。”   “好好。不过,若是能今晚离开最好。我已经叫下人帮你收拾好了东西,备好了马,这里是些碎银子,给汤兄弟路上做盘缠。我这就让下人带路,连夜送你到金田村。”   说完,拍拍手,门外走进两个五大三粗的下人,立在汤川学左右,把他夹在中间。看来王谦是怕汤川学不走,早就做好了打算。若汤川学敬酒不吃吃罚酒,那这两个人一定就是负责护送他出谷的人。   “汤兄弟,以后常来赐谷做客啊。”王谦皮笑肉不笑的拱了拱手。这意思应该是以后千万别回来了。   汤川学被两个壮汉夹在中间,从后门出了王家,门外已拴好三匹马。   由此,汤川学只好踏上了乡村教师的道路,不去金田村都不行。上马回望,汤川学突然很想知道王宣娇若知道自己不辞而别会作何感受?   二人连夜将汤川学“护送”到金田村,像押送犯人一样,将汤川学交给了村中里正。汤川学将信给里正看过,二人又把里正拉到一边,叽叽咕咕说了些话,汤川学颇为无奈。想自己无论如何救过他们女儿性命,如今竟然弄得像阶下囚徒一般,实在没有道理。但又能怎么样呢?   草草睡下,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里正就拉着他先拜访了金田村几个大姓。   金田村是个小村庄,只有600来口人,其中以谢、黄二姓人口最为兴旺,分别有300口人,而后来叱咤江南的南王韦昌辉韦氏一族,只有100来人,而且还是外来户,时常受其他两族排挤,并没有多大的发言权。   见过三族长老后,因为是王家介绍来的,他们也并没有什么异议,很快汤川学就走马上任了。   第一天,就从教三字经开吧。所幸的是,自己虽然对经史子集一窍不通,但是能识文断字,阅读和书写的能力还算不错。农村地区书生不多,自己教的好教的差倒也没什么压力,全靠自己的良心约束而已。   时值深秋,天气渐凉,汤川学还是一床薄薄的铺盖。这一晚,秋风瑟瑟,秋雨绵绵,自己忍不住裹紧被子。   正是夜来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第十五章 乡村政治      一转眼,已到了冬天,汤川学习惯了私塾里的生活,虽然教书育人不是自己最喜欢干的工作,但是起码能安身立命,还有机会博览群书,接触以前不曾了解的国学经典。村里里正和家长对他的教学工作倒也很少过问,他自己也乐得自在。   这一日,暮色渐浓,汤川学正独自在烧米煮饭,突然听到外间传来一阵呼喊声,走出去一瞧,却看到一群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蜂拥而过,在追另外一人。   “站住,韦正,你站住,我们保证不打你。”   被追的小孩绕过拐角,跑进了死胡同,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只得回头,举起两个小拳头,气势汹汹的瞪着渐渐围上来的熊孩子们。   “哈哈哈,让你跑,今天看你还能跑到哪去,今天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你,你凭什么教训人,我又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是让让你和静香说话的?”   “我,我没有!”   “还敢狡辩?黄大奎都看见了,说你村口树下等静香,送了他一对木马,你敢说不是么?”   “那是她上次看到我在做木工,求我做的。”   “求你?你一个外来户,她求你做什么,分明就是你想趁机接近静香,静香可是你能接近的么?看打。”   刚说完,其余7,8个年轻人就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把少年打翻在地。汤川学笑笑,心想原来是小孩子家家争风吃醋和现在的熊孩子没什么两样,汤川学本想看看热闹就回去煮饭,但是围殴的孩子显然并不打算放手,下手越来越重,越来越狠,一脚脚直往倒地少年的头上踹。这样下去,虽说是小孩打架,但是恐怕也会闹出人命。   “住手!”汤川学走上前去,推开围殴的人群,扶起倒地的少年。   “你是谁,干嘛多管闲事”为首的人问道。   “我认得他,他是村上的塾师,好像姓唐。”   汤川学笑笑道:“我姓汤,不姓唐。”   “可是米汤的汤么?”说完,一群孩子跟着起哄哈哈大笑。   汤川学并不想和孩子一般见识,虽然他看上去也只比这群孩子大五六岁而已。   “他已经被你们打倒了,你们快回家用晚饭吧,别让你们父母着急。”说着汤川学扶着受伤的孩子想走出人群。但是其他人显然并不打算让开,反而为了上来。   “你是他什么人,要替他出头?”   “我并不是替他出头,只是看你们打的厉害,若真的伤了人,那就不好了。”   “哼,我既然揍他,自然就是为了伤他,若不伤他,干嘛揍他。我不管你姓汤还是姓唐,你现在走还来得及,惹急了我,到时候连你一起打。”   汤川学无奈,只得把少年扶到墙边,回头笑着说:“我看你们打够了,你偏要说还没打够,那我就来当你们的对手好了。”   “找打!”少年一拳飞来,其他几人见老大动手,也纷纷跟上。这群孩子平日在村里横行惯了,看谁不顺眼就是一顿乱拳。其中为首的叫谢荣,他父亲是村里里正,也就相当于现今的村长。他的哥哥叫谢贵,长得五大三粗,不喜读书,却爱好五枪弄棒,家里人本想供出个秀才,光耀门楣,但是兄弟俩都不是这块料。最后谢家筹钱,给老大谢贵买了个监生,也就是所谓的成均进士。这样一来,谢家在金田村更加不可一世了。弟弟谢荣本性顽劣,不学无术,整日就知道伙同村里其他同龄人一起欺负他人。他们的目标就是人口最少,没人为官,又是外来户的韦家人。平时横行乡里,无人敢惹,但汤川学却对此一无所知,自然不会手下留情,料理几个小孩子,只是举手之劳。一眨眼功夫,几个年轻人纷纷倒地,嚎啕不止,其他几个见形势不对,扭头就跑。   打发了熊孩子,汤川学回身去扶受伤的孩子。   “走开,谁让你帮忙的,我又不是打不过他们。”   汤川学笑笑,说道:“你自然是能打过他们的,我只是看他们人多打人少,觉得不公平而已。”   少年不让汤川学搀扶,自己站起身,打打身上的尘土道:“你今天让谢荣丢了脸,以后可没好果子吃。自己小心”说话便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汤川学正在打扫私塾庭院准备开课,门外却来了好多人。为首的人一脚踢开大门,冲了进来。   “谁是汤川学?”   庭院里就汤川学一个人。   “弟弟,昨日可是他打了你么?”说话的是个五大三粗的红腮莽汉,可是却又是一身书生打扮,正是谢荣的哥哥,谢贵。   “正是此人”说话的正是昨日带头打人也是带头挨打的谢荣。   “你凭什么打我弟弟”莽汉刚说完便一拳击出,汤川学侧身闪开,脚下一扫。谁知对方下盘颇稳,不为所动。紧接着又是一拳,只中汤川学胸口。上次肩伤尚未痊愈,无法用力,汤川学倒地后,只得往后一滚,以防对方一拥而上,到时候好汉难敌人多,乱拳打死老师傅。谢贵快步追上,你脚踢来。汤川学硬吃一脚,趁机一手紧紧架住对方,另一手绕到裆下,直取黄龙,一击收效。   唉,要是当时能对王宣娇他爸用这招就好了。汤川学见谢贵倒在地上翻滚不止,回想起当日自己被王谦考校武艺,因为对方是王宣娇家长,又是长辈,而且当时自己还糊里糊涂,不知应该如何应对,就被王谦一击KO。现在想想,如果当时自己全力发挥,兴许还能制服王谦。想到若把这一手用到王谦身上,王谦什么反应?王宣娇什么反应?一想起这个,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谢荣看到自己引以为豪的哥哥被人偷袭要害的手,正**不止,自己正要上来帮忙。但想到昨天已经吃了大亏,不敢上前。好在今日本就是前来报复,所以带了不少帮手。   “大家一起上,为哥哥报仇。”   汤川学又是一笑,想到,你哥哥只是蛋碎了而已,又不是死了,用的着这么群情激昂么?边想边拿起扫帚,用膝盖将扫帚一折两半,用较粗的一边当做警棍挥舞起来。格斗并不是电影电视上播放的那样两个人对峙良久,你来我往,你一拳我一脚,最后主角被狂奏一番,突然想起了家中老母,妻子儿女,或者因为被揍得太厉害,进入了冥想的境界,领悟到了武功的精髓,然后恍然大悟,一个大招击败对手。   格斗,从来讲究的就是一招制敌,胜败只在一瞬间。只是这样的一拳超人观赏性不足,难以表现出来而已。真正打起来,你一击打不到对方,给对方把握住机会,也许下一刻倒在地上任人凌辱的就是你了。尤其是在人多的时候,考虑到体力的原因,尤其需要一击制敌。因此汤川学也毫不手软,招招攻击要害,众人本以为自己人多势众,对方必然服软,谁知道却碰上这样不讲道理的刺头。不多时,5,6个人又倒在地上。   其他人看汤川学实在生猛无比,不敢再上前。   汤川学此时虽然也累得够呛,但心里知道若是一露疲态,对方自然不会放过自己。于是故作轻松,闲庭信步一般的走到水缸前,舀起一瓢水喝下,喝完后,又摆开架势,大喝一声:“还有谁?”   谢荣昨日被打,已经吃了大亏,今日搬了救兵,请了哥哥,还是这般结果,早已经吓破了胆。恶人虽恶,但往往多是好人沉默纵容所致,其实往往外强中干。   汤川学看到没人再敢上前,便说道:“你们不来,是让我过去么?”说着往前走了几步,众人看汤川学步步紧逼,一群人居然被一个人吓得步步后退。   “唉,既然你们不想打了,那就走吧,我还要准备上课呢。”   众人如蒙特赦般,赶快上前扶起受伤的伙伴,用出门外。   确认众人走远,汤川学赶快回到里屋,脱下冬装,却看到已经结痂的肩伤又崩裂开来。   “你受伤了?”汤川学以为那群人又回来了,赶忙回头,原来却是昨天被他出手相救的韦正。   “你怎么来了?”   “昨天我都提醒过你了”韦正冷冷的说道,一转身就离开了。汤川学一头雾水。难道这小子来就是为了验证自己今天会遭人报复。   过了没多久,韦正又回来了。一头大汗,手上拿着两包药。   “嘿,这是给你的”说着转身就要离开,走出几步又回头来说:“你今天若是被他们打一顿,让他们出了气,以后也没有什么事,但是你今天又打了他们,这样你以后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有这么可怕么?”汤川学笑着说道。   “他们谢家是金田村大户,有300多口人,家中族长就是村里的里正,你昨天打的正是他的宝贝儿子。你今天打的谢贵,虽然不学无术,但是家里花钱捐了个监生,他平时就和桂平城里的无赖混在一处,又是什么好人了?”   “这样啊。”汤川学说着打开药包,看到是几贴膏药,于是拿到炉火前煨热,贴到自己伤口处。   韦正还站在门口不走。   “怎么还有事么?”   “没什么事。我给你送药并不是对你好,给你送了药,只是还了昨天你救我的情,今后你再发生什么,可别指望我了。”说完便迈着大步走开了。   汤川学笑笑,心想从这孩子是不是有轻微的自闭症?   报复来得很快。   每天在汤川学上课时,外面就有很多人对着院内口吐秽语,待汤川学放下书本追出去时,又一哄而散。甚至夜间睡觉也不得安宁。汤川学迫切想得到一个物业管理或者派出所的电话。但是这里既没有警察局,更没有物业管理公司。这些以前汤川学讨厌的社会管理结构现在却凸显出文明和秩序的价值。如果直接去谢家理论,自己有没有证据证明这些人是受人指使,只能自己讨个无趣而已。如今好不容易找到安定的居所,稳定的收入,汤川学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默默的忍受了下来。   但事态反而愈演愈烈。   这天汤川学正在打扫庭院,突然周围三声闷响。汤川学低头一看,原来是三块砖头从院外飞入,最近的一块距离自己只有不到一米远。汤川学先是庆幸自己没有挨黑砖,然后实在忍无可忍,对着院外喊道:“你们这样藏头露尾、偷偷摸摸,有本事明着来,这样不是英雄好汉所为!”   可是,喊完后,院外一阵嬉笑声。汤川学感到顿感自己如此无助。自己做了一辈子的好学生、好伙伴、好医生,这时候被人无端欺负,想骂几句难听的,居然都骂不出来。虽然自己气的浑身发抖,也想骂几句脏话,但是话说出口,却连一个脏字都没有。这种事敌暗我明,得罪的又是村中大户,谁来说句公道话,人家就是欺负你外来人,你又有什么办法?明明知道自己光明正大打你不过,就用这种方式让你日夜不得安宁。你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光明磊落,作风正派?   嬉笑声走远后,汤川学站在空旷的院内,惶然无助。   这一日,他正在上课时,突然又从院外飞来不明物体,纷纷落在门廊和院中。听上去不是什么重物,但是落地后就碎开,一股恶臭瞬间弥漫院内,臭不可闻,也不知道是人粪还是畜粪。学生们也趁机起哄,乱作一团,汤川学只好早早结束今日的课程,放学生们回家。   这件事之后,以往热心接济自己的学生家长忽然对自己冷漠起来,学生也少了很多。   最糟糕的是里正也将本来每月按时供给的粮食扣了下来。汤川学看着马上就要见底的米缸,越来越发愁。看来自己一时仗义出手,真的给自己惹来来了**烦。自己深知自己在金田村呆不住了。可是就这么离开不是正中那群恶人下怀么?汤川学并不甘心。   夜里,里正笑眯眯的来看望汤川学,还提着一壶小酒两个凉菜,共饮几杯后,汤川学正想认怂,求里正帮忙向谢家兄弟代为道歉,自己只想安心在此上课而已。但还没等他开口,里正却先说道:“汤先生才高八斗,在我们这小地方教书,实在是大材小用。也是村里原来的塾师前段时间生了病,我才拜托王家代为物色人选。你也知道,我们金田村是个小村,又偏远,念书的娃娃不多,如今塾师已经康复了,又是本村的老者,本村人教本村的孩子自然更好些。汤先生说呢?”   原来今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但因为汤川学是赐谷王家介绍来的,若直接赶出村子,自然再王家面子上不好看。所以这几日才费尽心思,如今可谓是软硬兼施,逼走汤川学。汤川学自己辞去教职,那名正言顺,想王家也不会因为一个外姓人和金田村过不去。   汤川学张了一半的嘴,不知道怎么合上。   心理盘算一番,如今无可奈何,早已经被闹得鸡犬不宁,只好答应里正,尽快离开村子,里正满意地走了。这时突然想起苏三娘在小屋中手刃贾家三兄弟时所说的话。这世道,哪有什么公理道德,谁的拳头硬,谁的人脉广,谁就能说话,躺下的只能闭嘴。   “如果我不是赐谷王家介绍来的,还不知道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虽然准备夹着尾巴灰溜溜的离开,但总算身体无恙,没有遭受太大的损失。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强出头?他们要打韦正,打就是了。他们要打我,让他们打就是了。自己穿越过来,虽然现代社会也盛行丛林法则,但毕竟有法律、文明,一切还不会如现在这般肆无忌惮,蛮不讲理。自己终于算是领教了中国农村可怕的乡村政治生态。   赐谷是去不了了,如今只能冒险回桂平楼,看能不能找到安身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汤川学便收拾好了行李,自己被押送到金田村时,只有一个包袱,离开的时候,依然是只有一个包袱。   自己一生虽然波折从未如此潦倒过,现在居然混到连一个落脚之处都没有的地步。   此时已是深冬,汤川学踏着厚厚的积雪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前挪动。走出村庄没多远,韦正却从后面追了上来。   “怎么有事么?”汤川学停下脚步,看着气喘吁吁的韦正。   “你傻了么?”   “傻了?没有啊。”   “你为什么要离开私塾?”   “里正断我伙食,扣我钱粮,又说原来的塾师病愈康复要回来教学,我只好走了啊。”   韦正惊道:“是里正逼你走的?”   汤川学点点头。   “何时让你走的。”   “昨晚。”   “啊!”韦正一惊,道:“完蛋了,完蛋了。我干嘛要多管闲事啊。我真蠢我真蠢。”韦正抱着头蹲了下来,一脸痛苦的表情。   “怎么了这是?”   “怎么了?怎么了!”韦正愤怒的喊道:“我真是天下第一大傻瓜,碰到你这么个天下第一大蠢蛋。你连这个都看不懂,不知道怎么教育别人家的孩子,好,你得罪了里正,还想一走了之,没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快跑吧,别走大路了。”说完,不等汤川学询问,转身就跑。   将走未走之时,只听一阵马蹄声顺着村道奔突而来,为首的正是那谢贵,骑在马上一脸狞笑,得意洋洋。      第十六章 顿悟神拳      汤川学才看清谢贵面目,只见后面几人拿出绊索,一手牵着马缰,一手甩动绊索。   “快趴下!”韦正大喊道。   汤川学反应不及,便被击中。这绊索原是广西壮族地区打猎常用的一种工具,在一根牛筋绳两头拴上两个重物。使用时,手持绳索中部甩动抛出,击中猎物后,绳索依靠惯性和两头重物离心力,缠住猎物。因为绳索很长,飞抛出去时覆盖面积很广,易于得手。   汤川学一个现代心理医生,哪里见过这等玩意,等飞近时才看清全貌,再想躲避已来不及,一瞬间就被缠成了一个粽子。绊索是牛筋制成,即便是大型猎物,一旦被击中,也无法摆脱,何况是十五六岁的少年。   汤川学栽倒在雪堆里,动弹不得。恐惧汹涌而来,汤川学圈里挣扎,奈何身上的绳索却越勒越紧。   几人看绊索击中了汤川学,兴高采烈的围将上来。   “哈哈,居然敢和我做对。”   “大哥,韦家这窝囊废怎么也在这?”   “废物,你可是来给这人通风报信的么?”   “不是不是,谢大哥。我只是刚好和这人路上碰到而已,他一个外村人,我怎么会给他通风报信?”   “他是外村人,你便不是了么?莫非你以为你们韦家也算是我们金田村人么?”   韦正低头不语。   谢荣这时再也按耐不住,跳下马冲到汤川学面前,对着倒地不起的汤川学就是一脚。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有样学样,拳打脚踢。汤川学全身被缚,连保护要害部位都做不到,登时便头破血流。只剩天生的倔强压制自己不让自己求饶**。   众人打也打累了,气喘吁吁站在一边,谢贵拍马来到汤川学身前,道:“汤先生,天气这么冷,你怎么躺在地上啊。哈哈哈”众人跟着一阵大笑。   “大哥,少和这人废话。让我一刀废了他。”   “那太便宜他了。”谢荣说道。   “大哥的意思是?”   “这人虽然是外地人,但被人谋害,万一有人过问,说不定有人嘴巴不严,咱们终究麻烦。”说着瞪了瞪站在一旁被吓呆的韦正。“但是如果荒郊野外,路人不慎冻死,那就怪不得咱们了。咱们只用挑断他的脚筋手筋,把他扔到荒地里,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过不了半天,他活活冻死,痛苦不堪,不是更能给咱们出气?”   “哥哥妙计!来,大伙按住他,我来操刀。哈哈哈。”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羽箭飞来,一声嘶鸣,谢贵胯下坐骑人立而起,把主人掀翻在地。众人还不及反应,两匹马已来到跟前,后面陆陆续续来了十几人,马上坐着的正是王宣娇和萧朝贵。   两个月前,王宣娇一回到家中就将自己如何结识汤川学,又是如何被汤川学所救禀告了父亲和爷爷。在王谦面前大肆赞扬了一番汤川学的人品武功,还着重强调了他做菜是多么多么好吃。虽然宣娇泼辣,但是这种事上,到底还有女儿家的矜持,并没有直接表露自己的心声,只是提出不愿意再招萧朝贵入赘。   王谦自然看出女人早已芳心暗许汤川学。但悔婚这事,自己是无论如何做不出来的。虽然对汤川学舍身相救十分感激,但是一旦悔婚自己颜面必然无存,更无法给萧玉胜交代。自己一生宠溺女儿,言听计从,无法直接拒绝女儿,正当打算从长计议的时候,夜晚,苏三娘来见王谦。   天地会自明亡以来,一直高举反清复明的大旗。而南方因为经济发展较快,加上台湾郑氏家族的资助,三藩之乱的利用,相比中国政治中心的北方而言,在民族复杂,矛盾众多的南方地区,天地会更有影响力,尤其是在农村地区,下层劳动者中间十分有威信,也更能获得人民群众的拥戴和支持。经常动辄聚拢千人,攻击县城,虽屡遭镇压,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苏三生前是广西天地会的头领,在船夫和码头工人之间素有威望。后来不幸被叛徒出卖,身首异处,苏三娘为了躲避官府缉拿,只好藏在深山中,为丈夫守丧。巧遇汤川学和王宣娇,听王宣娇一番诉说,自然对汤川学的机智勇敢、见义勇为甚为佩服。也不知道是王宣娇说动了苏三娘,还是苏三娘说动了王宣娇,总之回到谷中第一天夜里,苏三娘就找上了王谦,当仁不让的为王、汤二人说媒,对汤川学自然又是一阵吹捧。   王谦此时已经动心,说与老婆听,谁知老婆坚决反对。尤其是第二日和汤川学攀谈后,对汤川学身世来历一无所知,加上民间对天地会同情是同情,支持是支持,可是要加入其中,可是抛不下身家性命,所以想到苏三娘来说媒,深怕未来女婿和天地会有什么瓜葛,更是坚决不许。这才有了软硬兼施逼走汤川学之事。   但是若告诉女儿这些,只怕王宣娇脾气倔强,一怒之下离家出走,寻找汤川学。于是只好告诉女儿,汤川学留下口信,要好好读书以便博取功名,不能受儿女私情影响,便在他的建议下去金田村便授课便读书。答应高中后,便正大光明的来提亲。   王宣娇嘴上自然大骂汤川学,死活不会嫁给他,但心里知道情郎原来对他这么用情,为了二人幸福还远离自己,去金田村读书备考,心里喜不自胜,早已乐开了花。   苏三娘虽然是天地会中人,但也不勉强他人非要和她一起反清复明。所以对汤川学打算为满清出仕,倒也不以为意,反而赞扬年轻人发奋努力,磨砺自身。   几日前,汤川学为韦正出头,后来又教训了谢家众人。韦正自己家更是因为人丁稀少,又是外来户,受尽屈辱排挤,自然知道这次汤川学为了自己惹祸上身。但自己既没有胆子更没有力量去帮助汤川学,为求自保还要尽量和汤川学划清界限。当众人开始为难汤川学时,他偷偷摸摸打听到汤川学是赐谷王家介绍来的,于是秘密写了封信,托人交给赐谷王家和汤川学相熟之人。   信落在了萧朝贵手中,萧朝贵在他大哥不辞而别后,据王谦解释说是要出外磨砺锻炼,出人头地。受大哥刺激,又见他大哥不仅武艺高强,为人仗义,又懂得许多厉害的学问,自己是万万比不上的。但自己也不能一直依靠大哥,于是在机缘巧合和自己死磨硬泡下,说动了王赐廷正是收徒传艺,教他武功。平时一心钻研武学,锻炼自己。   老爷子心想汤川学那小子人品极佳,但既然宣娇父母不同意,那无可奈何。而这萧朝贵,虽然木讷,但是不管干活还是练功,都勤奋踏实,而且早和王宣娇有婚约在身,自己一身功夫,王谦因为右手受过重伤,武功上难有作为,于是开始给萧朝贵传艺。萧朝贵珍视机会,昼夜不息,发奋练习,深的王老爷子赞许。   韦正的信上只有“汤川学有难,速速来救”八个字。至于是什么样的困难,什么时候有危险只字未提。而且韦正因为怕谢家寻仇,故意将自己写的歪歪扭扭,让人难以辨认。萧朝贵拿到信,虽然救人心切,但怕自己一个人去于事无补,于是把此事禀告给了王谦。王谦自然不相信去私塾教书能有什么危险,以为是汤川学不死心,故意耍的花样,不同意派人去救。但听闻消息的王宣娇哪里有心情判断是是非非,连夜召集人手和萧朝贵直奔金田村而来。   不远处便看到一群人在围殴一人,想想信中内容,生怕被大之人便是心上人。于是不由分说,先射一箭。   原来自她拜师苏三娘,对这飞刀功夫无论怎么用功都难有进境。苏三娘倒也能因材施教,转而开始教授王宣娇弓箭。这一变化深的王宣娇喜爱,仿佛天赋被开启一般,进展神速。如今的王宣娇已自称能够百步穿杨了。只是年纪尚浅,力量还略有不足而已。   王宣娇一看,汤川学全身是血倒在雪地之中,愤怒的简直要发疯一般,双脚踩着马背发力跳下,临空一脚踢中谢荣。用随身匕首隔断绳索,抱着汤川学泪流不止。倒是汤川学不愿结义兄弟和王宣娇看到自己此等囧态,咧着带血的嘴角对王宣娇微笑不知。   萧朝贵多日未见他大哥,甚是想念,刚一见到居然是此等情景,简直要气氛炸了肺,跃下马二话不说见人便打。   几个月来,萧朝贵跟着王老爷子学习太祖长拳,已练得有像模像样,加上自己本身天生神力,冲入入群,左突右杀,便像是虎入羊圈,拳拳到肉。如今积雪甚厚,众人想跑也很是不便,加上萧朝贵如杀神下凡一般,一声大喝,追上逃跑之人,又是一阵狂殴。   谢贵被马抛下,本已经被摔了个七荤八素,待起身只看到一个女子抱着汤川学泪流不止,另一个矮壮男子打的众人无法或者不敢起身,全部趴在地上。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谢贵跟着成立走镖的拳师学过几天拳脚功夫,加上体格粗大,平时和城中无赖混在一处,又是村中大族,横行无忌,哪里吃过这等亏。一时傻气冲头,居然冲上前去要和萧朝贵一较高低。萧朝贵本就从汤川学处学得了很多军事格斗技巧,几个月来又和王老爷子练习太祖长拳,目下无论是力量还是技巧都已经炉火纯青,即使是汤川学也已经不是对手,何况一个无赖混混。看谢贵不知死活冲上前来,刚刚又一直骑在马上,料定此人便是祸首。想起他大哥不念前嫌在漏巷中救他,为他力挫王宣娇,一起结拜兄弟,又靠着他大哥在桂平楼好吃好喝。事后得知汤川学如何舍生犯险救下王宣娇,又处处替他考虑,对汤川学自然佩服的五体投地。尤其感念知他心声,替他求情,王宣娇和王家人待他已相当客气。凡此种种,都令萧朝贵感激涕零,对汤川学更是死心塌地胜过他同姓父母兄弟。   哥哥要读书博取功名,弟弟自然为哥哥高兴,也希望若是能一朝高中,也能带着他飞出小县城,见见大世面。于是平日更加加倍努力学武,希望将来常伴哥哥左右,保护汤川学。谁知久别重逢,竟然看哥哥被众人欺辱至此,若是来迟一时三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心中五味杂陈,怒发冲冠,看着首恶之人谢贵,直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一拳击出,心念神意拳,五位一体,融会贯通,浑然天成,正是王老爷子传艺时所说的拳法最高境界。谢贵连喊都没喊一声,就飞了出去,居然有五米之远,吐血不止。   萧朝贵居然在情急之下,居然领略到了拳法的奥秘,此时站在原地的他,感到周围万籁俱寂,一片空明,似乎只剩下自己和自己的拳头,全身上下无比舒服,呼吸吐纳之间的速度仿佛都慢了下来,自己对身体的控制的感受似乎上了一个台阶。   “傻子,快过来”王宣娇一声大喊,才惊醒了沉醉其中的萧朝贵,赶忙冲了过去。这是才发现有一个漏网之鱼,从刚才就一直傻傻的站在原地,既不攻击萧朝贵也不试图逃跑。萧朝贵除恶务尽,正要上前料理。   “小贵子,他是救我的人!”汤川学看到萧朝贵双眼冒火走向韦正,赶快出言阻止。   王宣娇抬起头,看着韦正,问道:“你可是报信之人?”   韦正从没有见过如此生猛之人,惊了个呆,只得点点头。   “小贵子,快,来帮我把,小子,你家在哪?”二人合力将汤川学扶上马。   韦正指指村里。   王宣娇说了声走,就牵着马往村里走去。   一路上王宣娇问了问为何这些人要伏击汤川学,韦正不敢隐瞒,一句句直言相告。   萧朝贵气道:“我哥哥好心救你,你纵然不是这些人对手,你家里人也死完了么?”   “兄弟莫怪他,他也有苦衷的。”汤川学虽然血流不止,但好在穿越而来附送的皮囊倒也质量上乘,结实耐用。   “有什么苦衷,无非贪生怕死而已。”   韦正正欲辩解,但看到萧朝贵一脸杀气腾腾,不敢辩驳。   四人来到村中一处庭院,正是韦正家。韦正此时早已入内通知家人,只说朋友受伤,需要医生。家人前后帮忙安顿好汤川学,便去请医生了。   “小贵子,你和我带人去谢家走一趟”王宣娇说到。   此时雪渐渐下得大了,谢家众人正在一起饮酒谈笑。   “大哥逼走了那个外地人。”   “休得胡说,是那书生自己要走的,我可没强逼他啊。”   “哈哈,大哥实在高明。这样一来,既给小辈们出了气,还赶走了个外地人。以后这村中私塾,还得让咱们自己人来。干脆以后彻底把韦家人挤走,只剩咱们一家,岂不更好。”   “高明不高明,谈不上,这事本来就容易得很,举手之劳而已。年轻人打打架倒也没什么,只是外地人不明事理,居然给韦家人撑腰,胆子也忒大了。让他嚣张下去,以后咱们还如何在村里立足?”   “正是正是。”   “话说臭小子们也该回来了,不会遇上什么麻烦了吧?”   “大哥放心,在金田村地界,一没官兵,二没土匪,有什么麻烦?”   正在说话时,大门居然被人一拳击破,木屑乱飞。打这一拳的正是萧朝贵。原来萧朝贵领会到融会贯通之境后,一路上不断反复咀嚼回忆。萧朝贵虽然平时木讷,但在武功上,却实在有他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天赋。机缘巧合领会下的拳法奥义,反复思考回味,居然能再次击出。石破惊天,一拳竟然将数尺厚的大门击破。   “臭不要脸,仗势欺人,混蛋王八蛋,死绝了的谢家人呢?你萧爷爷来了,还不来拜!”   萧朝贵迈着大步走入院内。君子藏技于身,萧朝贵不是君子,但是仗着拳法上的自信,也终于拜托了往日寄人篱下,被人欺辱的命运。现在替汤川学出气,更是胆壮。   众人都是一惊,而后莫名其妙,待听到萧朝贵乱骂一通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定睛一看,居然是个少年,更是气恼,掂起板凳和其他顺手家伙事冲了上来。   萧朝贵自信满满,一招一式太祖长拳打出,虎虎生风。虽然还不到壮年,但天生神力,加上汤川学的悉心教导,每一拳都只打要害,阴险无比。居然将一个个大人尽数打翻在地,哀号不止。   里正看到更是一惊,浑身哆嗦不止。问道:“小英雄,不知我们谢家哪里得罪了您,我我,我在此给你陪个不是。”   “混蛋就是混蛋,我就是看你们谢家不顺眼。”   “我乃金田村里正,小英雄自然神拳无敌,只是光天化日闯入民居,闹到官府,只怕你虽然厉害,但也敌不过官差。”   萧朝贵本来就不善言谈,里正这文绉绉的一番话,他反而不知如何应对,只得再骂两句混蛋。   这时,站在远处的王宣娇才款款走到屋内,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大汉。   大雪纷飞,王宣娇一身红装,在雪地中更显鲜艳,犹如傲霜寒梅般红装素裹,即使是里正也正目不转睛。   待到屋内,王宣娇卸下帽子,里正才看清来者正是远近闻名的孩子王,赐谷王家的大小姐,王宣娇。   “里正,哼,我以为是多大的官。”   “原来是王姑娘来了,你爷爷爹爹可好?”   “本来是好的,但要是听说金田村里正大人仗势欺人、逼走塾师、拦路伏击,害人性命,恐怕也就不好了。”   “这,这,从何说起呢?”   “你若不知从何说起,我就帮你回忆一下。小贵子。”   萧朝贵不善言谈,但却很懂得察言观色,王宣娇一声令下,立即一拳将刚刚吃饭的圆形木桌砸了个粉碎,木屑飞迸四散。   里正吓得一脸惨白。   “今天教训已经够了,你也算是客家人的一员,以后莫要再做这伤天害理的事。自作孽不可活,若以后汤川学再有什么三长两短,不管爹爹爷爷如何说,我王宣娇第一个饶不了你!”   说完转身便走,留下地上哀号不止的伤者和目瞪口呆的里正。      第十七章 安身立命之策      韦正一家由广东迁入金田村有十几年了,开始时靠着烧山拓荒获得了些许土地,奋力经营,才在广西站稳脚跟,勉强维持温饱。正真引起其他村民嫉妒的是由韦正的父亲韦元介开始经营典当生意起。   帝国在缓慢爬行了200多年后,不可避免的陷入到衰退的泥沼中,鸡犬之声相闻而老死不相往来的小农经济无法维持,人口膨胀和土地兼并的矛盾无法解决,普通人陷入了只求温饱而不可得的境地,帝国只是在饲养它治下的人民,而从来不去考虑如何提高人民的水货水平。   无数小农原本的生活被破坏,大量自耕农陷入破产边缘,沦为佃户甚至农奴。韦元介本想耕读传家,但寸步难行,只好开始以桂平县为中心,做起了典当生意,好在心思活络,善于疏通关系,生意越做越大。到汤川学入金田村教书,韦家虽然只有100多口人,但却是金田村乃至桂平县数一数二的富户了。   韦家的富裕引起了其他两家人的嫉妒,甚至仇恨。   虽然有钱,但却无权,加上人丁稀少,韦元介也知道自家人在金田村收到另外两家的排挤和欺辱,但是也苦无对策,为了避免授人以柄,只能不断约束家人谨言慎行。有时明明知道他人故意挑衅,自家人受了委屈,但还必须赔笑脸、赔不是,花钱消灾。   历史上在研究北王韦昌辉的性格及日后悲剧的起源时,都强调了韦家这种“家境丰饶、人少无功名,有钱无势”的特点。韦元介知道改变家族命运只有一条道路,就是科举,不断被谢家欺负的韦正被寄予了很大的期望。   中华帝国自古就是一个官本位的社会,学而优则仕是所有读书人一致的价值观。也许金钱能买来锦衣玉食,香车宝马,能买来声望和影响力,但是这些在古老而残暴的权力,在贪腐无能却大权在握的官员眼中,只是任他们欲于欲求的肥羊而已。没有当官的亲戚,族中没出过秀才,即使是大富之家,但因为对面人丁兴旺,又是本村里正,也只有被欺负的命。而汤川学因为不了解情况强充好汉,则被人直接赶出村外,甚至意图加害,若不是王宣娇、萧朝贵赶来的及时,现在可能已经一命呜呼了。我们的故事也就终结这这里了。   这就是可怕的乡村政治,也是弱肉强食,丛林法则畅行无阻的古代中国政治缩影。   汤川学伤势并不重,但因为流血过多,又是腊月寒冬,被救回韦家时,经医生治疗已无大碍。王宣娇和萧朝贵回到韦家的时候,汤川学已沉沉的睡去了。   韦正并不担心王宣娇和萧朝贵在谢家会不会吃亏。他虽然读书上不是很聪明,但是对人情关系、人心阴暗却非常精通,日后他将把这种特点发挥到极致,成为太平天国数一数二的阴谋大师。   当他得知王宣娇来自赐谷王家,就已经能确定不经汤川学能脱险,自己将来的处境也会有所改善。   汤川学为他出头,遭打击报复,韦正虽然感恩,但是却不敢介入过深,甚至作壁上观,态度冷淡。但是现在看到王、萧二人风尘仆仆回来,自己却笑颜如花的迎上去,牵马坠蹬,甚是乖巧地将二人迎入大堂。   “辛苦二位大侠,辛苦辛苦。”   王宣娇最是喜欢别人叫她大侠,而且对方还是通风报信之人,一瞬间对韦正好感大增。   “汤川学他怎么样了?”   “王姑娘放心,大夫已经瞧过了,没有什么大碍,现在正在屋里休息。”说着三人来到汤川学休息的房间。此时汤川学在经过大夫包扎后已经沉沉睡去。   王宣娇想叫醒汤川学,却又不敢,想说什么,但又有萧朝贵和韦正像两块木头一样杵在她两旁。张了张嘴,最后出口只道:“汤公子既然教书育人,那我和萧朝贵也不便多打扰。以后谢家想必是不敢来骚扰了。他我就交给你照看了”最后一句话竟是对着韦正说得。   二人休息了片刻,王宣娇便硬拉着萧朝贵返回赐谷了。   一日后,韦家的族长韦元介终于回来了。   韦正立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禀告了父亲。韦元介对韦正明哲保身的态度非常失望,但想到韦正最后还是送医送药,还亲自通风报信,因此并未责罚。虽然担忧因此事招惹谢、黄两家,但听到赐谷来人教训了谢家众人,也就放了心。自己外来户,在金田村立足十分苦难,但若有赐谷王家撑腰,以后自己耕读经营想必也会轻松不少。这么想着,便赶紧让韦正带路,亲自去看望汤川学。   二人一见,才知道几个月前彼此已在桂平城中结识。当时随口背诵的《卖炭翁》引起了韦元介的注意。虽然并未交谈,但也算是有一面之缘。   “天涯何处不相逢,原来出手救我家韦正的就是汤兄弟啊。”   “不敢不敢,是令堂送信给赐谷,救了在下才是。”   “哪里哪里,他从小就被谢、黄两人欺负,胆小怕事惯了,也是我时常外出经营,没有时间好好调教。汤兄弟身体可无碍了么?”   “已经好多了,这几日实在叨扰了。”   “咳,你这是哪里话,咱们第一次见面我不是就要请你有时间来家中坐坐么?只是你到金田村两个多月,我居然都不知道,惭愧惭愧。”因为王家的关系,韦元介对汤川学礼遇有加。   “一个塾师而已,何劳韦伯伯记挂。”   “塾师而已?汤兄弟未免太过自谦。我朝开过以来,对这科举是看的最重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别看我走南闯北,但这都是被逼无奈。我韦家在金田村虽然最富,但人丁少,又没有读书人,总是被人瞧不起。我辛苦经营,为的就是给下一辈创造尽可能好的条件,让他们能好好读书,将来若能一朝高中,光耀门楣,那也对得起先辈了。汤兄弟可有功名在身么?”   汤川学尴尬的摇摇头。   “那童生可曾考过?”   汤川学根本没听过什么童生,只得继续摇头。   韦元介面露难色,也略微尴尬,道:“那可有打算么?”   汤川学道:“并无打算。”   “什么?!汤兄弟不打算博取功名么?”   汤川学想不到韦元介居然如此意外,好像自己犯了什么大罪一般。   “汤兄弟,祖上可有基业么,可是打算捐个功名么?”   “祖上并无基业,甚至可以说是一无所有啊。”   “那既然是读书人,汤兄弟不一心读书,将来考取功名,安身立命,打算做一辈子的塾师么?即使是我村塾师的谢老先生,今年已60有余,还在坚持科考。”   “难道读书人只有科举做官么?”   “汤兄弟,您怎么会有此一问?读书人不去考取功名,为朝廷效力,难道还有别的选择么?”   汤川学穿越而来,对当时的情况还是不甚了解,别说满清,自汉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给所有读书人洗了脑,学而优则仕成了所有读书人共同的价值观,而由唐朝开始科举选士以来,历朝历代所有读书人都自愿或被迫走上了科举的道路。这也是为何我国至今都一直是一个官本位严重的国家。科举考试是一个完美的发明,所有的知识分子为了获得功名利禄,只能去皓首穷经的钻研孔孟之道、四书五经,自己主动给自己洗脑,自然接受认可这一套价值观时间观。   而既然所有优秀的知识分子都这么认为,由他们倡导和管理的社会,自然也要遵循这一套。这对于维护我国的统一具有伟大的意义,但代价却是全身会的创造性丧失和科技水平的落后。   现代社会自然不同,随着社会发展,尤其是市场经济的发展,社会分工的细化,各行各业都会需要不同技能的劳动者,知识分子也有不同的专攻。社会流动性和自由度都极大。这一点是极为幸福的。而在清朝,如果你有幸出生在一个能供你读书的家庭,有机会学习,那么你的终极归宿也就只有科举一途。   因此,当韦元介听到汤川学并无意参加科举考试后才会大吃一惊。   韦元介看到汤川学面有难色,笑了笑,缓和了下气氛,道:“汤兄弟一定是开玩笑。以汤兄弟的才华考取功名也必定是探囊取物一般容易。嘴上这么说,让我猜,可是和家里人闹了脾气,逃出来的么?”   汤川学无奈的摇摇头。   韦元介阅历丰富,从汤川学仪表对话来看,断断不是粗陋之人,而且还和王家有关系,但却表示不愿参加科举,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汤兄弟,你小小年纪,本来也不是担心这些的时候,只是我作为过来人,毕竟痴长你几岁,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汤川学看韦元介一脸严肃,赶忙正经未作,道:“韦伯父,您太客气了。有什么话还请您赐教。”   “我自小家境贫寒,我祖父由广东迁来,烧荒开垦了些土地。随着人丁兴旺起来,地里打的粮食根本不够吃。我12岁便和父亲走南闯北做起了生意,到我这一辈,生意是做的有点样子,可是地位呢?去年,村里几家人合计修庙,这在我金田村是百年难遇的大事。最后几家人商定,我韦家最有钱,我们出400两白银,其他两家合计出300两。虽然我们出的钱多,但是想到将来功德碑上,我们韦家在头一个,盖过了他们两家,世世代代都能看到,这钱我出的也开心。可是你道最后是个什么结果?”   汤川学摇摇头。   “功德碑上,印着我们韦家四钱银子,还不如村口的寡妇捐得多。我一怒之下,把这事告到了县衙。结果县太爷说,捐钱修庙本是善举,求善不必张扬,庙里已经修好的东西,就更不能随意损害了。就这么草草打发了我。现在每次逢年过节,在庙里举行活动,我看到那功德碑恨不得一头碰死!”   “但就因为我告了状,谢家和黄家自此后更是百般刁难。韦家的孩子也不断受到欺辱。去年我四十大寿,因为韦正屡次连个童生都考不过,也是为了给我冲喜,我花钱捐了一个童生给他。援例朝廷赐了块‘成均进士’的匾额。祝寿当天,看到那块匾,全家都很满足。我暗想虽然有钱能使鬼推磨,没权又能怎么样,我买也能买来。当天宾客云集,觥筹交错,我也就多喝了几杯,可能说了些不该说的话。结果呢,谢家人趁着天黑,偷偷把‘成均进士’上的成均儿子用刀刻掉吗,夜里谁都没发现,第二天,官差直接来到家里,拉着我到门口,我才看到门口挂着‘进士’的匾额。官差告了我个僭越之罪。在牢里坐了足足两个月,受尽了苦,简直斯文扫地,整日担惊受怕,我甚至都起了寻死的念头。最终上下打点,花钱才把我从牢里放了出来。前前后后,又花去300多两银子。年景好,生意好,我们一家一年才能赚100两,遇上不好的时候,几十两银子就要谢天谢地了。可是这两次我总共花去了700多两银子。你说,这事怪谁?”   “自然是那谢家仗势欺人,蛮不讲理。”   “汤兄弟,你错了。这事,我思前想后,只能怪我自己。弱肉强食而已,谁让我们韦家连一个秀才都没有出过,又人丁稀少。有钱又能怎么样,有钱无势又有什么用。所以,汤兄弟,不管你是为什么,但安身立命的正途唯有科举而已,万万别做他想。”   “伯父的话我懂,只是我实在不喜欢科举考试”虽然没有参加过,但是八股文是什么东西,汤川学还是听过的。   “那请问你打算今后何以安身立命呢?”   这么一问,汤川学倒也陷入了沉思。现在自己丢了塾师的工作,回桂平楼,上次贾家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万一有麻烦,到时候王宣娇来救怕也是不能。那么今后应该如何解决自己的一日三餐呢?   韦元介看在眼里,也是有心拉拢汤川学,拉近自家和赐谷王家的关系,便道:“如果汤兄弟不嫌弃,不如就留在我们家,韦正、韦俊两兄弟明年二月就要才加县试,汤兄弟若是能和他们兄弟一起读书学习,相互砥砺,那也是极好的。何况你不去村里的私塾授课,但却能在我们韦家的学堂给孩子们启蒙。”   这不就是让我当伴读书童么?汤川学心想。但现在不做伴读书童,自己又能干什么呢?   短暂考虑后,汤川学想这可能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了,便道:“那多谢韦伯父收留了!”   韦元介笑笑道:“何谈收留,能请村里的塾师上门授课,也是很有面子的事。以汤兄弟的才学对韦正、韦俊的学业也有一定大有助益。你大病初愈,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说完就离开了汤川学的房间。   半个月后,汤川学每日清晨在韦家学堂给孩子们启蒙授课,下午到晚上就和韦正、韦俊一起读书学习。汤川学虽然是穿越而来,对古典文化一知半解,但他的智力和性格发育却远远超过同龄人,理解能力更是超前,再加上自己本身就博闻强记,智力过人。所以短短一个月就赶上了韦正的进度。而一个月后,自己已经帮韦正答疑解惑了。韦元介对汤川学更是赞不绝口,直呼天才。倒是韦正看到汤川学进步神速很快就把自己比下去,变得整日闷闷不乐、郁郁寡欢,被韦元介教训了几次,说他气量狭窄而又不能见贤思齐。   道光十六年二月,汤川学和韦正一起参加桂平县试。就像现在要准考证一样,当地参加考试的考生自然也需要考生证,但汤川学一无籍贯,二无亲戚,连自己家乡在哪也说不清楚,本来是无法参加考试的。好在韦元介慷慨出手,买通县衙,此时贾师爷已经随席大人调往他地了,新来的大人姓徐,和韦家在广东的本家有点关系,倒也爽快,有钱好办事。一口气帮汤川学办好了所有考试事务。   四月放榜,汤川学和韦正双双过关。汤川学更是命令前茅,这样一样,汤川学终于在穿越后取得了第一个合法受政府认可的身份,广西桂平县童生。   八月,他就要去参加府试了,如果顺利就可以参加殿试,从此获得生员的身份,变成了国家学生,就好像现在高考一般,由初中、高中一路走来。汤川学有过高考的惨痛经历,因此倒也并不觉得有多艰难,只是同情清朝的读书人,除了做官,再没有别的获得社会认可的途径和方法,千军万马的独木桥,高考失利,考生有大把选择,可以复读,可以高职,可以大专,甚至干脆去上班工作、创业,人生一样精彩。但清朝时期,一旦失败,就要继续再苦等三年。乾隆四十九年的会试中,年界90岁者1人,80岁以上者两人,70岁以上者50人。这些人,恐怕是早已将科举考试看做人生的唯一追求了。      第十八章 广州十三行      汤川学和韦正于道光十六年参加府试,不曾想韦正居然在府试中不知是神灵附体还是发挥超常,居然拔得头筹。   放榜当日,轰动全村。   韦元介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把,回到家中当日,早已有十来个媒婆在家中等候,要将几个富户家的姑娘说给韦少爷。此时的韦正年少多金,又是所谓的府案首(府试中的头名),前途不可限量,将来万一考取个举人,万一祖坟上冒青烟,考取个进士,那简直是要麻雀变凤凰了。韦元介自然志得意满,忽然之间仿佛看到了家族崛起的希望,对广西农村这些村妇突然一百个看不上,一一回绝后,立志要趁热打铁,给韦正找更好的老师,全力以赴准备明年的乡试。但是广西在外人看来本来就是未开化之地,哪里有什么好老师,每年出的秀才在全国都是最少的。于是韦元介牙一咬,下决心赴广州给韦正寻师。   广东、广西虽是邻省,但广东有沿海沿江之便,地势平坦,地理位置优越,发展远远快于广西,商贸发达、人才鼎盛,更是纳税大户,受到朝廷重视。经济发展快的地方,一般文化都不会差到哪里去,广东便是如此,粤式文化即便是在现代,也独树一帜,别具一格。虽然比不上京师物华天宝、人才云集,但好在距离广西较近,此时给韦正请老师,最好的选择便是广州。   广州一行,韦元介也带上了汤川学。   在韦元介心中,汤川学的来到金田村无疑是件大好事。   因为汤川学和王家的关系,其他两家不再欺负韦家,同时汤川学在和韦正一起学习的过程中,不仅能指导韦正,更能互相砥砺。虽然韦正内心阴暗,不善交际,但汤川学的职业使他特别善于和这类人相处,两人的关系一日好似一日。在汤川学的开导下,韦正的性情也越来越和善,只是偶尔还是会阴冷的一面。   给韦正找老师,其实也是给汤川学赵老师。   一起生活快一年,和韦正的关系好坏,汤川学不敢确定,但是汤川学已经和韦元介已结成忘年之交。   经过快半个月的颠簸,三人终于来到广州。毕竟是生意人,刚到广州,韦元介的第一站并不是书院,而是广州十三行。   此时的大清朝依然沉浸在天朝上国的美梦之中,同时出于防汉制夷和打击海外尤其是东亚反清复明力量的考虑,配套实施了历史上最严苛彻底的闭关锁国政策,像一只鸵鸟一样,一头扎进沙子里,完全无视西方各国在第一次工业革命后日新月日的发展。   虽然实施海禁,但如果没有外商来华朝贡经商,如何显示大清的繁华文明,如何满足清朝皇帝的虚荣骄傲?   于是最早在宁波、泉州、松江、广州设置了四个通商口岸。到乾隆皇帝时期,因为一个外国商人不服管教,惹恼了十全老人乾隆大帝,于是其他三个口岸被撤销,只留下了广州,作为清朝政府唯一合法的通商口岸。而在和外商进行贸易时,清朝官员因为地位尊崇,不屑于和洋人打交道,于是广州十三行应运而生。作为官方许可的进出口商,还从事货币兑换、信用担保等工作,洋人买卖货物、纳税、送礼、上禀贴等都要依靠十三行。   清朝虽然关闭了其他三个口岸,但是因为中国的瓷器、茶叶等产品在外国风靡不止,利润丰厚,所以即便只有广州一地可以进行进出口贸易,而清政府对进出口额外还征收20%以上的高额关税,依然无法阻止如饥似渴的外国商人。   广州一地的贸易额节节高升,仿佛一个无底的黑洞收拢着全世界的白银,这些白银有的开采自南美,有的来自印度,有的是刚刚从非洲部落那里换来。据估计,当时清朝的白银储量占到全世界已开采总量的三分之二。   广州十三行作为官方垄断的唯一进出口商,自然也赚的盘满钵满。   这时十三行的大当家是怡和行掌柜,伍鉴荣。他的叔伯伍秉鉴就被《华尔街日报》评为千年以来最富有的50人之一,如果按照现在的货币来计算,其财富已经超过了50亿。   “金山珠海、堆满银钱”是当时十三行毫不夸张的写照。   韦元介虽只在广西做过典当生意,但在商言商,对十三行的大利市自然满心向往,因此这次广州之行,自然早早备好名帖,顺路拜访,看看可有商机好捞一笔。   韦元介动用各种关系,费尽心思,不知从哪一辈子算起,居然也称得上是同文行潘家的表亲,又托人帮忙,才把名帖送到了潘府上。   来自广西的小商人自然见不到潘家族长,但既然拖了关系找了人,自然还是有人愿意见一见的。   这一天,韦元介带着韦正、汤川学来到了潘府。汤川学因为看过太过古装电视剧,甚至故宫也去参观过几次,并没有太过惊奇。   但是韦元介和韦正,仿佛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这也惊起,那也稀罕,一路上被潘家财力和艺术审美所震撼。   “臭小子,看到没,以后你要好好读书,若是考取了功名,也是有机会住进这样的宅子的。听到没!”   韦正一脸崇敬向往之色,用力点点头道:“知道了,爹爹,孩儿一定加倍努力,将来接爹爹来享福。”   汤川学听着父子俩一问一答,果然古往今来望子成龙之心果然都是一样的。   因为潘家正堂在接见北京来给皇家选购西洋奇淫巧计玩意的公公,所以只好委屈了韦家父子,在偏堂之一的和气堂等候。   等了快有一时辰,这期间仆人只给韦家一行人上了茶,便不知所踪。就在汤川学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一个白白胖胖、肌肤细嫩的青年人姗姗来迟。一来倒非常客气,连声抱歉,嘘寒问暖,十分热络。   汤川学冷眼旁观,想到以前见过很多商人,也是这幅模样,果然人性亘古不变,一行一个德行。   韦元介再次送上自己名帖,对方这次倒非常客气,也回赠了自己的名帖。原来这白胖子名叫潘天恩,是潘家目前管事人中间年纪最小的。韦元介自然也是有备而来,一听到对方姓名,马上报上自己名字,然后根据双方族谱推算彼此称呼,算来算去,快四十岁的韦元介还要称呼潘甘恩一生舅舅。潘甘恩显然对族谱并不了解,但听到有人喊他舅舅,倒也不介意,自己反正也不吃亏。两人于是从族谱说起,一直说到客家人在广西生活不宜,绕了好大一个圈,韦元介终于扯到了广西生意不好做,韦元介说的热络,潘天恩心不在焉的应付着。正当韦元介要说出今日登门拜访的目的时,门外突然跑进来一个满头冒汗的小厮,趴在潘甘恩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潘甘恩听完,脸色大变,一怒之下,不顾客人在场,一个耳光打的小厮趴在地上。   “废物,一群废物!亏你们在行里行走这么久,居然连几句洋文都听不懂,以后如何经商,如何和其他行比。真是丢尽了我的脸!现在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韦元介眼看就要扯到自己的话题了,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实在无奈,但主人大怒,显然也不适宜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只得装作关心的问道:“不知舅舅为何如此动气。”   潘天恩盛怒之下,全身的肥肉都在颤抖,但很快又平息下来,欲言又止,道:“其实也没有写什么,只是抓到了个外国奸商,正在审讯,但是这些废物居然没人懂外语,实在气死我了!”   汤川学一听,突然来了兴趣。他经过长期的穿越后摸索,发现自己在现代学习过的知识都没有忘记,不仅如此,穿越后反而又具备了当时的书写、阅读和语言能力。   汤川学生活的年代,学不好英语,就算你是个考古学、中国古文学天才,你一样考不上大学。所以,顿时摩拳擦掌,颇想试试自己的语言功底是否还在,自告奋勇道:“请问这犯人可是英国人么?”   潘胖子点点头。   汤川学马上道:“在下学过几句英语,不知能否帮上忙。”   潘胖子一听,甚是激动,汤川学也不知道一个胖子居然能如此灵巧的一跃就站在自己面前,双手抓住自己双肩,前后摇晃不止,道:“你真的懂洋文?”   汤川学被他摇的七晕八素,只得不住点头。   潘胖子确定后,立即拉着汤川学来到后山,韦元介和韦正紧跟在后。原来后山山洞处有一暗门,进入后,沿着甬道慢慢向下走,大概十米后,一转弯,居然别有洞天,来到一个开阔的地下室,地下室的尽头,坐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看上去三十岁左右,还穿着军装,但一脸血污,气息奄奄。   汤川学走过去,调整了下呼吸,先用英文问道:“Howareyou?”   按照课本上的教育,对方应该回答:“Fine,thankyou,andyou?”   但估计对面已经给打的晕头转向,实在记不起课文,而且明明自己刚被人胖揍了一顿,自己百般解释,打手似乎完全听不懂,还不容易听到故乡的声音,以为是自己人前来搭救,努力抬眼看去,居然是一个年轻的中国人,笑眯眯的问他,你怎么样?自己要是手脚能动,恨不得把上去给他一拳,现在只得气息奄奄的说:“No,pleasehelpme.Help.”   虽然对方完全不按课文内容来对话,但是从这几句话中,汤川学已经找到了找回了自己英文的自信,感到自己炫耀口语的机会来了,于是模仿起电影里的黑人腔,道:“hey,man,what’sup?”   洋人抬起头,不知所措,强烈怀疑自己无辜被抓来是给这个疯子来练英文的。低下头,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汤川学看对方不理自己,顿时很失望,以为对方没听懂,赶忙又说:“药药切克闹”说出口,感觉自己说的不够纯正,清了下嗓子,道:“yoyo,checkitout,myman,whathappenedtoyou?”   洋人虽感碰上了个疯子,但总比和听不懂的说强。于是又挣扎的说道:“itisnotmyfault,themaninblacktookhimaway,icannotprotecthim.”(不是我的错,是黑衣人抓走了他。)   汤川学完全听懂了,瞬间又自信了许多。韦家父子本以为汤川学乱说,正琢磨如何道歉,却看到汤川学应对自然,也松了口气,并十分佩服。   这是潘胖子看到汤川学的确懂英文,便马上道:“你快问问,亭儿在哪,他把我的亭儿呢?”   汤川学只得对着洋人道:“whereisting?”   洋人听后,一脸愤怒,说:“themaninblacktookhimaway!Itisnotmymen!”   “他说是黑衣人带走了亭儿,不是他的人。”   “不可能,哪又什么黑衣人!”   汤川学觉得事有蹊跷,忍不住问道:“潘大哥,请问亭儿可是你的亲戚么?”   “何止是亲戚啊,简直是我的命根子啊!”   “是您儿子?”   潘胖子突然满脸通红,道:“不是啦,他是,他是人家的心上人。”   “哦,那婷儿姑娘是被洋人带走的么?”   潘胖子脸更红了,仿佛要渗出血来,小声道:“不是姑娘啦,是,是我的管家啦!”   汤川学一听,瞬间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原来潘胖子好这一口啊。   再看潘胖子,更显得肌肤细腻、白里透红、与众不同了。虽然不是很礼貌,但韦氏父子也是一脸吃惊,尤其是韦元介,自己刚认对方为舅舅,没想到自己舅舅居然有龙阳之好,顿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汤川学听完后,转头开始盘问洋人,原来这洋人是个英国工兵,名叫戈登,虽然清朝政府对海禁管得十分严格,但西方国家对中国产品始终供不应求,戈登家中投资破产,于是只得来中国淘金。动起了走私瓷器的脑筋,第一单生意就是和潘胖子做的。   戈登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知道了潘家主管瓷器贸易的潘甘恩有龙阳之好,于是想方设法结交了潘胖子的秘密情人,也就是他的管家,于连亭。一阵枕边风之后,也是想讨好于连亭,潘胖子于是决定给戈登个便宜,商议前日晚在码头交货,戈登负责买通官兵。可是昨晚交货时,本来一切顺利,谁知道船上突然来了一群黑衣人,其中有个黑衣女人仿佛会魔法一般,能从手中射出一把把飞刀。自己人和于连亭来不及反应,便纷纷毙命,自己也被打晕了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瓷器还在,但是于连亭和尸体还是买货的银子都不见了。   戈登登时就慌了,但好在瓷器还在,于是趁天不亮,就赶快上岸高价寻觅水手。潘胖子在府中苦等心上人不到,派人出外打听,正好碰上正在寻觅水手的戈登。于是回来一禀告,任何人看到这种情况,都会认为戈登是想拿了货走人,来一出黑吃黑。   潘胖子家大业大,自然不是赔不起这些瓷器,但是心上人失踪这事可就大了。于是不顾王法,扣下船只,连夜把戈登带回府中,关在地下室。   汤川学把一切来龙去脉转告潘胖子。潘胖子眯着眼睛,死死盯着戈登。等汤川学说完,道:“夜晚码头交易,这事就只有咱们几人知道,哪来的什么黑衣人。分明就是想私吞货物。汤兄弟,你帮我转告他,货物值不了几个钱,我也不稀罕那几个臭钱,只要能找我的亭儿,这事就过去了。若是还痴心妄想,扣着亭儿,那就准备死在这吧!”潘甘恩满脸狰狞,最后几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汤川学把潘胖子的意思转告给戈登,戈登还只是一味强调黑衣人,黑衣人。总使汤川学想起威尔史密斯。   突然,汤川学想起戈登所说的射飞刀的黑衣女人,这个人倒是和自己很熟,但自己又不确定是不是。于是,赶忙问潘甘恩要来笔纸,尽可能回忆起他们从桂平楼连夜逃走时,苏三娘给监视的人留下的飞刀的样子。画出后,拿到戈登面前,问射杀你手下的,可是这个样子的飞刀?   戈登仔细看看,突然满脸惊恐的点点头。   这柄飞刀造型特殊,正是汤川学的救命恩人,广西天地会苏三娘的称手兵器,就算这黑衣人不是苏三娘,也是和天地会有瓜葛的人。为了帮助韦元介和潘家搭上关系,扩展商路,汤川学决心一试,帮助潘胖子找到他的亭儿。   转头对潘天恩道:“我觉得这洋人并没有撒谎,而且我怀疑是天地会绑架了你的亭儿。”   “天地会?!”众人都是一惊。      第十九章 两全其美      苏三娘没有名字,她是在嫁给苏三后,才被人称作苏三娘的。   苏三娘在赐谷教导王宣娇一段时间后,便回到了紫荆山。那里是他和苏三一起生活过的地方。   三娘小时候家境优渥,生活幸福,幼年时,她是个不知道忧虑为何为的小公主,未来的道路似乎早已铺就好,她需要做的就是享受更美好的生活。   但幸福的基础其实是那么脆弱。   七岁那年,家资殷实成为一切不幸的原因。当地知府从其父所著书中找出有歧义之处,因言获罪,构陷入刑。   财富在权力面前只是肥羊。   随后,父亲被判充军,死在发配的路上,母亲自杀,她也被卖为奴,在官窑中受尽各种调教。   后来侥幸逃了出来,颠沛流离,受尽世间酸甜苦辣,其中艰辛难以向外人道也,从天堂坠入地狱只是一瞬间。   自己在世间孤零零一个人,种种经历早就让她认清了人世间的丑恶,只是依靠本能活着。只要能填饱肚子,她什么都愿意干。于是一个个恶心的男人将她的身体当做天堂,一个个卑劣的行径也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直到她十四岁那年她遇到苏三。   当时的苏三二十五岁,他们相遇在酒楼之中。此时的苏三娘已经深知世间的险恶,男人的贪婪,最擅长的却是利用自己独特的气质和美艳的外表,每每装作酒醉,来到包间之中,在男人对她上下其手的时候,自己顺手牵羊。这样的伎俩屡试不爽,直到遇到苏三。她还记得他当时坐在苏三的腿上,苏三看到一身醉态的三娘,在自己身边妖娆妩媚,既不介意也不关注。自己继续吃菜、喝酒。三娘使尽浑身解数,但总是棋差一招,被苏三自然而然的化解。三娘自知今日遇到了高人,正准备悻悻离开时,苏三拿出一张十两的银票放在桌上,微笑道:“感谢姑娘配三郎用饭。”说完,头也不回的下了楼,丢下发愣的苏三娘。   这样的生意做得多了,难免会碰到“回头客”。   正当苏三娘准备故技重施的时候,推开门却碰到一个月前的冤大头。   三娘当时被一圈男人围在房内,众人逼着她喝了一瓶有一瓶酒,三娘至今也记不清自己吐了多少次,自己仿佛已经把胃都吐了出来,每次呕吐,自己的内脏都在抽搐,仿佛要溺毙在自己的呕吐物中。   她拼命忘掉那些男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   醒来时,他在一个山洞中。   床前坐着苏三,旁边的火炉上正在煎药。苏三救了她,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苏三当时用纱布包着半边脸。一个月后,拿掉纱布,苏三原本俊俏的脸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刀疤。   他们在山洞里很少说话,苏三每天会待会吃喝,平时睡在隔壁。住了三天,三娘已经无碍了。   正要离开时,苏三道:“姑娘若想长此以往,我非亲非故,不便阻拦,若姑娘不想如此继续下去。山下我有个茶棚,现在无人经营,想请姑娘帮忙看管。每月3钱银子工钱。”苏三的笑仿佛射穿乌云的第一缕阳光。   接下来一段时间,三娘一直帮苏三照观茶棚。三娘年轻貌美,加上饱经沧桑的风尘之美,很快往来行人都愿意在三娘的茶棚休息,和她聊聊。   有一日,三娘看到苏三在练功,便请他教自己。苏三教她飞刀,三娘学的很用心,练习到手腕脱臼,双手流血。   这手本事是她保护自己的唯一方式,最后的救命稻草。   三娘不知不觉,越来越喜欢看到三郎俊朗的微笑,自信的神色。   一年后,二人成婚。   婚后三娘才知道苏三是天地会广西省首领。   广西当地很多码头工人、农民都是天地会成员,有些人有和三娘一样的机遇,仇恨官府,立志反清复明。有些人迫于生计,铤而走险,只求一日三餐。   她不懂什么是反清复明,但她知道苏三一直在忙大事,也是在做好事。他帮助过很多人,他的兄弟们都很信任他。他们经常在一起做一些大事,虽然危险,但能和丈夫在一起,她也就满足了。   她再次有了依赖,有了家,不仅仅是苏三,还有苏三的那些生死过命的兄弟们,大家都叫她做苏三娘。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   直到两年前,他们在打劫官府银库的时候,被叛徒出卖,事情败露,苏三为了掩护众人撤退,一个人抵挡众多官兵,力战而死。   广西天地会,尤其是紫荆山一带组织顿时群龙无首。很快,原本亲如兄弟的工人、船夫为了一点点利益便互相恶斗起来。加上官府从中操纵、挑拨,很快,广西天地会几乎陷入瘫痪状态。   屠夫朱洪英一直是苏三的近亲帮手,平时不善言语的他却找到苏三娘,请她出来主持大局,因为大家都服苏三,而她在和苏三一起的日子里,表现出了优越的组织才能和领导气质。朱洪英凭借本能觉得广西天地会应该由苏三娘来领导。   她在赐谷想了很久,最终决定出面,毕竟反清复明是他丈夫的意愿,现在从意愿变成了遗愿,她要代替她丈夫去实现它。   经过近一年的整合,四处奔波,用女性特有的柔性魅力也好,强硬武力也罢,她获得了大多数广西天地会成员的支持和认可。   唯一缺少的是天地会总舵的承认。   于是,在汤川学来到广州前一个月,她也来到了广州,希望得到总舵的任命。   当时的天地会,鱼龙混杂,满清立国两百年,反清复明的口号越来越没有吸引力。虽然天地会一直沿用这个口号,但在天地会内部的也不都是反清义士,如今的天地会更像是一个地下社会,一个工人、农民、底层劳动者的组织。很多人都未必知道有明一朝。   此时的天地会丧失了信仰和灵魂,剩下的只是残酷的帮规和强大的地下组织。   她是第一个申请出任一省分舵舵主的女人,但广西天地会崩溃在即,又无人申请,总舵主虽然不想让苏三娘出任分舵舵主,但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最后思来想去,也是为了解决捉襟见肘的财政危机,提出了三大试,一,献银五千两;二、献武器一百柄;三、发展成员一百人。要求十天内完成。这理由,别说分舵舵主,就算是他总舵主,十日内完成,也是不可能的任务。三大试的目的在于让苏三娘知难而退,以后再慢慢无色广西分舵舵主人选,甚至看着广西天地会慢慢分化瓦解也无所谓。   但三娘接受了测试。   戈登和于连亭在酒楼中商议走私一事时,被身为小二的天地会成员听到。这批瓷器刚好价值五千两白银。小二把这件事告诉了他的上线,上线的上线把这件事报告给了屠夫,屠夫告诉了三娘。   于是夜里,苏三娘和屠夫二人沉重打击了这一起飞发走私事件。   可是打开银票,居然只有三千两。原来虽然瓷器价值五千两,但戈登已经把两千两提前交给了于连亭个人,于连亭再从同文行提货时,也只交代了三千两,额外的两千两是戈登答应好“孝敬”于连亭的。   三娘很失望,一气之下绑架了于连亭,想逼他交出其余两千两。   但于连亭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虽然是潘甘恩的管家,但是自己为何能成为管家,他自己心知肚明,论能力论阅历论资格,这些自己都不占优势。平日里,虽然潘胖子对自己不错,但潘家家法甚严,想落上些个人的好处却千难万难,万一哪一天潘胖子玩腻了,自己便命运堪忧。   这两千两是他背着潘胖子做的,若交出来,让潘胖子知道,如何是好。到时候自己必然人财两空。于是只好打死不认,只说让苏三娘联系潘胖子,必能索要重酬。   苏三娘虽然和苏三行走过几年江湖,但绑票勒索一事还从未干过。屠夫虽然武功高强,武艺高强,但却缺少智慧,凡事都需要别人告诉他怎么做,自然也出不了什么主意。   汤川学想到飞刀和黑衣女人,已经联想到了苏三娘。虽然还不确定,但是苏三娘既然能把一柄飞刀交给贾家人,让他们不敢妄动,那这飞刀肯定不是普通飞刀。所以画出来大概摸样后,交给戈登看。戈登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奇形怪状的飞刀如何像机枪一样嗖嗖连射而出,自己的人便一个个倒地不起。于是便一眼认出了飞刀。   汤川学把希望寄托在一柄飞刀上。   “天地会?可是那群反贼么?”   “正是。”   潘胖子满脸怀疑的说道:“汤兄弟可别是认错了,你小小年纪,怎么会识得天地会。”   汤川学早有应对,满脸悲痛状说道:“我,我的好朋友就曾经被着飞刀社中过,当时贼人就自称天地会,所以,我才认定此事是天地会所为。”   潘胖子道:“原来如此。但若真是天地会所为,那倒麻烦了。”   韦元介这时说道:“既然知道是那群反贼所为,不如早早去报官,求官府出面解决。”   潘胖子长叹一声:“若是别的势力,谅他们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只是这天地会,就比较麻烦了。”   “有何麻烦?”   “敌明我暗,有时候明知是天地会所为,官府也不敢出面,就是因为这是一群反贼,虽然势力庞大,但是却能把自己隐蔽的很好,就算抓住其中一些人,也很难牵出其他人。平时蛰伏不出,累积力量,势力稍微一大,便动辄围攻县城,攻击官道。而且组织中,经常有武艺高强之人,若是不能斩草除根,有时一两个人便能闹得满城风雨,鸡犬不宁。而且,此事,唉,也是我一时鬼迷心窍,要做这走私生意,现在就算我敢报官,舍得花钱,到时候难保救人不成,自己却会被族长问罪啊。”   汤川学听潘胖子这么一说,感觉天地会俨然就是清朝末年的恐怖组织。   既然韦元介如此看重潘胖子,放下尊严认舅舅也心甘情愿,那他也就最好能帮这个忙,在这个胖子身上落下个人情,也算是帮帮韦伯父。   于是略一思考,便道:“潘大哥,我有办法能就出你的亭儿,但是怕牵连到您和我韦伯父,只怕不便多说。”   潘胖子眼睛转的圆溜溜,片刻后,道:“汤兄弟,你既然这样说,那就是信任我潘某,今日之事,我一句也不会多说。你若有吩咐,在所不辞。”   潘胖子能做到主管同文行一部,自然也不是傻子,这么一说,显然是已经猜到了汤川学和天地会多有瓜葛。但当务之急是要就出他的亭儿,自然唯汤川学马首是瞻。   汤川学立即重新画了一副飞刀图纸,只是这次画的更加精细而已,然后让潘胖子找图纸制作一把。在等待飞刀的过程中,汤川学求潘胖子把戈登放了,起码先给他治疗伤势,并找个地方住下。   下人们把戈登放开后,汤川学把事情简单翻译给了戈登,戈登顿时觉得自己找到了组织,找到了救星。对汤川学感激涕零,拥抱不止。   不出一刻钟,下人便将飞刀送上。   汤川学留下韦氏父子,自己一个人离开潘府。韦氏父子也乐得开心,可以在“大观园”中多逗留几日,戈登虽然被软禁起来,但是起码不用接受酷刑,也暂时没有了性命之忧。   汤川学听三娘说起过她和码头工人来往甚多,于是便拿着打好的飞刀,来到码头,把飞刀插在地上,坐在飞刀前不语。   来往路人行色匆匆,对汤川学视而不见。但也有一两个好事者,上前询问汤川学可是卖刀或者招工。   凡是有人来问,无论对方说什么,汤川学只说:“我叫汤川学,王家一别多月,想求见苏三娘一面。我明日还在此等候三娘。烦劳转告。”然后便默然不语,很多人都认为这人是个疯子。   但有几个人不这么认为。   折腾了一天,回到潘府,潘胖子盛情款待了他们一行三人。汤川学提出请戈登入席。潘胖子有求于汤川学,虽然瞧不起洋人,但还是让下人叫来了戈登。   戈登一见到汤川学,仿佛见到了亲人,激动的伸出右手。汤川学自然而然的和戈登握了握手。   潘胖子对韦元介道:“想不到广西金田村居然还有这等人才,小小年纪,一表人才,不仅精通外语,甚至对外国礼仪也是应对自如,真是了不起啊。”   酒席上,戈登不停的赞美中国礼仪之国、物产丰富,人民群众聪明智慧,自己国家虽然发展迅速,却野蛮之极等等。   各种赞美不绝于耳,汤川学虽然自从高考后就再没碰过历史,对清末这段屈辱的历史也不愿记忆,他明确的知道此时西方国家在工业革命已经完成,而中华民族在满清王朝的通知下原地踏步甚至倒退。也明确的懂得,自己作为一个年轻人,什么也改变不了。过不了几年,英法和清政府就会因为贸易问题不断产生摩擦,摩擦逐步升级,最终英法联军在正面战场用铁与火一举击溃腐朽的绿营军和八旗子弟,逼迫这个自闭的国家开放通商口岸,自愿也罢不自愿也好,都会被卷入全球化的浪潮中,不能自拔。   至于营救于连亭的事,潘胖子虽然人胖,但久经商场,懂得什么话该问,什么话不该问。汤川学知道他一心牵挂他的亭儿,但面上完全却一丝痕迹不漏,谈笑风生,你来我往。散席后,各自休息。   第二日一早,汤川学就来到了昨天的码头。过了不多时,一个黑衣打扮的老妪走到他面前,悄声说:“跟我来”,汤川学快步跟上。   不久来到一处茶楼,上了二楼,老妪指指北面的一出包间,汤川学入内等候。过了大概半个时辰,苏三娘终于现身。   “三娘,你终于来了!”   “又叫我三娘?”近一年未见,苏三娘依然风姿绰约,脱掉丧服,重新变回了一个靓丽少妇。   “三姐好!”   “乖。昨天有人看到我的飞刀在你手中,说是有个叫汤川学的年轻人想见我,我想你不在广西好好读书博取功名,跑到广州来做什么,以为是有人故意设计呢。”   “三姐多小心一点总是无妨的。”   “广州人多眼杂,不比广西民风淳朴,总是要多小心的。你怎么跑到广州来了?”   汤川学于是将一年来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苏三娘。二人虽然相处时间不久,但二人自从第一次相见就对彼此充满好感,苏三娘更是对汤川学有过救命之恩,又将他由桂平护送到赐谷。其中恩情,汤川学一直铭记于心。   “不错,我一早就看出你将来必是人中龙凤,好好读书自然是对的。”   “我想满清鞑子求取功名,三娘不恨我么?”   “你又不是天地会中人,给满清做官是你的选择,我恨你做什么?”   “其实我此次前来,是有一事求三娘的。”汤川学于是将拜访同文行潘府的经过娓娓道来。   “让我放了那个小白脸也不是不行,但是三姐我也有难处。”三娘于是将“三大试”一事告诉汤川学。   还没待苏三娘说完,汤川学已经觉得此事简单,正可以两全其美。   于是连忙直到苏三娘写了一封勒索信,带了回去交给潘胖子。   信中道:   潘府天恩敬启:   我天地会一向以驱逐鞑子、反清复明为己任,尔十三行身为汉人,给鞑子卖命已多行不义。今又发现与洋人私相授受,更是罪无可恕,于是略施惩戒。今日听闻贵府愿出白银五千两周济穷人,念你们心存善念,便既往不咎,银钱交由姓汤的处置,若有违逆,我天地会第一个便杀了小白脸,再杀姓汤的,日后贵府想安宁一日,却不可得。银钱收到,立即放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写完后,汤川学立即将信送到潘天恩手中。   潘胖子一看到信,救人心切,再说五千两对同文行也算不得什么大数字,便立即让账房去了五千两银票交给汤川学。   只是汤川学刚走,就命下人看紧韦氏父子,千万别让他们出府。   这天夜里,汤川学便和于连亭一起蒙着眼睛,全身被绑,趁着深夜,被扔到了潘府门前。      第二十章 走私贸易      潘胖子和小白脸于连亭是如何久别重逢,小别胜新婚的?   画面太美,汤川学连想也不敢想。   既然于连亭已经回来了,那么戈登的嫌疑自然也洗清了。第二天天一亮,潘府就释放了戈登。此时洋人因为摄于大清朝的积威,和清政府做生意还非常规矩,洋人受了欺负,也愿意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而且戈登本来就是在偷偷摸摸搞走私,总不敢去报官。死掉的手下也都是淘金者,早就做好了血本无归的准备,自己能重获自由,要回被潘家扣押的商船就已经很满足了。   临别前,戈登把自己随身携带的手枪送给了汤川学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此时汤川学想到日后还有用得着戈登的地方,把自己随手携带的《论语集注》送给了戈登,并相约明日在城中一处酒楼见面。   送走戈登,潘甘恩在府中设宴款待三人,顺便给于连亭压压惊。自然又是一番热闹。   第二日,韦元介和韦正去广州书院拜访老师。汤川学借故昨日饮酒过多没有前往。二人刚一离开,他连赶往和戈登约好的酒楼。   戈登一见到汤川学自然又是一番感谢。   汤川学自然是一番谦虚,然后直奔主题,交给戈登1000两白银,让他代为收购100柄普通兵器,质量无所谓。剩下的钱请他代为收购火枪,质量必须是当前最好的,能收到多少就收到多少。   清政府虽然没有收缴全天下的武器铸造成铜人,但是突然收购这么大量的武器,必然会引起官府的重视,因此,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拜托戈登从海外市场上收购。   远洋航行,诸多风险,还可能遇到海盗,所以必要的武装必然是必须的。因此要收购100件兵器,想必不是难事,真正困难的还是收购火枪。但能不能收购到火枪却对他日后的计划至关重要。   见面后不到5日,戈登已经按照计划将武器和火枪送到指定的地方。汤川学将武器和火枪全部交给了苏三娘。武器自然是给总舵交差的,火枪他请三娘请最稳当的人运回广西,妥善保管。   三娘当时就吩咐屠夫朱洪英亲自带领广西的弟兄将武器运回。   此次事件后,苏三娘对汤川学更是刮目相看,深觉此人虽然年轻,但办事不仅稳妥机智,为人又侠肝义胆,更可贵的是藏技于身,以前只知道他会做菜、能打架、还识文断字,几个月不见就已经通过府试,成了生员,比那些皓首穷经一辈子的老学究好太多了,这次事件发现他居然还懂外语,实在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王宣娇果然没看走眼。   不到6天时间,苏三娘已经完成了三大试中的两试,总舵人人敬服,虽然还没有完成第三个条件,但总舵主还是破例将苏三娘任命为广西省天地会分舵舵主,也是有史以来第一位女舵主。   使命完成,虽然这次事件让整个天地会对苏三娘刮目相看,纷纷挽留,但苏三娘因为还有汤川学交代的特别任务在身,不敢多做停留,第二日便匆匆上路了。   汤川学继续留在广州整日和戈登混在一处,二人很快便彼此信任熟悉。戈登本来着急返回利物浦,但在汤川学的多番挽留下,还是停留了下来。作为工兵出身的戈登,被迫经商,这次因为带来的手下折损了不少,加上给于连亭行贿,这些瓷器计算安然无恙的拉回去,也赚不了多少,利润甚至不够支付借款的利息。正为此发愁,很是苦恼,而现在救命恩人又婆婆妈妈的挽留他,让他更是有苦难言。   越是晚回去一天,利息自然越多。   几日前,韦元介和韦正已经找到合适的老师返回广西金田了,汤川学找了个借口,计划推迟几天才返回。   韦元介此次见识了汤川学的巨大能量,相信他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便由他去了。   眼看一个月就要到了,戈登每日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天天盼望着回到利物浦尽快出手这批瓷器。但汤川学就是不管不顾,死乞白赖的把他困在广州,向他讨教了很多远洋航行的知识,甚至亲自到他的船上参观,询问他载货量的诸多问题。参观够了船只,又向他学习如何使用火枪,和他讨论如何操练现代军队,如何排兵布阵,协同配合。   虽然着急,但汤川学总有办法使焦躁的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从谈话前的焦躁不安到谈话时的兴趣昂扬。虽然每次入睡前,他都提醒自己明天一定要出发。   一个月后,正当戈登打算就算是和汤川学翻脸,也要立即起航时,汤川学却主动约他在码头见面。   夜深人静,只能听到海浪有节奏的拍打着海岸。戈登不知道为什么汤川学要在深夜约他在码头见面。但也正好,今夜一定要正告汤川学,明日无论如何他都要起航返回利物浦。   “戈登先生,请问你如果明天起航,回到英国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若是经印度洋,走直布罗陀海峡,一切顺利,也需要两个月时间。”   “那你这批货物,回到英国,盈利多少呢?”   “唉,这是我第一次来中国做生意,本就不打算赚钱,但如果不出意外应该保本之外略有盈余。足够我下次再来中国。”   “下次还来和于连亭做生意么?”   “不不,下次不来了,他们太野蛮了,太黑了。”   “那和我做生意如何?”   “哈哈,汤兄弟说笑了。你的确很了不起,在同龄人算是非常非常天才和了不起的了。但是,我怎么和你生意呢?”   “呵呵,你先说你信任不信任我,愿不愿意和我结交呢?”汤川学非常真诚的看着戈登。   戈登和汤川学结识这么久,还从没见过他这么认真的看过自己,也非常认真的点点头,道:“汤兄弟为人真诚友爱,知识渊博,虽然在我看来中国普通人是非常愚蠢和愚昧的,但是汤兄弟却给了不一样的感受。我很佩服你,如果有条件,也自然愿意和你做生意。”戈登以为他天天吵扰要回英国,让汤川学生气了,正想做些解释。可汤川学却笑了笑,居然拦住了他。   “听到这些我就很高兴了。现在换你来听听。”   戈登满脸疑惑,但还是静静的去听。不时,从远处传来阵阵划桨声。只见一条条小船从远方快速划来。   汤川学道:“我和戈登先生一见如故,因此忍不住多留了您几日,这些东西还请你收下,若能在回到英国卖掉,一半就转送给你,另一半你若是愿意和我做生意,下次再来英国的时候,再交给我不迟。”   汤川学刚说完,十几艘小船已经到岸。船夫们二话不说,立即下船,将货物一箱箱半岛岸上。   戈登依然不知汤川学的意思,打开箱子一看,原来竟是一箱箱上好的瓷器,而且都已经包装妥当,随时可以上船。这些箱子加起来,要比他花费五千两买到的还要多一半。   “汤兄弟,我的好朋友,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啊。”   汤川学笑笑,道:“你来中国这么久,居然还不懂我国的礼仪么?朋友送礼物,如果对方坚决不要,就是不给面子,朋友就会没面子,这可是很严重的啊。”   “啊,面子,face,我懂我懂。可是这些太贵重了。”   “刚才就说了,又不是全部给你,这些是咱们第一次尝试合作,一半的收入送给你作为你耽搁多日的补偿,另一半我可以要收你钱的啊。我可以要按照市场价格问你收费的啊。”   “那这也太贵重了啊。”   “我千里迢迢让人把货物运来,你真是不给我面子喽?”汤川学装作生气的说道。   “不是不是。”戈登仿佛在做非常艰难的抉择一般,最后咬咬牙,道:“那我就,恭请不如聪明了。”   “哈哈,是恭敬不如从命。货物如何装上船,还请戈登先生示下,今晚全部装好后,明天一早,您就出航。祝您一路顺风,期待咱们下次再见,这是我的地址,如果您回来,请务必联系我。”   戈登的这次中国行不说赚钱,自己的性命险些都要丢在潘府。   好在汤川学出现,不仅救了自己的性命,现在还送给自己这份大礼。本来他的船可以再装很多货物,但是资金已经用完,这次回去,保本都是问题,免不了又要受到朋友亲戚的讽刺挖苦,但又是在没有办法,只能盼望安全返回。谁曾想到临走之际,汤川学居然送上这份厚礼。怪不得汤川学当时那么详细的询问了他的船只载货量问题。原来这些他早就在计划之中了。现在肉送到了嘴边,自己不吃下去都不行。于是只好“恭敬不如从命”,想到这些戈登简直要感动的哭了,在汤川学毫无防备时,上前一把抱着他,久久不放。   戈登出航的手续早就已经办好,货物也查验过了。   苏三娘派来的人一番打点,出航前官兵也并没有再查验货物。汤川学目送戈登的上传离开广州港,便也返回广西了。他急切的想知道广西那边的工作进行的如何了。   原来苏三娘着急返回广西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在交付武器的时候,汤川学就将自己日后的计划和盘托出。   苏三娘刚返回广西就任分舵舵主,第一个命令就是动员全广西的天地会成员打劫当地的多处瓷窑,然后将货物集中到紫荆山一带,按照汤川学的要求包装好,沿浔江水路兼程送往广州听他安排。   清朝时期,中国的陶瓷技术经过不断发展完善,已经日臻成熟,已经进入寻常百姓人家,因此各地有很多瓷窑,虽然工艺比不上定窑钧窑美轮美奂、巧夺天工,但若运到英国等西方国家,身价也一番几十倍甚至上百倍。   最重要的是这些瓷器便于打劫。清政府对于重要行业、关键部门自然防备森严,但是却从未想过有人会去打劫瓷窑,这次苏三娘返回广西,动员大家打劫瓷窑是众多帮会成员满头雾水,但因为是新任舵主的命令,正是好好表现的的时候,因此干的格外卖力。加上瓷窑基本没有防备,他们所到之处,有时只要打出天地会驱逐鞑子,反清复明的口号,人人便都做鸟兽散了,剩下的只是搬运工作而已。   瓷器偷偷运到紫荆山,交给苏三娘,苏三娘根据汤川学的叮嘱,凡事上缴瓷器的成员,少则十余两白银,多则上百两。广西天地会群龙无首多日,新舵主一到,果然是一番新气象,出手阔绰,慷慨豪迈,自然收揽了不少人心。攒够了一定数量,这些瓷器经过包装,便送往广州。交给了汤川学。   谁知道天地会成员没曾想过新任舵主有这个嗜好,而且这个嗜好还非常容易满足,于是打劫瓷窑之风盛行,下有好而下必甚焉,上缴瓷器还能获得舵主赏赐和夸奖,打劫瓷窑又比打劫银库来的安全快捷的多。   在苏三娘送走第一批瓷器后,抢劫来的瓷器还依然络绎不绝送往紫荆山,甚至富户人家的瓷器也被洗劫一空。直接导致广西的瓷器业收到打击。   苏三娘不得不在半个月前严令禁止再继续上缴瓷器,这一运动才宣告结束。   汤川学自然不满足一锤子买卖,韦元介开导他的话言犹在耳。他一没有祖宗基业,二没有功名在身,三不会耕地打铁,将来何以安身立命呢?   他并不像将来皓首穷经一辈子。   而这次广州之行,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远洋贸易,正是他真正安身立命的根本。   而他的第一桶金,就是走私。   清朝海禁森严,唯有广州可以从事进出口贸易,而这贸易还被广州十三行把持。   广州十三行能够把持外贸,基础是国外市场对中国瓷器、丝绸、香料的巨大需求,又因为海禁政策将全国的海上贸易都集中到广州。而技术层面上则是因为语言不通、制度不同导致除了十三行有力量、有技术、有条件从事外贸生意,一般普通民众根本无法涉足。   广州十三行就是集制度垄断、技术垄断于一体的组织。这些人和朝廷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家大业大,自己就算想涉入,也不过是个跑堂的。   于是汤川学想到了另一个致富途径,就是走私。   清朝在广州之外执行了严苛的海禁制度,但因为广州的贸易量上升的非常快,尤其是工业革命后,西方各国迫不及待想要敲开中国贸易的大门。清朝低效腐败的海关管理早就跟不上形势。通过汤川学的观察,要在广州走私,简直易如反掌。但是像他这样精通外语,又有货源(虽然货源来路不正的人)和销售渠道,且敢于铤而走险的人不多。关键是他能够借助天地会的力量。   天地会,这个地下组织现在已经渗透到整个基层中,尤其是在低层阶级,而这些船夫、脚夫、码头工人,恰恰是汤川学最需要依靠的。   他们是汤川学走私贸易的耳目、臂膀和手足。   经过送礼给戈登一事,更是让汤川学感到畅行无阻。   走私贸易,以后就是我汤川学安身立命之策了。   苏三娘回到广西后,不仅打劫还绑架。   将全省优秀的瓷窑师傅“请到”了紫荆山,漫山遍野的寻找适合建立瓷窑的地方。   半个月后,当汤川学晃悠悠的回到紫荆山的时候,苏三娘的紫荆山窑已经开火了。   因为技术的不成熟,和对当地瓷土的陌生,第一批瓷器非常失败。   但是随着师傅们的不断努力,烧制出来的瓷器越来越精美,成品率也在不断提高。   汤川学来自现代,自然没有士农工商的四民之分,相反,他恰恰是最重视技术工人和商人的,在他看来,这些人才是最能创造社会价值的人。他不仅付给瓷窑师傅高薪,还顺带把他们的家眷都“请”来了紫荆山。这些工人在官方或者其他私人管理下,都只是作为工具而已,没有什么社会地位,但现在不仅收入提高了很多,还和很多苦哈哈混在一起,家人又在身边,何乐而不为。这才死心塌地、全力以赴的从事瓷器生产。   很快,紫荆窑便能稳定高效的出产高水平的瓷器了,这些瓷器的质量甚至不输给清朝官窑出产的作品。最早,因为往返英国至少需要4个月时间,还要考虑季风等因素,因此汤川学修建了三十六口山洞储藏瓷器。可是不到半年,这些山洞就全给堆满了。   这还等不到戈登,瓷器已经堆积如山,而工人们和天地会参与瓷器生产的工人一个个张大了嘴,嗷嗷待哺,实在令汤川学心焦。   汤川学只好再次远赴广州。既然走私生意做不了,只好先做正常生意了。他首先联系到潘家,带了很多样品,希望潘家能收购部分瓷器。   但是潘胖子虽然热情迎接了汤川学,但是表明因为出口的瓷器必须是官窑出品,虽然紫荆窑出产的瓷器质量也不错,但是没有官印,还是不能出口。原来广州十三行除了政策垄断、技术垄断、还搞了原产地壁垒。怪不得英国人一卖**,清朝就开始出现大量贸易逆差了。真是活该!   汤川学无奈了。   广西紫荆山中还有大量的瓷窑工人等着他付工资呢。而且广西天地会本来就是个穷分舵,这次经过于连亭一事,好不容易稳定了军心,但苏三娘一介女流,在广西依然难以服众,若没有自己的金元外交,恐怕地位不稳。   三娘飞刀是厉害,可是到底只能算是一门暗器,若要和人真刀真枪对打,苏三娘并不算是一流高手。   汤川学以前从未经商,好不容易坐了一会空手套狼的生意尝到了甜头,但却犯了很多暴发户犯的错误,盲目上项目,铺张的太开,眼看资金链就要断开,到时候自己要如何向苏三娘交代?   汤川学整日坐在旅馆中闷闷不乐。      第二十一章 广告效应      汤川学一个人在旅店中辗转反侧、夜不能眠,想到自己当初踌躇满志,自以为终于终于找到安身立命之策,什么都考虑到了,就是没有计算好产品的生产速度和英国船队的运输速度,更没有考虑到原来出口物品居然还必须是官窑出品,穿越以来,他依然以一个现代人的思维在考虑问题,而无视了清朝末年的诸多实际情况。   但现在一切后悔都于事无补,自己甚至没有勇气通知紫荆山瓷窑立即停产,那里的兄弟们还以为自己跟对了老板,现在正一腔热血的铺在瓷器研发和生产上。   苏三娘对他现在更是五体投地,将天地会诸多资源交给他打理,无条件的信任他,为了他发动广西天地会弟兄们如旋风一样搜刮广西各处官窑。   想到这些,汤川学恨不得自己一头碰死的好。   但自己死了,说不定能回到现代,继续自己丰衣足食的生活,可是瓷窑工人呢,苏三娘呢?   自己真是猪队友,坑爹货。   难道自己的第一次创业就要这样夭折么?   就这么茶饭不思的自责了整整两日。   第三天,他留在广州负责接头的人突然找上门。   这人是当地的船夫,名叫陈开,广东佛山人,家中几代人均以驾船为生。广州港当时还未像现在这般繁华,码头数量有限,很多货船不能靠岸,只能停在远处,由这些船夫负责装卸货物。   此人几年前加入广东天地会,因为一直驾船跑码头,和苏三过从甚密,这次苏三娘来到广东,也多劳他照应、提醒。   苏三娘就任广西分舵舵主后,陈开自然而然变成了苏三娘的人。因为戈登一个来回就得半年,为方便联络和及时掌握广州港的情况,汤川学便让陈开留在这里负责和戈登接头。汤川学出售瓷器受挫,也曾找陈开商量对策,但并无结果。   “汤兄弟,有个洋人特地找上我,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汤川学拆开信,没想到竟然是戈登写的,内容为:亲爱的汤川学:   航行很顺利,我已到达印度,切勿担心。在中国多亏了您的帮助,我才能活着回到家乡,离别之时,还送给我这份大礼,这份恩情我永远不会忘记。   我在印度休整几日便将再次出航。在这里我碰到过去和我一去服役的华莱士,他是我的好友。我将您的慷慨和乐于助人的事迹告诉了他,他也非常佩服并渴望能见您一面。   他同时提出一个请求,希望能从您这里购买瓷器。当然,他会付给您现钱,而不会像我这样无礼。他是我的挚友,在战场上我们彼此信任,我希望你能如信任我一样信任他。我知道这令您为难了,但好歹给他一些,就向你们中国人常说的,算是给您的朋友戈登一个面子。   祝您身体健康,早日获得功名。   你永远忠诚的,   戈登、   汤川学看完信,激动不已。   “哈哈哈,天无绝人之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汤兄弟,你这么高兴一定是有什么大好事吧。这上面的洋文都说了些什么。”   “咱们的瓷器有买家了!”   “啊,真的?”   “当然,你现在快去请这个给你信的洋人,让他到旅店来。有些事情我必须在这里和他面谈,他叫华莱士。”   “华莱士?”   “嗯,对,没错,快去。”   过了片刻,一个红头发的洋人便和陈开一起到来。   因为是走私,虽然清朝海关腐化,但毕竟是违法生意,因此汤川学异常小心的先试探了对方,确认对方的确认识戈登无疑后,便直奔主题。他先是将紫荆窑出产的瓷器展示给对方,华莱士非常满意。接下来价钱也很快就谈妥,毕竟剔除掉20%的高昂关税和与清朝官吏、行商打交道的不确定费用,汤川学开出的价钱算是非常有诱惑力的了。   关于交易细节,他叫来了陈开,让陈开负责商谈,而他主要负责翻译。   陈开常年在码头上混,不仅驾船技术一流,对广州港的关务、防务也了如指掌。再加上是天地会成员,在汤川学心里算是自己人,也更信的过些,自己现在一个人在广州,最好还是将走私的具体环节交给他打理。   最后三个人确定了交易的数量、价钱和时间。汤川学送走华莱士后,立即写信通知远在广西的苏三娘发货。如何包装,运输他都已经提前教给了工人们,装好信,便嘱咐陈开以最快的速度送往广西紫荆山。   看着陈开离去,汤川学顿时感到如释重负,终于卸去了心头的大石。汤川学几天以来终于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还没睡醒,陈开就又来了。递给他有一封信,依然是戈登的。汤川学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拆开后一看,不禁笑出了声。   亲爱的汤川学:   我刚刚为华莱士写完一封信,就又碰到了拜登。他是另一个连队的战友。无意间听到我和华莱士的谈话,于是整日追在我身边,苦求我也能为他写封信,求得到你的关注和通融,好让他也能避开你们大清国特有的繁文缛节。请原谅我的唐突,但是全世界的商人都实在难以忍受你们这种特殊的文化。   拜登先生是勇敢的士兵、忠诚的商人和高贵的朋友,如果方便的话,我再次恳请您能多多照顾他的生意。我知道货物有限,让您多次为难,实在过意不去。因此拜登答应提高购买价格,只要能躲避官吏勒索和行商抬价就好。   请不要担心,您的事迹我并没有四处张扬,今后也会更加小心不至于给您惹麻烦。我会慎重选择在您这里购买货物的朋友。如果没有货物,您也大可告诉他们,让他们早日死心。我会尽快返回并更换更大的船只。   你永远的,   戈登。   汤川学在想戈登最后一句话应该是担心自己介绍来的商人太多,没有足够的货物供给给他。汤川学笑笑,让陈开照旧请来了拜登在旅店中商议有关事项。   谈妥后,他照例也给苏三娘写信,写明需要的瓷器款式和数量。毕竟英国商人的口味现在越来越丰富,并不是什么瓷器都愿意拉走的。   接下来的几天,隔三差五就会来一个商人寻找汤川学。一问之下都是在印度休整时遇到的朋友、战友甚至酒友。   这个戈登,外表一脸严肃,和汤川学在一起也总显得忧心忡忡,谁知道却是一个大嘴巴。往往几杯酒下肚,便把他在中国的屈辱经历,中国人的神奇功夫大肆渲染一番,然后又对汤川学是如何仗义勇为、神通广大吹捧一通。第二天酒醒时分,等人家追到他面前,求他帮忙引见时又总是后悔不迭。就这么一封信一封信写,最后实在不知道在说什么客套话,只写道:汤兄弟:   我错了,昨晚又喝多了。请帮助您可怜的朋友。   这人叫做爱迪生,是个美国人,有货的话,请卖点给他。   谢谢。   在收到第四封信的时候,三娘已经告诉回信告诉他货物售罄了。   汤川学无奈,也只得实言相告。谁知道后面的商人纷纷表示他们会先去商行采购货物,顺便等待汤川学的瓷器,然后纷纷交一大笔定金。他也只好写信督促三娘加快进度。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汤川学猜测戈登是应该已经离岸起航,没人再让听他胡扯,因此也就收不到信了。汤川学也能安静几日,这几日虽然忙碌,但是却非常开心。来广州的时候正为货物的销路愁眉不展,谁知道半个月过去,他的瓷器已经是供不应求了。   这也是因为当下小农经济依然是中国经济的主体,不止清政府,中国历朝历代都坚持重农抑商的政策,商人的社会地位也排在最底层。即使有钱,但若没有地位和权利,依然收人凌辱,就好像韦元介在金田村一样,虽然家资丰饶,但还是难在谢家面前抬起头。小农经济最重要的特点就是自给自足,最理想的状态就是鸡犬相闻而老死不相往来。因此,虽然中国的茶叶、丝绸和瓷器一直是国外的紧俏产品,但工商业始终没有发展起来,这也就直接导致了虽然汉朝就开辟了丝绸之路,唐朝瓷器就开始出口,但直到清朝,瓷器在海外市场依然供不应求。若是放在现代中国,恐怕早就产能过剩十几倍了。   不过目前不用在乎这些,现在汤川学志得意满。   这一日,当他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时,忽然一阵麦芽味伴着浓郁奶香飘来,正是汤川学诊所旁边面包店特有的香味。这股味道突然勾起汤川学对那个现代的思念。马冠雅每次穿越后,回到现代时间线是连贯的,也就是说他在这里虽然已经度过了近三年,但现代的时间是静止的。   那晚母亲打来电话,问他何时回家吃饭。他说要晚点,自己已经吃过了晚饭,让父母不必等他。自己开办诊所以来,虽然也买了房子,但他还是习惯和父母住在一起,喜欢听父亲高谈阔论时事政治,喜欢陪母亲一起做饭。这些都是他怀念的。人的快乐真的不是金钱能购买来的,即使是现在,等广西的瓷器运到,转眼之间他就会入账几万两白银。即使是经商多年的韦元介也望尘莫及,但是令他快乐的不是他赚取了这么多银两,而是他知道他是被人需要的,他可以通过自己的智慧和努力让其他人感到幸福,甚至帮助、保护其他人,这些都让他感到很满足。   循着香味,他来到港口便的一个小店门前。虽然面包香味浓郁,但是门前却没有什么顾客,最令汤川学感到意外的是烘烤面包的居然是个英国人。   他进入店中找了个桌子坐下,要了一个热乎乎的面包,拿在手里啃了起来。   “嗯,”汤川学仿佛回到了那个他熟悉的时间“老板,你这面包的味道真不错啊。”   “你会讲英文?”   “嗯,会一点点。老板你这面包真不错啊。”   “哈哈,我在这开店快半年了,你是第一个赞扬我面包好吃的人。”   “不会吧,怎么可能呢?”   “因为你们中国人不吃面包啊。而来这里做生意的人,不论买什么都要获得你们官府和行商的同意。我平日里烤出来的面包只能在晚上悄悄的卖给水手和其他外国商人。还要受那些坏中国人的勒索。”   “哈哈,你一个洋人怎么能跑到这里开面包店呢?”   “一年前,我随船队来到中国,可是当时答应卖给我们茶叶和丝绸的中国人变了卦,我们当时是以贷款组建的船队,如果拿不到货物,回去就只能破产了。说不定还会被送到监狱。于是,我不敢回去。从船上留下了这个烤箱和咖啡机,在清政府划定的洋行区开了家面包店。”   “那一定很棒了?”   “一点也不帮,一个不到几十亩的小地界,收容上千外国人。挤得要死,环境又差,简直像个猪圈。”   “这么差?”   “不过这已经比那些不能上岸的人好多了。”   “不能上岸?”   “你不知道么,来中国做生意的洋人没有得到官府的允许,是不能随便上岸和走动的。”   “那他们靠岸后,还呆在船上。”   “没错。真不知道清政府是怎么想的。好像我们是妖怪一样。”   没错,在清政府心里你们的确是妖怪。汤川学心里这么想,嘴上说道:“那你的面包店呢?”   “半个月前,不知道从哪家开始,着了火,火越少越大。洋行区没有灭火设备。火烧了一天一夜,洋行区也没有了。还烧死了七十多人。”   “不重建了么?”   “唉,贸易代表们向清政府请求重建,但是一直没有回复。而且也不让我们自己重建,只是划定的这块码头区域给我们搭帐篷,小木房来住,或者干脆回船上住。太不方便了,简直生不如死。”   汤川学忽然灵光一闪,他觉得自己似乎又看到一条发财致富的道路。反正清帝国早晚都要卷入到世界化的浪潮之中,不远的将来,来到中国的外国人会越来越多,也不仅仅是这些外国商人,还会有传教士、工人、学生甚至旅游者。而且自己目前的“生意”季节性太强,广西的瓷窑有苏三娘打理,广州这边又离不开自己居中协调商议,但整日无所事事也不行。看到这个小小的面包店,他想起了他在桂平楼的老本行。自己本来就热爱美食,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个英国人不就是上天派来启发他的么?   他没有门路,不能和外国人做生意,但是他有啊。   他不懂得如何和官府打交道,但是他会啊。   他成本有限,有咖啡机却没咖啡豆,只能烤面包,但是汤川学可以丰富他的产品啊。   想到这些,汤川学忍不住激动起来。非法买卖的背后总要有个合法买卖作支撑和表面文章的啊,又可以打法自己在广州的无聊时间。   刻不容缓,他立即前往同文行潘府,再次拜见潘甘恩,潘胖子和于连亭依然伉俪情深。汤川学也放了心,若是潘胖子喜新厌旧,抛弃了于连亭,那自己说话的分量也自然笑了一点。现在还好,他依然是“亭儿”的救命恩人。   “汤兄弟还在广州啊?”   “广州繁华之地,我在这里呆了几日,回去之后,思念的很,尤其是上次来到潘府,觉得这里简直就是天上人间,于是便忍不住,又回来了。”   “广州好是好,但是,洛阳米贵,久居不易啊。”汤川学不会写诗,做不了白居易。只得讪笑道:“正是正是,潘大哥说的对。我今天无事不登三宝殿,也是有事相求啊。”   “哈哈,我就知道。我们同文行目前正处在上升期扩张期,正是求贤若渴的时候,汤兄弟大才,在广西实在是屈才了!不如就来我们同文行做个行商,将来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岂不妙哉。”   原来潘甘恩是觉得汤川学是来他府上应聘来了。   “感谢潘大哥厚爱,只是我并不善于做买卖,我是想啊,既然广州目前往来洋人如此之多,兄弟我以前不仅学过几句英文,还懂得什么西洋菜的做法。希望能在广州寻的一处地方,开一家菜馆。”   潘胖子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道:“这可不行啊。广州的政策你是知道的,无外乎,防夷治夷嘛。除了我们十三行,普通人是禁止和洋人做生意的,在一起吃饭,更是不可能啊。要不要我们十三行做什么,干脆放开让大家做生意嘛。洋人啊,一定要和咱们的子民隔离开,免得他们带坏了咱们的臣民。”   “对对,朝廷圣明,防夷治夷自然是对的。小弟我是打算开一家专门给洋人吃饭的饭店。咱们大清乃礼仪上邦,洋人们一向崇拜的紧,可是现在连船都不能下,未免让他们小看,整天在海上飘荡,觉得我朝也不过如此。”   “这个,”   “而且现在越来越多的外国人来到广州城,堵是堵不住的。一个洋人跑了,咱们还不得用十几个官差去找。我想不如划出一块地方,准许他们下船,在这个范围内活动。出了这个范围便严惩不贷,这样他们能得到休息,咱们也便于管理,不是么?”   “你这么一说,似乎也有些道理。”   汤川学见已经说动了潘胖子,于是决定再点一把火。   “而且这个提议最好由咱们同文行去提,以后若是恩准了,那也便由咱们同文行管理,到时候近水楼台先得月,咱们与其他十二行竞争,也更占优势。”   潘胖子两眼放光,看来是比较赞同的。汤川学看目的达到,便不再多言,借个话头转移了话题,和潘胖子聊起了各色美食,说的潘胖子直流口水。   几人酒足饭饱后,潘胖子径自回房休息,吩咐让于连亭送客。汤川学趁四下无人,偷偷塞给于连亭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拜托于大哥多位兄弟美言,此时若成,必有重谢!”   于连亭轻轻推了推递过来的银票,道:“恩人何必如此,何必如此?”   “哪里是什么恩人,是小弟孝敬大哥的。还请大哥多多美言,多多美言啊。”   于连亭接过银票,妩媚的一笑,道:“回去等好吧。”      第二十二章 花旗洋行(1)      时任两广总督的邓延桢看着堆放在案头两边高高的文书,有些烦躁。   左手边薄薄的几封信是广州十三行其中七行送上的请愿贴,内容是请求查封宝安县半年前特批开办的西洋会馆,原因是该会馆私占耕地、阴合洋人、教民顽劣、有伤风化、祸乱贸易、有损国威等等等。另一边高高摞在一起的则是大量民众及十三行中另外六行的请愿贴,宝安县知县、广州知府的奏疏,内容是该会馆成立以来,不仅很好的约束了洋人的行动范围,便于进行管理,同时使周围村民生计无忧,大大缓和了本地人和洋人的矛盾。   此外,还有英国政府代表、驻华商务监督义律代表英国及其他十多个国家送上的外交信函,信函中大大的赞扬了西洋会馆的设立,对清政府的开明和智慧简直感恩戴德,临表涕零,并希望能将该会馆范围进一步扩大,并放松会馆贸易管制。   邓延桢揉揉了太阳穴,深深地靠在椅背上,道:“师爷,你刚才说那个地方叫什么来着?”   “回大人,那地方本是宝安县的一块无主河滩地,并无名字。被西洋会馆的东家买下后,改名叫做‘深圳’”   “深圳?”   “没错,深圳。”   “怎么取了这么个怪名字,可有什么深意么?”   师爷笑了笑,道:“这个,小人不知。”   “唉。”邓总督突然有点后悔半年前做出的那个决定。   “来人啊把这些都拿去收起来,不作理睬,让他们先自己闹个够吧。”   “是。”   话说于连亭收了汤川学的五百两贿赂,加上上次多亏对方,自己才有命回到潘胖子身边,于是疯狂的煽风点火,就差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绝招鼓动潘天恩尽快疏通活动。   潘天恩于是只能将汤川学说服他的词令,换了个称谓,禀告给了同文行大当家。   此时,大当家也正头疼。十三行设立百年有余,其他十二行各领风骚若干年,唯有他同文行,一直不温不火。去年自己五十大寿,知府大人送了块中流砥柱的匾额。本是好事一桩,但怡和行姓伍的却道:“潘老板常年居中,自然是中流砥柱啊。哈哈哈”其他祝寿之人一阵哄笑。自那之后,他就落了个潘中流的“美名”。   垄断市场虽然是躺着赚钱的买卖,但一切仰赖朝廷,朝廷可以让十三行盘满钵满,一道圣旨也可以让十三行妻离子散。除了正常的税金外,各级衙门的孝敬一两也少不得。朝廷时常还会动员十三行“捐输”。   四川地震、台湾台风,自己都少不得大出血。他爷爷时,西北打仗,朝廷一道圣旨,他们潘家就捐了五十万两。因此,没有朝廷的命令,一切只能按照成例经营,自己家里有没有其他行的背景关系,到他这一代居然连一个进士都没有。自己如何摆脱潘中流这个“美名”?   尤其是近几年,随着外商来华数量的不断增多,虽然各家都有增长,但同文行的上升速度明显慢了许多。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中流”的美名都保不住了。正巧在这个时候,潘天恩送来了准备已久的商文。   原本在他眼里的纨绔子弟,居然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开办一家专门针对洋人的饭店。通过饭店联系各家外商,获得更多订单。   这个办法虽然大胆,但却让“潘中流”眼前一亮。   的确,祖宗成例不可变。而且自己同文行只要稍微一变,如果有效,其他各家自然仿效,不愿仿效的自然要去告状。   但如果真有这么一家餐馆,有可信任之人帮忙牵线搭桥,说不定比自己那些无能低效懒惰的手下好很多。   第二天,韦元介想都没想过的事情发生在了汤川学身上。   广州十三行同文行行主潘右廷拜帖请汤川学进府一叙,而且是在他的私人书房,他们谈了整整三个时辰。   没人知道他们在里面都谈了些什么。   几十年后,当太平天国首任央行行长潘天恩卸任后,才在他的回忆录中透露了这次谈话,并将这次“书房会谈”称作改变他们潘家命运的转折点。   谈完后,潘右廷命人打开潘府大门,亲自将汤川学送出府外。这是只有知府大人以上来客才配享有的礼仪。   汤川学走后,潘天恩不断听到潘右廷嘟囔着工业革命、资本输出、股份制、世界贸易等稀奇古怪的词汇,并称汤川学称“国士无双”。   几日后,潘右廷将汤川学写的西洋会馆建设计划书交给了潘天恩,让他全力以赴帮助汤川学兴建西洋会馆,而他自己则亲自去找广州知府详谈。   原来开办餐馆的计划这时已经变成了划出200亩面积,建设西洋会馆。   本来洋人只有获得申请才能进入广州城,外国女人禁止入城,甚至连提出申请都没有资格。但贸易人流量如此之大,这个规定执行起来难度相当大,而且洋人住宿、吃饭都成了问题,管理起来愈发不便。   同文行和汤川学的想法是今后外国水手、商人可以不经登记、禀帖就入住这里,在这个吃住,购买些生活必需品。这样一来就可以直接避免和广州城内居民接触,省了官府很多事。   知府被潘右廷说的心动,但兹事体大,自己上报给了两广总督邓延桢。清朝官员一向秉持“官不与商琐事”的原则。本来广州城中晃来晃去的洋人已经让他不胜其烦,但怕引起不必要的外交纠纷,又不能随便将他们驱逐出去,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朝中以有很多言官参劾他放纵洋人,如果真能有个地方,将洋人集中起来,不让他们乱窜,倒也不错。   于是脑袋一拍,大笔一挥,准!   拿到公文,潘右廷立即召集了其他十二行,提出了他的伟大构想。汤川学坐在一边,看他口沫横飞、激情万丈的复述几日前自己的一番胡扯,自己都忍不住也激动了起来。   汤川学在潘天恩身上看到了只有现代资本家才具有的煽动力,想象力和说服力。   说到最后,潘右廷邀请大家入股。   他虽然很激动,但显然其他几家商行并不买账,其中以怡和行伍家为首七家商行嗤笑一番后,“大清子民,岂可给洋人效劳”径自离场。   剩下家五家与潘家私交不错,不好驳面子,于是一千两、两千两的给了些,只当是给自家小辈零花。   同文行出资5000两,汤川学用走私资金出资5000两,于是历史上著名的西洋会馆共计初始资金白银两万两。   拿到这笔钱,汤川学带着潘胖子直奔宝安县,买下了一块四百亩的河滩地。清朝海禁政策,沿海渔民全部内迁,这块地历经多年,居然连个名字都没有。于是汤川学擅自将此地命名为“深圳”。   之后,汤川学开始了长达一个月的土木建设工程。   首先自然是砌墙,将四百亩的荒地全部用高达3米的高墙筑起。然后在深圳中间开始建设西洋会馆。   汤川学并没有学过土木工程,但是潘家有大把大把的工人。他选择了最最能体现“中国风”特色的建筑风格进行建设。但是他要求内部房间必须配备卫生间和浴室,他当然不知道怎么给三层木建筑修建排水设施,这是他要克服的巨大技术难题。好在广州港里挤满了无聊的洋人。他找来了几个懂工程建设的洋人,自己居中翻译,将中国人的建设思想和西方建设技术巧妙的结合起来。   于是,按照不同规格,包括总督房、船长房、水手房,标准房四个标准,内部不仅有厕所还有浴室。当然,考虑到人数众多,最终在另一侧加盖了青年旅社作为集体宿舍提供给顾客。   潘家的工人们不舍昼夜的建设,自己在忙完设计后,也没有闲着。   他请来了上次的面包师傅,根据中国所能找到的材料设计建造烤箱,然后请来了很多中国厨师,训练他们如何烤面包。自己则教导他们如何做牛排、沙拉等西餐,顺便教给所有的服务员,如何倒酒、如何服务洋人用餐。一个月的时间,三层200间的西洋旅社,三层高可同时容纳500人就餐的西洋饭店和一层可容纳500人休息的青年旅社全部竣工。   潘右廷赞扬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如此迅速的建设速度。   汤川学说,这叫“深圳速度”。   在工程建好的同时,对厨师和服务人员的训练也基本完成。虽然还有诸多不熟练,但是因为这里给出的工钱远远超过别的地方,因此异常苛刻的工作标准和完全陌生的工作内容,也是完全可以容忍的。   因为文化关系,汤川学没有雇佣女性。   连续三天,他请入股的六大行免费入住,试吃。   试吃的内容大部分是他桂平楼的杰作,因为如果让这些行商老板左刀右叉,只怕他们立即就会撤资。西餐部分,他只是作为最后的猎奇,让他们略微体验一下而已。即便如此,大家对这里方便的住宿,美味的饮食依然赞不绝口。   至于能不能赚钱,大家始终持怀疑态度。   汤川学找来印刷厂,用英文印刷了上万份传单,介绍了西洋会馆的服务内容,和四月举行的开业典礼,传单本后附上了两广总督签发的批文和翻译件。   这件事在广州城内,大家只当做热闹来看,有人甚至以为同文行潘家发了疯。   但是在广州港,却使所有外国商人都兴奋了起来。   难以置信傲慢的天国终于同意他们可以登岸,自由活动。虽然依然是在一个固定的范围内,但是总好过继续睡在船上。上岸只能经商采购。   汤川学用英文进行了演讲,当时甚至有来中国的记者,因为不被允许进入内地进行采访,他正在无所事事发愁之际,却接到西洋会馆开业的广告。   难以置信,在这个农业社会居然有这样的奇异事务。他记录下了汤川学的演讲,这篇演讲的原稿收藏在大英博物馆,太平天国外交部正在计划回购这份原始稿件。   现在翻译部分内容,抄录如下:   亲爱的朋友们,   首先请允许我代表伟大的清朝皇帝和政府对你们远道而来致以最崇高的问候和热烈的欢迎!   你们值得最热烈的欢迎,因为在我看来,你们是探索世界的先行者,是扫除无知黑暗的先知,是沟通世界文明的桥梁。是你们将精美的瓷器、甘醇的茶叶、华美的丝绸由这里运往世界,让世界上的其他人领略大清文明。   同样,也是你们,将巧妙的机械,精细的地图,先进的技术输往中国,使我们这个在你们看来古老而神秘的国家,看到世界正在发生着什么。   没错,你们当然是谋求利益而来。   你们是天生的逐利者。但我认为追求利益无可厚非,这是人的本性,正是这本性使你们敢于冒风险,千里迢迢来到我们大清。你们逐利的本性不仅为我们彼此带来了丰厚的回报,更使多国人民的生活有了巨大的改善。   人只有有利于他人,才能实现自己的价值。这是我的价值观,是我经商、乃至做人的原则。基于这一原则,才有了你们今天看到的西洋会馆。   这所会馆是两广总督邓大人以他开明的智慧、博大的胸怀特许建立的。   之前没有,但之后也许会有!   你们在这里,不仅有机会领略中国文化和生活方式,也有机会互相交流、洽谈、协作。   在历经远洋航行后,你们可以拥有踏实安稳舒适的睡眠,我们还为大家准备了各色美食。不仅仅有你们怀恋的牛排、沙拉、烤鸡等,还有中国厨子带了的各色菜式。   吃得好,才能干得好!   这里有汇馆,我保证给出大家最最公平的汇率,因此,不用担心货币问题。基于大清帝国的银本位汇率制度,这里只接受白银兑换。   这里有保安,我保证大家在这里住宿的绝对安全,你们的人身和财产安全不会受到威胁和骚扰最后,正如大家所见,这里也有高墙。   鉴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我恳请、也是要求大家在入住西洋会馆的期间,不要擅自离开会馆范围。由此引起的任何法律和生命财产损失,我们概不负责。   最后,愿所有来到西洋会馆的朋友们,宾至如归,拥有一段美好回忆!   下面,请大家观看表演!   汤川学以流利的英文演讲完后,台后的烟火师傅立即点燃烟花。   烟火表演耗资巨大,但是在却令所有来参加开业典礼的洋人大吃一惊,赞不绝口。一个个烟花划破静谧的夜空,冲上云霄,当时中国的火药技术已经远远落后于西方各国,但刻苦钻研几百年的烟花技术却始终领先世界各国。   之后,是舞蹈和戏剧表演。既有原汁原味的粤剧戏曲,也有川剧变脸。虽然洋人认为这是一种魔术而完全忽略了其后的文艺价值,但也看的津津有味。   表演的高潮是汤川学根据回忆和哼唱,请乐曲师傅重谱了“茉莉花”,并请来十二个优伶戏子,穿着经汤川学改造的性感旗袍,用二胡现场演奏。   汤川学也不知道这种表演方式能不能获得来宾的认可,但他想几百年后的奥运会既然能让洋人激动不已,现在试试,应该也不会差太多。   所有的洋人如痴如醉。   表演结束后,负责会馆日常管理的潘天恩慷慨的宣布首日入住享受9折优惠,美食消费五十两以上,享受八折优惠。住宿满五日更可享受其他多重优惠。他自己在台上这么宣布的时候,都不懂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汤川学既然这么说了,那就不会错,想必也是极好的。   当晚,所有房间爆满。   唯一的不快是因为争夺最后一间总督房导致戴高乐号的法国船长要求和丘吉尔号的英国爵士进行决斗。   好在汤川学出面,及时腾出自己的房间,才息事宁人。   汤川学在建好旅店后,特意给自己留下了一间最美的海景房作为办公场所和书房。这是他即使在现代也无力享受的奢侈,却在清末得以实现。   。第二天,汤川学看着长长的预约名单,心想,当初投资两万两现在看来还是太保守了。   大批来华淘金者冒着生命风险越洋而来,好不容易到了梦想的中国,很多人居然不能下船,下船的时间和活动地点都十分有限,彼此之间还不能交流。他们早就受够了睡了半年的船舱,为了享受脚踏实地的幸福感,他们愿意花大价钱。何况这里舒适的房间,背山面海的美景,精心调理的美食更令人把冒险之行变成了度假之旅。   虽然这里一个面包要一钱银子,但是能吃到家乡的味道,他们也就不在乎了。只要能顺利回国,将这些货物出手,他们所赚的何止是几钱银子。而如果不能顺利回国,自己的小命都没有了,身外之物还是有他去吧。   醉生梦死和疯狂之人的钱财最好赚取。   在一天的采购和商谈后,受够了中国官吏和商人的刁难后,他们可以开心的返回西洋会馆,坐在大厅享受一顿美食,大快朵颐正宗的肋眼牛排,或者坐在酒吧前,和同行吹牛扯淡,虽然喝的是中国白酒,但依然让人心旷神怡。   中国,果然是他们梦想的地方!   入住的旅客在享受西式的服务和美食时,难免想起自己的家乡,于是忍不住将自己国家的国旗或者家族的旗帜徽章插在窗口。   有样学样,互相模仿,汤川学现在站在楼下,都可以判断哪个房间住的是哪国人。   但在高墙之外的村民和过路行人并不懂得,以为一面面花花绿绿的旗帜是装饰品,统一把这些旗帜叫做花旗,因为是洋人居住和做生意的地方,不久,所有人都知道在“深圳”有了个“花旗洋行”。   这是太平天国最大的财阀,花旗银行的前身。      第二十三章 花旗洋行(2)      花旗洋行的中央是花旗体育场,此时正在举办第一届花旗杯足球赛。   比赛目前陷入了停顿,原因是法国队进球后,英国队宣布停赛抗议。   “那个球明明是他们在禁区用手打进的,此球无效,此球无效。”英国队领队大喊道。   “废话,你怎么不说刚才你们的队员趁裁判不注意,一个头槌撞的我们队员倒地不起呢?”   “那是你们咎由自取,你们的球员侮辱了我们的球员。”   “那你们也不能头槌。”   “不许我们用头槌,难道允许你们在禁区里面用手么?”   双方僵持不下,裁判也不知所措,于是两队队员、教练都拥到观礼台前向比赛发起者和规则制定者汤川学申诉。   汤川学坐在主席台上冷汗直流,不知所措,他没有料到足球比赛的规则原来也是这样复杂。   两个月前,随着花旗洋行的生意蒸蒸日上,前来住宿和就餐的洋人越来越多。人一闲下来,就难免无聊滋事。   不同国家水手和商人之间,国仇家恨、爱恨纠缠纷乱,尤其是法国和英国这对百年冤家,动辄因为一点小事就吵嚷着要决斗,弄得汤川学不胜其烦。   汤川学也认为一个成熟合格的社区应该不仅仅能满足人们的休息和餐饮需求,他们还应该有更加精彩的休闲娱乐生活。   于是他开始在外国水手、广州本土艺人中间物色合适的表演者,每周举行一到两次表演。   有一水手,嗓音嘶哑,历经沧桑,歌声时而激愤、时而忧郁。一头长发常年不剪,手持一把木质吉他,边弹边唱,歌曲多反映水手的茫然、彷徨和激情、梦想。因为他常年跑船,颠簸惯了,最佳的状态是在大风暴来临时,随着船只翻滚,迎着风雨怒号,因此不摇摇晃晃、滚来滚去便找不到歌唱的感觉。他一旦进入状态,总是能唤起所有听众的共鸣,瞬间引爆全场的气氛,甚至使听众陷入癫狂,时而大声欢唱、时而泪流满面。他是个英国人,他有只宠物猫。这种摇来摇去的艺术形式被汤川学命名为“摇滚乐”,他的艺名叫做猫王。直到汤川离离开花旗,他都一直坚持演出,并谱写了更多的曲目。若干年后,听说美国有个青年无意间模仿了他的表演风格和方式,甚至继承了他的外号“猫王”,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有一黑奴厨师,身材硕大,嗓音低沉,将他非洲故乡的民间故事和传说用悠扬婉转的旋律娓娓道来。虽然故事内容简单,但这种独特的方式,配合他空灵的嗓音、奇特的外表,总是让人回味无穷,仿佛有无尽的深意供人品味。因为很多民间故事都包含一些灵异内容,因此汤川学将这个黑奴厨师买下后,贴上了“灵歌天王”的标签参加演出。   广州城此时流行听曲,其实就是一些民间艺人将一个个故事陪着音乐言说出来而已。这些故事多大改变自中国传统小说,比如西厢记、三国演义等。汤川学没事也到广州城中听听。其中一个唱曲的引起了他的注意。不同于传统艺人那种歌声婉转、余音渺渺的方式,他的语速非常快,说唱内容也都是一些打戏,比如关二爷温酒斩华雄,三英战吕布之类。为了凸显这些武打场面的特点,他的唱曲节奏也十分明快、曲调刺激。但是因为和祖宗的唱法不一样,他很不受那些酒楼、妓院的欢迎。   但汤川学一眼便看出了他的潜力,把他请回了花旗。在花旗,按照汤川学的建议,他彻底极端化,将自己的节奏和语速提高了几倍不止,然后配合西洋鼓、吉他的节奏,将故事半说半唱出来,添加了更多重复而易于上口的歌词。舞台下的洋人开始虽然听不懂他在唱什么内容,但那强烈的节奏感和铿锵有力的唱词都令听者激动不已,随着唱曲的节奏举起双手摇摆起来,嗨个不停。   之后汤川学将唱词翻译成英文,发给听众,听众更是容易受到故事的感染,感叹刘关张三兄弟的基友情,感叹杜十娘的妾意绵绵,崔莺莺的聪明机智。因为边说边唱,因此观众们便将这种形式的演出叫做说唱。汤川学说应该叫rap,虽然中国人洋人都不知道什么叫rap,但时间久了大家也都接受了这种表演方式。很多黑人水手似乎在这方面格外有天赋,往往兴之所至,乘兴而发,先是模仿之后便能张口就来,随口来段Rap,成了花旗一道独特的风景。   因为黑人在这方面的种族天赋,在前往美国后,这种方式很快被当地黑奴接受,流传开来。   这些表演都在新建的表演中心举行。这是一个椭圆形的建筑,中间预留了一块大大的场地作为表演的日后其他用途。汤川学在舞台表演时,叫来烟火工人,配合表演在恰当的时候辅助烟火来烘托气氛。   表演凭票入场,根据位置不同,票价也不同。既有10两白银观礼台VIP雅座,也有几钱银子的大众座位。   因为表演中心是一个椭圆形,从山上望下去想一个鸡蛋,因为不久洋人纷纷将表演中心称作“小巨蛋”,花旗和汤川学也接受了这种叫法。   随后,很多洋人自发的找到汤川学,希望能借小巨蛋进行表演。汤川学慷慨的答应了,当然是收费的,租赁费一晚五百两。   于是很快,越来越多的洋人在酒足饭饱之际不仅能在小巨蛋欣赏摇滚巨星、灵歌天王和本土说唱的表演,还能看到西班牙的斗牛舞、英国的莎士比亚戏剧、法国的讽刺剧等等。   在没有演出的日子里,汤川学也会免费开放小巨蛋,邀请一些街头艺人,表演一些杂技、魔术甚至算命、占卜等来丰富这些洋人的业余生活。   越来越多的洋人简直要乐不思蜀了。   但汤川学并没有停下创新的脚步吗,400亩的空地依然没有填满。   在了解到很多洋人随船的一些物资没有卖掉,而有些物资有已经用光了,自己便觉得可以设立一个交易中心。朝廷禁止中国人直接和洋人做生意,但是洋人互相做生意应该并不算违法乱纪。因此,在靠近海边的一处空地上,他再一次以“深圳速度”兴建了一条新街道,两边建有几百件上铺门店。   这些门店以天为计算单位租赁给外国人。租赁费十分低廉,一天只要一钱银子。洋人可以在这里交换他们的各种物资和产品,互补有无。   但很快,事情就不受汤川学的控制了。   越来越多的洋人在这里做生意,他们了解到各国各地对不同产品的定价不同,比如同样的瓷器在英国可能不受欢迎,但在法国却是紧俏产品。而中国行商卖给英国船长的恰恰是这种他不需要的产品。   但如果进行退货或者调换,则有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因此,他还不如直接将这批产品再转卖给法国船长。   有时,英国船长运到中国的物资根本卖不出去,比如亚麻布、枕头等。眼看货物就要烂在手里,与其运回英国,还不如当做垃圾,丢在中国的好。   这时,意大利或者美国的船长的货仓还有空间,于是他便可以把这些物资直接卖个美国人。虽然利润少了很多,算上运费甚至是亏本的。但他要运茶叶、丝绸和瓷器回英国,自然要腾空船舱,这样贱卖,总比烂掉扔掉的好。   很快这条街道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商品交易市场,超出汤川学意料之外的是,和他的初衷不同,这里不仅仅出售各种补给物资,也出售大量在中国滞销的货物。   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甚至出现了一种专门的商人,他们根据世界各地不同货物的进出口价格,寻找套利空间。将中国的商品作为标的进行买卖。   他们并不实际交割任何中国货,他们交易两种合约,一种是清政府的商品进出口合约,另外一种则是已经签订的货物合同。后一种被汤川学称作期货贸易,比如,怡和洋行计划卖个美国船队两顿茶叶。但是因为印度茶叶产地遭受了恶劣天气影响,英国产业市场价格飞涨。于是,美国船队就将这份合同,在期货商人的撮合下,交易给英国人。英国船长运回这批急需的茶叶,赚了大钱。美国船长没有进行任何运输,也赚了一笔。中间商自然也赚了一笔。   潘天恩在这件事情上展现出了过人的天赋。   在汤川学的建议下,他建立了一套中国货物合同拍卖体系。他将入股的6家商行的全部货物逐步分时段展示出来,注明标的、价钱、交货时间等信息,然后由所有有需要的洋人进行拍卖,所有的拍卖过程都是公平公正公开的。   这样,再也不会有洋人因为给中国人行了贿就能拿到更多更好的商品,一切都是明码标价,充分竞争的。   这样一来,虽然私下里,很多中国掮客受到了损失,但是六大行的贸易总量却节节攀上。   六大行的管理者早就知道下人的陋习陋规,但是还要依靠他们进行贸易和磋商,一旦斩断他们的利益输送,自己的商业帝国便要陷入停顿,因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快,这种潜规则和贪腐之风就严重影响了十三行的贸易,虽然表面上中国的出口量不断上升,但十三行的利润却越摊越薄。   现在这样一来,入股六行终于不需要再继续忍受他们下人的背叛和愚弄了。他们一股脑的将大部分商业合同交给了潘天恩,并在花旗派驻了他们的代表,监督和帮助拍卖行的工作正常运转。   潘天恩一窍通,六窍皆通,仿佛格林斯潘附体一般,提出了几个更大胆的计划,其中很快落实的有两个,一是存货打包出售,解决了囤货问题。   不仅仅是原有签订的合同,现在入股六大行所有存货,只要愿意出售,都按照标准化的模式,将统一产品、规定数量,挂牌出售,价高者得。   这样,原本要在洋人中间牵线搭桥,推销介绍的工作便省了下来。现在所有的存货和产品一览无余,原本的商业节奏被带快了不止一倍。   另一个则出自汤川学的建议。   “既然有些船队和你们做生意已经十多年了,商品信誉又好,年年都来,为什么不让他们签订一个协议,规定好商品价钱和数量,这样能方便你们备货,不怕备好货,他们不要。也方便他们购买,不怕你们因为商品紧俏,便坐地起价啊。”   “可是,汤兄弟,他们要是最后撕毁合同不要了呢?”   “那就收些保证金好了。然后把不要的合同放到拍卖行去拍卖吧。做生意,总会有些风险。但这样的风险总比现在这么折腾好。”   原来当时信息和物流都还处在相当原始的状态,很多船队辛辛苦苦来到中国求购货物,但以中国极低的商品化水平,他们下了订单,居然还要苦苦等待产品生产。而中国人自然也担心这些洋人今年买了货,明年便不再来了,于是也不可能准备好货物等着他们。这样一来二去,双方都要浪费大量的时间。   正是了解到这一点,汤川学才向潘甘恩介绍了他的这个想法。   不久,期货合同开始执行。各船队争相和潘天恩建立协议,好不热闹。   协议多为一到两年,保证金为商品交易总额的20%。这样一来,签订期货合同的双方,商行可以迅速下令生产、采购,洋人也不再担心交易不成,坐地起价。   到这一年年底,期货合同签订的数量已经超过了入股六大行的交易总量。而潘家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潘天恩又因为总揽所有期货贸易,潘家迅速崛起,这一年,“潘中流”终于迈入上流,甚至可以和怡和行伍家一较长短。   这条街起初并没有名字,因为华人在此经营,所有被称作华街,不知哪一年开始加入了儿话音,慢慢被称做华儿街,最后演变成了“华尔街”。   太平天国建国之后,在上海重建了华尔街,每年这里依然有络绎不绝的游客前来参观。   这里被称做现代金融的摇篮,伟大博弈的开始。   即使今天,也是世界金融贸易的中心之一。   史学界有一种争论,认为正是华尔街的创建和发展,使太平天国能够在革命时期不愁粮饷、建设时期不缺外援、战争时期不愁经费。   华尔街也是天国革命后,迅速将一个封建落后的古老国家改造成一个先进文明充满朝气的现代国家的重要支撑所在。   首任央行行长潘天恩在他的自传中,反复强调了这段时间的实验和实践积累,为他今后履职打下了基础。   虽然后面他几乎用了一章的篇幅赞扬了汤川学神乎其神的金融创新思想,认为自己即使再干五百年也比不上汤王,始终自称是汤王的学生。   即使考虑到他奇怪的性取向,他的天赋和建树在天国金融史上依然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至于之后潘家因金融垄断和贿赂受到调查,声名尽丧则是潘天恩百年之后的事了。   华尔街的盛名很快就传到了英国,英国驻华商务监督亲自来华尔街参观考察,大为惊叹。   花旗董事长、执行总裁(虽然这个名号大家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汤川学亲自接见了义律。双方进行了坦诚而亲密的交谈。   义律长期和中国人打交道,作为英国政府的代表和商务总监,他对中国的商贸政策和清政府的官僚主义充满了鄙视。   但这一次,在花旗所看到的一切都让他对清朝有了巨大的改观。当得知这一切都出自汤川学的设计和构思后,更是惊叹不已。   “倘若清政府再多几个如汤先生这般的人才,那几年后和我们大英帝国争夺世界霸权的非大清朝莫属了。”   “义律爵士见笑了。我年纪轻轻,可承担不了如此重担啊。但在外交上,如果有朝一日,我有机会建言献策,我希望构建的是一个自由平等民主的世界格局。大清人民热爱和平,从来不会去主动挑起战争,也不会走战争崛起的道路。如果大清帝国能够崛起,我也希望走一条和平崛起的道路!”   “和平崛起,那又是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各国都能在五项基本原则的框架内进行协商和沟通,走互利共赢的道路。大西洋很大,印度洋很大,世界更大,容的下大清和大英两个大国。”   “何为五项基本原则?”   “互相尊重主权和领土完整、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内政、平等互利、和平共处。”   义律听完,默然不语,默默拿出一个小本子,将汤川学刚才所说全部几下,然后才道:“汤总裁小小年纪,见解却如此独到,实在令我印象深刻。但如今国际政治却并不像您所认为的。强权和实力才是一切的基础。我们两国的贸易问题今后依然是矛盾的症结所在,闭关锁国和行商制度极大的影响了我国商人的利益。我们不断渴望大清国能早日打开国门。”   “我们的国策影响了你们商人的利益,你们便利用走私**,影响我国人民的健康么?”汤川学突然想起几天前,广州府在沿海查抄的十几箱走私**。   汤川学小小年纪就可以在广州港走私瓷器,英国商人们当然也可以偷偷走私**。   当得知**走私一事后,他想到高中课本上有关**战争的一切。   **不仅坑害了中国人民的身体健康,更是中国近代史屈辱的象征。   因此,当义律提起他对大清闭关锁国政策的不满后,他忍不住突然提起了**走私问题。但他此时既不是大清官员,甚至算不算大清子民都还存疑,因此,突然失态也觉得颇为尴尬。   义律也面露尴尬,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商人为了弥补在对清贸易时的巨大出超,偷偷在进行**走私。这显然是违法和不道德的。   但是英国刚刚完成工业革命,迫切需要进行商品倾销来养活自己的国民,需要白银和黄金来进行再生产。如果贸易赤字继续扩大,本国经济将会陷入危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祸水东引。   因此对于罪恶的**贸易,他也并没有加以约束。甚至令他奇怪的是,就连大清帝国也没有进行过多的反对和打击,只是偶尔进行查抄和没收。他现在甚至指望清帝国能够大力打击**,而作为谈判条件,如果清朝愿意开放更多的港口和商埠进行贸易,他也愿意放弃**。   两人一时冷场,都不知说什么好。   汤川学决心打破僵局,道:“义律爵士踢足球么?”   “啊?”   “足球”汤川学又重复了一遍,然后做了一个踢球的动作。   义律笑了起来,道:“我国家倒是很流行,不过这项运动太粗鲁了,不适合像你我这样的绅士。”   汤川学一下来了兴致,道:“既然各国来我们大清做生意的人如此之多,我打算组织一场球赛,让各国商人、水手自己组成球队,一较长短。也算是交流娱乐的一种方式,不知阁下觉得如何。”   义律高兴地站了起来,道:“真是个好主意。各国出于荣誉,比赛一定会非常精彩!如果汤总裁真要举办这样的比赛,我将亲自组织一支球队参加比赛。”   “那太好了。我已经同法国、俄国、美国、奥匈帝国、意大利、德国等国商议好了。既然义律爵士同意了,那我就期待贵国的表现了。”      第二十四章 花旗洋行(3)      一个月前,汤川学萌生了举办足球比赛的想法。   以他穿越前的国足实力,有生之年应该是看不到世界杯在中国举行了。但既然现在广州港各国洋人云集,那么何不在各国之间举办一场足球赛,既可以当做花旗的一项娱乐活动,还可以出售门票,发售彩票,借此牟利,何乐而不为?   如今借助花旗的经营,汤川学手中已经积累了大批管理和技术人才,因此筹划球场、组织比赛就交给了他们去办,而最令他头疼的是规则。   汤川学此时所处的年代距离1848年现代足球运动第一个文字形式的规则《剑桥规则》诞生还有十多年时间。有些国家甚至没有听说过足球运动,而汤川学喜欢足球,完全是因为足彩,自己对足球规则也是一知半解。此时各国甚至同一国家内部不同地区的足球规则也不完全相同。因此必须拿出一套统一的规则来约束比赛。   汤川学找来了几个英国和法国水手,从他们那里了解了很多细节问题。   然后添加上自己对现代足球的记忆,写出了现代足球史上第一部成文足球规则。   他请来各个商行的翻译者,将规则翻译成不同语言,交给各支参赛队伍。虽然有些国家对球场的面积等细节问题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但是因为主办方是花旗,场地由花旗提供,连奖品也是花旗准备,也就都默认接受了。   花旗洋行对此次足球赛提供了大力支持,不仅包括场地、组织者、医生等后勤支持。   拿到冠军、亚军、季军的球队分别将获得1000两、800两、500两的奖金,另外获得冠军的球队所在国今后来花旗进行住店都将享受九折待遇。   比如英国队此次获得冠军,那么接下来一年内,不管是不是这支球队的队员,凡事英国商人、水手来到花旗,消费均可以享受9折优惠。这个政策极大的促进了各国代表队的激情,使这场足球赛不仅仅是一场球赛,简直是为国为民的大好事。   拿到冠军,那全国来大清的商人都要感谢自己。   这是何等的光荣啊!   推荐代表球队的权利在各国驻清代表手中,关系巨大,又是和他国第一次在球场上一较高下,因此各国商贸代表都异常谨慎。   俄国人,这个战斗民族因为报名水手太多,商贸代表也无法确定,最后在和汤川学商讨后哦,只好提前在球场举行了一场摔跤比赛,只有获得优胜的人才有资格提出申请。   比赛在小巨蛋举行,因为终于可以见识俄国熊打架,所以比赛门票不到一天全部售罄。收入和俄国商贸代表平分。   比赛整整打了一天,最后终于确定了22名球队代表。   不管参赛者还是观众都非常享受这个过程,而没有人考虑到足球不仅仅考验的是力量,更讲究技术和团队配合。但这时候,足球运动还没有在俄国普及,所以也没有人在意这些细节。   在苏俄眼中,无论是战争、商贸还是足球,力量才是取胜的关键,只有纯粹的力量,才能获得纯粹的胜利。   因此,对于从摔跤优胜者中选拔足球运动员,俄国人并没有异议。   相比之下,法国人就非常讲究,他们设定了一些列考核指标,比如颠球、运球、奔跑等来筛选报名者。   他们的球队中有很多天才,其中有个早年秃顶的水手,异常厉害。据说叫做齐达内。   英国,是现在足球的发源地,也是足球运动普及最好的国家。   此次比赛不仅奖金丰富,还事关荣誉。   他们甚至,足球运动不是一两个人的游戏,也不是纯粹力量的比拼。   因此,在义律爵士宣布组建球队时,就根据城市不同,自发成立了四只代表队。   四只球队僵持不下,义律也没有办法。   最后,汤川学提出可以让四支英国队先进行一场国家“德比”,顺便检验花旗对比赛的后勤保障和组织能力。   最终来自曼彻斯特的工人们击败了伦敦伍尔维奇区、利物浦、伦敦切尔西区的代表队,拿到了出赛名额。   这次预选赛极大的刺激了失败者,回到英国后,这三个地方的群众,尤其是商人和水手对这次失败简直难以容忍。   其中,伦敦伍尔维奇区的一些兵工厂工人发誓一雪耻辱,他们组成了自己的球队,昼夜联系,并在当地形成了良好的足球氛围与文化。因为是兵工厂出身,他们管自己叫射手,英文音译过来,即为阿森纳。   利物浦和切尔西的群众也成立了各自的民间球队,而后来取得冠军的曼彻斯特城球队更是载誉而归。   比赛前,汤川学邀请了宝安县知县,广州知府等高级官员前来观看。汤川学也深知和当地政府搞好关系有利于他花旗集团的发展。   花旗和广州十三行中的六行过从甚密,汤川学如今又财大气粗,影响力巨大,小小的宝安县知县自然不敢怠慢。   邀请函递到广州知府手中,知府大人心中一喜,深觉举办这样的比赛可以看到各国代表队互相厮杀,而他大清国则作壁上观,简直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大好事,自己的师爷怎么就没有想出过这么高的点子呢?最好他们真的打起来,那自己也就不用终日面对各种贸易摩擦、纠纷矛盾了。   妙,实在是妙!   于是两名高级官员亲自莅临花旗,同时因为官员都来了,自然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因此,当天花旗还破例允许广州城及周边村民前来参观游览,观看比赛。   汤川学看到了难得的机会,不遗余力的展示出了花旗最好的一面。   比赛期间所有中餐西餐全部八折,所有工作人员双倍工资。   比赛开幕式上,他用中英双语感谢了前来参加的运动员、观众和各级官员。然后,摇滚巨星、灵歌天王悉数登场献艺。   因为担心这些艺术形式难以取得汉人的接受,因此,他提前已经由京城高薪请来了四大徽班之一的三庆班前来表演。   上有好而下必甚矣。   三庆班即使在京城,也是响当当的牌子,能请动他们,还多亏了六大行的面子。广东地方如今也享受到了京师之地的文化生活。   当然也有广州本地人喜爱的粤剧和小调。   这堂满汉全席般的文化盛宴令所有观众如痴如醉,甚至一再要求加演还意犹未尽。   在这样疯狂的气氛下,花旗杯足球联赛正是开幕了。   第一天的比赛由俄国对阵奥匈帝国。   俄国队赛前一个月才开始进行足球训练,但战斗民族到底是战斗民族。   他们的运球过人简直就象是坦克一般。   他们不是过人,而是从对手身上压过去。当天奥匈帝国11名队员,5人受伤。而裁判组在比赛前就着重提醒了俄国队,面对已经收敛了不少的俄国熊,土耳其人受尽了苦头。   下午,由法国队对战德国队。   此时德国还未赢得钢铁战车的美誉,因为坦克还没有发明出来。   面对足球天才组成的法国队,德国队显得笨重而缓慢。一个叫做齐达内的秃头水手轻松撕扯着他们的防线,让德国队生不如死。   好在德国队有个叫做卡恩的守门员,使他们不至于太过丢脸。   之后的比赛如火如荼,异常精彩。   即使没有看过足球比赛的广州人也很容易被两边球队激起热情。   汤川学看着场外激动的中国观众,突然感到默默的悲哀,原来这时中国人义务为他国当拉拉队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赛前他试探过有没有可能组织一支大清队参赛。但官老爷给出的理由是,赢了胜之不武,输了有损国体。而且,大清的政策一向是防夷制夷。怎么会允许洋人和大清子民同场竞技。于是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最令汤川学哭笑不得的是意大利,这支在现代以反守反击著称的世界级球队一上场就摆出了8:1:1的队形。   果然防守反击是你们的民族性幺?汤川学心想。   虽然这龟甲阵异常厉害,但还是败给了强大的英国队。   最终决赛在英国和法国之间举行。国恨家仇,民族利益在这场比赛前已经将所有观众的情绪燃向了最高点。   比赛的第一个波折出现在法国队足球天才齐达内给英国队员一记漂亮而精准的头槌时。   因为汤川学实在太欣赏齐达内的足球才华,不忍心中断他的比赛。而他制定的粗略的比赛规则也并没有因为头槌红牌出场的相关条例,因此,当英国队大声抗议,要求汤川学仲裁时,汤川学只说裁判未看到,自己不能干涉裁判工作。谁曾想到,不久,当英国对将球传到小禁区范围内时,一个英国队小个子球员在争抢头球时,居然用手将球打入法国队球门。   这下轮到法国人不乐意了,他们也向汤川学提出了申诉。   汤川学想起了所谓的“上帝之手”这一经典时刻,而且刚刚偏向了法国人,现在是时候找补了。   “请原谅我的疏忽,但是根据我所了解的足球规则,在小禁区内,进攻方是可以用手击打足球的。当然不能用手持球,但是可以击打。英国队的入球是有效的。我们花旗集团之后会将各项详细的球例送到各个领队和商队代表手中,请你们认真阅读。”   义律爵士刚才还在为法国队的头槌耿耿于怀,现在却眉开眼笑。   法国人将信将疑的重回比赛。但汤川学只图自己一时高兴,却忽视了这场比赛的重要性。   这场比赛的影响力在各国水手和商务代表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致使他们回到国内后,都全力促进、支持这项运动的发展,而这些被汤川学无意间扭曲的规则也自然而然的流传了下来,很多判例都深刻影响了世界足球史的发展进程。   中场休息后,比分停留在1比1上。两队教练将球员叫到场边,进行了激烈的讨论。   很明显,他们打算灵活使用汤川学制定的规则。   于是下半场,在裁判身后,英法两国队员不断使用头槌攻击彼此。   因为规则上明说了如果故意攻击球员,将会被判离场,但头槌不在这个范围内。只要裁判注意不到,就可以使用头槌。   裁判的注意力当然是集中在持球者的身上,无瑕顾及到比拳击比赛还要激烈的头槌攻防战。   一个法国队员在撞向英国队员的时候,被躲闪开来,自己一头撞在地上,一脸是血。看不到,头槌合法,看到,则是恶意攻击。因此,满脸是血的法国队员只得自认倒霉,说自己不小心栽在地上。   这个判例流传至今,使球员间的头槌攻防愈演愈烈。   球场上,观众不仅为持球队员灵巧的过人,精准的传球欢呼喝彩,也为在裁判身后发生的堪比拳击比赛的头槌大战呐喊助威。   俄国队队员因为不熟悉比赛规则而留下了悔恨的泪水。   “若是知道这项规则,何愁拿不到冠军!以后要多读书啊,同志们!”   另一个重要判例则是在小禁区内可以用手击打足球。   这给守门员带来了更高的挑战。   一个个下底传中,只要不越位,对方便高高跃起,做出排球动作。   比赛的精彩程度简直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这才是鼓励进攻的好办法。   意大利教练在场外眉头不展,陷入了苦苦沉思。   汤川学的一时兴起,对日后的足球运动造成了巨大影响。   头槌技巧成为了一名优秀足球运动员必须具备的素质,因此中国的铁头功成功走向世界。   但即便如此,每年还是有大量的运动员被撞成脑震荡和痴呆。   一个记者将绿茵场上飞驰的英雄们变成痴呆后的照片刊登出来后,引起了世界足坛和所有足球爱好者的思考。   但此时,头槌打击已经是足球运动的一个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一个个精准而势大力沉的头槌,有效的打击了对方球队的有生力量。   加上禁止假摔和换人次数的提高,使足球运动更显出了男儿血性。   于是,在经过激烈的讨论后,国际足联提出了一个新的方案:所有的足球队员必须带头盔来防止受伤,也起到了防止头球造成的伤害。   阿迪达斯和耐克公司,这两家国际体育用品巨头因为提早知道消息,在新规则刚刚公布后,就推出了足球专用头盔。   轻便、防震、攻击力大成为衡量优质足球头盔的三个维度。很多体育用品厂商纷纷进军这一新兴市场!   另一个规则虽然没有在足球场上产生明显的影响。但是,因为禁区内可击打足球这一规则,直接使三大球之一的排球夭折。   当现代排球的发明者威廉摩根打算推广他发明的排球运动时,被很多人讥讽为是对足球运动小禁区规则的模仿。   最终,英国队因为头槌更厉害和精准些,法国队主力,甚至包括世界上第一个头槌的使用者齐达内纷纷受伤离场,竞技状态直线下滑。英国队一鼓作气,战胜了法国队,赢得了第一届花旗杯足球赛的冠军。   法国队屈居亚军,俄国队因为不懂规则,饮恨季军。   所有英国人都陷入了狂喜,很多人忍不住留下了激动的泪水。   英国队教练、替补队员冲进球场,激动的抱在一起,大叫大跳。即使在场边观战的中国人也被感染,激动不已,跃跃欲试。   最后的高潮发生在颁奖时,分别由广州知府、宝安知县和汤川学为前三名颁奖。当英国队队长捧起奖杯时,乐队奏响了由汤川学谱曲和填词的《wearethechampion》。   演唱者并不懂英文,但记住了如何发音。经过几天的练习也算是原汁原味。因为歌词简单、旋律动人,包括义律爵士在内的全场上千名英国人齐唱这首冠军之歌,场面轰动而燃情。   就这样,第一届足球赛圆满结束了。这届比赛,光门票收入就达到了近两千两。算上各支球队的各项消费,减去人员工资等费用,本次比赛共收入五千两白银。   潘天恩从没想过举办一届比赛,居然能获利如此丰富。比赛结束的第二天,就找汤川学申请举办第二届比赛。   “不行”汤川学简单干脆的拒绝了。   “为什么,这比赛一本万利啊。”   “潘子,这你就不懂了。比赛靠的是什么?不是靠比赛本身,而是人们对比赛的激情。这激情好比干柴,而比赛就是烈火。干柴烈火,一碰就着。但干柴的积累有个过程,如果你过度消费了观众的激情,到时候没有了柴禾,你火烧的再漂亮,也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不可持续。因此,大赛不适宜太过频繁,最多一年一次,最好四年一次!”   潘胖子听完后,陷入了沉思。然后恍然道:“汤总裁,您说的太对了,我懂了。为什么您总是能如此洞烛机先,料事如神,还能将如此复杂的道理讲得如此通俗易懂,怪不得我父亲说您国士无双啊。”   汤川学现在已经慢慢适应了这种让人尴尬的夸赞,连谦虚也懒的谦虚,只说道:“不过,潘子啊。我想我们的麻烦马上就要来了。”   潘胖子一愣,问道:“麻烦,什么麻烦?”   “我刚才看了你的账本,如今入股六大行的期货和实物贸易已经占了年同一时期的70%。你们潘家更是直接上涨了40%之多。这还仅仅是9个月的。算上全年的话,只怕形势更可怕。”   “哈哈,那要多多感谢唐总裁的远见卓识、深谋远虑,否则我们潘家哪会有今天。哈哈哈”   “唉,你是真傻啊。商场如战场,但又并不是战场。自己活也要让别人活。你们的成长自然挤占了别人的利润空间,懂了幺?”   潘甘恩这才恍然大悟,“你是担心其他几行报复。”   “不是报复,而是竞争。明年才是真正考验花旗的时候。商业竞争要开始了。”      第二十五章 公共关系学      广州十三行自成立以来,即使十全老人乾隆皇帝在位期间,也曾团结一致,对抗过朝廷,翻过过高的税收和捐输。但现在,当十三行首领伍鉴荣召集开会时,入股六行居然公开或半公开的表示难以奉命。   看着桌前心不在焉的其他六位当家,伍鉴荣知道他们心中正在埋怨自己当初的选择。   一年前,一个年轻小伙在同文行潘家提出了一个当时看来非常不切实际的创想,当时简直称得上是天方夜谭。   而潘右廷那个废物要求十三行入股,没人只要求一千两白银而已。   这一千两对伍家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但伍鉴荣看不惯潘右廷那种自信满满的态度,以为自己是十三行首领么?你只是潘中流而已。   然后他看着那个小伙以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砌墙、建楼、邀请十三行人士和洋人入住。   那个令人厌恶的地方据说现叫做西洋会馆,之后改名叫做花旗洋行。   天知道是什么鬼名字。   但生意也的确不错,广州港里一大半的洋人都先后入住。   然后听说那里开始举办更多的文艺表演吸引客人,凡是观看过他们表演的客人都如痴如醉,流连忘返。   现在广州港里稍微有点实力的洋人都钻到了花旗中乐不思蜀了。朝廷原本划定的洋人区在大火后迟迟没有重建,现在好不容易重建完工,却早已人去楼空。   几个月前,花旗举行办了个奇怪的运动。   22个人洋人有失体统的在一片空地上跑来跑去,争夺一个小小的皮球。   洋人到底是洋人,一点礼仪都没有,有失斯文。伍鉴荣当时这项想道。   花旗打开了大门,邀请广州城居民入内观看比赛和参观,宝安县令和广州知府也去了。   所有从花旗出来的居民都对那里的一草一木流连忘返,甚至一改往日鄙夷、厌恶洋人的态度,艳羡那里舒适的人居环境和丰富的文化生活。   现在广州城中居然也流行起了足球运动。他的轿子上个月就被几个踢球的孩子险些撞翻。   有失体统,太有失体统了。   但如果只是这样,广州十三行的首领,怡和行掌门人伍鉴荣根本不会着急。一个旅店、一个饭堂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世间银钱无算,只要你有本事来取,就是你的。有钱大家赚,这一直是他的理念。   他伍家世代经商,他自诩为儒商,很看重自家的名誉和诚信,敬重自己的事业,恪守祖宗的遗训。   铁打的江山,只要朝廷依然实行海禁,广州十三行就会屹立不倒。他伍家也会世世代代作为十三行的首领,居中协调朝廷、洋人和商行的利益。   但铁打的江山一日日江河日下,现在就连自己的生意似乎也受到了花旗的影响。   花旗开业不到两个月,他们修建了一条街道和很多不大不小的门面出租给洋人,最初的租金是一钱银子一个月,开始只是交换、买卖一些过剩的航海物资和货物而已。   伍鉴荣知道后,觉得这项生意显然成不了大气候。   又过了一个月,探子回报,听说那里开办了几项很奇妙的新业务,但伍鉴荣并没有在意。   记得那天吃饭时,法国的商务代表无意间讲起了两项花旗新业务。   一个叫做存货拍卖行,一个叫做期货合约。   伍鉴荣一生经商,深深知道大清行商制度的局限和不足。   当听玩法国商人描述完花旗的这两项“金融创新”后,他惊讶的失手打碎了用了半辈子紫砂壶。   失魂落魄的他完全记不清那个法国人还叽叽咕咕说了些什么。   他惊叹怎么会有人先他而构想出这么好的主意来解决纠缠了他半生的问题?   潘家入股募资会上,那个坐在最后一排的读书人真的只有二十岁么?   伍鉴荣本能的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一个月后,他们的交易量开始下降。越来越多的洋人开始通过拍卖制度来购买入股六大行的商品。   两个月后,更多的洋人在六大行购买完商品后会顺便签订一份期货合同。   这份所谓的期货合同简直是釜底抽薪。   如果说拍卖制度抢走了今年的生意,那期货合同的签订则断送了他们七行将来的生意。   眼看着入股六行货物流转不息,钱财滚滚。伍鉴荣着急了。   他使出了他父亲教给他的所有手段来取悦原来他不屑接触的洋人,但都无济于事。   降价也好,招揽也罢,甚至亲自登船洽谈,都无济于事。   如今的洋人受够了十三行的傲慢和低效,现在他们只在花旗做生意。   一个月前,他被逼无奈,在师爷的循循善诱下,终于使出了下三滥的手段。他暗中指派了很多小流氓去破坏花旗,并千方百计在花旗寻衅滋事。   他有把握一旦事情弄大,告到官府,知府大人必会帮他。   任何时候,民族矛盾都是愤青的G点。很快,师爷为他招揽了广州城中最无赖最无耻的流氓。   “从今天起,你们就站在花旗外给我骂,给我捣乱,让他们鸡犬不宁。”   “要是里面的人或者洋人打我们呢?”   “那有我们呢。凡是叫骂一天的得银钱十两,凡是和花旗工作人员打架斗殴的,得银钱五十两。医药费也由我们伍家承担。”   这群混混流氓知道自己实在给伍家卖命,顿时底气足了不少。二十个流氓分头前往花旗。   三天后,七个鼻青脸肿的混混回来了。   伍鉴荣和师爷都很高心。   但还是虚伪的关心道:“该死的洋人怎么把你们打成这个样子了?”   “回禀大人,并不是洋人所打。”   “啊!难道花旗洋行的人没有王法了么?大胆,来,和我一去去报官!”说着就上前拉着混混的袖子准备走起。   “也不是花旗的人。”   “啊?哪是谁把你达成了这个样子。”   “是宝安县那群刁民啊!”   伍鉴荣心中骂道,你本就是最无耻最无赖的刁民了,怎么还会有比你还刁的刁民?嘴上却道:“他们为什么打你?”   “我按照大人的吩咐,”   “胡说,我什么时候吩咐过你。”   “对对,小人说错了话,小人该死。我那天无事,看不惯花旗洋行那鬼地方把洋人聚在一起,我想这群人在一起一定是要干不利于咱们大清的事,于是我就气啊,我就去骂啊。”混混说着,仿佛自己真是一腔热血无处挥洒,受了委屈一般,竟然要流下眼泪。   “然后呢?”伍鉴荣着急的问道。   “然后来了一个老太太,说我乱骂人,不是好人,让我赶快走。别打扰她做生意。我心想一个老太太也敢多管闲事,嫌命长了么。但看她年纪大,并不理他。继续对着花旗的大门大骂,骂他们**无耻,祸乱大清,偷鸡摸狗,鸡鸣狗盗。然后老太太居然对着我骂了起来。”混混说道这,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伤心的留下了泪水,哭哭啼啼半天。   “你倒是继续说啊,那老太太骂你什么了”伍鉴荣十分着急。   “伍大人啊”混混边哭边说:“小人我自小就混迹广州城,什么难听的骂人话都听过了。说句不好听的,小人我也是靠骂人混饭吃的。脸皮之厚,嘴巴之毒,我敢问在广州城还未逢敌手。但,但,那老婆娘骂的太,太难听了我。我我,我重复不了。现在我回忆起她的那些骂辞,依然痛心疾首、夜不能寐。   “什么,还有这样的老太太”伍鉴荣吃惊道。   “废物,她一个老太太你怕她干什么,你打她啊”师爷生气的骂道。   “是啊,小人当时被骂的头晕目眩,实在难以忍受。就准备上前扇她几个耳光。可是谁知道,我刚拉住那老太太的衣领,她就突然倒在地上。大声呼喊有人打人了,有人打老人了!有人暴打老人了!小人我也是有廉耻的,怎么会暴打老人嘛?但他一个人老人就那么倒在地上呼喊不止,瞬间几十个村民就围了上来,责问我。可是,大人,我真没打他啊!”   “我呸,你也配知道廉耻么?后来呢。”   “我没打,但是老太太非说我打了她。要我带她去医馆看病。我不愿意,她就让我赔医疗费。”   “要你赔多少?”   “一百两。”   “什么,一百两?你是打死她了么?”   “小人我也是吓了一跳,可是老太太说什么精神损失费、误工费、医疗费等等等等,一笔笔算下来,居然真算了一百两。”   “你赔了?”   “小人我哪有那么多钱啊。当时情急之下,我就想跑。于是我装作拿钱,趁他们不备,就冲出人群,狂奔起来。谁知道村民居然发狂般追了上来。大人,小人在广州城中横行无忌,就是吃准了事件怕事人多,好心人少的道理。但这几个村民居然不依不饶的追了我快五里地。五里地啊,大人,我一辈子都没一口气跑这么远。追上后就是一顿暴打。边打边骂,还警告我不许再来花旗捣乱。”   “居然还有这么正直的村民?”   “大人,他们哪是正直啊,简直是一帮可怕的刁民!咱们去报官把他们抓起来把。”   “混蛋,你打了人家村中老人,人家没打死你就算你好运了,报什么官!拿什么报官,我看我就应该把你们拉去送官!”   师爷望着其他几个病患道:“你们是怎么回事?”   “大人,我也是刚才那情形。”   “我也是。”   “还有我。”   伍鉴荣气的脸色铁青,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挥挥手。   师爷以为是叫他过去,便把脸凑了过去。谁知道伍鉴荣扬起手,一巴掌打得师爷倒在地上。   “你还站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把这几个废物给我哄走。”   “是是,你们几个,快滚,滚!”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去叫常威来。”   常威是伍家的护院,武功高强,以前是绿林好汉,干着拦路抢劫,占山为王的营生。   后来机缘巧合,被伍家人诏安,对伍家无比忠诚。   “伍大人,有什么吩咐”一个声如洪钟的红脸壮汉来到大堂。他站在大堂中就像是一座小塔一般。   “你去,选上几十个身手好的。明天去花旗,把那鬼地方给我砸了!”   “是,大人。”常威办事,只要是主人吩咐的,从来不问为什么。   第二天,常威带着四十人,一大早便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来到花旗,已经是中午了。   他没有想到的是在花旗门外居然有许多村民摆放着蔬菜、水果、鲜花还有各色土特产,仿佛一个热闹无比的市场。   在他的印象里,以前的宝安县是一个鸟不拉屎的小村庄,自从海禁实行就越发贫穷落后,民生凋敝。但现在看来,许多村民居然正在给自己盖新房,人们的脸色和身上的衣服并不像一个落后的小渔村。   最令他好奇的是他们脸上的表情和眉宇间的神色。这表情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又好像很陌生。   他想了半天,也回忆不起来在何时何地见过这幅神情。   常威很久没看到过这种神色,想了半天,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这种神情。   但他有任务在身,没有时间观察思考这一切。   他来到花旗门前,大喊一声:“里面的乌龟王八蛋,乖乖给我滚出来。”   里面无人应答。   常威看看周围三米的高墙,摇摇头,对身后的人说:“来啊,给我吧这劳什子门砸了。”   说着,几个壮汉下马。因为目标明确,他们也是有备而来,从马背上取下大棒上前砸门。   汤川学说,他的花旗是君子的花旗,门锁等物,防得了君子,却防不了小人,因此门修个大概就好,他既然不想洋人外出,洋人若是尊重花旗,自然不会外出。若不尊重花旗,就算用铁门,又拦得了谁?   只砸了几下,门就快烂了。   周围的村民惊讶的看着发生的一切,面面相觑,惊慌失措。   最终,一个青年人忍不住,上前大声问道:“你们为什么砸花旗的大门?”   常威不屑的循着声音望去,道:“老子喜欢砸就砸,花旗又不是你家的,有你什么事。快给老子滚。”   年轻人道:“花旗虽然不是我的花旗,但却是我们宝安县的花旗,你砸花旗,就是不行。”这几句话义正言辞,充满勇气。   刚说完,其他围观的村民也纷纷围了上来。几个村民很快挤到花旗大门前。   砸门的壮汉不知如何是好,回头看看常威。   常威怒道:“哼,亏你们是大清子民,一群洋人住在你们身边,你们还这么认贼作父,真不要脸么?都给我闪开,你们继续砸。”   “洋人怎么了,洋人也是人。洋人做买卖公道,给我们设粥场,修学校,盖医院,为我们修桥打路。汤经理更是经常帮助我们,还给我们做生意的机会。没有花旗,谁来管我们的死活。洋人虽然是洋人,可是在我们看来,可比你们这些强盗好多了!”   “对对,对对!”周围的群众越聚越多,纷纷高声赞同。   “真是认贼作父的狗东西。你们再不闪开,可不要怪我了。”   但挤在门口,保护花旗大门的村民始终不愿闪开。   常威眼看情况失控,不杀杀这些刁民的威风是不行了。于是亲自下马,拿起大棒超站在门口的青年打去。   常威并不像伤他性命,一棒子下去,青年头上立即鲜血滚滚,倒了下去。   “强盗打人了!”人群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就大喊起来。   这一棍子显然并没有杀掉群众的威风,反而激起了民愤。   村民们纷纷拿起扁担,锄头向常威的人打去。   没有打架能力的老人,小孩纷纷跑回村中,边跑边喊:“强盗来了,强盗来抢花旗了,大家快来帮忙啊。”   其他一些村妇,不敢上前打架,一边在旁边为自己的男人和兄弟加油,一边拿起蔬菜、鸡蛋和一切可以作为远程武器的东西向常威等人砸去。自己的女人就在旁边加油助威,身后是自己的家乡,旁边是能帮自己发财和改变命运的花旗。虽然村民没有常威那一身武艺,但血性被激发起来,也个个厉害,把常威等人围在一处。   过了不一会,村上居然涌来了几百人的队伍,手中纷纷拿着扁担、锄头和铁锨,敲锣打鼓,浩浩荡荡好似一条长龙一般的从村中涌向花旗门口,将常威等几十人围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看到这场景,常威也是一惊,这哪里刁民啊,简直是土匪啊。哦,自己也做过土匪,但也没这么大的声势。   一看形势急转直下,今天花旗是砸不成了,自己和兄弟们的小命都难保,于是赶快下令突围。   可是村民哪里肯放他们走。   “砸了花旗,还想跑,没那么容易!”随着一声怒号,村民们向常威等人发起了总攻。   常威最终好汉难敌四手,还是被打晕了。   头晕目眩倒下时,他终于想起了那表情。   那一年,家中最后的土地被我卖掉给我娘治病了。利滚利,我到底是还不起地主的欠债。被逼无奈,我落草为寇。   山上的大部分弟兄也都是被逼的活不下去才上的山。   那时,我们都觉得歃血为盟,做了山匪,今后便能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秤分金银了,只要我们肯拼命,够努力,我们也有机会过上好日子。   当时弟兄们脸上就是今天村民的神色!   这是一种充满希望的自信!   这神色真好看。   我老大说,这神色叫希望。   常威最后,终于回忆起了希望。   村民把常威等人打败后,各个欢欣鼓舞,仿佛战胜的士兵。   常威等几十人被五花大绑起来,送到了县衙。   坐在三楼总督套房中的汤川学看着门前发生的一切,不动声色。   他身边的潘天恩则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惊叹连连。   汤川学瞅瞅潘胖子,道:“潘子,你现在懂我之前的种种行为是为了什么了么。”   “原来汤总裁是为了收揽人心啊。”   “唉,你怎么还是只停留在这个地步啊?”汤川学显然不太满意潘天恩的理解能力。   潘胖子面有愧色,道:“那这是?”   “这叫立足当地、回馈社区,服务大众,共同成长!记住了么,我前几天不是教过你么?收揽人心只是利用,而花旗不是利用。你利用别人一次可以,两次算你运气好,但人毕竟不是工具。花旗也不是要利用淳朴的村民,花旗是要成为当地的标志,希望的灯塔。我们花旗还要和宝安县全体村民,甚至广州城,广州省乃至大清朝共同成长。只有你真正能有益于他人,真正帮助到其他人,给他们尊严和希望,他们才会愿意和你一起成长,一起努力。你可以管这叫公共关系,但我觉得这应该是你们十三行做生意的态度和准则,也是花旗准则。懂了么。”   “立足当地,回馈社区,服务大众,共同成长。”潘天恩将这十六个字念了又念,仿佛要印在脑子里,慢慢咀嚼消化掉一般。   这些在汤川学的时代只能算是常识的理念在这时居然有醍醐灌顶之效,也出乎汤川学意外,看着潘胖子念念叨叨,不知是真懂还是假懂。   “唉,丽川,麻烦你带人下去看看村民的伤势重不重,轻伤给些医药费,重伤的话,如果他们愿意可以到花旗的医院来,不愿意的话,你亲自送到广州城去。”   “是。”   被汤川学称作丽川的年轻人全名刘丽川,是广东天地会人员,二十岁上下。   如今走私贸易已经成了天地会经济的主要来源,天地会成员中虽然卧虎藏龙,不乏身怀绝技之辈,但主要还是以下层劳动人民为主,划船运货、搭桥挖矿,杀人放火样样擅长,但如果说到居中翻译,协调沟通,货币换算,开展贸易这些事,找遍天地会,也没有第二个类似汤川学的人才。   虽然苏三娘好说歹说,汤川学依然不愿加入天地会。   但人红是非多,天地会冒不起失去汤川学的风险。   因此最终说服汤川学接受天地会的暗中保护。   挑来选去,汤川学选中了两人。其中一个就是刘丽川,广东香山县人。因为自小和家人跑江湖,懂些医理,人又聪明伶俐,加上和汤川学同龄,很好相处。另外一个叫陈开,以驾船为生,对广州港及周边水文地里十分熟悉,第一次带头驾船给戈登走私瓷器的就是他。因为打过很多次交道,也就熟悉起来。有他在身边,走私上面的事情,汤川学少费很多心。      第二十六章 遇刺      常威被抓起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伍府上。   当听到常威砸场子,却连花旗的门都没进就被村民围攻继而送交官府,伍鉴荣又捏碎了一支青花瓷茶杯。   下人围上来想帮伍大人包扎伤口,却被伍大人赠送了一个血手印。   贾师爷从来没有见过伍鉴荣这么愤怒过。当年皇帝西北用兵,朝廷半勒索半敲诈式的索要500万两白银之时,伍鉴荣也没有愤怒过。   “大人息怒。常威办事不利,我回来会好好惩罚他的。”   “惩罚他有什么用?惩罚他花旗就不存在了么?惩罚他,花旗就会不搞什么期货贸易了么?惩罚他,洋人就愿意和我们做生意了么?你还不懂么?花旗如果在存在下去,以后就没有咱们伍家了,其他没入股的六行也都要完蛋!”   “这……”贾师爷知道今年的收入下降了不少,但还没想过情况会这么严重。   “期货贸易就是断子绝孙啊。”   “可是大人,洋人远洋航行,就算是签了那什么期货,但如果遇到海难或者其他情况,明年不能按时交易,那也没有用处啊。”   “蠢货,花旗还可以把违规没有交易的期货放到拍卖行上去交易啊。反正他们已经收了两成的定金。咱们大清的货物洋人抢着要,怎么会卖不出去。现在一切公开拍卖,效率又高,洋人不怕咱们搞鬼,各个交易踊跃。加上那个叫汤川学的小子,和那群洋鬼子眉来眼去,颇得洋人信任。今年虽然咱们还不至于立即没生意做,可是长此以往。唉……”伍鉴荣瘫坐在椅子上,一脸茫然。   “那大人,咱们有样学样,不如咱们也搞一套。”   “哼,他们那一套你学得来么?亏咱们和洋人做了几十年生意,但找遍十三行,能找到几个像汤川学一样懂洋文的。朝廷禁止汉人学习洋文,也禁止洋人学习汉语,简单的买卖,靠画图和比划才能做成生意。就这样的水平,你去和洋人签协议么?我看过洋人和花旗签订的期货合同,那里面事无巨细,条分缕析,这些,咱们能行么?最重要的是他们已经掌握了先机,现在要去抢生意,只怕要付出不止百倍的努力啊。当时,我真应该好好听听潘家的话。”   “大人,”师爷凑到伍鉴荣脸边,悄声道:“既然那姓汤的小子这么重要,不如。”说着又右手在自己脖子前一划而过。   “这”伍鉴荣犹豫了起来。   “大人,既然你说这是断子绝孙的竞争,那也仁慈不得了。没有了那小子,花旗一散,今后十三行还是咱们伍家说了算。”   伍鉴荣默默的点了点头,站起身,道:“这事你去办吧。”   “是。”   这一日,汤川学正在宝安县和丽川一起采购蔬菜。   本来这些琐事是不需要他亲自做的。   但是过段时间亲自出来和村民讨见还价是他给自己定的纪律之一。   不仅是他,所有花旗管理者,都要经常接触周围村民,有红白喜事,如果不能亲自参加,也要送上彩礼或者祭品。   说是讨价还价,但其实他给出的价钱总比市场价高出那么一些。村民刚开始以为碰到了冤大头,但冤大头每次都笑呵呵的照单全收,日子久了,村民们反而不在忍心欺骗单纯的汤川学,纷纷主动压低价格。   洋人在华购买的一切用品必须经过广州十三行,一般华人是禁止和洋人接触的,更遑论做生意了。   因此,洋人想买,汉人想卖,但却无法交易。   而花旗却能打着经营酒店的招牌进行采购,这样就不用事事报批请准,也打破了部分商人对对外贸易的垄断。虽然范围和数量都很有限,但是好歹也算的上是破冰之举了。   让汤川学最伤脑经倒不是垄断体制,而是华人的迷信。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洋人就被叫做洋鬼子。也不知道汉人从哪里来的自信,即使自己一穷二白,饿的快要死掉了,还是依然瞧不起洋人,不愿和洋人发生任何交往。   花旗之所以建在河滩地上,一方面是因为距离港湾近些,另一方面也是村民的要求,不希望供洋人居住的地方玷污了他们的土地。   还有种种其他稀奇古怪的迷信,比如,洋人女性被看做是不洁之人,是禁止登岸入城的。   汤川学虽然无奈,但是这是当时的主流文化,自己也无力反抗,只能一一化解,但结果却一一失败。   比如,最早建立的诊所,采用了洋人的西医疗法。被看做是巫术,欲毒害村民。闹得纷纷扬扬之后,只得停业。停业后,不知是哪里村民,居然一把火,烧掉了新盖的医馆。没办法,汤川学只好从新来过,修建了古色古香的中医馆,也不再大张旗鼓的使用西洋疗法,而是中医为主,然后慢慢渗透一点点西医的治疗手段。经过大概半年的接触,虽然始终被称作巫术或者奇淫巧计,但很多汉人在病急乱投医时,也终于主动接受西医疗法了。   因为花旗现在逐渐取代了十三行的贸易中心功能,原来的西洋馆区也被一把大火烧尽。为了使贸易顺利进行,汤川学不仅大力加快了花旗的内部建设,也说服入股六行投资建设宝安县周边道路桥梁码头。虽然入股六行并不懂汤川学嘴上所说的基础设施建设的意思,但还是一一照办了。汤川学甚至顺便根据花旗内部建设规范,改建了宝安县民居,尤其是排水设施。   现在深圳港口船帆林立,已经完全可以比肩广州港了。   外国人有了做生意的好地方,宝安县居民不仅可以高价出售他们的农副产品,聪明的村民甚至开始尝试从广州购买货物,搬到花旗外倒卖盈利了。而花旗作为居中桥梁,不仅收获了大量的商业利益,也赢得了周边村民的拥护。   汤川学在一个摊位前停下,因为聚集的村民越来越多,汤川学干脆在花旗外施工建设了规范化的市场,然后把每个摊位出租给当地村民。   “你是新来的么?”   “对。大人要点什么么?”   汤川学蹲下来,看着眼前令郎满目的小玩意,正想着洋人会不会对这些手工艺品感兴趣。   “大人可是汤川学么?”   汤川学抬起头,笑了笑说,“怎么,你认识我么?”   “不认识,但是村民们说你每隔一段时间会出来转转。这几日采购货物的人我都见过了,见大人倒是头一次。”   “哈哈,什么大人不大人的。我年纪还没你大呢。”汤川学突然很享受这种成为名人的感觉。回想当初在金田村,自己籍籍无名,任人欺辱,险些丧命,而现在自己也被人称作“大人”了。没有法制的社会,只有依靠自身的强大,才能保护自己。   “大人年纪不大,但做的却都是大事。这几日我一直听到村民念你的好。说你是的大好人,让他们有路走、有钱赚、有地方看病。”   “这算不上什么大事,我只是恰好发现了自己擅长做的事情而已。听你这么说,你才来深圳,不是本地人吧?”   商人点了点头,道:“小的前几日才来到贵地。想混口饭吃。”   “哈哈,那我可要代表花旗和深圳欢迎你啊。”汤川学笑呵呵的抬起头,准备随意买上几件小玩意,带回花旗试试洋人的反映再做打算。但当他抬起头,看到商户的眼神时,全身的毛孔都突然收紧,脑中所有的神经都感到一种突然迫近的危险。   商人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柄宽刃短剑朝汤川学颈部刺去。   汤川学此时蹲在地上,只能顺势往后一躲。商人一击失手,立即跳过堆在地上的货物,又刺一剑。在剑尖刚触到汤川学外衣之时,一柄小刀飞来,不偏不倚打中宽刃剑剑身。本来刺向心脏的短剑一歪,一剑刺入汤川学右肩膀。所幸汤川学用两手抱着刺客右手,因此伤口不深。   刘丽川此时已冲到刺客面前,一拳向刺客面部打去。刺客一闪,但刀还插在汤川学右肩,只得撤手。退后两步,居然又从另一只袖子里抽出一柄一模一样的宽刃短刀。   刘丽川见刺客后退,两手翻飞,又是几柄小刀射出。刘丽川的小刀不同于苏三娘的飞刀,三娘的飞刀是暗器,往往出手于不经意之时,坐立行走,言谈顾盼间射出飞刀,动作自然而然,让人猝不及防。   相比三娘的飞刀,刘丽川的飞刀要小很多,也薄很多。为了提高威力,他射出飞刀时更需要借助腰力和腕力,动作较大,虽然飞刀属于暗器,但在刘丽川手中,早已变成明器。   因为有腕力和腰力的因素,刘丽川射出的飞刀往往带有一定的弧度,而不是一条直线,这一点,让很多第一次和刘丽川交手的人吃了很多苦头。   但这名刺客显然很有经验,刚刚拉开距离后,他已经用手中的宽刃刀当下了六柄飞刀。刘丽川见自己飞刀奈何不了他,不在继续,而是全神兼备保护着汤川学。   此时村民早已吓得四散奔逃,有些好心的村民立即跑向花旗的方向通风报信。   刺客摄于飞刀,也不敢轻举妄动。现在有人保护,而且又是光天化日之下,距离花旗极近,料想不出一时三刻,汤川学援兵必到。若是不能尽快了结,这次就要失败了。打草惊蛇,下次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想到着,刺客先向左一晃,作势逃跑。刘丽川上当,立即射出两柄飞刀,谁知刺客并不闪躲,而是用转身用背部接下了两柄飞刀,借助着旋转的力量,忍着背部的剧痛,朝汤川学掷出手中短剑。汤川学右肩已中一剑,血流不止,只能用力向左闪躲。宽刃短剑擦着汤川学面部飞过,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刘丽川急怒攻心,一连又射出三柄飞刀,但都被刺客躲过了要害部位,只是一刀刺中腿部,已是无力逃脱了。   刺客已知功败垂成,想要自杀,却又被刘丽川的飞刀射中手腕。   这是,援兵终于赶到。   不由分说,立即将刺客拿下,然后几个人抬起汤川学直奔花旗医院。   本来肩伤并不算重,但来人救人心切,一群人围了上来,你一手我一脚的,反而让伤口开裂的更厉害。   还好花旗医院中的杨大夫医术高明,且刀上并没有喂毒,因此倒也没什么大碍。   陈开要将刺客送交官府治罪,汤川学挡了下来,并且让医生同样替刺客疗伤。   伤好后,汤川学在陈开、刘丽川的陪同下,来到关押刺客的房间。   “你为什么要杀我?”汤川学面沉入水。   “因为有人给我钱让我杀你。”   “谁?”   刺客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那你起码能告我你是谁吧?”   依然没有回应。   “你不说我也知道,广州城,善于用宽刃刺刀的刺客并不多。”陈开说道。陈开是天地会的老人儿了。   天地会本来就见不得光,对地下社会了如指掌。陈开一看到刺客的武器,就知道这人的来历。   汤川学转向陈开,陈开道:“如果我猜的不错,这人应该是两广一带的海盗。”   “大清也有海盗?”   陈开笑笑,道:“你能和三娘干走私,别人为什么不行?”   “陈大哥的意思是,他们也是干走私的?”   “至少开始是干走私的。乾隆年间由五口通商改成广州独商之后,广州很快就成了大清最繁荣的海上贸易之地。但是禁海之前四地靠海吃饭的人怎么办,朝廷却没有想过。这里面很多人迫于生计来广州讨生活,但是得不到朝廷的认可,加上十三行的控制,没办法只能靠之前和洋人做生意的经验,偷偷搞走私。到嘉庆年间,这些走私犯已经难以和成规模的十三行家竞争,加上朝廷水师不断打压,最后没办法,只好沦为海盗、河盗。靠打劫来往商船货船生存。两广一带,海盗势力最大的一支是邱二嫂的船队,有很多女海盗,下手狠辣,颇熟水性。另一支头领叫大公羊,手下的干部武艺很高,善于使用的武器就是这种藏在袖中的宽刃短剑。这种武器在登上对方船只,展开白刃战的时候非常有效。而且不易被发现,可以发动突然袭击。从他的武器上看,他必定是大公羊的手下,至于是谁指使,我不说,汤兄弟也能猜到。”   “但是十三行怎么会和海盗有瓜葛呢?”汤川学问道。   陈开并不介意,继续侃侃而谈道:“汤兄弟啊,你平日里见识独到的让人害怕,原来也有懵懂之时?十三行是做海上生意的,若是不打理好这些海盗,朝廷尚且浇灭不了这些海盗,难道要那些贪婪的商人去打海盗么?最后还不是要以招抚为主,打压为辅,恩威并施,一来二去,认识个把海盗头子也不是了不起的大事。”   “原来如此啊,陈大哥果然见多识广。”   “哪里哪里,在你面前,我哪敢说自己见多识广,只是这条道上跑的多了,难免见到几只鬼。”   “可是,另外七行觉得杀了我就有用了么?他们就能继续垄断海上贸易么?”   “未必没有用。我知道你最近开始让洋人教一些汉人英语,洋人在花旗里也可以偷偷学汉语,但是现在广州地界上,洋人十分信任你,你是花旗的招牌,花旗初创,很多地方也全靠你,你一死,潘家、昆家等家族没人可以独挑大梁,花旗不是就散了么?花旗散了,入股六家自然要回归老的体系,继续按照十三行原来的模式做生意。”   “哦。”   “而且不仅仅是花旗要出问题。”陈开一脸严肃的盯着汤川学。   汤川学知道他的意思是他一死,刚刚起步的走私贸易也会受到影响。现在两广天地会消耗了非常多的人力物力在走私贸易上面,一旦自己小命不保,到时候影响的不仅是花旗、入股六行,天地会也会动荡不安。这些动荡因素传播开来,可能不是汤川学一条小命可以涵盖的。   因为总是觉得自己如果死掉了,也可以在现代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因此不管是救王宣娇、逃出金田村,还是今天遇刺,他从来没有将自己的性命放在第一位,有时当危险来临,他甚至想放弃抵抗,就这么一死了之,结束这段奇幻之旅。因此,向死而生,不怕死,反而不会轻易死去,也总能尽力舍命救人,落得侠义之名。   但今天,汤川学第一次清晰的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如果死了,死掉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还会有更多的人收到牵连。   比如远在广西的三娘、王宣娇、萧朝贵,甚至也有诸多天地会中人。而入股六行,尤其是潘家已经得罪了伍家,如果重新回归旧系统,想必也会生不如死。   他汤川学早已不是孤家寡人了,也不能想死就死了。   想到这些,汤川学尴尬的对陈开笑笑,道:“陈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以后我一定倍加小心。”   陈开笑着点点头,道:“汤兄弟放心,虽然三娘让我和丽川保护你,但你也要明白,保护你的不仅仅是我们两人。今晚我就带人去杀光伍家人!”   汤川学吓得蹦了起来。   这时潘胖子听说汤川学在深圳市场上遇刺,刚满头大汗的跑回花旗。一看到汤川学,就立即跑过来,抱着汤川学道:“汤兄弟,你可吓死我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你怎么了,伤到哪没有。”   汤川学被碰到伤口,连连喊疼。又想到潘胖子的性取向,被他现在这么抱着,难保这胖子不是趁机揩油,占他便宜,于是赶快推开他。   “没事没事,你快放开我。”      第二十七章 花旗集团      在刺客面前不便多说,汤川学拉着陈开、刘丽川来到另一个房间。吩咐了些善后事宜让潘胖子去料理。   “陈大哥,我知道你们天地会厉害,可是也别动不动就杀人家全家啊。”   “你现在是我们最重要的经济来源,他们要杀你,我们当然不能坐视不管。他派一个刺客失败了,难道不会再派么?”   “可是我不是没事么。他一招败露,应该不会再派了吧。”   “唉,汤兄弟啊。你年纪小,还不知道人心险恶。”   “这些我也知道些,可是商业竞争在所难免的,犯不着为了这个害人性命啊”汤川学道。   “商业竞争?呵呵,汤兄弟,多人钱财就是取人性命啊。再说我们天地会本身就犯得是杀头大罪,自然不怕死,只要死得其所。你不知道苏三死的时候,大家为了夺广西舵主的位置,窝里斗死了多少好弟兄吧?你如果现在死了,广西三娘断了银两供应,地位不稳,只会重蹈覆辙。”   “这事情三娘倒从未和我提过。”   “你不是天地会中人,这些事情,知道到的越少越少。如今的天地会早就不是康熙时的天地会了。很多人投入天地会,并不是为了驱逐鞑子,恢复中华,只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本来也无可厚非。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总要拼命抢口饭吃。当帮主有实力震慑帮众时,大家起码能相安无事,但如果实力稍微弱些,那其他帮会、帮会内部自然少不了一番你争我夺。”   “陈大哥是说三娘实力不足么?”   陈开尴尬的笑笑,赶紧说道:“我可没这么说,只是轮巫医,她打不过广西分舵的二把手胡有禄,论资历,她拼不过钱长老。她能取得广西大位,一来靠的是苏三那群铁杆弟兄的支持,比如柳州朱洪英。二来,就是你从事的走私贸易,能够源源不断的为广西输血。”   “输血?”   “汤兄弟,广西是个穷地方,越穷的地方,资源越少,斗争越是激烈。那里不算帮会斗争,每年光是土家人和客家人械斗,死个千儿八百,根本不在话下。”   这一点,汤川学有所耳闻,但是到底没有亲眼见过。   赐谷王家,王宣娇的本家就是客家人大户,整个赐谷,人人习武,户户备兵就是例证。   陈开看汤川学默然不语,接着说道:“但是自从汤兄弟想出了和洋人做买卖的法子,你一船的生意顶我们往日里一年的收入,大家自然没话说,也都愿意听汤兄弟和三娘的。总舵主也要求两广的兄弟全力配合汤兄弟。现在,如果你一时三刻横死街头,你猜会发生什么?”   汤川学猜得到,但是并不愿意说出来。   “自然是大家又要回到过去的时代,你为了一口饭吃杀了我,我兄弟为了报仇,杀了你。大家杀来杀去,一辈子也别想赶走满清鞑子了。而且我想大家抢的只会更厉害,因为很多兄弟已经尝到了甜头。你应该也知道,为了配合走私,两广天地会也在进行扩充。”   “这是你们天地会内部的事,我怎么知道。”汤川学突然感觉心口像压了块大石。“那你也不能跑去杀了人家,何况对面十三行首领,你这么为非作歹,是逼官府下硬手清剿么?”   “清剿就清剿,我们又不是没被清剿过。”刘丽川的爷爷和父亲也是天地会成员,也都死在朝廷清剿之中。   “陈大哥,丽川兄,我知道凡事做事都有牺牲,可是我们不需要无谓的牺牲。你们既然是为了保护我,而要报复伍家,但是如果做得过分,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后果。我有办法,保证伍家今后不会再动刺杀我的念头。但是你也要保证按照我说的做。否则,以后我不会再为天地会做任何事了。”汤川学最近越来越怀念过去在桂平楼中的逍遥日子了,也许那才是他想过的生活。   现在,他的一个念头,一个失误,轻则有人倾家荡产,重则性命堪忧。   他之前就考虑过这些问题,只是没有今天这般迫切。   是时候卸去这些沉重的负担了,汤川学想道。   陈开看到汤川学一脸严肃,不像往日悠然自得的样子,也不敢惹恼他。哈哈一笑,道:“我们本来就是派来听汤兄弟安排的,你吩咐的事情,我们当然会做。”   “那就好。你先去放了那个刺客吧。”   “放了他?那可不行,你这么妇人之仁,是要被人欺负的。”   汤川学无奈的说道:“谁刚刚拍着胸口说听我吩咐的。”   陈开撇撇嘴道:“咳,好吧。我知道了。可是然后呢。”   “然后,你就看我的吧。”   伍鉴荣伴着小妾柔软的娇躯醒来。虽然最近因为花旗的事情焦头烂额,但自己昨晚总算在新納的小妾身上找回了昔日的风采。   西洋的药,果然很灵。   伍鉴荣醒的很早,正考虑要不要再折腾小妾一次时,外面的小人却叫道,同文行潘家少东主,潘天恩求见。   真是扫兴,潘家人果然讨厌。   派去的刺客虽然失败了,但是应该也让这群人吓得够呛。   哼,没有姓汤的小子,你们始终是潘中流。   看着面容姣好,娇软无力的小妾,伍鉴荣还是忍了忍,正事要紧,下床穿衣洗漱。   但怎么总感觉怪怪的。   看看屋内的摆设,没什么变化啊,但是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呢?莫非是昨晚玩的太多了?   走到镜子面前,怎么这么暗?往日这个时候,阳光从窗外射入,刚好照到镜前,可以很清楚的看见镜子中的自己。可是今日,怎么镜子反而处在背光的角度,自己站在镜子面前,什么也看不见。   啊!   伍鉴荣大叫一声,跌坐在地上。惊醒了熟睡中的小妾。   “老爷,怎么了。”小妾懒懒的问,昨晚婉转承欢用去了不少体力,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   “你看看房子,看看摆设,和昨晚有什么不同么?”   小妾揉着眼睛,左看看右看看,道:“没什么不同啊。”   “你,你不觉得方向不太对么?”   “啊,哪里不对了。”   中国建筑自来讲究对称,左右对称,上下对称,只在摆设和家具方位上有所不同。比如床头的朝向,镜子的方位。   伍鉴荣慌忙的跑到屋前,不顾小妾还未起床就打开房门。   看着外面的太阳,大叫道:“全颠倒了!全颠倒了!”跑了几步,脚下一滑,摔了下去。   家仆们以为老爷睡魔怔了,纷纷上前扶起老爷,用力挤压伍鉴荣人中和太阳穴。几个年纪轻的家仆还趁这机会,狠狠欣赏了下老爷新納小妾的娇躯。   伍鉴荣悠悠醒转。拽过管家,问道:“你们何时把方位调换了?”   “老爷,你在说什么啊?”   “我是说为什么家具的摆放,床头的朝向这些都颠倒过来了?”   “啊?”管家闻言,才洗洗的看了一番主人卧室的布局,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何时卧室中所有的加剧都对调了一番,原来在东边的,移到了西边,原来在西边的,移到了东边。但所有的东西都整整齐齐,没有丢任何东西,也没有损坏,只是颠倒了而已。   伍鉴荣收敛心神,深呼吸两口后,道:“你说潘家有人求见?”   “是,在客厅等了好一会了。”   伍鉴荣咽了口唾沫,冷静下来,说道:“把卧室的东西都调回来,此事不得声张。”说完看了看围在他身边的下人,眼神严厉,下人们不敢直视。   “先去见客。”   虽然心里头恨透了潘家人,但是在商言商,伍鉴荣依然殷切无比的接见了潘天恩。   对他们两家激烈的竞争关系,二人心知肚明,但是谁也不曾主动提起。就仿佛是小辈侄子来叔叔家请安一般,双方就家庭教育、健康养生和朝廷八卦交换了意见,进行了既不坦诚也不亲切的交流。   大家嘘寒问暖一番,伍鉴荣因为急于查清卧室颠倒问题,便草草送客了。临走之时,潘天恩说道:“最近花旗正在扩张太过迅速,资金链颇为紧张,不知伯父有没有意愿也入股一些?”   伍鉴荣先是一愣,什么叫资金链颇为紧张?入股的意思又是什么?潘家会这么好心?   伍鉴荣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呵呵。   伍家上下查来查去,昨夜没人任何东西丢失,也无人受伤,除了伍鉴荣卧室彻底颠倒。   但听闻了这件事后,大太太和公子却发现自己房中的摆设也有问题,只是没有伍鉴荣这么明显,剧烈。   静下心来,想到尽早来拜访的潘天恩,伍鉴荣心念一动,“原来这小子是来示威的啊。我刺杀不成,他却能在暗中调换家具摆设,我的小命早就攥在他们手里。”   想到这,伍鉴荣只感到背后冷汗直流。   他不仅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危,更为自己家人而忧心忡忡。   自己多番寻衅滋事不成,暗杀也被躲过。   早上潘天恩恰好跑来,邀请他伍家入股,天下没有这种巧合。   软硬兼施么?   只是现在自己该怎么办呢?   现在跑去入股,自己的老脸就要丢尽了。但是不入股,生意不断受到侵蚀,加上自己随时都有性命之危。   面子事小,性命事大。   刺杀不成后,他并不担心刺客的出卖,这是从大公羊那里重金买来的,不会乱说话。   入股六行虽然算是花旗的股东,但是毕竟十三行交情日久,他搞定一个外地来的年轻人,虽然可能断了财路,但是想入股六行也不会彻底翻脸,再跑来刺杀他。   他伍鉴荣朝中有人,倒也不是好惹的。正是自持这些优势,他才敢派人暗杀,暗杀不成后,也并不惊慌,只是取消了外出活动,留在府中,伺机再动。   可是现在府中也不安全了。   正在烦恼之际,其他几行的当家人居然纷纷求见。   原来潘天恩并不是只来邀请了伍家一家。   一大早,潘天恩马不停蹄的跑遍了所有没有入股的洋行。   拜访其他几家,倒并没有多少寒暄,直奔主题,每家入股10万两白银。从此广州十三行俱为一体,荣辱与共。   推举一人为“总裁”,十三家各出一董事,组成董事会。总裁负责日常工作和经营,大事决议由十三名董事投票决定。   10万两白银自然比当初入股六行涨了十倍,但如果不参与进来,生意迟早越做越少,到最后油尽灯枯,破产是迟早的事情。   潘天恩留给了他们一天思考的时间,明天就要答复。如果明天还不答复的话,入股六行就会开始注资。这笔钱虽然不多,但是有了这笔钱,谁知道机变百出的汤姓小子还能搞出什么花样来。而且各家看着花旗蒸蒸日上的事业也颇为动心。来伍家,嘴上说着是来听听十三行首领伍鉴荣的意见,其实还是来说服伍鉴荣一起入股。这样十三行俱为一体,又回到了当初的好日子,也并不是坏事。总比这种公开分裂,闹得满城风雨,引得官府频频侧目得好。   伍鉴荣从来没有感到如此无力过。   自小自己的父亲就发誓要将他培养成出色的商人,他也熟读四书五经,但是并没有立志科考,而是一开始就专注为商之道。   自从父亲因病去世,他就继承了继承了伍家的生意,靠着自己的聪明睿智,勤奋不辍,带着十三行这条大船度过无数大江大浪。   他当然清楚十三行的成功靠的是朝廷的海禁制度,但是要在朝廷的索求无度,洋人的商业扩张和当地汉人、制造商的利益之间谋取平衡,也并不容易。但是他从来没有怕过,他的对手总有弱点,他也总会找到事情的解决办法。   但是如今,这个对手太聪明了。   他不愿意相信对面只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   其他六行的当家人叽叽喳喳说了一下午,吵得自己脑袋都要炸开了。   面子也给了,路子也给了,自己其实早就没有了选择。   当天晚上,伍鉴荣表示愿意加入花旗集团,并连夜代表未入股的六行给花旗总裁汤川学去信,表示接受条件。   没曾想到第二天一早,汤川学便带领入股六行亲自拜访,礼数周到之极。   历史上第一次广州十三行坐在一起,共同商议成立一个新机构。   注资协议签订,股权认定也就完成,花旗集团就正式成立了。   广州十三行各占其中十四分之一的股份,汤川学占其一。汤川学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给十三行代表讲解现代股份公司的治理谋生,因为并非他所长,因此在很多细节上,大家花去了很多时间进行讨论,协议也边说边改。在夜幕降临时,终于敲定了大部分重要细节。   然后,就到了第一次投票选举总裁的时候了。   前一天晚上,后入股的七行已经进行了商议。因为一家一票,他们七家就占半,入股六行加上汤川学也占一半。这就成了五五开的局面。因此,他们投票必须集中投给伍鉴荣。   他们后来加入,自然要防备先入股的六行占尽便宜。然后只要能拉拢一行过来,伍鉴荣自然就是总裁了。   广州十三行互相结识、合作甚至通婚已久,加上伍家在朝廷还有影响力,这并不是难事。也正是基于这一点,伍鉴荣才会在最后关头同意入股。   如意算盘打好后,正打算去说服其他六行时。汤川学先说话了。   “各位叔伯、大哥。作为花旗的发起人之一,我受到早先六行的厚爱,一直担任总裁至今。”   “过去担任总裁,未必在今后也适合担任”昆家说道。   汤川学并不介意,接着说道:“昆大哥说得对,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七家洋行一惊,不知道汤川学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在下是外地人,初来贵宝地,人生地不熟,本来也只想混口饭吃,并没有多大的野心。所幸是发现了一点自己还能干的事情。现在非常高兴十三行的当家能团结一致,共同把这件事情做大做好。为了今后大家能同心同德,将花旗经营好,上报朝廷、下安黎民,在投票选举今后五年的总裁时,我有三件事要宣布。”   “一、我放弃总裁竞选,因为深感自己能力不足,年龄尚浅,处事不当之处甚多。加上自己是外地人,做起事情来难免和本地人有些误会。因此,请大家不要投票给我。”   “二、我放弃作为董事的权利,今后我只保留收益权,放弃投票权。花旗集团今后将是广州十三行的花旗,在经营上我日后还能做些事情,但是十三行牵扯深广,每年要给朝廷捐输、献贡,还要经营各地工坊。我并不懂这些,所以,也就不添乱了。只是希望花旗的事业蒸蒸日上,每年能多分红就好。”   “三、我想推举一人,作为总裁候选人。当然只是推举而已。”   “谁?”众人纷纷叫出了声。   其余人都紧张了起来,毕竟洋人认他,花旗的所有人也都认他,而且自花旗建立以来,算得上功劳第一的也只有汤川学一人而已。   而他现在放弃出任总裁,连争都不争,又放弃投票权。   现在要推荐一人,在常人看来,放弃前面的权利,一定是为了博得筹码,来推举这人。   难不成他要推荐潘右廷?还是潘天恩?伍鉴荣心想。   汤川学笑笑,道:“我要推荐的人就是伍鉴荣。”   众人都是一惊。   之前派流氓混混和常威上门滋事的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   刺杀汤川学一事,虽然没有送官处置,但是只要深知此中要害的人,都能猜出此事是谁人主使。   在旁人看来,汤川学和伍鉴荣不仅是商业利益的争夺,已经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了。   除了潘家,没人知道汤川学居然会推荐伍鉴荣作为花旗总裁。   “你说什么?”伍鉴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伍伯伯的事迹我也略知一二。十三行既然已经全部入股花旗,今后花旗将是我大清和洋人做生意的唯一机构。放眼全国,现在唯一有能力胜任这一职位的就只有伍伯伯您了。”   “我?”   “敢于向朝廷力陈海禁之害,虽不受朝廷采纳,但也算是说出了所有生意人的心声。道光四年,朝廷向十三行收取重税,几乎要断绝洋人经商,也是您亲自赶往京城,上下打点,才总算改变了皇帝心意。十三行的生意在您手上蒸蒸日上,你有利益,也从不独大,居中平衡十多年,才有今天十三行的基础。我能建立起花旗,也多亏了您一生操劳。”   “您本来就是十三行的首领,现在自然而然也应该是花旗的首领。”说完,汤川学对着伍鉴荣深深一躬。   众人包括入股六行,甚至潘家,想到道光初年查禁广州港,提高关税一事,也都心有余悸。   当时若不是伍鉴荣赌上身家性命说动当朝宰相、户部尚书等人,恐怖当年就已经没有十三行了。   在没有花旗之前,伍鉴荣带领十三行,也功劳卓著,事业兴旺。感念于此,看到汤川学深躬不起,其他十二人也纷纷起立鞠躬。   此情此景,伍鉴荣无知所措,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自己不仅在经商能力上,见识水平上,连在心胸上,也输给了这小子啊。伍鉴荣想道。   不用投票,怡和行伍鉴荣出任花旗总裁。、   伍鉴荣一一和大家握手,在来到汤川学面前时,伍鉴荣忍不住说道:“汤兄弟,我……”   汤川学却笑着摇摇头,示意他不必多说。   就这样,道光十六年,花旗集团在怡和行伍府中悄悄成立了,伍鉴荣出任总裁,潘天恩担任副总裁,而汤川学只保留了一个顾问的虚职。   花旗集团依靠先进的经营理念和独特优势,迅速积累了大量财富。不仅十三行各个富可敌国,就连周边地区尤其是深圳、广州,也发展迅猛,令各地为止侧目,巨量捐输和税贡也令朝廷放心这一体制的运行。   道光二十二年后,**战争迫使满清开放海禁。   洋人发动这场战争的目的本身是为了打开清朝丰富的市场,解决国内经济问题,为资金主义的发展寻找新的市场。   但未曾想到开放海禁后,花旗在第二任总裁潘天恩的带领下,迅速扭转经营重点和方向,在五口通商的体系下和英法打起了贸易战。迅速成为了继东印度公司之后最强大的贸易集团之一。   后世在研究天国起义时,一直奇怪为何一场普通的农民起义,从早期发展到后期建设,居然一直不愁军饷资金时,纷纷将怀疑的对象锁定在花旗集团上,怀疑正是他们暗中资助了太平军起义。   考虑到太平天国攻陷广州后,并没有像在其他地方那样没收财产,纳入圣库,反而对花旗集团秋毫无犯,甚至支持鼓励他们继续扩充船队,科学经营。   花旗集团人士也纷纷被太平天国接纳,担任经济领域重要职位。   这种怀疑也并无道理。      第二十八章 洪火秀      这是洪火秀第三次来到广州城参加乡试了。   他每次都能很顺利地通过府试、院试,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起初,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美好。   洪火秀生在广州省花县嘉应州,客家人,从祖父开始他们洪家就一点点从江浙地区迁移到广东花县,以拓荒的形式,获得零星土地。到他这一辈,已能养活全家并有余力供他读书。   他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   两个哥哥没有他这么幸运,他们并没有机会接触书本,研习孔孟之道。   他们只是普通的农民,糊里糊涂过一辈子,看老天爷脸色混口饭吃。   洪火秀嘴上从未说过,但内心经常同情他的哥哥和其他没有机会读书的族人,在他开来,他们浑浑噩噩的生活和死掉没什么差别,这个世界有他们没有他们完全一样。   也因此,他很感念他的族人,尤其是他的父母舍得供养他读书学习,领会孔夫子的教诲,虽然微薄的供养不足以让他心无旁鹭的一心研习备考,他必须在村里的私塾教书,为孩子启蒙来赚取一些报酬贴补家用。   自他开蒙入学的第一天,洪家所有人都对他寄予厚望,他知道自己肩负着整个家族脱胎换骨的使命,摆脱紧紧束缚着他们的土地,挣得更好的生存条件。   全家的辛苦供养获得了回报。他十五岁那年就通过了府试,取得了童生的资格。   一年后,通过院试,成为生员。   这在不大的花县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了。当时的他只有十四岁,看上去是那么天纵英才,前途远大。   父亲逢人就忍不住将他夸耀一番,母亲对他更加关怀备至,嫂嫂们也不再为难他,转而对他青睐有加。   洪家在村里的地位上升了不少。全家乃至全村人都指望他能通过乡试,考取秀才。如果祖宗保佑,鲤鱼跳龙门,考得进士及第,那真是光宗耀祖大好事。   他通过院试的那一年,上门给他提亲的媒婆越来越多。他父亲为他选择了赖氏,因为确定她是个勤劳本分的好姑娘。   “你将来做了官,自然要有个好媳妇帮你张罗家里的事情。赖氏是个天足,虽然不好看,但一看就是个能干活的女人。你将来也好一心理政不是?”   洪火秀觉得父亲想法可笑,既然已经在朝为官,那家中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还需要自己或者他的夫人费心?   他是要做大事的人!洪火秀自小就这般确信。   也许是读书的原因,也许是家人对他抱有的期许,让洪火秀从小就觉得自己不同于他身边的那些村民。   但距离他第一次通过院试已有十年之久。十年间,无论他怎么努力,他都无法再向前一步。   仿佛他的头顶出现了一堵无形的墙,压着他。无论他跳的多么用力,最后依然会被弹回来。   每次信心满满的奔赴广州城参加乡试,总是铩羽而归。   参加考试要远行、要住宿、要吃喝,有时难免还要打点些难缠的小鬼,考试的时候自己就像是坐牢一样,完全没有人身自由,考试条件也非常差,有时暑热难耐,有时寒冷彻骨。忍饥挨饿,自然也是考试的一般分。   但这就像一场赌博,如果有幸押中,那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洪火秀没有押中过。   连续两次,上天都作弄了他。   每次放榜,他都对那些高中的人艳羡无比,继而充满不平和仇恨。   他们一定是买通了学政、督学,凭他们的才学,怎能和我相提并论?   夜深时,他也常常问老天,如果我不是这块料,为什么要给我以希望,为什么每次给了我希望,却又将希望打碎?难道就只是为了作弄我,让村里那些农民看我笑话么?   洪火秀越来越厌恶四书五经,也越来越憎恨孔孟之道。   但他依然充满干劲,不论寒暑,每日苦读不辍。作为全家辛苦供养出来的读书人,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即使明知前面是万丈深渊,他也补习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他自己,还有他的整个家族都把出人头地的希望押在了他身上,他不能失败。   而他也无法想象,自己怎么可能去过他父亲、哥哥们的那种生活。   他越接受教育,视野和阅历越是开阔,他就越不能忍受重新回去做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在土地里消耗掉自己所有的梦想和信念。   他,洪火秀,是不同的。   他不愿当一个庸人来了此一生。他更无法忍受他每天接触的那种生活。   这一次,也许我有机会。洪火秀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皎洁的月亮,心中默默祈祷。   题目是我准备过的,这一题无论从立论、点睛、切题,我都写的完美无缺,相信这一次考官一定会看到我的才学和能力。   这一次,我一定会是秀才。   洪火秀一直住在广州城里等待放榜。因为这一次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他的心情愉悦了许多,不似往日读书时那般压抑、痛苦、徘徊。   他喜欢广州城中的繁华的景象,这里人文荟萃,文化昌盛,人人都充满朝气和干劲,似乎总有干不完的事情,街上路人行色匆匆,说话办事也总是非常焦急。商人各个精明能干,在茶馆、旅社中的读书人也总是出口成章。虽然在洪火秀看来,他们立论庸俗,言谈浮夸,但他们的热情和朝气却也令他动容。   说起读书人,最近在茶馆中碰到个年轻人,倒令他很感兴趣。   他好像叫汤川学。   听店家说他非常非常有钱,和广州十三行过从甚密。但从他的衣着和言谈来看,却并不像纨绔子弟。   至于他是哪里人士,祖籍哪里却没人知道。   他有点广西口音,但不像广西原住民那样民风彪悍。他眼光温柔,嘴角时常带着笑。   他也十分年轻,只有16岁了。   16岁考取生员,也算是不错的成绩了,虽然比他还晚了一年。在等待放榜的日子里,学子们经常坐在一起高谈阔论,而他平常总是非常安静的坐在一旁,沉默不语,有时会笑笑,仿佛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广州城里的士子,不知是出于什么缘故,总是尽量博得他的赞同,而有些人也反其道而行之,故意设法激怒他,然后和他辩论一番。   也许是因为姓汤的“非常非常有钱”吧,这群势力的广州佬。洪火秀时常坐在一旁,默默的看着这些势利眼献媚讨好。   这小子也未必就有什么真才实学,士子们看中他,还不是因为他祖上福荫?比如他昨天提出的四民之论,简直不可理喻之极。洪火秀想到。   士农工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是祖宗们定下的四民之论。   读书人,不仅是这个社会高贵的知识分子,通过科举考试,他们也是这个社会的管理者。   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学而优则仕,但作为一个阶层,读书人无疑应该是最有地位的。   民以食为天,百工匠人又是极为必要的补充。他们是这个社会的基础,社稷社稷,没有农夫和匠人,他们如何保证吃穿用度呢?   因此,这三者的地位自然而然,十分稳固,正如我大清铁打的江山一般。   可是商人呢,他们到底有什么价值?   无非是机巧钻营,低买高卖而已。   俗话说,无商不奸,商人重利轻离别。他们为了追逐利益,什么事情干不出来?而且就算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堆积如山又能如何,饿的时候不能吃,冷的时候不能穿。   商人是不产生任何价值的寄生虫。   这种四民之论源远流长,而且立论正确,根本无可厚非,而且既然自己是读书人,掌握着话语权,让自己处在四民之首,不是恰恰也最符合读书人的利益么?但是就是这个每个读书人都深以为然的理论,居然惹的汤姓小子面红耳赤,和诸多士子争持不下。   汤川学的理论想来也有趣,叫资源的优化配置。   如果将整个社会比作一个机体,那么商人就是将血液和营养输送到最需要的地方去的血管。   本来在海边一文不值得贝壳,运到内地,可能就会变成昂贵的装饰品,甚至因为无比稀有而变成流通的货币。也正是因为有商人,山西的煤能运达全国,为寒冷之地带来温暖,山东的铁能送达各地,铸铁为犁,没有商人,那么广州也不会如此发达,成为全国贸易之首。   更重要的是正是商人,在追逐利润的过程中,不断改良生产方式,提高生产率,推动了科技的发展,改善了人们的生活。   比如卖书的商人,因为要节约成本,就会不断改良印刷和造纸技术,最后将书本的造价不断降低,使大多数人能接触知识和书本。   瓷器商人,为了使自己的货物更加好卖,不断提高工艺水平,降低次品率,使大清的瓷器更加美观、耐用。   茶叶商人为了赚钱,会不断研究实验茶叶栽培技术,不断提高茶叶产量和口味,而也正因为如此,才有西湖龙井、正山小种等佳品。   更遑论,作为商人、老板,他们不仅需要精通这些技术,还需要学习如何把工人、农民、小贩组织起来,调动他们,管理他们,约束他们,激励他们。   在汤川学看来,我国社会缺少的正是对商人的尊重,对商业的扶持促进。   因为关卡林立,交通不便,赋税沉重,加上商人的地位卑下,财产又得不到有效的保障,才会使大清的商业长期一蹶不振,人民的生活浑浑噩噩,只求温饱。如果商人的地位和读书人、士子官员一般高,那么以我国人民的聪敏智慧和勤奋耐劳,恐怕早已是世界第一强国了!   他说的话,洪火秀并不全懂,尤其是有很多奇怪的词语,佶屈聱口,不忍猝读。汤川学不顾众士子的起哄,还谈起了产业升级和内卷化。   所有人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懂得他所说的一切,他的话完全是一派胡言乱语,但是听他娓娓道来,似乎又有那么一点点道理,至于道理在哪,谁也不知道。   “汤兄,我等才疏学浅,实在不懂你所说的内卷化所指何意?”   “比如,原始社会人人茹毛饮血,在豺狼野兽的威胁下,朝不保夕。但随着社会技术的发展和普及,人人都学会耕种、狩猎、饲养,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社会有所发展,我们就再也不用担心吃不饱,穿不暖了。这是我们社会第一次大的跨越发展。既从原始社会不如封建社会。   但上下几千年,自秦始皇统一六国以来,我们一直都在以这种方式生存、生活,始终停留在勉强糊口的地步。我国的经济就是一种‘糊口经济’,朝廷只要喂饱他治下的人民,不让他们揭竿造反就好,而从不会主动去考虑使人民活的更好,更幸福。偶尔遇到天灾人祸,饿死个把人也不是问题,只要不逼的他们造反,似乎都好。   而随着人口的增长,我们提高产量的唯一方式就是开垦更多的土地,投入更多的人力,而这种生产模式和社会生活方式却不能再向前有所发展,实现第二次经济的跨越发展。既从封建模式进入资本主义模式。”   “资本主义模式?”   “没错。因为我们没有商人啊,我们的商品流通完全是为了交租交税被迫产生的。这种被迫产生的商品经济一不会鼓励技术进步,二不会产生经济增值。最后,我们就一直停留在这个阶段了长达上千年了。”   “汤兄又在危言耸听了,什么叫停留上千年?”   “在座诸位都是饱读诗书之人,我想请问各位自宋以降,社会可再有深刻之变个,伟大之发展?”   “我不懂你所说的发展是何意。”   “唉”汤川学显的越来越不耐烦。“说句不好听的,你们难道不觉得现在百姓很像被豢养的牲畜么?”   “一派胡言!”   “胡说,全是胡说!”   “你这是在污蔑社稷啊!”   汤川学无奈的笑笑,坐下喝茶,不再说话。   等群情冷却下来后,一个中年士子站起身问道:“那敢问汤兄,倘若商人在社会上有了地位,我国鼓励商业发展,那就不是豢养牲畜么?”   “起码我们的技术会继续进步,科技会逐步发展,随着科技的发展,人们也就不在满足于养家糊口,而会有更高的追求。”   刚说完,又是一片啧啧声起。   刚才的士子又站起来道:“汤兄,此言大谬!为国为社稷者,在人心,而不在奇淫巧计。广州人文鼎盛,那些个洋人虽有很多精妙的小玩意,还有铁造的大船,但到底是化外之地,没有礼仪文化可言,还不是要可怜巴巴的找我们做生意,求我们卖给他们东西。”   “没错,没错!”士子一片称赞。   另一个士子压住众人声音,大声说道:“而且汤兄弟所谓的更高的追其又是什么?自古人心贪婪,欲壑难填。吃饱了肚子已实属不易,应该感恩戴德才是,只有这样,百姓才能各安本分,天下太平,若让他们吃得饱饱的,还不是要无事生非,要这要那,最后说不定江山社稷都有倾覆之危。难道生灵涂炭就是更高的追求么?”   提起江山社稷倾覆之危,汤川学就算对言论自由再有信念,也不敢继续多语,只好默默饮茶。   倒是一直坐在他身旁的刘丽川听到汤川学的奇谈快论,满眼崇拜。   汤川学注意到他的目光,笑着说道:“阿混,你看什么?”   阿混是刘丽川的小名。自从上次在花旗外汤川学遇刺以来,刘丽川更是打起十二分的警惕时刻保护着汤川学。汤川学现在虽然不再担任花旗总裁,但是花旗很多外贸业务还是要依靠他居中协调。同时,他也有机会不断扩展天地会打造的走私贸易。他负责洽谈,苏三娘在紫荆山负责生产,朱洪英负责路上运输,而陈开负责海上运输。   两年下来,他们对深圳外海的走私贸易稔熟于心,轻车熟路。   天地会现在也不再为经费会费发愁了。汤川学的重要作用使天地会上下将他看做最重要的资产加以保护。   “没看什么,我就是觉得汤大哥说的很有道理。”   汤川学笑了,说:“这群读书人都说我一派胡言,你这个没读过书的反而觉得有道理?”   刘丽川挠挠头,道:“你别小看我啊,我虽然没看过书,但是我懂道理啊。我就觉得汤大哥说得对,反而是这群穷酸读书人满足胡言。”   “怎么,现在有钱了,嫌人家是穷酸人了?”   刘丽川脸更红了,“我的钱都是大哥给的,我有什么钱,以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自从跟了汤大哥,才算是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神仙日子。”   “衣食无忧就是神仙日子了么?”   “能活着就是神仙日子”刘丽川说道。   洪火秀坐在一边,看他们高谈阔论。   不知为什么,他对汤川学有些好感,感觉他身上温润如玉,是个谦谦君子。但是他的这番言论却实在大谬不然。   别的他还可以接受,但是士子的地位必须要维护,而商人是万万不能鼓励的。再说,豢养黎民百姓又有什么错呢?   自古就有州牧之说,州牧州牧,牧民之官,可不就是豢养百姓么?没读过书的百姓,也只适合豢养,他们不需要懂得大道理,他们一旦懂了道理,是要出大乱子的。   前几年,他见过几个村子之间,为了争夺一条水渠活着几亩土地而发生的大规模械斗。拿出锄头、扁担的农民不再像往日一般温顺,各个都变成了可怕的暴民。虽然没有波及花县,但看着这群洪水梦水呼啸而过,还是让洪火秀吓得够呛,也在心里更加鄙视农民。   这些农民为了几钱银子就能以命相搏,为了一条涓涓细流,就整村出动,死伤的姓名何止上百。   他们的命是不值钱的,这印证了洪火秀的一贯看法。   他们虽然活着,但和死了没什么区别。他们就应该被豢养,被利用,他们的生命一文不值。   但他正在慢慢滑向他们,变成他们的一份子。   求老天保佑,一定让我高中吧!洪火秀再一次默默祈祷道。      第二十九章 落第      今天是放榜的日子。   所有的士子虽然像往常一样谈笑自若,仿佛谁也没将功名利禄放在心上一般般,但是所有人又都显得彷徨不安,六神无主。   有些士子早就在旅舍内等得不耐烦了,也不再假装淡泊名利,一大早便聚集到学府门外,等待放榜。   洪火秀是要假装一下的。   自己早已不是第一次参加乡试的小生员了,这样的考试他已经参加了三次,前两次都无缘高中。若还这么不顾礼仪的围在学府面前,恐怕别人会笑话他。   虽然其实没有人认识或记得他。   这段日子里,他总是睡不着觉,显得憔悴了许多。   旅舍中很多士子也都一样,毕竟三年一次,错过今年又要再苦读三年。   自己已经二十五岁了,虽然参加科举考试中也有60岁的白发老人,但是他知道,再过三年,自己的记性和理解会越来越差,越来越不如今天。那他难道要当一辈子的塾师?更可怕的是,他现在已经成家立业,负担一点点加重,如果不能取得秀才,自己很快也要泯然于众人间,开始过自己最害怕的那种生活。   一想起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洪火秀就难以入眠。   自古文人相轻,在同行面钱,谁也不愿显得惴惴不安,反而拼命装作谈笑自若。   汤川学也没有去学府,他继续悠然自得的喝茶,旁边有两个和他同龄的年轻人,一男一女,三个人叽叽喳喳,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远远听去,女的似乎是广西人,汤川学和另一个男的都喊她九妹。   旅店的小二怎么还没回来?   这家旅店住的大部分都是赴考的士子,对于还滞留在旅店的矜持士子而言,唯一得知消息的就是等待店小二的通风报信。   店小二会记下所有考中秀才的士子名字,然后对照留宿的考生,若有高中者,则立即飞奔回来报喜。   各家旅舍也经常比较谁的客人高中秀才的多。   因为科举考试对读书人实在太重要,而武无第二,文无第一,科举考试取士有时候的确要拼拼运气。就像如今的公务员考试,看似公正公平公开,但是没有明确地知道申论到底以什么见高低,只有一堆培训学校叽叽喳喳猜测个不停。   这样就搞得士子们处处注意,处处迷信。   怎么赶考,什么时辰入场,坐在什么地方,在他们心中都会影响他们的命运。住在哪家旅舍自然也很重要。   因此,每年放榜后,店家都会派出伙计去看榜,如果自己店中有人高中秀才,那不仅是天大的喜事,值得好好热闹一番,将来万一这个秀才步步高升,自己说不定也能飞黄腾达。再说了,如果店里出了秀才对明年的生意也有很大助力。   洪火秀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店里很凉爽,但他能感到背上正在滑下一粒粒汗珠。   广州的天气真是糟糕,听说北京的气候就很好。   想到帝都,他又激动起来。   手持三尺定山河,四海为家共饮和。   这两句是他今年写在考卷中的诗句,他很是满意。   这些浮夸的士子肯定是写不出这样的诗句的。连那边的汤川学也一定写不出。   “来了,来了。”   听到小二回来的消息,所有假装矜持的士子也耐不住性子,站了起来。洪火秀站在二楼,探出脖子看着店小二。   老板这时也迎了上来。   “咱们店里可有人高中?”   店小二还在不住的喘气,虽然上气不接下气,但看他的眉开眼笑,应该是的确有人高中。   说不出话,只能不住的点头。   “谁啊,谁?”不仅老板焦急,其他的士子也纷纷追问。   “汤,汤公子高中了!”小二上起步接下去的喊道。   “啊?!”大家纷纷一片惊讶。很多士子顿时面色发白,瘫软下去。有的士子扼腕长叹。有些人显然早有准备,只得自嘲一番,然后扭头寻找汤川学,送上祝福。   店老板率先走上二楼,跑到汤川学桌前,大呼道:“恭喜汤公子、贺喜汤公子,您高中了!”   汤川学似乎并没有太高兴的样子。倒是旁边两人,欢天喜地起来。   “太好了,太好了。我就说我哥一定高中的!”女孩奔奔跳跳说道。   “你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昨天不是还偷偷担心的要死么?”刘丽川说道。   “我哪有担心了?”   “哎呦,我都看见了,谁大半夜在后院,跪在地上给人家祈福的?老天爷在上,求求你保佑我汤哥哥高中,让他今后不用再每日读书,好陪我说话。如果如愿,我一定去庙里给您烧一柱大大的香,让你吃的饱饱的!”刘丽川捏尖嗓子,夸张地学着女孩说话的扭捏姿态。   “哪有,你胡说。”   “谁撒谎谁是小狗!”   “你就是小狗。”   “后面还有话呢,要不要我也说出来?”   “你敢!”   “话说,汤公子,王姑娘是谁啊,九妹很在意哦。”   “你,你,你胡说。”女孩原本如粉瓷一般的面庞立即涌上一阵绯红。   “呵呵,我当晚就躺在你许愿的树上,每句话可都听得真真切切。”   “你再敢说。”   “我就说了,谁让你不承认!”   “你!”女孩说着一跺脚,居然一脚踢翻桌子,桌子登时一分两半,木屑乱飞。谁也不曾料到,她小小年纪,又是一个女娃,哪来的这般怪力。   店中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呆若木鸡。   桌子一飞,女孩欺身上冲,整个人先下窜后上迎,仿佛眼镜蛇一般,对着刘丽川面部就是一拳。   刘丽川猝不及防,一个眼眶已变成熊猫眼。   “小妮子,你敢动手?”   “叫你还敢乱说。”女孩一击得手,不知脚下如何动作,居然已经退出几米开外。   刘丽川活了二十多岁,还没被女孩打过,既不懂怜香惜玉,更忍不下这口气。于是二话不说,就向女孩冲去。   女孩倒也不怕,反而迎身向前。   刘丽川自小和家人跑江湖混饭吃,加入天地会又杂七杂八的学了不少功夫,加上自己聪明伶俐,懂得融会贯通,小小年纪,武艺已是不弱。和三娘一样,也善于使用飞刀。   但女孩每次总是能避开他的攻击,而且身体紧贴着他,让他没有机会用飞刀。在贴身躲闪的时候,又总能见缝插针的袭击他几下。   过不了多时,刘丽川没有打到女孩一下,反倒多处被袭,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   “啊!”刘丽川大喝一声,居然贴着地面,往后滚了起来。终于算是摆脱了女孩的纠缠。   正要拔出飞刀,确定汤川学厉声道:“别闹了!”这才作罢。   刘丽川拍拍身上泥土,站起身道:“你每次都是这般无赖,一个姑娘家,总往别人身上蹭,成何体统。”看来两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交手。   “你才是姑娘呢,功夫只有输赢,没有体统。而且我挨着你,总比被你打强。你若不服,咱们再来过啊。”   刘丽川气的一句话不说,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汤川学拿出银子,交给店掌柜,道:“这是赔您桌椅的钱,我这个妹子脾气怪,力气也怪,小小年纪,经常没轻没重,您可得见谅啊。”   掌柜和站在旁边的人被这突然的变故惊了个呆,一个个张着大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汤川学双手捧着银钱,又说了一遍。掌柜才有所反应:“哦,哦,小,小孩子胡闹,胡闹。”愣了一愣,总算恢复了常态,马上堆起笑脸接着道:“汤公子,您高中了啊!”   “嗯,我刚才听到伙计说了。我知道了。”冷淡的反映让所有人大失所望。一般士子高中秀才,虽然比不得进士及第,但在一般人家也算是了不起的成就了。可是这小子,居然如此淡定,“哥,你不高兴么?”   “我高兴啊,以后见到当官的,终于不用下跪了。”清朝陋习,百姓见官,都要下跪,但秀才已经算是国家储备干部了,为了表示朝廷优厚,可以见官不跪。   “可是我看见别人得了秀才,都是欢天喜地的啊”女孩说道。   “是啊,几年前,我见过一个读书人,中了秀才,高兴得能跳起一丈高。”   这边你一眼,我一语,好不热闹。虽然汤川学反应一般,就好像普通人一次性通过驾照考试一般,称不上多么开心,但在掌柜等一干人心里,已经算是可以大说三天的新闻了。   洪火秀听到汤川学高中的消息后,突然感觉天旋地转,扶着桌子,坐回板凳,双手发抖着捧起茶杯,一口气喝光了所有茶水,聚集剩下的全部力气,摇摇晃晃走到报信的店小二跟前。   “你没看到我的名字么?”   “先生您贵姓?”   “洪,洪火秀。”   店小二想了想道:“秀才中并没有姓洪的人。店中士子的名字我都知道,不会看错。”   “你,你胡说。你真的没有看到我的名字?”洪火秀不知着了什么魔,居然揪住小二的领子,大声咆哮起来。   “啊!来人啊,这人疯了。”看到洪火秀狰狞的面目,赤红的双眼,小二吓得惊呼起来。   众人闻言,纷纷回过头来。   此时的洪火秀,两眼泛着泪光,全身颤抖,仿佛着了魔一般。揪着小二领子的双手越来越紧,就快要掐死可伶的小二了。   落第士子他见得多了,有些往往也有出人意料之举,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疯狂的,也着实吓坏了他。   大伙见情况不对,赶快围上来解救店小二。   洪火秀在家中并不做农活,平日读书备考之外,就做做塾师,贴补家用。算得上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这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群人一起用力才掰开他的手。   掌柜气的想上来打他几巴掌,但举起手来,却看到失魂落魄的洪火秀瘫坐在地上,好似丢了魂魄一般。   每过几年,他这里总会挤满赶考的士子,但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跳过龙门的鲤鱼却寥寥无几,大部分士子都铩羽而归,落第士子,他这一辈子见得太多了。但像洪火秀这般神色,他却是第一个见到。   举起的手,停在半空中,到底不忍落下。停了片刻,蹲下身去,扶着洪火秀道:“洪公子,胜败乃兵家常事,今年不中,回去苦读几年,明年再来应试便是。何必如此呢?”   旁人看到洪火秀的神色,也纷纷动了恻隐之心,出言宽慰。   洪火秀此时脑中嗡嗡作响,完全听不到这些人在说些什么。他站起身来,摇摇晃晃但又速度极快的奔向学府。他要亲眼看到红榜,他不信他又会再次落第。   汤川学站在远处,默默的看着发生的一切,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看到洪火秀走出旅社,自己无知不觉居然也跟了上去。   一边是冷淡的高中秀才,一边是发疯的落第士子,闹得旅社老板无所适从,众人也觉得无趣,纷纷散了。   既然已经落第,就要尽快收拾包袱,回归到日常生活之中了。   洪火秀摇摇晃晃的走到学府前。这时距离放榜已经过了半天,红榜前聚集的人已经不多。洪火秀跌跌撞撞的挤开围观的几个人,凑到红榜前,脸几乎要贴到红榜上,一遍又一遍的寻找自己的名字。   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看榜的人来了一波又走一波,他始终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字。眩晕感越来越强烈,现在的他要扶着墙才能勉强站立。   我的策论不好么?   莫非是我的诗词出了问题?   字迹不工整?   我忘记在考卷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还是考官犯了错误,拿错了我的卷子?   我怎么会不中?   这不可能?   脑中一个个年头不断闪过,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终于,走出十几米后,他昏倒了。   洪火秀在另一家客栈中醒来。醒来的时候,一个人躺在床上。   这是在哪里,我在干什么?   然后仿佛重新启动一般,他记起了发生的一切。   他,洪火秀,第三次落第了。   想起家乡父老乡亲对他的殷切期望,想起年迈的父母含辛茹苦供他念书,想起自己十二多年来付出的努力。他先是感到愤怒,但愤怒过后,铺天盖地而来的是一种无力感。   其他族人会怎么看他?他的嫂嫂一定又会在背后议论他吧,说他是个没用的东西。他的妻子也一定会非常失望吧。   愤怒又能如何,什么也改变不了。   是啊,什么也改变不了。他终究是一个农民,即使自己粗通文字又怎样,自己年纪轻轻便通过院试能如何,他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出生在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环境,他就算再努力,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他终究要回到花县,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可怜日子,籍籍无名的了此一生。   亏你还在嘲笑他人,觉得他们就应该是被圈养的牲口,自己又何尝不是五十步笑百步。   自己到底不是牧者,而也是这畜棚中的牲口而已。   自己的生命也一文不值。   越是这么想,自己越是感到绝望。但不同于早前刚刚听到自己落第的消息,那时的绝望的情绪虽然炽烈,但是好歹充满着生命力。而此时绝望的情绪是那么冰冷,仿佛一座冰山一般,了无生气。   借着灯光,他看到一个人爬在桌子上睡着了。   这人不是经常在旅店中陪着汤川学的那个年轻人么?   他怎么会在这?   哦,是了,我当时晕倒在大街上,一定是他们扶我回来的。   他桌上放着的是什么?   一把小刀?   哦,有时这少年的确会拿着把小刀在手中把玩,洪火秀已经看过太多次了。   不知是怎么回事,洪火秀不知不觉站起身,来到桌前,拿起小刀把玩。   唉,我要回去过那种日子么?   不。   与其活着受罪,不如就这么了却自己吧。   死了,就不用考虑这么多了。   这么想着,洪秀火拿着刘丽川的小刀向自己的脖子上划去。   刘丽川听到动静,突然惊醒,看到洪火秀正拿着小刀准备自尽,也是一惊。一伸手打飞了他手中小刀。   “你干什么?”洪火秀大叫起来。   “我才要问你干什么?”汤川学嘱咐刘丽川看好洪火秀,洪火秀要是有三长两短,汤大哥一定会很生气的。想到这,刘丽川越发瞧不起眼前这个读书人。   “我不想活了,难道求死也不行么?”   “你死你的,我不拦着你,但你不能死在我面前。”   “好,那我出去死。我洪火秀难道想死还死不成么?”说着就要夺门而出。   刘丽川气急,一把抓住他后颈,向后一拉,将他扔到床上。这一扔,不知是用力过大还是怎么样,洪火秀居然晕了过去。   旁边正在睡觉的汤川学听到动静,跑了过来。   “怎么回事?”汤川学问道。   “大哥,这人,他想寻死。”   汤川学一惊,道:“真的么?”   “嗯,我醒来的时候看到他准备用我的小刀抹脖子,我打飞了小刀,他就想出去寻死。我没办法,把他仍回到床上了。”   “去看看他怎么样。”   “是。”刘丽川走进洪火秀,探探他的鼻息,又把把脉。   “大哥,他的脉象非常混乱。”   “唉。应试教育害死人啊。”汤川学年轻时也曾参加过高考,对这种努力把人变成机器的制服非常厌恶。   “大哥,啥叫应试教育啊?”   “额,就是科举考试。”   “有什么害人不害人的,我看就是这人没出息。大哥高中秀才,今天道喜的人那么多,我看大哥处之泰然。我想大哥今日若没用高中,必不会像他这么没出息的寻死觅活。说到底,还是自己没出息,和考试有什么关系?”   汤川学不以为然,但也不想多做解释。虽然刘丽川说的有几分道理,但是他始终是非常同情自杀者的。他穿越前为了防止各种因心理疾病引发的自杀行为做了大量工作。   自杀只是一种心理疾病,和勇气无关。他一直这么认为。   但这种观点要解释给学习中医,知识体系又十分落后的刘丽川,恐怕十分困难。   “你帮我看好他。今晚别再让他做出格之事,明天咱们找个大夫给他好好瞧瞧。”   “唉,大哥,你认识这人么?”   汤川学摇摇头。   “哪咱们管他作甚,他要死要活,管咱们什么事,要我看,咱们已经帮了他一次,仁至义尽,不如就到此为止吧。万一这小子真的寻死成功,到时候说不定还要牵扯到咱们。”   汤川学想了想,道:“但是他现在情绪这么不稳定,总不能看着他死吧。”   “每天寻死觅活的人那么多,咱们哪里管得了啊。”   “那是我并没有看到,看到了,我就不能放任这人去死。”汤川学有点生气。   刘丽川也觉得汤川学有些动气,再不敢再多言,撇撇嘴,道:“知道了,那大哥您去睡吧,我来看着他就是。”      第三十章 催眠      身患绝症的病人想要延长自己的生命时,不仅要依靠医生医术、治疗技术、医疗设备,身体素质等因素,自身的求生意志也至关重要。   有些人即使身患癌症,也能快乐坚强地面对疾病,和病魔斗争,而有些人,在获知自己身患绝症的那一刻就已经放弃了抵抗,万念俱灰,坐等死神收割。   此时的洪火秀身体上完全健康,可是自己过度的自信,和对未来生活的怯懦已经完全让他丧失了求生意志。   家庭期许、家族责任、自身理想早就已经压的他喘不过气,连续三次通过院试,给了他继续拼搏下去的勇气,但每每在乡试时,铩羽而归。   要么绝望,要么兑现,可上天偏偏喜欢捉弄他,给他希望再让他绝望。   刘丽川看不起他,汤川学却同情他。   洪火秀想起他家乡农民的生活,那不应该叫做生活,那只是活着,苟延残喘而已。   想起村庄械斗时,农民的狠毒、疯狂,人命如草芥般逝去。他不愿过那样的日子,对那样的生活,它充满了恐惧。   从小,他就是立志要做大事的人,要做牧者,而不是牲畜。   可是现在,他绝望了。   第二天,洪火秀全身发烫,神志不清,嘴中喃喃自语。   汤川学去请了郎中,身旁两个年轻人也寸步不离的照顾着他。   郎中看过后,只说身体上没有毛病,是急怒攻心,心火淤积所致,此病要解,还要从心上下功夫,开了几副清心安神的药留给汤川学。   刘丽川瞧不起洪火秀这种科场失利就要死要活的胆小鬼,早就失去了耐心。煎药是他擅长的,于是主动请缨去煎药。   年轻女孩也不喜欢洪火秀,于是陪着刘丽川去煎药了。   汤川学坐在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洪火秀,觉得这真是一个悲哀的时代。   现代社会,人的选择是多样的,正是这种多重选择,可以让人在不断地尝试和失败中,发掘自己的天赋,磨练自己的意志和能力。   但是这个年代却不是。   这个年代,各个社会阶层是封闭的,锁死的。   父母是农民,儿女自然也是农民。   父母是读书人,自己的儿女便有条件接受教育,走上仕途。   士子、读书人虽说是社会的高级阶层,但是读书人唯有通过科举才能实现自己的价值,趟不过这条独木桥,即使自己是写下《徐霞客游记》或《天工开物》这样对社会有巨大贡献的作者,在当时也是难以受到社会公正评价的。   汤川学第一次深刻的体会到了科举考试对读书人的束缚和扭曲。   正这么想着,洪火秀清醒了。   看到汤川学,他本想说声谢谢。   但是想到坐在他床边的人,年纪轻轻,已经考取了秀才,明年便可参加会试,而且祖上一定有很多基业,让他衣食无忧。反观自己,上天真的太不公平了。自己好巧不巧,却恰恰又被此人所救。   想到这,谢谢二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得扭过头去,不再看汤川学。   汤川学穿越前的职业训练使他明白病人此时的心绪,也不多言,只是倒了杯茶水放在洪火秀床边,便坐到桌边去看书了。书是昨日去学府,一个中国人发给他的,书名叫做《劝世良言》,是一个叫做梁发的中国人根据自己的理解翻译摘抄的《圣经》,主要是创世纪到诺亚方舟这段时期的故事。这时天主教在中国还是很新鲜的玩意,作者的理解也很有意思,汤川学觉得有趣,便带在身边,没事的时候随意翻看。   洪火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说道:“你们为什么要救我?”   汤川学放下书本,道:“别人救你性命,你都是这么道谢的么?”   “我并没有求你们救我。”   “唉,人活着总是有价值的。生活这么美好,你难道急着离开么?”   “你这么有钱,又刚刚高中,生活在你眼里自然是美好的。但是在我眼里,却不尽然。”   “难道中不了秀才,就不能活下去了么?”   “可以活,却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你难道没有考虑过父母养育你的不易吗?”   “我就是没法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才有求死之念的。”   越是冷静的自杀者,其自杀的信念就越坚定。从谈话来看,洪火秀的确是一心求死。   “你活着才能孝敬他们,你若死了,可是什么都没有了。”   洪火秀仰天长叹一声,仿佛要把胸中的淤积之气一吐而尽。   “我是没脸见人的。求求你别费心了,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汤川学终于失去了耐心,厉声道:“依我看,你根本就是自私自利,自视甚高。可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上下求索而不可得,就万念俱灰,一心求死,一死了之。”   “嗯,没错。我的确命比纸薄。求求你不要再管我。”语调平铺直叙,毫无变化。   汤川学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作为一个心理医生,他平时在病人面前是不可能说出如此偏激的词语的。但自从穿越以来,自己疏于练习和约束,性格越来越自由散漫,脾气也越来越差,居然这么快就丧失了耐心。   想到自己以往的职业,汤川学静了下来。   洪火秀不就是一个病人么,汤川学决定重新拾取专业,好好治疗下这个病人。但他还要尽快赶回广西,没有时间采取传统治疗方式了。   他决定直接采取催眠疗法。   这时,刘丽川也煎好了药。   “我不想吃药,你们端走吧。”   刘丽川正欲发作,汤川学却接过药,对刘丽川笑了笑,说道:“你们先回花旗好了,收拾好行装,咱们明日再回广西。”   “你一个人照顾这疯子么?”   汤川学点点头,道:“放心吧,我自有分寸。你们快去吧。”   “是。”   “好。”   二人一走,汤川学将药汤端到床边,说道:“既然你一心求死,我也不能拦着你,对吧。”   “那你还端药过来做什么?”   “但是我就然已经救了你,如果放任你不管,你求死成功,到时候官府追查,我说不定就脱不了干系了。”   “这应不会,我自会死的远远的。不牵扯你。”   “嗯,你最好死得远远的”汤川学笑道。“但也难防官府说我见死不救,不是?”   “嗯,那你的意思是。”   “你喝下这碗药,然后我们就此别过,这样我也算是仁至义尽。我也祝你能早死早投胎。”   看洪火秀依然徘徊不定,汤川学接着说道:“看在你我一场缘分,就当做给我帮帮忙好了。”   “喝了这药,你们就放了我。”   “是啊,喝了药,我就走。”   “那好。”说着接过汤川学手上的药碗,喝了起来。药并不苦,洪火秀喝的很快。   汤川学记得医生所开的药含有安神的作用。   见洪火秀喝下后,他已经开始准备给洪火秀催眠了。   虽然他穿越前最后一次催眠的效果不好,但是他依然有信心给洪火秀进行催眠。   催眠治疗有严格的限定,职业操守也决定催眠师只能根据病情进行治疗,而不能变更、加工记忆。因为这些都会影响患者的性格。   患者当然想要健康,但是如果他们经过治疗性格改变,不是原来的自己了,那么就算患者不说,他们的家属也会将医生和医院告上法院。这样的判例是有的,有些医生在治疗可能危害自身或者他人生命的严重心理疾病时,有时会冒险采取偏激的治疗手法,最终的结果是病人不再是威胁,但也不是当初接受治疗的病人了。简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但在道光年间,没有催眠师职业操守委员会,没有医院、医德的束缚,汤川学不介意采用一次激进的治疗方式。   结合洪火秀的性格,他决定给他植入一段记忆来激发他,挽救他。   洪火秀喝了药后,见汤川学依然没有走的意思,反而笑眯眯的坐在了床边。   “你不是要走么?”   “咱们结识一场,你我还不知道彼此名字,而你马上就要死了,我觉得还是重新认识一下较好。”   “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好认识的。”   “那可不行,我这人最喜欢交朋友的,不管是没死,还是将死的。”   “呵呵,”汤川学的话逗乐了洪火秀,“我叫洪火秀,广东花县人。”   “哦,这样啊。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两个哥哥,一个姐姐。”   “那他们一定很疼爱你了。”   “那是当然,他们牺牲了自己读书的机会,让我去念书,要不凭我们家庭,哪有余力供养一个读书人。”   “你也喜欢他们。”   “嗯,喜欢。他们一直对我很好。”   汤川学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洪火秀聊着。   聊着聊着,洪火秀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自己越来越困,自己好想睡一会。   这时,他听到汤川学的声音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你很困了,你想睡一会,甜甜的睡一觉。我数到三,你就会睡着。一、二……”   洪火秀睡着了。   但他又不太确定,他从未有过这种奇妙的感觉,像是睡着了,可是感觉意识还很清醒,但是身体又无法动弹。   他感到有一束光突然找到自己身上,这束光暖洋洋,照在身上很舒服,更神奇的是,这束光居然有神奇的吸力,将他慢慢吸上高空。   他在空中飞了起来。   他慢慢穿过云霄,来到一座无比宏伟的大殿前。周围云雾缭绕,还有阵阵花香。   不时远处传来阵阵悠扬音乐。   定睛一看,远处飘来八个仙女,抬着一座由黄金制成的王座向他走来。   洪火秀不明所以。   仙女走到近前,齐声道:“恭迎天王回鸾。”   “天王?”洪火秀不确定天女实在称呼他。他一个穷苦读书人,哪里称得上王,还是天王。   但来不及解释,在众仙女的簇拥下,他已经做上了金座。   不知金座重量几何,但八个仙女看似像毫不费力就抬起来坐在王座上的他。   王座十分稳当,他能看到周围景致不断变化,但是完全感觉不到颠簸和摇晃。“敢问各位姐姐,请问咱们这是去哪啊。”   众女一阵哄笑,走在最前面的仙女回首笑道:“您这么说,真是折煞我等了。你是天父之子,地位无比尊贵,我等只是普通天使,哪敢被你称作姐姐。”   洪火秀又是一愣。   仙女接着说道:“您忘记了么,这里是去往天堂的路啊,您在凡间待得日子久了,可能记不得了。我们这就带您去见天父上帝和你的哥哥耶稣。见到他们,你就都能记起来了。”   不多时,众人来到一座大门前,一个六翼天使站在门前。天使手中拿着一把烧着红火的巨剑,背后六个翅膀缓缓波动,天使全身闪着金光,圣洁无比。   天使见到来人,单膝跪地,道:“六翼天使撒拉弗拜见天王陛下。”   洪秀火一生从未被人跪过,甚是紧张,正手足无措间,领头的仙女却道:“天父上帝急着见天王陛下,快快开门。”   六翼天使闻言,转身飞起,将巨剑插入大门,好像一把钥匙插入锁孔,然后缓缓转动。   大门发出巨大的声音,简直要震聋洪火秀。当大门完全打开时,仙女继续抬着洪火秀前进。   过了不知多久,众人来到一座高台前。高台不知由什么制成,只见彩云缭绕,仙气升腾。   往上望去,高台上坐着二人,一个白须长者,鹤发童颜,面容安详,全身金光闪闪。在他旁边,是一个中年人,十分消瘦,腹间有一个条长长的伤疤,十分可怖。   二人见到洪火秀前来都十分高兴。   中年人说道:“二弟终于回来了。”   老者也十分喜悦,道:“回来了就好。”说着,左手在空中轻轻一抬,洪火秀就飘了起来,飞向二人所坐的高台。   洪火秀在空中扭动挣扎,逗的二人哈哈大笑,显得十分怜爱他。   洪火秀一直飘到老者左边的椅子上坐下,显得无所适从,茫然无措。   中年人道:“父亲大人,二弟刚刚回归您的怀抱,回到天堂。但显然凡间种种还缠绕着他,妖魔的魔力也束缚了他,让他记不清自己的身份和使命了。”   老年人道:“也是。不如你帮他回忆一番吧。”   中年人站起身,道:“遵圣命。”接着转向洪火秀,道:“二弟,你可知你座前是谁么?”   “不知。”   “此乃世间唯一真生,天堂、地狱、人间的造物主,万王之王,一切的主宰,真神上帝耶和华。我是他的大儿子,耶稣基督,我以自己的生命为凡人赎罪,好让他们不必灭亡。”   “啊!那,那,你喊我二弟,我,我又是谁咯?”   上帝和耶稣相视而笑,道:“你乃真神上帝的二儿子啊!”   “我!”   “唉,”上帝不忍,接着说道:“你可还记得三次显圣下凡之事么?”   洪火秀摇摇头。   上帝接着说道:“我造万物,而独爱世人。但世人无知,崇拜妖魔。我第一次下凡显圣,用七天造世间万物和人类。但因人类罪恶太大,我命诺亚造方舟,挑选造物,保留种子,然后用大洪水毁灭世间万物,洗尽一切罪恶。   第二次,我派耶稣下凡,因人世间罪恶抬头,人人纵欲**,贪婪无度,不信真神。耶稣下凡,爱世人,舍弃自己凡间生命而拯救众生。这是前两次下凡。”   “第三次呢?”   “第三次就是你,我上帝的二儿子,亲自下凡去往华夏之地,拯救众人,传我圣音,好让人人回归独一真神怀抱,而不受邪魔荼毒。”   “前一次,我已派一天使下凡,宣扬上帝真理,但这天使私自更改圣训,利用上帝耶和华赐予神力,篡改圣经,转而传播自己的歪理邪说。如今华夏大地处处被他控制,人们所言所信也都是他的歪理邪说。这歪理邪说不仅蒙蔽了华夏大地,使我的神光难以普照,甚至是你,被派往世间拯救他们的,也被蒙蔽,束缚,丧失了神力,被他荼毒,终而在科举考试中失掉了自信和姓名。你可知此人是谁?”   洪火秀仿佛恍然大悟一般,脱口而出说道:“可是孔仲尼孔老夫子么?”   “不错,孔子本是我座下天使,一向勤勉,谁知在凡间却被邪魔诱惑,坠入邪道,居然连我珍爱的二儿子,你,下凡之后也受到他的蒙骗,险些坠入他的魔道。我已将他打入地狱了!”   “啊!”洪火秀岂能料到万世师表的孔圣人原来是他父亲坐下仆人,现在居然已经被打入地狱。   “清妖,”耶和华见洪火秀不明所以,接着道:“即现在统治华夏的满清妖魔,他们是一切罪孽的源泉。他们利用孔子的旁门左道,使华夏之地妖魔横向,鬼怪肆虐。我爱世人,而不忍他们受苦,因此,我派你下凡斩除世间一切邪魔歪道。”   “唉,可惜你一个人独木难支,而妖魔势力又过于庞大,你居然坠入魔道,一心求死。”耶稣接着说道。   “不过这也甚好,总算咱们全家团聚。现在我要发动天启,灭绝一切妖魔鬼怪了!”   “敢问父亲,何为天启。”   “我将派下天启四骑士,战争、杀戮、饥饿、死亡。他们将替我惩罚人间一切罪恶,灭绝众妖魔鬼怪。然后我将降下天火,像毁灭索多玛和蛾摩拉一般毁灭华夏,好荡涤一切邪恶。”   “父亲大人,万万不可啊!”洪火秀听到耶和华将毁灭众生后,激动的说道。   “有何不可,他们本就罪恶滔天,现在又用邪法夺走了你凡间的生命,我怎么不惩罚他们。”   “父亲若降下天启,毁灭众生,那邪魔自然得到惩罚,但华夏之地,尚有好人,怎么能一视同仁?”   “可第三次显圣已经结束,你已回归天堂,华夏未被净化,难道要我们眼看着恶魔荼毒世人么。与其坠入魔道,不如尘归尘、土归土”耶稣说道。   “孩儿受邪魔困惑,不能自已,有辱使命。孩儿请父亲,世间独一的真神,耶和华,准许我再次下凡先生,传播您的圣训,教世人回归正道,一心信仰真神,而不受邪魔控制。”   耶和华、耶稣面面相觑,不知作何选择。   耶稣率先开口,道:“既然二弟怜爱世人,父亲不如同意他再次下凡,拯救世人,斩杀清妖。”   耶和华道:“我的孩子,清妖势大,你若再次下凡,一定要多加小心,不要着了他们的道。要剪除邪魔,就一定要毁灭他们在世间力量的基础,你要多多传播福音,让世人迷途知返,唯信基督,方得永生。”   “孩儿知道了。”此时洪火秀充满了激情和力量,有世间真神为他撑腰,他还有何可惧?   “孩子,你在凡间的名字叫做洪火秀,此乃是肉身父母根据你生辰八字请邪魔所起。因此,你再次下凡,必不能再用。明白么?”   “还请父亲亲自为孩儿取名。”   “你就叫……”   一道金光闪过,洪火秀似乎又听到汤川学的声音,仿佛是“三、二、一。”   他睁开眼睛,又回到了入睡前的房间。   “你醒了。”   “嗯。”   “怎么聊着聊着,你就睡过去了,太没有礼貌了。既然你困了,我就要走了。”   说着,汤川学作势起身离开,将手中的书丢在床头。   洪火秀依然糊里糊涂,因为汤川学操纵,他不会清晰的记得刚刚植入脑中的梦境,现在他脑中一片空白。   他看到汤川学丢在床上的《劝世良言》,书页胡乱翻开着。   他看到大洪水三个字,脑中仿佛如一道闪电穿过,迅速捧起书本。翻到第一页,看到上帝耶和华七天创世,接着以大洪水毁灭一切,唯有诺亚得救。   他迅速记起了一切,一扫全身上下阴霾之气,整个人仿佛被注入了力量一般。他读书的速度在汤川学看来也不太正常。   汤川学猛然看到洪火秀满面红光,整个人萎顿之气一扫而空,全身上下气质为之一变,连汤川学自己都惊讶这次的催眠效果。   “火秀兄,你还要去寻死么?”   洪火秀看看汤川学,道:“我在此间还有大使命在身,怎能轻易寻死。”   “大使命?”汤川学故意问道。   洪火秀充满自信的笑笑,道:“不足为外人道也。”   汤川学放心的点点头,道:“那火秀兄,咱们就此别过。”   “等等。”   “还有何事。”   洪火秀的笑容含着极大地力量和朝气,汤川学自认识洪火秀以来,还从没见过如此自信的笑容。即使他穿越前,阅人无数,也从没见过有这等笑容的人。   此时,这个刚刚还想学死觅活,窝窝囊囊的穷酸秀才,全身却散发着安详而迷人的光芒。即使汤川学也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想听他说话。   “以后,我不再是洪火秀了,我的真名叫做洪秀全!”   “洪秀全?”汤川学愣在当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说,你就叫什么?”   “洪秀全!”洪秀全又朗声重复了一遍。“秀乃是我凡间父母所给,我不能抛弃不用,而全,乃是我在世间使命所给,全字,上人下王,我乃人间之王!”   仿佛晴天霹雳一般,“天啊,我到底做了什么!”说着,汤川学像看到鬼一般,跌跌撞撞走出了房间。   汤川学历史很差,高三勉强通过高中联考。   但任何一个哪怕学过一点点中国近代史的人都应该记得,正是洪秀全,创立了拜上帝教,继而发动了一场震撼全中国的农民革命。   在这场农民革命中,中国最精锐军队,最优秀的人才,最疯狂的信仰互相捉对厮杀,直到1864天京被攻克为止,至少有两千万人战死、饿死。这场革命的价值至今还再被人不断讨论。   “老师,催眠治疗为什么要设定特有的启发物呢?”23岁的汤川学抱着一摞厚厚的书,和教授走在下课的楼道中。   “因为只有这样,你在催眠过程中植入的记忆,才会被病人自己唤起。没有启发物,催眠师就不得不冒险引导病人进行回忆。记忆就像是人体一样,它也有免疫系统,会排斥任何不属于他的东西。而启发物的作用就在于骗过这层免疫,让病人觉得一切都是他自己的记忆。”   “那面对自杀倾向十分严重的患者时,应该如何使用启发物呢?”   “呵呵,你预习了下学期的课程么?”   汤川学笑着点点头。   教授赞许的笑着说:“既然预习了,你就应该继续看下去。启发物只是个工具。目前主流看法是心理世界具有自我平衡的能力,担当外界冲击过大时,这种能力就会停摆。所以,关键不是启发物,而是如何恢复平衡。”   “恢复平衡。”   “没错。自杀的人都有强烈的自杀欲望,这欲望来自于内心的渴求,当着渴求过于强烈,自杀倾向就会付诸行动。比如,失恋的人,会因为感到自己孤单寂寞,或者付出的感情没有回报而想自杀。这时,为了恢复平衡,我们建议让他感到被爱,被需要。或者付出的感情是值得的。有些人因为事业的挫折,丧失了生存的基础,生活的目标,感到绝望。这时,我建议,我个人建议给他一个活下去的动力和使命。这种使命可以是金钱、美女、爱情,但这些都是有风险的,因为他在追其这些东西的过程,如果再遭遇挫折,那么下次自杀的动机会更加强烈!”   “那应该植入什么样的动机和使命呢?”   教授指指天,说道:“目前外国一线催眠师,经过病例分析和判断,一致认为“宗教”是最适合植入的题材。宗教的强大力量,献身精神都会起到很好的激励作用。所有宗教都有强烈的使命感。加上追求虚无缥缈的东西,往往挫折感会小很多。有利于防止病情复发。”)      第三十一章 神行百变      天地会广东总坛一处密室中,一个中年人面前站着一个年轻人。中年人一副算命先生打扮,两撇八字胡,以现在的眼光看来也十分可笑。   另一个人正是刘丽川。   “没有什么异常么?”   刘丽川摇摇头,道:“一切都好,我只是很担心那个胡九妹,她和汤川学走得很近。”   “这个你不用担心,她是胡有禄的表妹,和咱们目标一致。”   “是。”   “这次你护送汤川学返回广西,一路凶险,一定要小心。”   “是,我一定全力保护汤大哥。”   算命先生笑笑,道:“汤大哥,汤大哥,叫的蛮甜啊。”   刘丽川神色惊慌起来,赶忙解释:“小弟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长期相处,叫顺口了。”   “没别的意思最好。你要记住,你是天地会总舵下属,他汤川学并不是咱们天地会中人。你去保护他,是因为他有益于咱们的大业。但他要是做出不利于我们的事情,你知道要怎么做吧?”   “我,我明白。”   “阿混啊,”算命先生拍着刘丽川的肩膀说道,“除了咱们天地会,没人是真心对你好的。这一点你要牢牢记住。咱们在你身上费了多少功夫,花了多少心思,还不是指望着你有朝一日能挑起大梁,来实现咱们反清复明的大业,也要记得给你爷爷、父母报仇啊。”   “是,我记住了。”   “记住了就好。你快回去吧,别让汤川学起了疑心。一路上,按照之前约定行事。不得有误!”   刘丽川走出密室,返回市场,购买一些必需品。   他知道算命先生所言句句为实,也实在为他好。   血海深仇他一日也没往,但是他不想利用汤川学,不想暗中监视,更不想哪一天真如总舵主所言要自己下手除掉汤川学,他感觉心里堵堵的。   他小小年纪却早就受尽世间冷暖,谁对他真好假好,他了然于心,而汤大哥,是真心对他好。   买完东西,他迅速返回花旗。   刚走到汤川学住的房前,就听到里面一阵嬉笑声。   “好舒服,好舒服,汤大哥,你会的真多,好厉害。”   是胡九妹的声音。几个月前,汤川学在花旗外遇刺,虽然在当时并没有报官,也没有掀起什么波澜,但是却震动了两广天地会。   广西天地会苏三娘吵着嚷着要亲自来广州保护汤川学,嘴上不说,心里却埋怨广东人办事不周,保护不力。   而从事走私贸易的一干人等,也纷纷责怪广东天地会办事不利。最搞笑的是当时一心想在走私贸易中分一杯羹的浙江天地会居然也来信问询,并推荐了几个人选来保护汤川学。   走私贸易在花旗的掩护下,现在越做越大,每个月都有上千两白银的入账。自然人人眼红。但是港口在广州人手里,瓷器生产又被广西人垄断。最重要的是,居中协调的汤川学也只认广西苏三娘。这就让其他地区插不进去。   汤川学是谁没人知道,但是听说走私贸易的话事人出了事,沿海地区都动了心思,想派个人过来保护,献献殷勤,拉拉关系。   两广天地会现在富得流油,可其他天地会现在依然是群苦哈哈的“贫民互助会”。   两广自然不愿其他地区介入太深,汤川学也大咧咧的表示事情已经搞定,以后他会掩藏身份,注意保护自己,不想别人再干涉他的私人生活。   但既然遇刺一次,难保不会有人再动心思。于是,在广西天地会的强力推荐下,胡九妹来了。   胡九妹本名胡九妹。   可能是因为汤川学穿越过来后,越来越接近青春期,雄性荷尔蒙不受心智和心理年龄的影响疯狂分泌,他自然而然被胡九妹所吸引。   虽然之前千百个不愿意,但胡九妹一来,一句甜甜的汤大哥,就让他软化了不少。   之后胡九妹就一直留在汤川学身边。   后来汤川学决定参加乡试,理由是他现在偶尔要出入官府,而他最受不了的就是见官下跪。听说考取秀才就不用下跪了,便喜滋滋的跑去读书了。   卸任了花旗总裁后,他也有越来越多的时间读书学习。   这段时间胡九妹留在身边,不仅照顾汤川学的日常起居,在他夜间苦读时,也能红袖添香。慢慢的,二人的关系越来越好。   旁观者清,刘丽川很清楚,两人朝夕相处,胡九妹早就喜欢上了汤川学。   这很好,天地会需要汤川学,胡九妹是天地会广西分舵二当家胡有禄的表妹,是信得过的人。   胡九妹的美貌自不用说,而且全身上下充满了朝气,和她在一起,似乎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胡九妹完全不同于十三行给汤川学介绍的那些大家闺秀,刘丽川也见识过一些所谓的“大家闺秀”。   她们有的也非常好看,但却像个木头人一样,呆呆的。他不喜欢,汤川学也不喜欢。   胡九妹和汤大哥在一起的时候,汤大哥也是非常开心的。他们经常在一起咬耳朵,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然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开始哈哈大笑个不停。有时一件事情一个东西,汤川学还没说不好,胡九妹就已经在默默摇头了。汤川学说这叫默契。   默契是什么,有个屁用。刘丽川骂道。   两个人明明对彼此有好意,但汤川学最近接胡九妹的一次就是在胡九妹取笑汤川学武功时,汤川学过去捏了九妹的脸一把。   呵呵,汤川学那三脚猫功夫居然能捏到胡九妹,而自己自三岁就开始接触武功,比武时,不用飞刀,根本碰不到胡九妹。   女人只要喜欢你,在你面前就没有了计谋、武功、甚至那薄薄的珍贵无比的面子。   在他面前,胡九妹可是非常厉害的。   九妹来到广州名义上是来保护汤川学的,但是起初刘丽川很怀疑她保护汤川学的能力,直到胡九妹击败他。   胡九妹的武功路数很奇怪,最大的特点是步伐灵便,变化多端,神鬼难测。加上九妹身材十分苗条,对阵的时候,飘忽不定,让人难以捉摸,而自己只能被动挨打。   刘丽川有一次无意间瞧见过胡九妹的兵器,是一柄如绣花针一般细的软剑。本来他自持自己皮糙肉厚,让胡九妹打几下而已,又不碍事,要是来真的,他未必不如胡九妹。但自从见到了这柄细剑,他也没了把握。   这样的武器,只要给胡九妹近了身,那自然是九死一生了。他暗自思量,以九妹的速度,他只有射出两把飞刀的机会,两刀不中,自己就要死在这柄细剑之下了。   后来,在和他师父谈起时,师父说胡九妹的轻功叫“神行百变”。   神行百变是康熙时期伟大的青木堂堂主韦小宝传下的。   因为汤川学当时很感兴趣,胡九妹破例和他们两人说过这门功夫,具体内容很庞杂,他的脑子根本记不住那变化多端的步法,这武功有三层境界,第一层为‘脚底抹油’,练成之后,步法变化多端,平地滑行,忽左忽右,飘忽不定,攻守兼备;第二层为‘壁虎爬墙’练成之后不仅翻墙入户如履平地,而且借助内力和肌肉变化,不借助四肢,全身皆可滑行;第三层为‘泥鳅钻洞’,顾名思义,练成之后浑身如泥鳅一般滑,任何高手都抓你不着,遇敌之时,内功大成,可将全身内力旋转震动,因此可以将外来的力道卸开,这时神行百变就不仅仅是一门轻功,而是一门上等的防守功夫了。   “这么厉害啊!那不是谁也打不伤你,你打不过也可以跑了么?”   “是啊,厉害吧!看你以后还敢取笑我。”   “听你说这么厉害,你又练到哪一层了?”   “我啊,我只学会了第一层,脚底抹油。我哥哥比我厉害,他已经练到第二层了,壁虎爬墙。”   “这功夫是你们家独传的么?”   “嗯,我父亲是这么说的。只有我们胡家人才能修习。”   “那汤兄弟要想学,岂不是还要入赘你们胡家么?”   “这功夫太复杂,我可学不来啊。”   “哈哈哈……”   至于武器,师父也不晓得是什么路数了。   想到胡九妹的武功,他都有点害怕。   也许汤大哥不应该和胡九妹结为夫妻,一旦成了夫妻,哪有不吵架的道理。胡九妹武功这么高,万一哪天动了真气,和汤大哥打起来,以汤大哥的三板斧,说不定一剑就被胡九妹给刺死了!   不行不行。   想着想着,他推开了汤川学房间的门。   只见胡九妹坐在桌前,汤川学站在她背后,两手正放在她肩膀上揉来揉去。   刘丽川一见,笑道:“哈哈,你们小夫妻真不害臊,光天化日的就卿卿我我的。”   胡九妹看到刘丽川门也不敲的进来,顿时脸上红的苹果一般。两肩一震一顿,弹开了汤川学双手,站了起来。   汤川学猝不及防,只觉得双手一麻,像触电一样。   “哎呀,汤大哥,我伤到你没?”胡九妹发觉自己无意间竟然使出了神行百变卸力的功夫,担心伤到汤川学。   “没事没事,”汤川学笑道,“这是什么功夫,震起来,麻麻的酥酥的,居然比我教给你的按摩还舒服。”嘴上这么说着,汤川学想到如果这门功夫用到别的地方,不知道会给人带来什么样的享受。   想到这些,赶快收敛心神。果然是最近青春期临近,自己荷尔蒙分泌过剩么,简直要变成色情狂了。   “这是我学的神行百变的卸力诀,要将内力……”   “嗯嗯,对,这功夫我知道,要练习这门功夫要两夫妻一起练习,一个坐在桌前,另一个站在身后,双手放在对方肩膀上,揉啊揉啊揉,慢慢就会了。”刘丽川边说,边做出猥琐的表情。   汤川学忍不住笑了起来,胡九妹却一脸绯红,生气也不是,跟着笑也不是,一跺脚,冲出了房间。   “九妹,”汤川学还想留下胡九妹,但已经来不及了。   “九妹!”刘丽川夸张的模仿汤川学的动作,脸上表情更加猥琐。   “你啊!”   “呵呵,大哥,你们一路返回广西,以后有的是机会修习神行百变,不必着急这一会吧?”   “唉。让你买东西怎么去了这么久。”   “路上有耍猴的,我看了会,就耽误了点时间。”   “哦。东西都买齐了吧。”   “嗯。”   “朱大哥他们先走了吧?”   “嗯,按照路程,他们应该快到柳州了。”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去柳州兑换银票呢?”   “大哥有时真糊涂。咱们的银子是外国人的,从外国人手中来,见不得光。广州是唯一的通商港口,只有十三行和洋人做生意,你突然兑换十万两白银的银票,不是告诉官府你要么是江洋大盗,要么就是在和洋人做生意么?”   “到柳州就不怕么?”   “柳州有咱们自己的钱庄,咱们把白银运送过去,兑换成银票。再到广西桂林府化整为零兑换成银子就是。神不知鬼不觉。”   “这不就是洗钱么?”   “洗钱是什么?”   “那柳州有办法铸银么?”   “当然有。银子经过柳州钱行后,谁也认不出来了。而且柳州也有办法把银子分流到全国去。咱们天地会在全国都有分舵,这样一来,无论如何,谁也查不到银子的来源。”   “真妙。”   “呵呵,世间聪明人不止汤大哥一个哦。”   “咳,我哪算什么聪明人。”   二人又随便聊了会,汤川学便起身前往伍府。今晚伍鉴荣召集其他十二名花旗董事为汤川学践行。汤川学返回广西的理由是高中秀才,要回去禀告家人。潘家最早认识汤川学也是和韦元介一起,自然也默认他是广西人士。   汤川学自然不会告诉花旗董事们,他要返回广西是因为走私贸易进行一年,即使搞走私,也要对账和调整生产。   他现在已经化解了花旗和当地势力的矛盾,下一步,他像进一步扩大天地会的走私规模。   他还有更大的野心,如果可以进口国外的蒸汽机,轮船等设备,那广西将成为率先近代化的中国省份。无论在经济上,还是政治上都是一个了不起的创举。   此时,汤川学对政治的认识还非常肤浅、幼稚。   对于这些野心,他并没有向外人提起,就算提起,他们可能也不会懂。   他这次回去,只是简单的对账、调整和“回家”看看。   黑社会搞走私,无论是经营主体还是经营内容都不合法,但既然是集体经营,自然要对集体有个交代,出产、销售和价格也都需要协调。因为他居中协调,为了避嫌,每次定价,都有天地会人参与,而且用白银结算,天地会并不担心汤川学中饱私囊。   汤川学每次收到多少广西来的瓷器,以什么价格卖出多少,得到多少银钱,都会记在账本上。而银钱除了一小部分上缴给广州天地会总坛外,其余就会被偷运到柳州,换成银票,再送回广西紫荆山。   走私贸易越做越大,上个月达到了巅峰,居然成交了一万两白银。这还只是瓷器走私贸易的收入,如果算上十三行的各类贸易总收入,那么大清帝国的白银顺差的确太过巨大,也怪不得英法等国不得不依靠**和战争打开中国市场了。本来是打算来倾销的,结果被倾销了。   汤川学和刘丽川直到才回来。胡九妹爬在他房内桌上睡着了。想来是要在等汤川学回来,大姑娘家又不可能躺汤川学床上睡觉,就趴桌上睡着了。刘丽川叫醒胡九妹,九妹看到汤川学回来,笑了笑,揉着眼睛,回房了。   第二天一早,雇了辆马车,一起前往柳州。   离开了繁华喧闹的广州城,一路上青山绿水,除了交通不便,马车颠簸外,倒也颇为惬意。   马夫负责驾车,他们三人自由自在,走走停停。汤川学在广州还教会了他们“挖坑”,“扎金花”等游戏,自制了扑克和他们一起玩耍。   于是赶路无聊之时,三人还在车中搞起了赌博。一天时间,汤川学和胡九妹就赢了刘丽川十两银子,刘丽川吓得不敢再玩。   就这样,几天时间匆匆划过,几人白天赶路,晚上投店休息,很快就到了柳州。他们要在这里和朱洪英会合,然后一起返回紫荆山。   广西不比广东,因为地处边疆,资源匮乏,又没有沿海之便,封闭的厉害。可就是这块封闭的空间,却扎堆般的聚集着中国最多的民族。   民族复杂,加上自古就一直封闭落后贫穷。   穷则思变,人命如草芥,于是山匪强盗横行,官府想管也管不住,最后只要不闹出大乱子,也懒得再费钱费力剿匪。   因此,相比广东省,广西的治安在当时要差很多。   因为这个原因,广西也成了卧虎藏龙之地,官府管制松散,给了天地会和其他帮会社团发展的空间和土壤。   因为土客之间矛盾的不断发展,帮派林立,不愿投靠社团的百姓结成了各种团练和自治团体,这也是为何会诞生地主豪强赐谷王家,为何桂平县贾家仗势欺人为非作歹,无人敢管,为何韦元介在金田村受尽欺辱而敢怒不敢言,汤川学也险些被人整死。   广西当时几乎是一片原始森林,这里崇拜实力。   如果没有朱洪英领路,他们三个年轻人要赶回紫荆山,难保不遇上山匪路霸。虽然三人都会功夫,其中刘丽川和胡九妹武艺还武艺了得,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但如果朱洪英在,天地会是清朝最大的山匪路霸了,自然畅行无阻。   “我觉得朱大哥的担心有道理。我和汤大哥倒还还说,花钱免灾而已。但是你啊,男人见到你,钱肯定不要了,说不定命也不要了!”   “你胡说什么。”胡九妹脸皮薄,刘丽川说话虽然含含糊糊,但谁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不知道是高兴还是生气,脸又红了。本来白若凝脂的肌肤,透出一股粉色,让人忍不住想扭一下,但又怕不小心捏破娇嫩的肌肤。   “我说的是真的。以你的轻功,男人见了你,你粘上去,谁还能跑。”   “呸,我干嘛要粘那些臭男人。”   “是啊,你只粘你汤大哥,对吧。”   “你!”   “好了,别闹了。我们在哪里和朱大哥会合。”   汤川学两年前见过朱洪英,那时他刚刚和王宣娇从贾家四兄弟手上脱险,反回桂平楼。结果被贾家人盯上。还好苏三娘提前出现,一边护送二人出归平城,一边震慑贾家,保护了桂平楼。当时在城外负责接应和保护的就是朱洪英,因为一家都是杀猪的,自己又长得五大三粗,一身横肉,被叫做屠夫。   屠夫平日不苟言笑,整个人看上去都呆呆的。但是武艺高强,为人真诚,是苏三生前好友,也是苏三娘现在的左右手。   在广州,汤川学负责协调制定走私事,陈开负责水上运输,而朱洪英就负责押运银两和货物往返于广西广东。   “前面有家叫做朱宏楼的旅店,他们在那里等我们。”   三人随同车夫一同来到旅店,报上自己姓名,并问是否有人等候时,三人却大吃一惊。   “什么,朱大哥已经走了?”   “是啊,我这小店平时住的人不多,一行五人的最近就那一波。”   “也没人留人么?”   掌柜的摇摇头,道:“他们投宿的时候五个人。但是过了两天,只有一人前来退房。和他一行的人都喊他做朱大哥,应该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怎么会这样呢?说好在在这里碰头一起返回的”胡九妹纳闷道。   “也许他们有急事先出发了。掌柜的不是说退房的只有一人,那可能其他四兄弟先行返回桂平,朱大哥随后走了呢。”   “那个领头的并不是去往桂平的”掌柜说道。   “你说什么?”   “他结了账,然后让小二帮他找辆去广州的马车。不会错的。我们看着他上车的。”   “哦,那可能朱大哥有要事要办,独自回广州了吧。”   “那我们现在呢?”汤川学问道。他并没有再古代一人赶路的经验。   “休息一晚呗,明天白天继续上路。这条路我认识”刘丽川道。   “嗯,我也认识”胡九妹也说道。   “那只好这样了。”)      第三十二章 刺客      汤川学一行人在旅店中安顿下来。   晚上,汤川学借用旅店厨房用自备的食材做饭,众人一顿饱餐就各自回房休息。   夜晚,汤川学迷迷糊糊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想到这家旅店环境不好,可能是老鼠昆虫作祟。在现代这可能无法忍受,但是经过两年的适应,汤川学也早就见怪不怪了,全当做是一种原生态的体验了,翻个身继续睡觉。   过了一刻,似乎是觉得自己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一般,声音越来越大。   汤川学猛然一惊,老鼠除非成了精,否则不可能弄出这么大的声响。于是慢慢将手移到枕头下的匕首上,准备一跃而起。   正在这时,刘丽川一声大喝,冲进门来。   还没等汤川学反应过来,只听到木头噼啪作响。汤川学起身一看,原来紧闭的窗子已经已被撞碎。   刘丽川看了一眼汤川学,问道:“大哥你没事吧?”   汤川学突然清醒了过来,“没事,怎么了?”   “有人进了你房间。”说不完不等汤川学细问,也由窗外跳出。   汤川学不会轻功,不敢从二楼往下跳,批上外套,从楼下跑向院中。此时院内胡九妹已经追上贼人,斗在一处。刘丽川看到汤川学下楼来,赶忙将他护在身后。   “九妹没事么?”   “没有,贼人武功高强,但九妹也不弱。”   这时汤川学才看清原来贼人的武器是一柄匕首,在夜间并不反光,唯有刀刃处在挥舞时映出一点白光。   “你快去帮九妹,这样太危险了。”   刀剑无眼,汤川学看到两人鏖战不止,十分为九妹担心。   但刘丽川却好似没有听到汤川学的话一样,一动不动。   此时,贼人已被逼到外墙下,胡九妹看到机会,欺身逼近,没曾想,贼人背部紧贴墙壁,深吸一口气,催动内力,背部仿佛如壁虎一般,紧紧贴住墙布,一跃而起,窜了上去,跃出九妹的包围。   九妹看到这一幕,一声惊叹,不知是不是被这奇妙的步伐震惊,居然不再追击,楞在当场。   贼人看有机可乘,扭头向汤川学攻来。刘丽川轻轻将汤川学向后一推,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刀招架。   只听一阵急促的金属敲击声。刘丽川防守的密不透风,贼人久攻不下。胡九妹此时已从侧翼包了上来,随时准备上前助阵。   贼人眼看没有机会,向后一跃,用力掷出一把飞刀。刘丽川举起短刀,格挡开飞刀。   飞刀且疾且准,但在半空被刘丽川举刀一挡,飞刀转向居然飞向了胡九妹的方向。胡九妹正全力注视贼人,没有注意到飞刀,好在应变迅速,抽出一柄细剑,挡开了飞刀,叮叮两声,飞刀堪堪击中了九妹右臂,划破衣袖,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贼人趁机转身一跃,翻过外墙消失在夜幕中。   刘丽川正要去追,只听九妹叫道:“别追了。”   刘丽川听喊声,顿了一顿,停下了脚步。   汤川学早就跑到九妹身边查看伤势。   “还好,只是划破了皮,伤口也不深。”   “我来看看。”刘丽川自小就学会用草药治疗外伤,没有保护汤川学前,就一直以此为生。   所幸旅店中旅客就他们一行四人,打斗声惊醒了店小二和掌柜。   待他们出来时,贼人已经远遁,汤川学等人嘱咐不用报官,也回到了房间。   “这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汤大哥,你快先看看丢了什么没有。”   汤川学闻言才发现原本放在桌上的包袱此时已经全部打开了,赶忙过去查看。   “糟了,账本不见了!”   “什么?”   “买卖瓷器的账本不见了!”   “啊!”刘丽川和胡九妹同时惊呼起来。   “怎么会?你再好好找找,别人要账本也没用啊。”   “会不会是官府中人?”汤川学想起电影中常有的桥段,警察拿黑社会组织一筹莫展,最后想办法偷盗账本,才掌握了证据。   “不会,官府知道走私,早就派人来抓了。”   也是,清朝政府哪有什么无罪推定、法治人权的。有的只有屈打成招和诛心之罪,莫须有的罪名都能杀掉岳飞,捕风捉影的怀疑也能凌迟袁崇焕。   走私贸易,要么是官府懒得管,要么就是不知道。   现在沿海洋人向大清输入**,属于懒得管,因为难度太大,还会给本来就紧张的对外关系添乱,官老爷自己头上的乌纱帽要紧,哪管你什么外贸赤字,白银外流和人口素质下降等问题。   而天地会的瓷器走私贸易,一方面做得非常隐蔽,有码头工人、水手的掩护,天地会中人全力帮助,还有花旗集团的掩护,至今为止,官府应该还没有发觉。   那谁会对账本有兴趣呢?   “汤大哥,账本上都记得什么?”   “每次瓷器收到多少,以多少价格卖掉,收入多少而已。”   “就这些?没有交易者的名字或者地址么?”   汤川学摇摇头。   “好奇怪,那别人拿去这本账本,岂不是只能看到上面一大堆的数字而已,也没有什么用啊”胡九妹说道。   “是啊,汤大哥,你会不会忘在了广州?”刘丽川问道。   “不会,这次回去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核对账目,我收拾行李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把账本放入了包袱中,还是九妹帮我装在了这个包袱中。九妹,当时你是放在这个包袱里的吧。”   “嗯,没错”胡九妹点了点头。   “汤大哥,那账本只有一本么?”   汤川学想了想,道:“哦,对了,朱大哥手上还有一本,因为每次我们交割的时候,都会有所记录。”   刘丽川放了心,道:“那就别担心了,朱大哥那里有,到时候用他的对账就好了。”   “嗯,只能这样啊。但是,为什么要偷账本呢?”   “咳,都怪我,让你们担心了。要是抓住那贼人就好了。”   汤川学不忍心胡九妹过分自责,道:“怎么能怪你呢,这人明显是有备而来。还好咱们没去追,说不定他早就埋下伏兵等着咱们呢。”   “汤大哥说的对,你受了伤,赶快去休息吧。我今晚负责守夜,咱们明天一早出发。先离开是非之地,然后再慢慢调查。偷了账本,不是官府,就是同道中人,不知是哪个不开眼的东西,居然敢惹咱们。”   “嗯,对,九妹,你快去睡吧,我和丽川守夜好了。”   九妹低头不语。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谁还能睡着啊。   “唉,天也快亮了,不如咱们就坐着一起聊聊等天亮出发吧”汤川学说道。   “嗯,好”九妹低声说道。   “九妹,话说咱们认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家乡是哪的呢?”   “我是南宁府人。”   “哼,汤大哥别看九妹现在入会了,人家也是正宗的大家闺秀呢。”   “不会吧?”   “你还不信?你肯定也以为会里的弟兄都是些苦哈哈,没念过书,家里穷吧?”   “少胡说,我哪是什么大家闺秀。”   “你当然是了,只是后来土家人抢了……”刘丽川本来是想缓和下气氛,夸赞下胡九妹,谁知道说出口,居然引到了九妹最不想谈起的事情上来。   九妹眼神凌厉起来,瞪着刘丽川,刘丽川自知自己说错了话,半张着嘴,不知如何收场。   汤川学见气氛不对,赶忙说道:“唉,和你们结识这么久,你们还不知道我是哪里人吧?”   汤川学很少提起自己的身世,即使别人问起,也是随便敷衍糊弄过去,日子久了,大家也都知道他不愿谈起自己,因此虽然好奇,但也不再当面询问。   “哪里哪里?汤大哥肯定不是广西人。”胡九妹一直对汤川学的身世很感兴趣,好不容易碰到汤川学自己谈起,赶快接上说。   “你们知道西安么?”   “是西北地区么?好想听人说起过。”九妹问道。   “嗯。”   “那汤大哥怎么会来到这么远的地方呢?”   “唉,一言难尽啊。”这就是汤川学为什么不愿提起自己身世的原因。因为这个谎言怎么编也编不圆啊。   “哦,你不想说也没关系。那汤大哥,你家人还都在西安么?”   汤川徐想了半天,开口说,“他们不在这个世界上。”   二人见汤川学想了半天,早已觉得不妙,听汤川学这么说,也都以为他身世不幸。汤川学为了省去继续撒谎,也只好这么“实话实说”。   “原来汤大哥和我一样,也没有亲人了啊。”   “汤大哥,你没有亲人,一个人从西安流落到广西,一定吃了不少苦吧?”胡九妹关心道。   汤川学笑笑道:“咳,吃什么苦啊,我是嗖的一下就来到了广西的!”   胡九妹见汤川学这么说,以为他不愿在别人面前提起自己的苦处难处,但她听他哥哥还有苏三娘提起过,他们认识汤川学的时候,他只有十六岁。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跑了这么远,又没有亲戚朋友照顾,一定吃尽了苦头。怪不得她总觉得汤川学身上有不属于他们这个年纪的东西。   胡九妹从广西出发去往广西前,听苏三娘详细的说起过汤川学,言语间满是敬佩和欣赏。又是侠肝义胆,见义勇为,又是足智多谋,多才多艺。等来到广州时,汤川学已经组建起了花旗集团。此时的汤川学执掌着广州十三行,全天下的洋人都要和他做生意。   两广天地会数千号弟兄要指望他过上好日子,她胡九妹本是派来保护他,供他使唤的,整个天地会上百号高手都在拼命竞争这个岗位。   胡九妹也是心高气傲之人,本想汤川学就算不是纨绔子弟,也必性格乖张,若不是哥哥百般要求,苏三娘再三保证,她也不愿意千里迢迢来保护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   但是朝夕相处下来,汤川学不仅没有一点点傲气,甚至对她十分体谅关心。有时间还逗她开心,给她做饭,带她看好多洋人新奇的小玩意。   看来看去,除了武功不怎么样,胡九妹简直觉得汤川学是完美无缺的男子了。   武功不好又怎么样,诸葛亮也不会武功啊。他不会武功才好,这样我才好保护他,让他离不开我。每每冒起这个念头,胡九妹就脸泛红超,心中小鹿乱撞。   今天听到他的身世这么凄苦,而且他并不愿意说起这些难过的事,还说“嗖”地一下就来到了广西逗他们开心,这更激起了胡九妹的爱护之心。   他这么小的年纪,本事却这么大,小时候又受过这么多苦,将来我一定要好好爱护他,不再让他受委屈吃苦。我明天要更努力的练武,看谁以后还敢欺负他。九妹越想,越是开心。真高兴当时哥哥和苏三娘派我来保护汤大哥,让我有机会认识他,和他在一起。胡九妹默默想到。   汤川学见胡九妹默然不语,以为她又在自责。继续说道:“我真的是嗖的一下就来到了广西桂平县了,九妹你不信么?”   “我信,以后你说什么我都信的。”汤川学一问,突然打断了她的思路,还没有从怀春的状态中拜托出来,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刘丽川这下受不了了,马上装起女人样子,重复道:“哎呀,我信嘛,以后你说什么,人家都相信的嘛。”   “哈哈哈,”汤川学忍禁不禁,大笑起来。   “你!你个猪!”   “哎呀,我就是猪,我说什么你都不相信的嘛。”   胡九妹举手想要打刘丽川,但是忘了自己新伤未愈合,举起的手停在半空。   “哎呀,九妹,你别乱动啊。”   刘丽川也不再贫嘴,立即帮她查看伤口。   “汤大哥,那你打算将来回西安么?”   汤川学边帮刘丽川包扎伤口,便说道:“看机会吧,毕竟那里也没什么我认识的人了。”   “哦,这样啊。那你将来要在哪里安家啊?”   “啊?”汤川学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汤大哥的家业都在广州,自然是要在广州安家的。对吧,汤大哥。”刘丽川说道。   “广州酷暑难耐,还有台风,不好。”胡九妹说道。   “是啊,要比,自然比不上广西,风光绮丽,风景如画,景美人更美。汤大哥最好就把家安在紫荆山,然后…”刘丽川嘿嘿冷笑,不再往下说。   汤川学被胡九妹一问,还真的觉得自己应该找一处安家之地,并没有在意刘丽川的玩笑。倒是胡九妹被刘丽川说的一句不语。   三个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直到东方放白。便匆匆结账,叫醒车夫开始赶路。   一路上,汤川学逐渐忘掉了账本丢失的一事,慢慢放松了下来。找到山清水秀之地,还命刘丽川打些野味来烧烤。   “这野兔这么可爱,你怎么忍心杀了它!”吃前胡九妹常常这样指责刘丽川。   “这烤肉真好吃,汤大哥手艺真棒!”吃完胡九妹边揉着圆圆的肚子边问。   “刘丽川!这野鸡这么漂亮,你怎么忍心杀了它!?”   “这鸡腿真香,汤大哥,来,尝一个。”   三个人走走停停,原本一天的路程,他们能走三天。但因为十分逍遥自在,谁都不愿意辛苦赶路,反而越玩越开心,越走越慢。三人都很有默契的不提返回紫荆山的日期。   走到第七天,三人在路上预见一行人,骑着快马飞奔而过。   胡九妹看到马上骑手,急忙让车夫停下,然后大喊道:“赵三哥,赵三哥!”   骑手回头一看,便立即勒住马缰,返回过来。   “哎呀,这不是九妹么?”   “赵三哥好!”   “这两位是?”   “他是汤川学,他是刘丽川,广东那边的。”九妹这样一说,赵三便知道这几人都是自己人。   “哦,你就是汤兄弟!久仰久仰,今天终于有幸见到了你本人。”   汤川学笑笑,学者胡九妹的样子,叫道:“赵三哥好。”   “好,好,太好了,你们没事就好。”   “当然没事,能有什么事呢?”   “那怎么迟迟不返回紫荆山,还得兄弟没都十分担心。”   胡九妹吐吐舌头,想起这几天光顾着和汤川学游山玩水,忘记了赶路。   “怎么,朱大哥他们几人呢?没有和你们在一起?”   “朱大哥不知道为什么和我们错开了,我们相约在柳州朱宏楼会面,但是听掌柜的说,他们五人在柳州就分开了。朱大哥一人返回了广州。怎么,其他四人呢?”   赵三皱皱眉头,摇摇头,显得十分担心。   “朱大哥是不是有要事,才返回广州的?”   “据我说知,最近会里并没有紧要的事要朱大哥亲自去做啊。就算有,也不是苏三娘和你哥哥安排的。他们二人看日子迟了这么久,十分焦急,才让我们来接你们。”   “糟糕,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刘丽川说道。   赵三点点头,不说话,面色凝重。   “怎么,出什么事了?”   汤川学道:“赵三哥是担心他们身上的银两么?”   赵三点点头。   “他们这次押运了五万两白银在身上。说好在柳州回合,就算先走,或者朱大哥先走,另外四人返回,现在应该也到了紫荆山,但至今没有消息,说不定……”刘丽川想到可能发生的事情,不再说下去。   “事不宜迟,这样。你们三人速速返回紫荆山,别再让三娘和你哥哥担心。我们继续前往柳州,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胡九妹知道事态严重,严肃了起来。   赵三看看她担心的神色,笑了笑,道:“放心,不会出什么大事的。在广西地界上,还没人敢打咱们的主意,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别过多担心。你哥哥很想你,他又给你看了几个如意郎君,等你回去相亲呢。”   “赵三哥,你又取笑我。”   “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赵三带领其他几人扬长而去。)      第三十三章 圣山紫荆      紫荆山属大瑶山余脉,在广西桂平县以北,位于数县交界之处,是浔州、柳州、捂州三府陆路交通孔道,越过紫荆山往南,即是金田平原,一马平川可达浔江大煌江口,水陆交通十分便利。每天少则几十,多则上百的“穿山客”来往穿梭,将广西土特产、原材料运往广州,又从广州运回各种盐、纱、油等各种货物。   紫荆山由大大小小不同的山峰和山脉组成,海拔最高1313米。山内壮、汉、瑶三个民族比邻而居,矿工、炭工、农夫、商人形形色色。   地处数县交界,天高皇帝远而地形复杂,民族众多,又是各色人等汇集之地,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日子久了,地头蛇盘踞而生,猛龙过江而居,山外人看山内,以为是桃花源般的静谧悠然之地,殊不知山内帮派林立,社团纷繁,尔虞我诈。   明洪武四年,当地少数民族瑶族便以这里为根据地,掀起了大藤峡瑶民起义,明王朝在各省纠集数十万兵力,先后三次血洗大藤峡,才平息了这场起义。这场起义从洪武年一直断断续续闹到天启年,一浪接一浪地持续250年,起义时间几乎伴随大明一朝。   谁控制着紫荆山,就控制了金田平原到浔江的要害位置,辐射周边数县。加上地理位置特殊,层峦叠嶂,地形险要,易守难攻,一旦势力做大,当地政府难以收拾。   清末道光年间,天地会的力量牢牢控制着紫荆山一带。   天地会自康熙年间成立,一直能够坚持到道光年,自然有它的土壤。上百年的积累和沉淀,使天地会组织经验丰富,能人异士众多,深深扎根于穷苦百姓之间,成为当时最大的地下秩序守护者。   反清复明的口号虽然不像清朝刚刚入关时那么吸引人,但却很容易挑起人们对当局、大清王朝的不满,加上民族仇恨,历史源泉,天地会在底层民众中间始终能博得大量同情和支持。   秘密会社的性质又使他们能不局限于一城一地,而是不断游走,剿灭起来很有难度。   仿佛一个已经扩散的癌细胞,无论是物华天宝的广州,还是边塞清苦的新疆,都有天地会的势力存在。   天地会最大的问题是缺钱。   有组织、有理想、有人才,但是因为吸收的会员实在都是穷光蛋,有钱人没有几个愿意放着好日子不过,冒着杀头的风险去反清复明的。   革命也好,造反也罢,最需要的都还是金钱。   因为天地会缺钱,有时候难免不干点收取过路费、打家劫舍的事情。虽然有劫富济贫的口号和道义,但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曾几何时,因为为富不仁的富人实在不多,很多有名的乡绅也惨遭洗劫,将很多原本同情天地会的乡绅逼到了对立面上。但被逼无奈,英雄好汉也得填饱肚子,饿极了的时候,哪管什么组织纪律、社会影响,先吃饱了再说。   这种行为在当时天地会内部就众说纷纭,各执一词。有人赞同继续打家劫舍,劫富济贫,也有人坚持要严守纪律,团结群众。两派经常因此一言不合而大打出手。   最让天地会管理者头疼的是帮派内部利益平衡的问题。   天地会自然是当地地下势力的王者,但是内部也有不同的派系,这些派系在能勉强糊口的时候,还能约束自身,但一旦遇到一些紧急事态,不同派系间为了争夺蝇头小利而斗得你死我活的例子在帮派历史上并不少见。很多优秀的人才要么在斗争中凋零,要么因为看不惯这种自相残杀的愚蠢行径而出走。   最近的例子就是苏三死后,广西天地会内乱。   苏三死后,当时广西天地会的二把手胡有禄应该顺利继位,但却一直得不到大家的认可和支持,原因就是没钱。   苏三活着的时候,有水运生意、有茶楼、酒楼。虽然不能让天地会弟兄大富大贵,但起码能让中层管理者获得些许收入。而且众人也可以在这些生意中工作,保证自己一日三餐。   苏三被官府处死后,产业全部被没收,一时之间,广西天地会成了无源之水。   很快,很多人干起了绿林土匪的营生。既然是土匪,自然要有地盘。为了争夺地盘,广西天地会厮杀不息。直到苏三娘不忍看到丈夫的事业付诸东流,才和朱洪英主动到广东天地会总坛毛遂自荐。幸运的碰到汤川学完成测试,又开展了瓷器走私贸易。   瓷器走私贸易开启了天地会一个新的时代。   天地会中手艺人、劳动者众多,但是这些人对如何经营致富却完全不懂。他们疼很地主、老板的剥削,但是又必须依附在他们之下谋取生存。   现在他们找到了自己发财致富的手段,于是,原本在河道上中流击水,打劫勒索过往船只的河匪开始搞起河道运输。   山匪们铸剑为犁,从学习如何杀人变成学习如何建设生产。很快,随着戈登一路远航的广告效应,伴着花旗集团的崛起,紫荆山运出一船又一船的瓷器,运回数不尽的财富。   终于,天地会不用再自相残杀了。   苏三娘作为帮派领袖,身为一介女流,也获得了大家的认可和支持。   汤川学不愿加入天地会,苏三娘是理解的。   为了保护他,他的身份一直是保密的。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天地会的核心人员都知道了在广州有个汤兄弟,一直负责居中协调,正是他让天地会财源滚滚,一本万利。   到最后,苏三娘无奈之下,也不再可以隐瞒。   瓷器贸易一年多了,为了对账和顺应花旗集团成立后的形势,她上个月写信,请汤川学有空回来看看。   按照路程,他们应该七天前就到达紫荆山的。   “好弟弟,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可要亲自去找你了。看你是不是又和哪个姑娘滚到了山下”苏三娘拉着汤川学的手亲热的说道。   许久不见,汤川学也十分思念这个风韵少妇,救命恩人和帮派首领。   “让姐姐担心了,一路上游山玩水过了头。忘记了日子。”   “你忘记了日子,难道杀猪的也没脑子了么?”苏三娘装作生气的说道,抬头寻找朱洪英的下落。   “我们和朱大哥他们可能走差了,并没有遇见他们。”   苏三娘皱了皱眉。但汤川学刚刚回到紫荆山,并没有多说什么。先让他们来到了聚义厅。   此时,在聚义厅中已经有十几人在等待了,大家都想一见久仰大名的汤兄弟的庐山真面目。   “走,大伙等你好久了。咱们边吃边聊!”   “大伙等我?三姐,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到?”   “哼,我是你姐姐,和你心意想通,你一来,我就感应到了。”   “呵呵,汤大哥别听三娘吹牛,这一带虽然人来人往,但是各条要道都有咱们天地会的眼线,昨天咱们在茶楼休息的时候,你记得有个把辫子盘在头上,穿着一件粗布汗衫的人吧?”   汤川学点点头。   “那人是不是没扣上衣第二个扣子?”   “这个我倒没注意。”   “以后你看到那种打扮的人,你对着他向天空伸出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根手指,他也这么回你,你就知道他是天地会的人。他在那里就是负责监视行人的。看到我,自然知道我们一行已经到达。”   “可是咱们日夜兼程赶回来的,他怎么能跑得过咱们呢?”   “你跑的快,有鸽子飞得快么?”   “哦。”   “好了,九妹,你把咱们的底都交给他了,别忘了,他现在可是秀才了,明年考上了进士,当了大官,到时候带兵来抓你,你跑都跑不掉!”三娘说道。   “三娘你有所不知啊,若汤大哥当了大官,带兵来抓咱们的时候,九妹巴不得被汤大哥捉走当夫人呢。”刘丽川说道。   身旁众人一阵哄笑。   胡九妹平时在紫荆山,武艺高强,又是二当家的妹妹,自然人人敬重,无人敢惹。今天被苏三娘和刘丽川取笑,众人才看到她娇羞无限的美态。   前面苏三娘带路,领着一行人进入了大厅。说是大厅,其实只是一个较大的山洞而已。此时正是盛夏,山洞内凉爽宜人,洞口还有阵阵清风吹过,十分舒服。   山洞中,站在最前头的是一个黑衣男子,眉清目秀,仪表堂堂,眉宇之间倒和胡九妹有些神似。见到三娘进来,立刻迎了上去。   “汤兄弟到了么?”   “他便是了。”   黑衣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汤川学,拱手作揖道:“汤兄弟,远道而来,辛苦了!”十分庄重,含义不仅仅是道声辛苦而已。   汤川学赶忙回礼,道:“一路上都靠朋友们照应,受益匪浅,都是分内之事,并不辛苦。”   黑衣男子自然能听出汤川学的话外之音,点点头,十分称赞。   “汤兄弟,这是我们广西天地会二当家,胡有禄。他虽然是二当家,但是武艺可比你姐姐我高多了。天地会很多日常事务,都多靠他主持。”   “三娘过誉了”胡有禄笑道。   接着,三娘领着汤川学见过其他人。因为汤川学不愿意过度涉入天地会事务,因此在座的主要是负责瓷器生产运输工作的人,都是苏三娘十分信任的人。   汤川学一一见过。大伙对汤川学又是一番夸赞和感谢,汤川学起初也是想依靠瓷器走私赚些钱养活自己而已,顶多做个居中翻译。没曾想到在种种机缘巧合之下,生意居然越做越大。自己也赚了许多钱,再也不会像当初那样穷困潦倒。因此对大家的溢美之词,也十分谦虚。反而赢得了更多人的好感。   彼此认识后,大家纷纷入座开席。一道道珍馐美食连珠炮般被端上桌,大家也开始轮番给汤川学敬酒。   几轮过后,敬酒的人已经摇摇晃晃起来,反观汤川学居然一点上头的样子都没有,依然谈笑风生不止。   江湖中人,最敬佩好汉,好汉的一个重要标准就是酒量。   据说宋朝年间,大理六脉神剑的继承人段誉,就是依靠超人一般的酒量,令原任丐帮帮主,少林派俗家弟子的乔峰乔大侠为之深深折服,情同意和,继而两人共同陷入了爱河。   酒席散后,苏三娘亲自领着汤川学、刘丽川来到收拾好的山洞中。   “汤兄弟,条件简陋,比不得你广州的花旗,你将就着住。”   “三姐客气了,这里很好。”   “嗯,你早点休息。晚上不要随便走动,要想外出,务必让人陪同。”   “嗯”汤川学便放下行李,边不在乎的说道。   “一定要记住。这里可不想广州那里夜间生活丰富。这里一到晚上,十分危险。”   “有豺狼虎豹么?”   “豺狼虎豹是真有的,但不多。人可比豺狼虎豹危险得多。有些人白天像人,晚上就变成了鬼,白天对你亲切友好,晚上说不定就在你背后捅刀子。”   汤川学喝了酒,但是也能听出苏三娘的言外之意,不便多问,便道:“知道了,三姐,我晚上绝不乱跑。”   苏三娘满意的点点头,道:“刘丽川住在你隔壁,他依然负责保护你,但是今晚是明显指望不上了。我真没想到你酒量这么好。”   此时刘丽川此时已经喝得大醉,要靠人背着才能回到房间。   汤川学笑了笑。   “但是隔壁,我还是安排了弟兄保护你,都是我十分信任的人。若真遇到危险,你大喊一声就是。”   “是。”汤川学好奇的是这里已经是紫荆山的核心地区,为何还要如此小心谨慎。他在广州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苏三娘安顿好汤川学便转身告辞了。   汤川学自从在路上遇到赵三后,急于赶回紫荆山,一路奔波,今天终于有机会睡个好觉。   第二天汤川学刚刚醒来,胡九妹就来到了门外。   在花旗,胡九妹时常帮汤川学打水洗漱。刚开始汤川学觉得十分不自然,但不接受胡九妹又会生气,自己也就慢慢习惯了。   听到胡九妹在门外,他也就开了门。   汤川学刚刚洗好脸,苏三娘就来了。   三娘看到胡九妹帮汤川学打水、叠被,表情十分复杂的瞥了汤川学一眼。   “三姐来了。”   苏三娘笑笑道:“亏你昨天喝了那么多,今天居然这么早就起来了。昨晚没有不舒服么。”   “的确不太舒服,起夜了好多次。”   “哈哈,我看你真是将酒当成水喝了。走吧。”   “去哪?”   “你回来就是来喝酒的么,当然是请你视察我们的瓷器生产事业啊。”   “哦哦,对。我正想去看看呢。”   刘丽川酒还没有醒,苏三娘带着汤川学和胡九妹穿过几条山路,终于来到了紫荆山瓷器生产基地。生产基地这种名字也是汤川学起的,最早大家都觉得很奇怪,现在也都习惯了。   这是一片极大的空旷地,东边是一排模具作坊。瓷土在这里经过模具塑性,南边的画室负责给模具上色、白描、或者镂空。   大清帝国当时境内所有的瓷器作坊都依然坚持手工制作的方式,由人将一个个瓷器塑性,然后烤制。但是在紫荆山瓷窑成立初期,虽然天地会劫掠了不少制瓷工匠,但是只有很少一部分愿意在山匪的威逼利诱下工作。愿意留下的工匠虽然技术不错,但是人工毕竟太少。汤川学便想到了这个办法。后来经过长时间的实验,在不断失败的基础上,在汤川学离开紫荆山第一次到广州出售瓷器时,已经初步实现了流水线作业。从早期模具制作、到烤制、出炉,全部依靠模具和标准化作业。这样的结果不仅大大加快了生产的速度,而且标准化生产的瓷器质量也十分可靠。有些品相上已经超过了官窑出产。   “三娘,这里比我走的时候大多了”汤川学环视整个生产基地。   “汤兄弟忙着给我们赚钱,我们也不能闲着不是”从瓷窑中走出一个白发老者。   “柴老师,你也在啊。”   “你走了之后,柴师傅一直在研究你提出的想法,不断实验,虽然浪费了咱们不少银子,但是现在……”   柴师傅接着苏三娘的话继续说道:“现在终于实现了所有工艺的流水线作业和瓷窑的高精度温控。”柴师傅脸上的表情十分骄傲。   流水线作业,高精度温控这些词语都是汤川学当时在筹建瓷窑时经常挂在嘴边的。汤川学提出的理念,在这个年迈的制瓷工匠手中一点点变为现实。   汤川学仔细的参观了每个工坊,每看到一个细节,就惊讶无比。这不是穿越小说,他当时就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可能在这个时代就造出核弹和航空母舰然后横扫全世界,因为有太多的技术限制,缺乏产业基础,劳动力素质也十分堪忧。当初汤川学只想着能出产质量差不多的瓷器就可以了。   谁知道在他理念的带领下,在金钱的诱惑下,在制度的激励下,瓷窑工人充分利用所有便利条件和想到的方式,实现了他最初异想天开的想法。   可见,中国人并不是技术或者脑子不行,而只是被各种东西所束缚而已。只要条件合适,他们就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   德国人的精细,美国人的创新,法国人的浪漫虽然有各自民族性在里面,但是更多的怕还是制度使然,社会使然。   汤川学越看越高兴,不知不觉在瓷窑中度过了半天。   苏三娘看看日头,道:“好了,你一时半会又不走,改天再来看吧。”   “三姐有事么?”   “呵呵,我请了两位客人来,见了他们,你肯定比看见瓷窑还高兴!”)      第三十四章 双姝争霸      苏三娘领着汤川学返回聚义厅。一进大厅,迎面就看到两幅十分熟悉的面孔,二人正是萧朝贵、王宣娇。   “小贵子!”   “大哥!”   两个结义弟兄算来已有一年多未见,此时一见,便迅速抱在一起。   “小子,你壮了不少啊”汤川学和萧朝贵拥抱时,感到萧朝贵敦实了不少,胳膊上也满是肌肉,想必力量增长了不少,只是个子却完全没有变化,因为横向发展的关系,反而显得更矮了些。   “大哥也高了不少。”   “嗯。”   “王小姐好。”   王宣娇本来就比汤川学年龄大,一年未见,此时更显得亭亭玉立,稚气褪尽,全身上下洋溢着少女此时特有的明媚。   “你也好。”   二人相视而笑。   “怎么样,惊喜不惊喜,喜欢不喜欢。知道你回来,我前几日就派人去赐谷通知他们了。宣娇最近一直在托人向我打听你呢。”   “我可没有打听他,只是他把他的结义弟兄扔在赐谷不闻不理,白吃白喝,我不得不替萧朝贵打听打听而已。”   “嗯,对对。是帮萧朝贵打听的”苏三娘笑道。   “本来就是。”   “是啊,汤兄弟你结义弟兄十分关心你是否成亲,可有意中人了没,时常追着我打听这些,我耳朵都快磨出茧了。但我实在也不清楚,想必他很想知道,对吧,朝贵?”   “啊?没有啊,我没问过你这些啊,我也不关心,我大哥人中龙凤,还怕没有女人么?”萧朝贵愣愣的说道。   苏三娘笑着看向王宣娇。此时王宣娇却不看众人,转身坐下,自顾自的喝起茶来。   “大哥,我听王小姐说你这两年在广州发了大财,还和洋人做起了生意,你赚了很多钱吧?”   汤川学点点头,道:“嗯,够咱们兄弟逍遥快活几年,不愁吃穿。”   “那可不成,我可不能白花你的钱”   “什么白花不白花的,你忘了当初咱们结义说的话了,我的就是你的。”   “那也不行,不过大哥的好意兄弟知道了。”   “你这几年过的可好”汤川学问道。   “很好,我们在金田村一别后,我在赐谷住了段时间,王小姐的爷爷和父亲都很用心的教给我武艺。一年前,我一个人出去闯荡了段时日,最近才回到赐谷。”   “闯荡?你明明就是四处打架而已。”王宣娇说到。   “四处打架?”   “是啊,你兄弟好武成痴,求着我爷爷、我父亲教他武功,练了半年,自己一个人练不过瘾,就到桂平、南宁、桂林等地四处找人切磋武艺。有时候把别人打个半死,有时候自己被别人打个半死。不过,他现在武艺的确不错,我已不是他的对手了。”王宣娇道。   “是啊,汤兄弟,你这个兄弟的武艺我是见过的。你别看他傻傻的,但是的确是很少见的练武奇才,一下就能抓住武功的精髓之处,而且天生神力,朱洪英也很佩服这一点。”   “三娘,我不傻啊。”   “嗯嗯,你不傻。”三娘转头继续对汤川学说道:“他现在还不到二十岁,就已经力大如牛了,而且武艺精进,将来考取个武状元应该不在话下。”   “我不要考武状元,我要和大哥一起去广州打拼。”   “三姐,你说你一个天地会首领,怎么总是让别人投靠官府呢?”王宣娇问道。   苏三娘笑而不语。   “你也想去广州?”   “嗯,我听苏三娘说广州那里有很多武功高强之人,我想去向他们一一学习。”   汤川学看萧朝贵说这话的神态实在不像是学习的样子,反而更像是要去踢馆。   “而且王小姐也想和你一起去广州。”   “我什么时候说要和他一起去广州了。”王宣娇撂下茶杯站起来道。   “前天咱们从赐谷出发的时候,你不是和伯父说要去广州的么?”   “你听错了,我可没说。是你自己想去才对。”   “我没听错,当时我就站在旁边,伯父说你要真想去广州找汤川学,他也不想再拦你了,然后还让我多保护你,多担待你呢。”   “萧朝贵,我说你记错了,你就记错了。你再敢多说一句,看我怎么收拾你!”王宣娇顿时面如冰霜,萧朝贵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话,吓得连气也不敢出。   “哈哈,看我看我,尽顾着和你们说话了。王小姐和朝贵都饿了吧,咱们先吃饭吧。九妹呢?”苏三娘看王宣娇一脸怒气,不知道是恼羞成怒,还是老羞成怒,赶快打圆场说道。   “哦,她刚去看刘丽川酒醒了没,应该就回来了。”   “那等他们来了一起吃吧。”   正说着,胡九妹蹦蹦跳跳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无精打采的刘丽川,脸色惨白,还有些浮肿。看汤川学盯着他,十分尴尬的笑了笑。   “让大哥见笑了,本来想帮你挡酒的,没想到反而把自己喝醉了。”   “我可不需要你帮我挡酒,昨天酒桌上你那么豪气干云,我以为你喜欢饮酒,也就没有拦着你。”   “唉,大哥你海量你早说啊。我想你一个书生,怎么受得了这些江湖中人各个轮番敬酒,到时候喝醉了可不好受。谁料到,唉,大哥真是酒神啊。”   “别说了,快来,再不来饭菜可就要凉了。”   说着六人纷纷落座。   胡九妹一直住在紫荆山,自然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而且和汤川学跑了一早上,早就饥肠辘辘了。刚坐下,不等其他人开动,自己就大快朵颐起来。其他人见她一点也不客气,也不再拘束,也动起筷子。   “你哥哥呢,怎么一早都没见到他了”苏三娘问胡九妹。   “哦,昨晚就带着人出去了,说是要去浔阳一趟。”   “什么?”苏三娘面色突然一凛,寒气逼人,“怎么又出去了?怎么不和我说?带了多少人出去?”   胡九妹不知苏三娘为何如此生气,嗫嗫回道:“我也不知道,他直说有事,晚上要出去,我送他出门时,看到门外有很多弟兄,还带着家伙。”   三娘放下碗筷,怒道:“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汤川学见过苏三娘杀人,但即便是杀人的时候,也没有这般生气、愤怒。众人都停下了碗筷。   苏三娘看到众人都吃惊的看着她,抿抿嘴,叹口气,道:“唉,没事没事,我一时失态,大家快吃快吃。”   汤川学看胡九妹始终闷闷不乐,不想她难过,于是夹起一块鱼肉放入她碗中,道:“九妹,你快尝尝这个鱼,味道好鲜。”   胡九妹和汤川学朝夕相处,本来也不避嫌,但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看在王宣娇眼里却分外刺眼,登时发作起来。   “汤川学,你女的是谁”王宣娇一脸杀气问道。说话时,虽然是问汤川学,但是却瞪着胡九妹。   胡九妹在汤川学面前性格温柔,但帮派首领的小妹,又自小学武,哪个又是省油的灯咯?   看王宣娇语气不善,立即反击道:“汤大哥,这人是谁,怎么直呼你名字,好不礼貌。”   “哼,我直呼他名字关你何事,我又没和你说话。”   “你直呼汤大哥名字,我听着不高兴,就关我的事。”   “汤大哥?汤川学是你什么人?一口一个大哥的,好不害臊。”   “你说什么?!”胡九妹说着放下碗筷,杀意纵横。   汤川学见胡九妹第一次认真动手是在柳州客栈中,但是当时也没有眼下这么充满杀意。   王宣娇看她放下碗筷,也全神戒备。   两个女子就这么在饭桌上僵持起来,一桌美食之上弥漫着滚滚杀气。   汤川学见气氛不对,立即挥挥手,说道:“快吃饭,快吃饭。我昨夜饮酒,没怎么好好吃饭,饿得不行。你们快吃啊,别等下让我吃完了。”   见二人依然僵持不下,接着说道:“九妹,这是王宣娇,赐谷王家的小姐。王小姐,这位是胡九妹,我在广州的时候,她负责保护我。”   “哦,原来是王小姐啊。我听三娘说起过你。久仰大名。”胡九妹的脸色变得比天气还快,突然笑嘻嘻的说道。   “好说。”   “只是,妹妹觉得汤大哥既然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应该更加尊重他才是,怎么能这么和他说话呢?”胡九妹话里藏针,故意来挤兑她。   “你!他的确救过我,但是我也救过他,我们的事情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王宣娇嘴上讨不到便宜,转头对汤川学大声说道:“汤川学,你挺会享受的啊。我本来以为你是个好人,没想到原来是个好色之徒。”   “这从何说起,我怎么就成了好色之徒了?”   “哼,还说自己不是。找这么个小姑娘放在身边供你使唤,一口一汤大哥,还说自己不是好色之徒,难不成真是保护你么?”   “她真的是保护我的啊”汤川学辩解道。   “她?”王宣娇看着胡九妹,满脸都是不屑。   “我怎么了?汤大哥做人光明磊落,我就是保护他的,你觉得我保护不了他么?”   “呵呵。”一声呵呵饱含不屑和鄙视,聊天止于呵呵,自古如此。   胡九妹脸色一变,平时满脸的阳光都化作了乌云,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以前刘丽川开了过分的玩笑,惹怒胡九妹时,她就是这个表情。汤川学、刘丽川对这个表情再熟悉不过,尤其是吃过很多次亏的刘丽川。   电光火石间,胡九妹拿起筷子朝王宣娇刺去。王宣娇早有戒备,竖起筷子,刚好挡住,向下一转,带偏胡九妹的筷子后,向前刺去,胡九妹见招拆招,二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一眨眼功夫,十几招已从二人筷子中走过。   桌上众人不知为何刚刚还好好吃饭的两人突然就言语不合,动起手来。   啪啪作响,两双筷子僵持在饭桌之上,动弹不得。   三娘笑着伸出筷子,用力一夹一震,二人仿佛触电般,同时撒手,筷子也被弹飞。   “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等我们吃完饭,我去给你们找称手的兵器,你们杀个你死我活,多么痛快,别在这里打扰其他人吃饭啊。”三娘笑吟吟说道。   汤川学见过胡九妹动手,深知其武艺高强,但没想到一年未见,王宣娇在武功上也精进不少。   王宣娇转怒为笑,说道:“三姐哪里话,我和九妹哪有什么仇,只是看到彼此技痒,切磋一下而已。”说着拿起另一双筷子,转头对着汤川学道:“她武功不错,以后就让她继续保护你吧。”说话神态,仿佛刚刚面试了一个小保姆的女主人。   这下轮到胡九妹不满了。   “汤大哥帮我们天地会做生意,让谁保护不让谁保护,得他和天地会共同商量着办,有你什么事。”   “嗯嗯,小姑娘就是爱动气,没我事,没我事。对吧,川学。”嘴上说没事,但听上去就像和自己老公一起哄生气的小女孩一般。   川学二字,汤川学听了也是一阵发麻,他从没见过如此肉麻的王宣娇。   胡九妹不知如何反击,生气的拿起另一双筷子,夹了一大块鸡肉放到汤川学碗中。   “汤大哥,吃!”   王宣娇不遑多让,也夹起一块肉放到汤川学碗中,亲切的道:“川学,吃!”   二人在筷子上没见到高低,在夹菜上考校起彼此。一瞬间,汤川学的碗就快盛不下了。   “我,我吃不完这么多菜的啊。”   “吃,我夹的必须吃完!”   “我的也是!”   二人异口同声说道。   萧朝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味狼吞虎咽。   苏三娘和刘丽川看在眼里,觉得十分好笑,忍俊不禁。   只是苦了汤川学,险些撑死自己。   好不容易吃完饭,王宣娇立即约汤川学出去游玩。胡九妹自然不可能让他们二人独处,主动提出带路,顺便拉上了刘丽川做掩护。王宣娇看胡九妹拉了帮手,便也交上了萧朝贵。   就这样,五个人浩浩荡荡出发了。一路上,二女并不说话,气氛十分紧张,弄得汤川学十分别扭。说是游山玩水,实际上却像是被绑架一般。而且两个小火药桶就在身边,自己更不敢随便说话,一不小心惹恼了他们。三娘不在身边,他们两个发作起来,没人能治得住,到时候说不定会闹出人命。   撑的要死不舒服,气氛紧张也不愉快,但是汤川学看在眼里,瞎子也明白这二人是在为自己争风吃醋。   一个豪族千金小姐,一个社团明珠为自己争风吃醋,这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羡慕不止。看到二人一个高贵冷艳,一个温柔活泼,走在自己左右,竞争一般不断靠近自己,让汤川学身上的雄性荷尔蒙狂奔不止。走在旁边的刘丽川、萧朝贵羡慕不来,只得彼此聊天,顺便看汤川学的热闹。   游行了不到一个时辰,五人便匆匆打道回府。   刚走到聚义厅前,却看到胡有禄带着一干弟兄走来。   胡有禄一看到汤川学,赶忙道:“汤兄弟,昨日真是海量啊!”   “哪里哪里,只是昨天见到大伙,心情好,多喝了几杯而已。”   “多喝了几杯,你要是再多喝几杯,把我们储藏的酒就要喝光了。”几人哈哈哈大笑起来。   “喝光了,哥哥再去买就是了。反正你们现在很有钱”胡九妹道。   “有钱也不能坐吃山空不是。你好好陪汤兄弟玩耍,哥哥我去收拾收拾。”   “哥哥你这是?”胡九妹看到身后众人,人人手中都配有兵器,担心的问道。   胡有禄似有顾虑,想了想,道:“咳,汤兄弟不是外人,这几位朋友也不是外人,其实没什么事,只是有些不开眼的欺负了咱们的人而已。我带兄弟们去出气而已。”   “可是,三娘不是说以后禁止持械斗殴么?”胡九妹道。   胡有禄面有难色,道:“这,这种小事就不需要禀告三娘了,她事情那么多,你也别去烦她。”   “可是……”   胡有禄突然不耐烦的说道:“可是什么,有什么可是的,别的山匪路霸欺负到咱们头上,咱们天地会怎么能忍,咱们本就是拿刀混饭吃的,又不都是生意人,兄弟们被欺负了,我们不出头,难道让他们去告官府么?”   胡九妹没料到哥哥突然发这么大火,被噤地低下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胡有禄瞟了眼汤川学,叹口气,压压火,道:“汤兄弟见笑了,我们这些人行走江湖惯了,脾气不好,见谅见谅。”   自从进入天地会,胡有禄对汤川学就一直礼让有加,十分热络。汤川学虽然和胡有禄认识不久,但是却和胡九妹朝夕相处,十分熟悉,加上胡有禄待他又十分敬重、友善,因此很快在心中接受了胡有禄,觉得他平易近人,十分相投。不想今日却突然看到他暴跳如雷,也是一惊。   自己到底不是江湖中人,江湖中的事,自己不便多说,因此只道:“没事,没事。”   接着胡有禄带着身后众人迅速离开了聚义厅前。   “你哥哥昨夜是去?”汤川学悄悄问胡九妹。   “还能干什么,杀人呗。”王宣娇道。   “杀人?”汤川学扭头看着王宣娇,惊讶的问道。   “是啊,要不带兵器干什么?”   “为什么杀人呢?”   “这就就要问天地会大小姐了”王宣娇语带讽刺。   胡九妹刚被胡有禄训过,还没有恢复过来,不理会王宣娇的讽刺,道:“原因很多,各种各样,无非是你争我夺,僵持不下,来天地会搬救兵而已。”   汤川学以前听人说起过天地会因为缺钱,四处打家劫舍甚至内部相残之事,但今日条件已经大大改善,不知道为何还要出去拿生命开玩笑。   “现在不是条件好了么,还要去杀人么?”汤川学语气低落。   胡九妹听出了话里的同情之意,叹口气,继续说道:“哥哥没钱的时候,为了钱和别人斗,现在有了钱,就要为别的东西和别人斗。总是没有满足的时候。”   “别的什么东西?”   “还能是什么呢,无非是地盘、地位而已”刘丽川说道,“这种事避免不了,一如了**,一辈子都是**。不动刀子动枪是不可能的。”   “哦。”   几人慢慢走回三娘安排住宿的地方,走了没多久,看到三娘带着一干人火急火燎走来。一见到胡九妹,立即走上前,问道:“看见你哥没?”   胡九妹先是摇摇头,然后看看众人,又点点头。   “我的姑奶奶,什么时候了,你还和我打哑谜,到底看见没?”   “看见了。”   “人呢?”   “哥哥带着一干人从东门上山去了。”   “带着兵器?”   胡九妹点点头。   苏三娘气的直跺脚,“说过多少次了,多少次了!他还是这样。”   身后一个壮汉走上前,说道:“三娘,他这是目中无人,根本不拿你的话当话,我行我素,好勇斗狠,早晚给咱们惹来大祸。”   胡九妹看到有人指责哥哥,本想出言维护,可是又不知如何维护,欲语还休。   苏三娘什么也没有说,看着五人道:“今天有事,不陪你们了,你们自己玩耍吧。”   汤川学对着三娘点点头,道:“三姐去忙,不用分心陪我们的。”   三娘不再说话,真奔东门追了出去。)      第三十五章 内乱(1)      连续几日,苏三娘都显得愁眉不展,和汤川学一起用过早饭后就消失不见,显得十分忙碌。即使汤川学这个外人,也觉得紫荆山内的气氛有些怪异,十分凝重而压抑。胡九妹也很少笑了,显得心事重重。   深夜,胡有禄房内。   “明日起事,一切按咱们事前约好的办。懂了没?”胡有禄一脸戾气。   胡九妹低头不语。   “低着头干什么,说话啊。”   “哥哥,我怕。”   “你怕?怕什么,又不是让你杀人放火,诸事我已安排妥当,你听命行事就好。汤川学那边,你有把握么?”   胡九妹点点头,又不太确定,道:“本来有把握,可是现在冒出来了个王宣娇,我又没有把握了。”   “嗯,王宣娇不要紧,到时候赶出山寨就是。只是你一定要稳住汤川学,他是我们最重要的棋子。没了他,事情成了也没有意义。懂了么?”   胡九妹点点头。   胡有禄看妹妹心中依然充满疑虑,叹口气,说道:“好妹妹,你是不是觉得哥哥心狠手辣,忘恩负义?”   “妹妹不敢。”   “你这么想我也不怪你。但一来明日执法堂上,我不发难,别人就要针对我、整治我,寄人篱下就是这样,咱们的命不在自己手里。这是其一,其二,我这也是为你好。汤川学身上,我知道你是动了真情,但你能赢得过王宣娇么?”   在哥哥面前,胡九妹并不掩饰对汤川学的爱慕,道:“他们救过彼此性命,王宣娇是赐谷大小姐,又出落得亭亭玉里,模样武功也比我好,自然比我这个反贼丫头胜过百倍。”   “你知道就好,赐谷的时候,苏三娘可是替汤川学给王家提过亲的。只是当时王家狗眼看人低,不仅看不上汤川学,还逼走了他。可是现在呢?汤川学不帮天地会做事,也有广州十三行的生意,他们自然巴不得攀上这乘龙快婿。我问你,为什么汤川学一到紫荆山,苏三娘为何立即就把王宣娇请来紫荆山做客?”   “我不知道。”   “你不是不知道,你是不愿意知道而已。”   “如果苏三娘继续给王宣娇撑腰,你的汤大哥以后就只能是你的大哥了。”   胡九妹咬咬下嘴唇,想起那日饭桌上发生的一幕,她一句汤大哥王宣娇都会争风吃醋,这二人倘若真的结婚,只怕将来连汤大哥也叫不成了。   “所以,只能赶走王宣娇。赐谷大族,但还不敢和咱们天地会公然做对。没三娘撑腰,你和你汤大哥郎情妾意,朝夕相处,还怕拿不下么?”   “我是真心喜欢汤大哥的,希望哥哥无论如何不要牵扯到他,我一切都听哥哥做主。”   胡有禄笑道:“嗯,我的好妹妹,你就放心吧。只要明天你按照计划行事,以后一切有哥哥替你做主。”   九妹默默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整个山寨都充斥着紧张的气氛,仿佛一个快胀破的气球,一扎就破。   兄弟们见面也不似平日嬉皮笑脸,神色间颇为紧张。   聚义堂中已经撤掉了前两日为迎接汤川学等人准备桌椅板凳,恢复了平常严肃规整的模样。   上首黑色石凳上,苏三娘端坐其上。左边一个铁椅子如今空着,右边木椅上坐着一个光头老者,腰间挂着三把黑色匕首,刀柄处雕着骷髅头,骷髅头上分别写着情、义、法三个金字。光头老者容貌枯槁,脸上似乎没有一点肉,远远看去活像一个骷髅。   这人既是广西天地会执法长老,钱森然然。   大厅两旁站着很多天地会弟兄,所有的人都将辫子盘在头上,解开上衣第二个扣子。上百人站在厅内,却鸦雀无声。   这是天地会广西分舵执法会,大厅中间站着的是广西分舵的二当家,胡有禄。   “胡有禄,你可知罪么?”苏三娘厉声问道。   “何罪之有?”胡有禄昂首道。   苏三娘更加气恼,站起身来,道:“我且问你,去年年初,我可规定过不许无故打家劫舍,杀人放火?”   “你的确这么规定过。”   “当时全体执法长老和三道以上弟兄是不是都同意此后约束弟兄,再也不好勇斗狠,杀人无度。”   “是。”   “你可曾同意?”   “我同意。”   “那你本月初日为何带了你属下12人,千里奔袭武宣县东乡镇杀了地主武一男全家三十口人命!月中又一举浇灭了三清会,杀害三十多条性命?”   胡有禄将头扭向一边,似乎没有听到三娘诘问。   “胡有禄!今日咱们天地会众兄弟好不容易能过上安稳日子,不用每日刀口舔血,拿脑袋混饭吃。你为何偏偏要如此放纵属下,杀人无度,难道是怕官府不来找咱们麻烦么?”   胡有禄始终一声不吭。   苏三娘叹口气,转头对执法长老说道:“钱长老,不服舵主约束,私自使用武力,好勇斗狠,该当什么刑罚?”   “一刀两洞,一年不许下山。”钱森然说话平铺直叙,了无生气。   “很好。烦请长老执法!”苏三娘到。   “苏三娘,你可要当真么?!”胡有禄眼看就要执法,不再继续沉默。   苏三娘坐回石凳上,缓缓说道:“我还未和我丈夫结婚,你就在天地会之中效力,当时年景不好,兄弟没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受官差和其他道上兄弟欺负,你为兄弟们出气,大大小小共杀66人,重伤122人,后来辅佐我丈夫,一夜之间灭了紫荆山其他三大帮派,才有了咱们今日安身落脚之地。就是在这聚义厅之中,你为我丈夫挡下一刀,一掌弊了黑眼熊。”   胡有禄一声冷笑,道:“亏你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我丈夫死后,本来应该由你主持广西,但会里会外争斗不息,有你在广西震慑群雄,才没让别的帮派骑在咱们头上。我通过三大试,从广州回来接位,你一句话不说,第一个拜我做大当家,这才能让我稳住时局,从头来过。”   “当时你有办法团结弟兄,有法子让大家过上好日子,我自然服你。”   “怕你的人都叫你有禄无命,是污蔑你只要给钱,就能取任何人性命,但我知道你有情有义,是条好汉。你为会里做的这些事,为我做的这些事,我都历历在目,一刻也不敢忘记。”   “哼,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但是,今日我不得不秉公执法。你可知道为什么?”   “因为你有好生之德?还是杀人犯了满清的王法?”胡有禄笑着说。   “因为如今我们都过上了好日子,我不想再带兄弟们回到过去。”三娘冷冷的说,“你问问他们,有谁愿意过那种三天两头流离失所,听到马蹄声就以为是官府来抓人,夜里睡不踏实。今天还和兄弟一起喝酒,每天就要为兄弟送终的日子!”   “哼,苏三娘,你当初是因为嫁给苏三兄弟才入了天地会,你怕是忘了什么是天地会,咱们天地会的宗旨是反清复明!不是升官发财!”   说到这,苏三娘不置可否。反清复明是清朝初年天地会创立的初衷,但如今清朝立国已近两百年,反清复明早已不现实,很多弟兄也不再以反清复明为目标。但这到底是帮派的政治纲领和宗旨,没人刚公开提出异议。而且帮会中依然有很多被满清迫害的人,一心想要推翻其统治。虽然人数不占多数,但是他们却极为狂热、偏执。   “积蓄力量,反清复明。吃都吃不饱,谈什么反清复明?”苏三娘说道。   “可是也不能睡在床上,赚着大钱反清复明。武宣东乡武一男,光天化日勾结官府,强抢民女,逼良为娼,罪证累累,天地会不出头,难道要等清朝狗官主持公道么?”   “可是你一口气杀人全家,官府追究起来,如何收场?以后弟兄都似你这般,看到不平之事,拔刀杀人,两年之内,咱们广西又会有大剿,到时候……”   “到时候咱们召集全省乃至全国弟兄,固守紫荆山。咱们买了那些火枪大炮,修了好些防御工事,难道是过家家的么?他们来一个死一个,让满清鞑子知道咱们的厉害!”   “你,你!”   “莫非是三娘你担心自己的基业不保,以后不能吃香的喝辣的和洋人做生意么?”   “今日我不和你理论。钱长老,用刑吧。”苏三娘无话可说。扭头对钱森然说道。   钱森然点点头,站起身,道:“二当家胡有禄,有令不遵,滥杀无辜,不服管教,当受刀邢。执法!”   说着,从人群中走出几个黑衣男子,上前按住胡有禄。   胡有禄虽然武艺高强,但是并不反抗,跪在地上。   刀刑,最重为三刀六洞,刀刀致命,最轻即为一刀两洞,顾名思义就是用执法匕首一刀刺穿身体,留下两个窟窿。过去医疗水平不高,这种刑罚往往因为得不到必要的治疗而使受刑之人感染而死。但好处是这一刀的位置不在要害,而在肩膀,一刀之下,还有性命。若是极刑三刀六洞,第一刀在肩膀,第二道在腹部,第三道就是心脏。   执法长老手法高明,想让人速死,三刀连连刺出,痛苦少些。若执法长老手艺不精,或者因为犯法之人实在罪大恶极、罄竹难书,这三刀不仅刺的缓慢,而且间隔时间也长,一刀刺完,一番长篇大论,再刺一刀,受刑之人就在无尽的痛苦和恐惧之中走过人生最后一段。   钱森然还没有走下台阶,聚义厅外突然跑进一人,冲到胡有禄耳边窃窃私语。   钱森然厉声呵斥道:“执法庄严,何人胆敢扰乱!”   胡有禄听完来人报信,点点头,对着钱森然说道:“钱长老,事关重大,还请你多多包含原谅。我不服大当家管教,屡犯不改,自然当受刑罚,但是,我请问你,若是有人私吞帮中钱财,谋财害命,屠杀自己弟兄,又该当何罪?!”   钱森然顿了顿,说道:“自然要受极刑。”   “倘若此人受人指使,那幕后主使又该当什么刑罚?”   “极刑。”   “无论是谁?”   “无论是谁!”   “即使是大当家?”   “即使是总舵主,干出禽兽不如的事,也该受三刀六洞的惩罚!”   “不是我胡有禄逃避刑罚,只是事关重大,我想先求暂缓一时,今日众兄弟都在,您老也在,我有一桩关乎咱们广西天地会存亡的大事,想说出来给大伙听听!”   钱森然面有难色,转头去看苏三娘。三娘听胡有禄话里有话,含沙射影,暗示自己有非法之事。眉头微皱,对钱森然点点头,道:“今天是执法会,你若有冤屈自然可以说出来,让大家评评理。”   胡有禄轻描淡写地用内力震开按住他的执法人,站起身,笑笑道:“不是我胡有禄有冤屈,而是负责押运广州银两的四位弟兄有冤屈!”   胡有禄声如洪钟,正气凛然。   大厅中普通会众一脸茫然,不知胡有禄所指何人,有什么冤屈。   “此事涉及瓷器买卖一事,关系诸位弟兄切身福祉,今日事关重大,容我简短道来。”   “你们可能都知道,咱们帮会得到一能人相助,在广州和洋人做起了生意,主要是买卖瓷器。因为背过官府,偷偷买卖,因此避过了各项各捐杂税,而且帮咱们料理生意的人,又极为能干,因此生意极好。最初咱们打劫官窑获得瓷器,也是在他的建议和主持下顺利脱手,靠着这笔钱,咱们在紫荆山建立起了自己的瓷窑,如今生意顺风顺水,日进斗金,众位能过上好日子,也多亏了这桩生意。当然,这一切也离不开苏三娘的日夜操劳。”   众人纷纷点头。   “但是广州到广西路途遥远,银子取自洋人,不是官银,使用运输多有不便。即使敢用,如果被官府发现突然之间冒出如此之多的白银,也自然引起怀疑。”   “因此,咱们在柳州建立了钱庄。卖了瓷器,得了银子,偷偷运到柳州,换成银票,拿着银票回到广西桂平一带,再找钱庄逐渐消化,换成银子,购买所需或者按功劳和工作发给诸位弟兄。”   “从紫荆山水陆兼程运送瓷器到广州,再将广州银两运回广西。苏三娘,此项工作由谁负责。”   “此事由朱洪英主持及赵钱孙李四位弟兄协助。”   “按照约定,本月初朱洪英应将七万两白银由广州运回,有无此事?”   “没错,这是今年三个月以来,咱们全部收入。”   “一月一运,为何积压?”胡有禄问道。   “年初官府打击洋人**走私,生风很紧,为防意外。”   “哼,那为何约好月初运来,至今却渺无音讯?”   “这咱们都很奇怪,我已派赵三前去查探。”   “正好,赵三已经回来了!”   正说着,进来一个中年人,正是那天汤川学一行在路上遇到的赵三哥。   “赵三,把你这一路发生的事情说给大伙听听。”   “是。最初苏三娘因为不放心汤川学安全,命朱洪英在柳州兑换好银票后,等候汤川学,然后一行八人共同上路,返回紫荆山。但我在路上偶遇了汤川学、胡九妹还有广东的刘丽川几人后,却知道他们几人在柳州并没有见到朱洪英。”   “那朱洪英呢?”   “我们也很奇怪。然后我们日夜兼程,赶到柳州。多番查问,终于查清,朱洪英到达柳州后,在咱们的钱庄换了银票,然后连夜返回了广州。”   “返回广州?”   “正是,他一人返回了广州。”   “一人返回?”   “没错。”   “你怎么知道?”   “我们找到了当时卖马给他的马夫。”   “你是怎么发现赵钱孙李四人的?”   “我发现的是赵钱孙的尸体。李四当时受了重伤。”尸体二字一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我们在柳州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看到门外留下了咱们会的记号,约我一人在树林中想见。我一人赶往树林,这才看到李四。”   “李四如何?”   “我昨晚就把他带回来了,还是让他自己说吧。传李四!”   话音刚落,门外两人搀扶着一人走入大厅。这人左手右脚都绑有绷带,脸色惨白,显然是受了极重的伤。   “李四哥,你怎么了?”很多和李四相熟的人纷纷出言询问。   “李四,你把你这几日的经历告诉大伙吧。”   “是。”李四气若游丝,说道:“这一切都是朱洪英这个畜生所为!”此言一出,大厅又是一片惊呼声。   “你说什么?”苏三娘大声询问到。   李四看到苏三娘,满眼恨意,仿佛要把苏三娘生吞活剥一般。   突然泪流满面,跪了下来,发疯似得磕起了头。“我是乌龟王八蛋,我不是人,我见钱眼开,我自作自受。”   胡有禄距离李四最近,上前把他搀扶起来,道:“李四兄弟,人人都会犯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以前做错了事,如今回头是岸,帮咱们找出蛀虫,也算是挽救了咱们天地会。功大于过!”   李四胸腔不断起伏,仿佛有诉不尽的委屈和发泄不完的仇恨。胡有禄刚放开他,他就用左手狠狠的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啪的一声,下手狠辣,仿佛要撕下自己的脸皮一般,登时脸上就留下了五个血指印。   “刚开始和洋人做生意,因为我和钱二哥对浔州一带水路熟悉,赵大哥和孙三哥祖籍是广东人,我们四人被选协助朱洪英押运广州来银。起初,一切顺利。江湖上的人给面子,我们虽然学艺不精,但放到普通江湖人里,也算得上硬手子。但是随着运送的银子越来越多,有人动起了鬼心思。我们五人约定,每运回一千两银子,抽400两!”说完深深低下了头,仿佛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一般。众人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过了片刻,众人才缓过神来,整个大厅仿佛炸了窝一般。   “他奶奶的,满清鞑子每次抽税才一成,你们比鞑子还无耻!”   “是啊,是。”   “王八蛋!”   “活该你伤成这样!”   一想到他们五人抽银如此之多,抽的又都是自己的辛苦钱,全都恨的牙痒痒。若不是在执法会上,只怕已经一拥而上生吞活剥了李四。   苏三娘站在台上,仿佛如木头人一般。   “肃静!”钱森然虽然看上去形容枯蒿,但是内力充沛,大喊一声,压过了所有咒骂之声。   “何人提出,如何分成?”钱森然问道。   “朱洪英提出,刚开始抽200两,之后因为买卖越来越赚钱,才逐渐增多。但即使这样,我们五人每次运回来的钱还是在不断增加的。”   “废话,那是因为汤兄弟运筹得当,生意越做越好而已。”胡有禄骂道。   “是是。”   “每一千两,你们抽四百两,是怎么分的”钱森然重复道。   “我们五人每人五十两,平均分配。”   “五五二十五,那还有一百五十两呢?”   李四怯生生的抬起头,深深吸口气,仿佛鼓足了全身的勇气一般,举起左手,指向苏三娘,声嘶力竭的喊道:“都给了她!”      第三十六章 内乱(2)      一天之内,令人难以置信之事发生的太多,众人似乎都麻木了一般,一双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苏三娘。   三娘一脸诧异,呆若木鸡。   钱森然呵斥道:“狗东西,休得血口喷人!”   “钱长老,你别着急,让他把话说完也不迟。”   “我们看银子实在太多,这些东西如果不卖给洋人,连十分之一的价钱也卖不到。银子来得太容易,我们也就利令智昏,干起了这勾当。”   “每次朱洪英将抽的银子在广州一家钱行兑换,剩下的才运到柳州。”   “你指认帮主,可曾是亲眼所见么?”   “我没有看到,但是朱洪英说帮主曾经救过帮咱们和洋人做生意的人的性命,他才会死心塌地给咱们做事。没有苏三娘,没有那人,帮会兄弟还得喝西北风,拿这几个钱也没什么。银子摆在眼前,他说的又很有道理。”   “有道理个屁!”钱森然骂道。   “嗯嗯,是我利令智昏,利令智昏。但朱洪英每次都给我们一笔银子,数额我们也不清楚。至于给苏三娘的,由他亲自来给。”   “我问你,给帮主银子一事,你见没见到!”钱森然几乎要跳起来了!   “不曾见到。”   “哼,你私抽银两,如今事发,却推到帮主头上,好大的狗胆!”   李四被钱森然吓得抱头跪在地上。   胡有禄却淡淡的说道:“钱长老,您是执法长老,没有见到证据就这么判案,只怕兄弟们不服!”   “你说什么?!”钱森然眼神凌厉的看向胡有禄。   “他是不是狗胆,也得等他说完,咱们才好判断。”   “你说!”   李四接着说道:“这一次,因为数量特别庞大一共有七万两之多,开始我们都很高兴。但是后来听说汤兄弟要回广西对账。还带着账本。我们都慌了。汤川学一旦回来,我们就都完了!”   “咎由自取。”钱森然说道。   “当天夜里,朱洪英说事情要败露,给我们两个选择。一个是杀了汤川学,毁了账本,然后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二是吞了这笔银子,然后隐姓埋名,藏起来。”   “你们没去杀汤川学。”   “没有,我们众人寻思汤川学为天地会赚了这么多钱,我们杀了他虽然能隐瞒过去,但是日后天地会的瓷器要如何经营。而且我们只要一天在天地会,抽银一事一旦事发,就不得好死。”   “亏你还知道这些。”   “然后当晚,我们在柳州兑换了全部七万两白银,换成银票,准备逃跑。”   “然后呢?”   “朱洪英带我们来到柳州郊外树林之中。我们计划在此骑马,各奔东西。谁知道,朱洪英趁我们不注意,突施辣手。其他几人纷纷被他一击毙命。我赶忙逃跑,被他追上打落山崖,好在山下河水救了我一条性命。然后我一直躲在树林中,不敢回家,更不敢回山里。直到有一天看到赵三哥带着众兄弟来到柳州。我为了给死的弟兄报仇,为了揭穿这个婆娘的面目,才鼓起勇气联络了赵三哥。”   李四说完,整个大厅一片死寂。   胡有禄点点头,对着赵三说道:“赵三,你说说你查到的吧。”   “是。当日我看到暗号,也很奇怪。柳州弟兄并不知道我来到柳州一事,因此我来到树林,见到李四,知道事情经过后,我也大吃一惊,起初也不敢相信。”   “然后呢。”   “然后我们在树林中发现了尸体。从尸体上看,三人应该都是背后中掌,心肺尽碎而死。”   “可是通背拳么?”通背拳是朱洪英赖以成名的绝技,讲究甩劲,力由腰发,传导到手腕,近距离甩动手腕出拳,势大力沉,被命中的人往往外面看不明显,但内伤很重。   “这我不敢确定,但是通背拳如果正中目标,的确会造成这样的伤势。”   “然后呢?”   “然后我就立即写信向你诉说了一切。”   “这等大事,你为何不禀告大当家,却写信给二当家。”钱森然道。   赵三还没来得及说话,胡有禄道:“钱长老,您是不是年龄太大,脑子不够用?这件事情上,谁都明白苏三娘脱不了干系,怎么还可能给他写信。”   “因为证据不明,而且我也不相信三娘能做出这等事。于是不赶贸然行事,只能暗中调查。目前能确定的只是两点,一是朱洪英的确去了广州。二是他们的确在柳州钱行兑换了七万两白银的银票。银票应该还在朱洪英手中。”   “他们说的有模有样,但是要污蔑三娘,却还没有证据!”钱森然说道。   “钱长老放心,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是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我已经修书让广州天地会尽快捉拿朱洪英了,如果没有意外,此时他已经在被押回的路上。”   “那就等他回来再说!”   “哼,我看不用等他回来,因为前几日我小妹回来,我知道了另一件事。”   “这件事我觉得还是由当事人说出来更加合适。”   “谁?”苏三娘问道。   “钱长老,我想请汤川学、胡九妹、刘丽川参加执法会。”   “汤川学不是天地会众人,刘丽川是广东天地会下属,他们没有资格参加。”   “但是他们是十分重要的证人,都不是外人,此事事关重大,请您破例一次。”   钱森然沉思片刻,点点头。   过了一会,汤川学、胡九妹、刘丽川来到聚义厅。   “九妹,把你在柳州朱宏楼发生的事情给大伙说说。”胡有禄说道。   “嗯,是。按照之前约定,本月月初我和汤大哥、刘丽川启程回紫荆山,途中在柳州和朱大哥会和,然后一起……”   “他不配你叫他大哥!”胡有禄斥道。   胡九妹一愣,改口道:“我,我们要和朱洪英会和,但是却不见他们人影。”   “这些我们都已经知道了。你只说当晚发生了什么就好!”   “那晚有贼人闯入了汤大哥房间中。”   “说具体些。”   “嗯。当时我正在睡觉。突然听到楼上传来打斗声脚步声,然后就听到有人破窗而出。我立即追了上去,和贼人动起手来。很快,汤大哥和刘丽川都跟了下来。贼人看到汤大哥后就开始攻击汤大哥,好在刘丽川保护着他。贼人在逃跑时,射出一柄飞刀,刘丽川挡开,但我们怕贼人有埋伏,所以并没有再追。回到屋中的时候,发现账本已经丢失了。”   “什么账本?”钱森然问道。   “汤兄弟,这个还劳烦你给兄弟们解释下是记录什么的。”   汤川学之前正在房内读书,他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请他过来参加天地会的执法会。他特别叮嘱过三娘天地会事务他不愿介入太深。   来到聚义厅,看到人人神情严肃,气氛压抑,更感不妙。但客随主便,也无可奈何。来请他的人只说事关重大,有些事情请他做一说明。看到这么多人聚在这里,他起初以为是自己丢失账本,众人要责怪与他。但看态度,又不像是针对他的。   “嗯,好。因为每次紫荆山送来的货物数量不一样,洋人购买的价格也不一样,因此获得的银两不同。为了便于管理起见,也是为了给广西辛苦劳作的兄弟们一个交代,所以每次赚了多少钱,盈利多少,交给朱大哥多少我都会记在一个账本上。”   “这个账本只有一本么?”   “我和朱大哥一人一册,一共两本。”   “你记得最后一笔交易是多少么?”   “具体多少我记不清了,但应该是差不多七万两。因为官府最近在打击洋人走私**,各个钱庄、码头检查的十分严格,因此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将银子运出。直到上个月月底才有机会起运。”   “如果你们两人的账本都没了呢?”   “那,那就无法知道每次到底赚了多少银两了。”   “毫无办法么?”   “办法也有,不过要用很长时间而已。我可以返回广州,将所以和咱们交易过的洋人召集起来,他们自然有他们的账本。只是有些人已经返回自己国家,下次来广州,不知何年何月。”   “回来对账是谁的主意?”钱森然突然想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这是我要求的。因为我最近刚刚辞去花旗的职务,有时间回来。给大伙做事,总要给大伙一个交代。亲兄弟尚且要明算账。但是,十分抱歉,我在路上不够警惕,居然给贼人偷走了账本。”   胡有禄笑着说道:“汤兄弟不必过分自责,你对天地会的恩情我们人人都记在心里,要不是你,哪有我们今天。你一片公心,主动回来公开收支用度,我们也都佩服得紧。但是你这么想,别人却不这么想。瓷器贸易,不管是建立瓷窑还是买卖贸易,全赖你一手经营,可是有些人却看你年纪轻轻、便于控制,便趁机利用你,让你心甘情愿为她卖命,而她却占了大头。”   “胡有禄,你血口喷人!”   “哼!三娘,我且问你,几日前,就是汤兄弟朱宏楼被袭那日,你人在哪里?”   苏三娘想了想,道:“那几日你和我一起前往浔州,处理河运一事。”   “是啊。我是到浔州处理了,可是你半路上却说要去祭扫苏三之墓,咱们在浔州东分的手。你可记得。”   洞中终日不见阳光,只靠洞外阳光和几个火把照明,十分阴凉,但这时,苏三娘额头却渗出汗水。   胡有禄看在眼里,冷笑道:“算算日子,咱们分道扬镳,然后你恰好有时间赶到柳州,再从柳州返回,我说的没错吧。”   “没错,但是若根据算算日子就怀疑是我袭击了汤兄弟等人,那算算日子,你也有时间去浔州处理完事情再赶往柳州。”   “没错,但是老天有眼,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九妹,你说你第二日在庭院中发现了什么!”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胡九妹身上。汤川学本来以为今日是来对账,或者是因为昨日胡有禄私自带人下山一事而召开的执法会,但是不知为何却感到现在一切都指向了苏三娘。   “第二日,我准备出发的时候发现自己丢了一只耳环,想必是昨晚和贼人打斗不慎遗失,于是我回到庭院中训中,无意中发现了一把飞刀,应该是昨晚贼人射向刘丽川的飞刀。”   “可否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胡九妹怯生生的从背后拿出一柄飞刀。飞刀且细且长,全身银白,刀柄镂空,刀锋锐利,闪着阵阵寒光。这柄飞刀汤川学十分熟悉,同样的飞刀眨眼间射死过贾家三兄弟助他和王宣娇脱险,吓得贾家不敢妄动骚扰桂平楼,也是这飞刀使他能在人海茫茫的广州码头轻易联络到苏三娘。   这正是苏三娘的飞刀!   胡有禄郑重的从胡九妹手中借过飞刀,仔细端详后,送到钱森然手中。   “九妹,你说这飞刀是谁的?”   “我不知道”胡九妹含着眼泪说道。   胡有禄笑了笑,瞅瞅苏三娘,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平日随身带着它?”   “我怕。”   “怕什么。”   “我怕这柄飞刀再伤人。”   “呵呵,钱长老,我九妹少不更事,不敢说实话。您作为天地会执法长老,我想问问你可认得这飞刀。”   此时前排离得近的弟兄们已经认出这是苏三娘独有的兵器,纷纷交头接耳起来。苏三娘整个人现在仿佛被打入了冰窖,微微颤抖。   钱森然面色苍白,本来刚毅挺拔的身躯仿佛突然老了几岁,佝偻起来,颤巍巍的转过身,左手拿着飞刀,摇着头,看着三娘,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有飞刀随着他的手微微颤抖。   胡有禄走上前去,伸手握住钱森然左手,说道:“钱老爷子一声执法公正,不管是谁,执法时从没见你心软过。怎没今日手抖了起来。”   钱森然甩开胡有禄右手,看着苏三娘问道:“三娘,这一切可是真的?”   三娘这是面如死灰,一片惨白。   “我的飞刀,很多弟兄们都见过,凭着一个,不能给我定罪。”三娘冷冷的说道。   “苏三娘,你还在狡辩!分明就是你知道汤兄弟要回紫荆山,担心事情败露,不知是由你主使还是朱洪英那畜生见钱眼开,谋财害命,一个人拿了七万两白银,逃到广州。而你因为没有朱洪英音讯,又担心东窗事发,但朱洪英既然消失,你只要再毁掉汤兄弟手上的账本,那么贪墨公款的事情自然神不知鬼不觉,即使最后这七万两白银消失不见,你也可以把一切推个一干二净。你说,是也不是。”胡有禄此时字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大厅中一片死寂。   “三姐,你在说些什么?九妹,这飞刀是哪来的。”苏三娘和胡九妹都没有回应汤川学,二人一个面如死灰,但神情坚毅。另一个神色恍惚,看着地面。   胡有禄转过身,对汤川学说道:“有劳汤兄弟,请你先先去好好休息,今日之事,我改日必会详细告知。”   说着,几个人围上来,要送汤川学出聚义厅。   汤川学推开面前几人,冲到石座前,大声问苏三娘:“三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要给你定什么罪。”   苏三娘这才回过身,看着汤川学惨然一笑:“汤兄弟,你我相识一场,你信得过我么?你觉得我会利用你出卖你么?”   汤川学不知这话从何说起,茫然的点点头,道:“我当然信得过三姐。”   苏三娘深呼吸一口,说道:“那就好,那就好。你先回去休息,等我料理完此事,自会和你解释清楚。”   刘丽川上前,轻轻拽了拽汤川学衣袖,悄声道:“咱们是外人,不便就留,三娘自有处置。”   汤川学回头看看刘丽川,一脸焦急,但又无可奈何,回头道:“三姐小心。”说完便跟着刘丽川、胡九妹离开聚义厅。   一走出聚义厅,汤川学就拉着胡九妹问道:“九妹,你告诉我,你怎么会带着三娘的飞刀的?”   胡九妹自从出示证据后,就一直深低着头,汤川学此时双手抱着他肩膀,她猛然抬头,两眼通红,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落个不停。汤川学从没见过过九妹如此伤心难过,登时心中一阵绞痛。   “汤大哥,汤大哥,我求求你,你别再问了好不好。我求求你了。”说完,推开汤川学双手,扭头向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汤川学愣在原地,“丽川,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刘丽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上前拍拍汤川学肩膀,半推半就的来着他回到住宿的地方。   此时,聚义厅内所有人的心头都压着一块大石,气氛僵硬的空气都要凝固。   胡有禄走到钱森然背后,说道:“钱长老,我一开始就问过您,若是有人私吞帮会钱财,谋财害命,该当如何,幕后主使,又该当如何。我希望你能记得你说过的话。”   汤川学的信任似乎给了苏三娘一些力量,苏三娘说道:“今日之事我恐怕说什么兄弟们也不会相信。但是我还是要说,我自接任当家人一来,一心为公,倘若有半点私吞财务、中饱私囊之事,愿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我的飞刀,会里弟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个见过,要打一把这样的飞刀,虽然费事,但是找到能工巧匠,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你妹妹的话和那把飞刀并不足以给我定罪!”苏三娘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和机智。   三娘和胡有禄彼此直视着对方。   半晌,钱森然终于开口道:“今日之事,苏三娘确有嫌疑,现在暂时免去你大当家一职,待事情调查清楚后再行处置。根据帮中规定,暂时由胡有禄接任。”说完,钱森然走上前,对着三娘伸出手,道:“三娘,劳烦交出帮众信物。”   苏三娘从怀中拿出一方古印放到钱森然手中。   “帮中印信由我掌管。”天地会重大决定都需要大当家签字用印,胡有禄暂代当家人职务,但是印信却在钱森然手中,这样也等于限制了胡有禄的权力。   “待抓到朱洪英后,再召开执法会,事情必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兄弟们不可擅动,更不可彼此寻衅滋事,免得人不乱我而我自乱。执法弟子,收了苏三娘的兵器,押到后山,严加看管!”   “是!”      第三十七章 内乱(3)      这天深夜,胡有禄带着胡九妹来见汤川学。   汤川学依然因为白天在聚义厅发生的一切惴惴不安,而胡九妹两眼通红,泪痕未干。   胡有禄似乎故意不提白天发生的事,只是有的没的和汤川学谈些瓷器贸易的事,甚至还问起了他的家乡,父母,是否婚娶等事。   汤川学没心思说这些,直奔主题道:“苏三娘做了什么事,你们要判她什么罪。”   胡有禄略显尴尬,但还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来。   “我不相信,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相信的呢?”   “这事本来就是苏三娘为了解决帮会生计问题而作,如果只为自己发财,何必弄得如此隆重?”   “但如果没有帮会做后援,只怕她也赚不了这许多钱”这话似乎不仅仅是指苏三娘。   汤川学抬头看了胡有禄一眼,抿抿嘴,接着说道:“她是一帮之主,怎么分钱,她自己就可以决定,为何要这么大费周章呢?”   “作为一帮之主,抽的银子比清狗还高,如何服众。而且,汤兄弟,你没有听过沽名钓誉四个字么?”   汤川学默然不语。   “汤兄弟,不是做哥哥的说你,你还年轻,江湖中的事情见得少,经的更少,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若有人站在你面前和你说,我就是要利用你,利用整个天地会,那你还会这么认真地帮她做事么?”   “苏三娘救过我的命”汤川学依然倔强的说道。   “所以你才对她的话更加言听计从。”   有些事情明明发生了,但是内心却始终不愿意相信。汤川学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   胡有禄见汤川学神情低落,站起身,说道:“唉,汤兄弟,我还有事要处理,你大可不必如此,你只是被人欺骗而已。九妹,你留下陪汤兄弟说说话,安慰安慰他。”   “哥哥,我……”   若在平时,汤川学只要有一点点不开心,不用他人言语,胡九妹都会千方百计好言相劝,可今天她却不愿再陪汤川学。   胡有禄走后,汤川学沉默不语,胡九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晌,汤川学突然说:“九妹,你说这一切是真的么?三姐真的只是利用咱们么?朱大哥真的会为了七万两白银杀掉他的好兄弟,一个人跑回广州么?”   胡九妹低语道:“我也不知道,但人证物证都在,我,我不知道。”   汤川学道:“你在院中发现飞刀的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胡九妹道:“汤大哥,我知道你和苏三娘的关系,这事稀奇古怪,只是发现了三娘的飞刀,我哪里敢说呢?”说着脸颊上又划过一道泪痕。   唉,苏三娘平时待你不错,你今天要在聚义厅公然指认她就是那晚的窃贼,间接做实了她和朱洪英贪墨贸易银两一事,一定也很难过吧?汤川学看着梨花带雨的胡九妹,心中想道,突然又同情起胡九妹来。   “九妹,我不是怪你,只是,只是我总觉得事情太过蹊跷。你别难过,我错了,对不起。”   汤川学还从未对胡九妹如此温柔过。   九妹脸上带着泪,对着汤川学笑笑,道:“我没有生气。只是难过。”   “唉,我真不敢相信这一切。”   “嗯。”   “我一直非常信任三娘,她是我和王宣娇的救命恩人,而且三番四次出手帮我。如果她需要银子,我大可以将我在花旗多得的银子给她,她又何必如此呢?我想不通。”   “汤大哥,想不通就不要再想了。现在还是只是怀疑,等找到朱大哥,事情一定会水落石出的。”   “如果是真的呢?”   “我也不知道。”   “九妹,你以后也会骗我、利用我么?”   “啊?”   “我是问你,你以后也会骗我么?”   “我,我不知道。”九妹低下头,接着说道:“汤大哥,如果苏三娘真的骗了你,你会原谅她么?”   “我不知道。”   “那,要是我骗了你,你会原谅我么?”   汤川学笑着说道:“你这么傻,你哪会骗人啊。”   “汤大哥,你好好回答我,要是我骗了你,你会原谅我么?”九妹脸上的表情非常严肃。汤川学也不好再继续开玩笑,说道:“唉,我也不知道。”   胡九妹看上去十分失望,默默的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汤大哥,天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我也要去睡了。”   夜里,汤川学睡的很浅,第二天,他还没起床,就听到砸门声,声音很大,仿佛要把房子拆了一般。   汤川学顾不上洗漱,打开了房门。门口站着一脸怒气的王宣娇和不知所措的萧朝贵。   汤川学刚刚打开房门,王宣娇就道:“汤川学,你是不是猪脑子,你居然相信苏三娘会贪你的银子?!”   “我没有啊!”   “还说没有,我都知道了。有人冤枉苏三娘贪墨银两,你的嘴巴是不是给缝起来了,为什么不帮苏三娘说话。”   汤川学本来心情就十分压抑,又被王宣娇吵醒,还破口大骂,顿时情绪也失去了控制。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去的时候他们已经有了人证物证,他们叫我去只是问我账本上都记的是什么,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你冲我发什么火。而且现在只是怀疑而已,还要等找到朱洪英才能确定。”   “这事情还需要确定,苏三娘贪你银子有什么用,她缺钱么?”   “那不是我的银子,是天地会的银子。你是千金大小姐,自然不缺银子,可是别人有时候也是会缺银子用的。”   王宣娇生平最恨别人说她是千金大小姐,一时之间更加恼怒,道:“我不相信苏三娘会贪墨银两,你的也好,天地会的也好,她现在被关在后山,不管你们怀疑她贪了多少,我赐谷出。你现在就去找天地会的人,让他们放了苏三娘!”   “我的大小姐啊,你收收你的大小姐脾气吧,现在不仅仅是银两这么简单,如果只是银两,天地会会随便把他们的大当家软禁么?现在还牵扯三条人命。”   “我不是你的大小姐,你是天地会的红人,花旗的总裁,我哪里配给你当大小姐!你不去救三娘,我自己去救。”   说着转身要走。   汤川学怕她脾气发作,惹出乱子,伸手拉住她。   王宣娇一回头,眼眶泛红,汤川学一见,一时心软。道:“一切还是等朱洪英回来再说吧。”   “朱大哥你不了解,我却是认识的。他不可能做出你们所说的那些事。汤川学,你可曾记得咱们被贾家三兄弟逼上绝路,跌落山崖,是谁救了咱们性命。回到桂平楼,深陷重围,又是谁连夜护送咱们出了桂平县城。你都忘了么?”   “我没有忘。”   “没有忘?没有忘,你怎么会相信别人的一片胡言!”   “我别没有相信,我是说要等朱洪英回来在做打算。”   “等?!若你们一辈子抓不到朱洪英,难道要让三娘在后山被软禁一辈子么?你不去救,我去救。”王宣娇挣脱开,向门口走去。   “你冷静一点,别胡闹了!”汤川学心中一急,手上带了几分力气。   王宣娇本身脾气火爆,又着急去救人,一甩一带之间居然用上了功夫。这两年间,她和萧朝贵日夜苦练,而汤川学不是读书就是赚钱,武艺已经生疏得很了。仓促之间,猝不及防,立足不稳,跌出了门外。   王宣娇也没料到自己情急之下,不分轻重,看到汤川学摔倒,也十分后悔,正想上前道歉,但话还没出口,却听到胡九妹说道:“你干嘛打汤大哥!”   原来胡九妹本打算来叫汤川学用早餐的,谁知刚走到门外,却看到汤川学从屋内摔了出来,重重跌倒在地上。赶忙上前扶起他,帮他打落身上的泥土。   王宣娇本来心生歉意,但在外人面前又不好意思道歉,等看到胡九妹和汤川学二人举止亲密,心中歉意全部转化为怒气喷薄而出。   “我就是要打你汤大哥。打这个没脑子,忘恩负义的狗东西!见了年轻漂亮的姑娘就忘了救命之恩,这种人,就该打!”   平日里,就算有人稍微对汤川学不敬,胡九妹都会生气,何况今日居然见到情敌打了自己的晴朗,怒道:“不许你骂汤大哥!”   “我就骂他了,怎么样!”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胡九妹以一种奇特的步伐向她攻来,速度飞快,眨眼之间已到眼前,一拳击出,打向王宣娇腹部。   王宣娇没想到胡九妹居然动手,好在她应变极快,往后一跳,虽然被击中,但是并不要紧。但王宣娇哪里是在拳脚上吃亏的人,看胡九妹动手,也不含糊,摆开架势,上前抢攻。   王宣娇深得赐谷王家真传,将一手八卦拳打的虎虎生风,连续几次边路抢攻,让胡九妹疲于应对。胡九妹仗着神行百变的巧妙步法,灵活躲避,趁机贴近王宣娇伺机进攻。但每次胡九妹好不容易欺身上前,准备攻击,都被王宣娇堪堪闪过。王宣娇骨骼柔软,因此每次看上去必中的攻击都能被她以十分奇特的姿势躲开。两年前,汤川学和王宣娇第一次交手,就已经领教过这奇特的身。   十几招过后,胡九妹好不容易绕到王宣娇背后,上前攻击。王宣娇看到胡九妹从背后攻来,不仅没有向前躲闪,反而后跃一步,右肩一低。胡九妹右拳擦着王宣娇右肩而过,王宣娇用背部靠住胡九妹,左手一肘,击中了胡九妹左肩。胡九妹一声低吟,后退几步才站住。王宣娇动起手来,六亲不认,怎肯放过出气的好机会,飞跃上前,一拳击出,直取胡九妹面门。   一个身影飞到胡九妹身前,一手接住王宣娇拳头,抬脚一踢,直中王宣娇腹部。王宣娇躲避不及,这一脚挨得结实。单膝跪在地上,喘气不止。   萧朝贵一看王宣娇受了伤,立即上前,全身骨骼噼啪作响,击出一拳。   来人并不躲闪,也是一拳。两拳相抵,萧朝贵连退几步,站立不稳,单膝跪在地上,黑影也倒退了几步。   来人正是胡有禄。   胡有禄本想这些年轻人虽然多年习武,但是要论力气、内功,自己几十年的修为放在那里,自然不怕。所以他敢单手接王宣娇和萧朝贵一拳。   但却不曾想到萧朝贵这一拳居然如此刚猛,自己只感到右手发麻,这一拳若是击中躯干,只怕自己站都站不起来。   胡有禄忍不住赞一声,“好拳法。”   萧朝贵并不理他,转身去看王宣娇。   汤川学也走上前,看跪在地上的王宣娇。   “你别过来!”王宣娇十分凶狠的说道。   汤川学愣在原地。   “小贵子,你去帮我狠狠揍一顿那个女的!”   萧朝贵看看胡九妹,又看看胡有禄,道:“王小姐,那个女的,我有把握三十招以内取胜,但是,那个男的,我打不过他。他内力比我好,我要胜他,还需几年。若咱们两个一起上,我缠住那男人,你全力抢攻,应该能打败那女的。只是你现在受了伤,行动不便,只怕已不能击败那女的了。”萧朝贵一副武痴模样,面无表情的计算道,竟然将中心所想一一说了出来。   连站在一边的胡有禄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王宣娇道:“你怕打不过他们被他们打死么?”   萧朝贵道:“既然和人动手,自然已经做好了被别人打死的打算,但是师傅曾经说过的,人死的要有价值。而且那女的是汤大哥的朋友,我不能伤他。”   “哼,你汤大哥早就忘了你我了,他现在眼里只有那个狐狸精!”   “你说谁是狐狸精!”胡九妹喝道。   “王小姐,我们天地会一向和赐谷井水不犯河水,王老爷的百炼金刀和八卦拳我也敬佩的紧。但国有国法,帮有帮规,我们是看在你们是汤兄弟的好朋友面上,才允许你们进入紫荆山做客。但做客也要有做客的道理。你刚才先是打伤了汤兄弟,又和我妹动手,未免不成体统。”   “不成体统又怎么样。”王宣娇道。   “那我只能送客了。”   王宣娇一愣,转头对汤川学说道:“人家主人家要赶我们走,你怎么说?”   汤川学愣在当场,无言以对。   王宣娇一声冷笑,道:“好,汤川学,我今日总算认清了你。走就走,我还不稀罕你们这破地方。小贵子,咱们走!”   说着,王宣娇挣脱开扶着他的萧朝贵,自己朝下山的路走去。   看着王宣娇捂着腹部一瘸一拐走下山去,汤川学于心不忍,从后走上前去,说:“王小姐,请留步,你有伤在身。”   可刚走上前,王宣娇转身一个耳光打在汤川学脸上,怒道:“你要你管,我死就死了,和你无干!”   说完这句话,泪流满面,头也不回的跑下山去。   汤川学一手捂着左脸,看着王宣娇的背影,感到心里什么东西正在逝去。   “好霸道的女娃子”胡有禄笑着说道。“九妹,你看如果你汤大哥和这女的成婚,将来还不知道要成什么样子呢?”   “大哥!”   “哼,快去看看你汤大哥吧。”   “汤大哥你没事吧?”胡九妹小声的问道。   汤川学摸着左脸摇摇头。   胡有禄也走过来,拉着九妹问道:“你的肩膀没事吧?”   胡九妹摇摇头。   胡有禄接着说道:“最好让胡医生看看,你上次肩伤未愈,刚才又被打伤,别落下什么病根才好。汤兄弟,走,咱们去用早饭吧。”   汤川学听到肩伤一事,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事似得,愣愣的盯着胡有禄。   “汤大哥!”   “啊?”   “咱们去吃饭吧。”   “哦哦,好。”   这一天,汤川学一直沉默寡言,胡九妹、刘丽川怎么逗他也没用。   第二天下午,整个山寨都在议论一个消息,朱洪英被抓回来了,而且在他身上搜出了那七万两银票。他现在就关在地牢里。   “九妹,他们真的找到银票了么?”   “是的,广东的朋友在深圳一带找到了他,他身上带着那张银票,不会有错。”   “朱大哥怎么说?”   “他什么也没说。”   “不行,我要去找朱大哥问个清楚。”汤川学说。   “没用的,他现在由执法会的弟子看管,压在地牢之中,谁也见不到。明天正午举行执法会,到时候才能见到他。”   汤川学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但是他始终不愿相信苏三娘和朱洪英会做出这种事。   刘丽川看汤川学这几日一直神色恍惚,情绪不振,下午便拉着汤川学、胡九妹一起到山里玩耍。   一进山,刘丽川想打几只野鸡,让汤川学烤来吃,但几次都打空了。   “九妹,你说丽川干什么去了?”   “他去捡他的飞刀了。”   “捡飞刀?”   “是啊,他刚才看到一只野鸡,想打来带回去烤着吃。但是没打中,飞刀也找不到了。”   “呵呵,莫非飞刀还是回收使用的么?”   “当然了,打造一把好飞刀也不便宜呢,总不能扔出去就不要的吧。没打中东西射空了,自然要找回来啊。”   汤川学想象着一代大侠李寻欢,行云流水间射出数柄飞刀,取敌姓名,十分潇洒。然而大战过后,耍完了帅,还要撅起屁股把一把把飞刀收回来,顿时觉得毫无大侠风范。   “找到了,找到了!”   “看你这穷酸样子。”   “唉,以前养成的习惯,找不回来实在难受的很。”   “你每次都把打出去的飞刀找回来,那给你做飞刀的铁匠谁来养活啊。”汤川学开玩笑道。   “汤大哥真外行,你以为飞刀用不坏的啊。告诉你啊,大部分飞刀为了要有威力,必须锋利无比。但为了轻便,所有刀身都很薄。因此很多飞刀都很脆。打造起来很不容易,而且你用几次,就会出现破口甚至断裂的现象。所以,损耗很厉害的。铁匠怎么会发愁没有生意做?”   “可我没见书上说李寻欢用完飞刀还要捡回来啊。”胡九妹说道。   “咳,人家号称小李探花,探花,懂不懂得了?那会没钱么?用完了自然不用捡回来,可我是阿混,阿混用完了飞刀,还是要捡回来的。”   汤川学似乎想起什么重要的事,一个人站在树下出神。   胡九妹以为汤川学又想起了不愉快的事情,用肘部撞了撞他。   汤川学回过神,对着刘丽川问道:“一把飞刀如果和刀剑短兵相接,日后还能使用么?”   “那要看飞刀的做工,但是破口是难免的。”   “哦。”汤川学说着看向胡九妹,眼神复杂。      第三十八章 内乱(4)      这天夜里,汤川学辗转难眠。他被迫要做一个重要的抉择。   第二天,执法会召开。汤川学、刘丽川破例得到允许旁听。   这天执法会,因为事关重大,胡有禄要求所有弟子不得擅带武器进入大堂,刘丽川交出了他的短刀和飞刀,胡九妹也上交了她的绣春刺。   很快,苏三娘、朱洪英被带了上来。二人神情憔悴,不同的是朱洪英身双手双脚都被捆着一根黑色麻绳。   朱洪英看到苏三娘,满脸疑惑,问道:“我以为是我老朱做错了什么事,三娘派人抓我,没想到三娘也被人陷害。”   苏三娘见到朱红英被绑,抬头问道:“钱长老,此时诸多蹊跷,没有水落石出,怎能轻易给帮派弟兄上绳?”   不等钱森回答,胡有禄道:“广东的弟兄们在花旗找到他,和他一起发现的还有一张七万两银票,事情再清楚不过,他还有什么话说?”   苏三娘看向朱洪英,问道:“你不在柳州等汤兄弟一起返回紫荆山,去花旗干什么?”   朱洪英困惑的说道:“我接到刘丽川口信,说汤兄弟因为走私惹了官司,要钱疏通,让我昼夜兼程将银票送回广州啊。”   此话一出,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汤川学和刘丽川。   “汤兄弟,可有此事?”   汤川学和刘丽川一起摇头。   “阿混,”阿混是刘丽川的小名,“我接到飞鸽传书,上面还有你的记号啊。”   “朱大哥,走私贸易一向机密,又有花旗掩护,官府至今都没有觉察。我怎么会写信问你要钱疏通嘛?!”刘丽川很焦急的说道。   “不可能啊!”朱洪英百思不得其解。   “哼,少欲盖弥彰了。既然有书信在,那我问你,书信呢?”   朱洪英恍然道:“我在花旗住的时候,书信不见了。”   “你分明就是想将此事转嫁给他人!再者,汤兄弟因为走私被官府发现,这么大的事情,你如何只身一人返回,不带上其他四个弟兄!”   “李四当时受了毒伤,其他几人要将他先行运回啊。你们可以去问赵钱孙李四位弟兄,我当时一人上路,他们也十分担心,但是李四伤情严重,也没有办法。而且这条道我走了十几年了,不会有问题。”   胡有禄一笑:“问赵钱孙李,好一个问赵钱孙李!朱洪英,别再耍花枪了,快快如实招来,兄弟们好留你一个全尸!”   朱洪英返回花旗,按照书信中的指示,找打了接头的人。但是并没有见到汤川学。接头人只说让他先住下等待,然后就不知所踪。   花旗中要么是洋人,要么就是一般的工作人员。既无人理他,他也无人可问。朱洪英无计可施,一头雾水的在花旗中住了下来,等候进一步安排,既没见到汤川学,也没见到刘丽川。   那天花旗中突然来了几个脚夫,别人不知道,但朱洪英一看便知他们是广州天地会中人。最让朱洪英吃惊的是,他们出示了广西手令,居然要捉拿他。朱洪英做事实在,常常不动脑子,好用蛮力,因此经常被苏三娘责怪,他以为这次自己又闯祸了,于是就跟着他们回到广西。刚回到紫荆山,胡有禄和钱森便来问他银票的事。他看是二当家和执法长老要,就脱下贴身的衣服,用刀划开衣服的夹层取出银票。   胡有禄看到银票,不住的冷笑,而钱森仿佛要气炸了一般。之后,他就被执法会的兄弟们绑了起来,扔到大牢。   “钱长老,我知错了,你告诉三娘,我对不起他。你们让我见见她,给我求求情啊!”   朱洪英被扔入大牢时,都始终以为是苏三娘以为内他做了什么错事,在惩戒他。只是他并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直到今天,他依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既然嘴硬,哪我也没办法。李四出来说话。”   李四从人群中走出。   “李四,你老老实实把你们如何抽银,朱洪英又是如何怕事情败露哦,杀了赵钱孙三人,私吞银票一事一五一十说来!”   “是”,李四并不看朱洪英,一五一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说了一遍。虽然聚义厅内大部分兄弟之前已经知道事件,但再次听来依然义愤填膺,群情激奋。   朱洪英越听越激动,再听到李四说到自己如何将他们四人骗到树林然后突施冷手,杀死其他三人之后,再也按耐不住。   “你,你胡说!”朱洪英整个人都像是要气炸了一般,甚至连胸口都鼓了起来,血气上涌,脸上一片血红,大喝一声,虎躯一震,居然将捆绑他的黑色麻绳硬生生挣断!   麻绳断成一截截,飞向人群中,被击中的人纷纷吃疼不已,连声喊疼。朱洪英挣断麻绳,余威不减,左脚一迈,右拳甩出。用的正是他的成名绝技通背拳。   “放肆!”钱森也是一声大喝,飞身一跃挡在李四身前。击出一掌,一生脆响,朱洪英连退三步,右手软软垂下,已经骨折。   “钱长老,你信这狗东西所说的么?”朱洪英顾不上自己右臂重伤,连声问道。   “人证物证,铁证如山,不容你狡辩!”   朱洪英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众人看去,只见他脸上眼泪直流,肩膀微微颤抖。   朱洪英入会早,武功高强,是苏三娘信任依仗之人,为人又憨实可靠,别人和他开玩笑,就算骂他打他,他也从不生气,不爱说话,但终日咧着一张大嘴,乐呵呵的。就连三娘也常骂他是个“混不吝”。所以自从抽银一事发生后,虽然人证物证都指向朱洪英,大伙深恶痛绝之下,也纷纷难以置信,只能以知人知面不知心议论。现在看到朱洪英堂堂七尺男人,平时没心没肺,嘻嘻哈哈,如今却泪流满面,也是十分难过。   苏三娘默默地走过去,帮他接回右臂,“伤的重了,得过几日才能好。”   “三娘,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我知道,我知道。”事到如今,三娘反而不再紧张,她相信朱洪英的为人,即使人证物证都在眼前,她也不可能相信朱洪英会做那样的事。   苏三娘脑中闪过无数的念头,想找到合理的解释。但都无济于事,她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钱长老,如今事情查清,刚才朱洪英还想杀人灭口,大家都看到了。请你秉公执法吧!”胡有禄说道。   钱森深深吸口气,道:“朱洪英,我且问你,此事是你一人所为,还是有人指使!”   朱洪英看看三娘,道:“我没有做过。”   钱森然气的直跺脚,想起帮会过去种种不易,好不容易在苏三娘的带领下,帮会有了起色,不想却能出这样的乱子。   这几日他反复寻思,希望这一切都是朱洪英一人所为,而不至于牵扯上苏三娘。但一方面以苏三娘和朱洪英的关系,三娘必然不会让朱洪英一人背黑锅,另一方面,经历此事,苏三娘威望受损,只怕也不适合继续担任大当家了。   钱森道:“我再问你一遍,可有人指使么?”   朱洪英看着钱森然的眼神,忽然明白了什么,叹口气,低声道:“是,是我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干。”   这下轮到苏三娘不依了,“瞎说什么,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什么一人所为,你傻了么?”   “三娘!”   “没做过就是没做过!钱长老,捉人捉赃,捉奸捉双,你们说的都是推论,此中必有蹊跷,我相信朱洪英是被冤枉的。你们真要倒我,就拿出铁证来!”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着胡有禄所说。   “哼!你还狡辩,朱宏楼中有你的飞刀,朱洪英无缘无故拿着七万两银票躲在花旗做什么?你还要什么证据,难道非要那几个死人活过来说话么?”   “朱洪英,你私吞帮会重金,谋财害命,自相残杀,已犯了重罪,快跪下来伏法!”钱森看到事情僵持,他急切的想早日结束这一切,起码能保住苏三娘。   “来人,执法!”   话音刚落,几名执法弟子纷纷走上前。   苏三娘挡在朱洪英身前,“有我三娘在,看你们谁敢动他!未有定论前,我依然是广西分舵舵主!你们反了么!”   胡有禄上前,站在三娘面前,道:“你和朱洪英感情深厚,没有你指示,他岂敢做出这等禽兽不如之事,无论如何你都脱不了关系,现如今,你何德何能还赖着舵主位置不下?!”   钱长老站在二人中间,一生执法的他,如今也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汤川学慢慢走上来,朗声道:“三姐、胡大哥,钱长老,我知道此事到底是谁所为,各位能听我说两句么?”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汤川学身上。   “你说什么?”钱森然问道。   “我说我知道此事是谁所为,请各位听我说几句。”   “汤兄弟?”   汤川学向三娘笑笑,继续说道:“三娘,可否借你的飞刀一用?”   “我的飞刀?”   “对,没错,就是你常用的飞刀。”   “让执法弟子收取了。”   “钱长老,请交还一把匕首给三娘。并请将刘丽川、胡九妹兵器交还。”   “你这是要?”   “事关重大,等下我会详细解释。”   钱森使了个眼色,一个执法弟子从一个箱子中取出一把飞刀交给苏三娘。门外执法弟子也将兵器交给了刘、胡二人。   “刘丽川!”   “在。”   “那天贼人要逃走时,向你射出一把飞刀,对吧。”   “对。”   “好,三娘,有请你向丽川掷出这把飞刀。”   “什么?”   “丽川会拿刀挡开的,丽川,别上了旁人,挡在地上就是。三娘,还请你射慢些。”   三娘虽然不知道汤川学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还是照做,向刘丽川缓缓掷出手中飞刀。   叮的一声。飞刀被挡开后,掉在地上。   “好,”汤川学上前捡起飞刀,送回到三娘受众,“九妹,当日那柄飞刀被刘丽川挡到你的方向,你用你的兵器也挡了一下,对吧。”   胡九妹站在原地点点头。   “麻烦你们二位重演一次,三娘请你向九妹掷出飞刀。”   三娘已不再多问,示意胡九妹做好准备。然后照样慢慢掷出飞刀,叮的一声响过,飞刀又被挡在地上。   汤川学上前捡起飞刀,高高举起飞刀,大声说道:“这柄飞刀就好比是那日在朱宏楼中发现的飞刀。请钱长老收好。”汤川学将飞刀递给钱森然。然后走到胡九妹面前。   “钱长老,我想请出那日九妹出示的证据,就是那柄她在朱宏楼中见到的飞刀。”   钱森一个颜色,另一个执法弟子从一个上锁的箱子中取出那柄飞刀。汤川学接过飞刀,拿在手中。   “请钱长老看看两柄飞刀有什么不同。”   两柄飞刀同样刀刃细长,刀柄镂空。但细看之下,钱森才注意到,刚才做实验的飞刀上有两道裂缝,想来是剑刃碰撞产生。而作为证据的那把飞刀却完美无缺,一点裂缝都没有。   “这?”   “没错”汤川学说道:“起初,在朱宏楼中发现的飞刀被刀剑格挡两次,却一点痕迹也没用。这是为什么呢?”   “莫非?”   “因为这柄飞刀根本就不是那柄射向刘丽川的飞刀!”   “什么?!”大厅中又是一片惊呼。   “这是怎么回事?”钱森问道。   “我也想知道。”汤川学这么说着,转身看向站在一旁的胡九妹。   胡九妹此时脸色惨白,头上渗出几粒汗珠,在火把的映照下,格外明显。   “汤大哥,我……”   “我都已经知道了,我知道那晚的窃贼是谁了。昨晚我想了好久好久。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选择,但我还是决定说出实话。说出我知道的。你一直在骗我,对吧?”   “我没有,汤大哥,我没有。”胡九妹泪水如决堤一般。   “那日咱们赶路前,你的确回到旅店中了一次,但是并不是去找飞刀。对吧?这柄飞刀根本不是你在旅店中捡到的,而是有人交给你的。”   “汤大哥……”   “神行百变第二层——‘壁虎爬墙’,练成之后不仅翻墙入户如履平地,而且借助内力和肌肉变化,不借助四肢,全身皆可滑行。那夜,你把窃贼逼入死角,他背部贴着墙壁,一窜而上,用的正是壁虎爬墙。你保护我一向尽责尽力,你当时还不知道窃贼就是你哥,所以全力以赴,拼命强攻,最后居然逼他用出了自家功夫。我说的对么?”   “我,汤大哥,我没骗你。”   “我说的对不对,回答我!”汤川学厉声问道,在广州二人朝夕相处,有时胡九妹也爱闹闹小脾气,搞搞恶作剧,但不管惹出什么乱子,汤川学从未对他喊过。   胡九妹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苏三娘、钱森吃惊的看着她。即使她嘴上不说,但是此时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苏三娘恍然大悟,怒视向胡有禄。   “胡有禄,汤川学说的是不是真的?!”   “一派胡言。”   “那你妹妹拿出的飞刀怎么会一点用过的痕迹都没有!亏这飞刀是我的兵器,我险些中了你的奸计。”   “哼!奸计!人证物证俱在,何来奸计只有,分明是你串通了汤川学帮你脱罪,谁人不知,你是他的救命恩人!”   钱森走到胡九妹面前,厉声问道:“九妹,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九妹此时精神已经恍惚,眼里只有汤川学。   汤川学此时也看着九妹,一点怒气的样子也没有,有的只有失望和难过。   “汤大哥,对不起。我骗了你。”声音虽小,但整个大堂却听得清清楚楚。   这句话一出,等于是承认了一切。   钱森然气的浑身发抖,瞪着胡有禄说不出话来。   胡有禄面目突然狰狞起来,咬咬牙,大声喊道:“苏三娘、朱洪英贪墨公款,残杀弟兄,现在这姓汤的外人又要嫁祸给我,兄弟们为赵钱孙报仇啊,诛杀恶贼!”说完,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   胡有禄一声令下,整个大厅居然有几十人纷纷拔出兵器。   钱森大喝道:“执法会私藏兵器,你是要造反了么?”原来大堂外收缴武器的弟子也是胡有禄早已安排好的。   胡有禄笑笑,“天父地母、反清复明,我本来就是要造反的!”说完挺剑刺向苏三娘。   钱森然一怒,运劲上前,可刚走几步,身后一名距离他最近的执法弟子居然抽出长剑向他刺去。   毫无防备之下,钱森腹部被刺穿。   钱森然反身一掌,那名执法弟子头骨爆裂。   “啊!”钱森长啸一声,如猛虎出山,不顾腹部中剑,挺身迎上和胡有禄斗在一处。   本次执法会并没有召集所有弟子,而只是紫荆山中人。   为了防止丑闻扩大,执法会由胡有禄挑选了部分兄弟。此时大厅内一共有百十号人,其中几十人居然早就造好了准备,佩带兵器,其他人纷纷四散逃出大厅。   有些有公心或忠于三娘之人,挺身迎战,也是败多胜少。刹那间已有十几人倒在血泊之中,场面混乱无比。   刘丽川见状,拿起短刀护在汤川学身前。   苏三娘此时已被六七人围在中间,三娘不就不善近身搏斗,而朱洪英右臂受伤,无法使用,身上已有多处伤口。   “丽川,快去救三娘。”   “可是你呢?”   “他们不会杀我,哼,费了这么多心,无非是想日后留着我,让我继续帮他们做事。三娘要是有失,你我今后生不如死!”   刘丽川听汤川学这么说,向三娘方向冲去。   人未到,飞刀已至。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身旁的人已经软软的倒了下去。在抬头,刘丽川钢刀劈面。   刘丽川压抑已久的杀人本事今日才得以释放。一瞬间就帮三娘和朱洪英解了围。   “先出大厅,这里多有不便。”   “好。”   说着,苏三娘、朱洪英、汤川学、刘丽川一起向洞口冲去。      第三十九章 内乱(5)      好不容易冲到洞口,从东面山门又冲来很多拿着兵器的天地会帮众。边往前冲边大喊道:“保护三娘,保护朱大哥!”   苏三娘以为来了救兵,赶忙走上去,谁知冲在最前面的人看到三娘走近,二话不说,举刀便砍。苏三娘向后一闪,呵斥道:“瞎了么?”那人不依不饶,追上又是一刀。   其他人一拥而上,一人举着短刀避开刘丽川等人,对着汤川学砍下。   汤川学到底只是一介书生,刚到落下,自己匆忙后退,居然不小心扳倒在地,眼看刚到落下,自己就要小命不保,出于恐惧,闭上了双眼,准备迎接自己的死亡。   可是等了半天,钢刀始终没有落下。   睁开眼,看到那人倒在一边,胸口插着一支弓箭。此时远处羽箭一支支射来,奇准无比,箭无虚发,几人当场立毙。   众人见弓箭厉害不敢上前,汤川学向后看去,只见远处房顶上,一个女子手持长弓,长发飞舞,红装素裹,英姿飒爽,不是王宣娇又是谁?   “大哥,这边走。”这时萧朝贵从西边喊道。   大家在王宣娇的掩护下向萧朝贵的方向跑去,众人紧随其后。   绕到后山,王宣娇从房顶上跳下,走到三娘面前,道:“三娘受苦了。”   汤川学走上前道:“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哼,紫荆山是你家开的么,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关你什么事?”王宣娇气鼓鼓说道,心中还在气汤川学。   “王小姐说三娘肯定是被冤枉的,冤枉他的人说不定也会对你不利,所以昨日我们便偷偷潜回紫荆山了。”萧朝贵说道。   “谁问你来着,多嘴!”王宣娇骂道,嘴上不说,但心中始终是惦记汤川学的。   汤川学笑道:“你刚才又救了我一次。”   “谁要救你,我是来就三娘的。”   这时众人又追了上来,好在山路狭窄,一时半会,倒也无法围上。   “你们小夫妻别在这打情骂俏了,逃命要紧啊。”苏三娘说道。   “三娘,咱们现在去哪?”   “胡有禄看来早有准备,奸计不成,也已给自己留了后手,咱们去后山瓷窑!”   说完三娘在前面带路,王宣娇、刘丽川、萧朝贵殿后,朱洪英和汤川学走在中间,一路冲向后山。   刚刚走出不远,前面又是一群帮众,守株待兔,堵死了去往后山的路。   “这次是救兵么?”汤川学满怀希望的问道。   苏三娘摇摇头,道:“是胡有禄的人。”   “三娘怎么知道。”   “今日所有胡有禄的人右臂都绑着一块黑布,你注意到了么?”   “这畜生早有准备!”朱洪英气道。   苏三娘走上前,道:“各位弟兄,可还认得我么?”   为首的一人道:“认得,你就是苏三娘。”   “胡有禄以下犯上,阴谋叛乱,你们可知道么?”   “放屁,分明是你侵吞银两、残杀兄弟。我们在此等了好久了!胡大哥早有吩咐,若你仗着武功高强,抗法不从,我们可以就地正法”说着众人一拥而上。   “丽川,保护汤兄弟,其他人和我一起上!”   萧朝贵不等苏三娘说完,甩着双拳冲入了人群。   只见萧朝贵全然不顾刀剑相加,不躲不闪,只是一味猛攻。虽然对手手中有兵器,但是他的拳头总能后发先至,而且威力巨大。被他打中的人不是重伤就是当场毙命。   另一边,苏三娘仗着灵活的身法,从一人手中夺下钢刀和几人战在一处。   王宣娇这时站在汤川学身边,伺机射箭,取人性命。其他人见弓箭厉害,纷纷向王宣娇攻来,都被刘丽川一一化解。   朱洪英虽然无法使用右手,但左手威力并不逊色,也已经击伤多人。   汤川学虽然会些基础格斗,但此时大家都是生死相搏,他的那些本领根本用不上。只能站在一边,大声提心大家小心背后。可就算他不断提醒,还是抵不过人多。   朱洪英击中一人后,背后一人趁机砍出一刀,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横飞。那人一击得逞,兴高采烈,却没有防备朱洪英向后飞起的一脚,登时被踢出去几米远。看到朱洪英受伤,其他人如豺狼一般围了上来。   “朱大哥小心!”萧朝贵急怒攻心,抢攻几拳,料理了他身边的帮众,前来保护受伤的朱洪英。   拳头厉害,但到底比不过钢刀,久战之下,萧朝贵全身多处受伤,血流不止。好不容易解决了这帮人,从来的路上又传来一阵喊杀声。   汤川学道:“此处不宜久留,咱们快走!”   三娘到:“去瓷窑,而且那里都是我的人,绝对没有叛徒,咱们现在那里暂避一时。”   说完众人一起逃向瓷器生产基地。   刚进入基地,柴师傅迎了上来,看到众人纷纷挂彩,问道:“大当家,这是怎么了?”   “有人作乱,要杀我们,养兵千日,用在今日,你速去召集咱们的人。”   柴师傅点点头,二话不说,走了回去。   汤川学此时已经累的气喘吁吁,说道:“三姐,你好歹也是一帮之主,怎么让别人在自己的地盘追着你一个帮主乱跑啊。”   朱洪英道:“三娘在山中大部分精力都用在瓷器生产上,专事生产,一心赚钱,一般的帮务都交给了胡有禄管理,胡有禄自然有机会笼络众人,培养忠于他的势力。他既然早有准备,早已将忠于三娘的人派了出去。留下的不是他的人就是一些普通兄弟,没人组织,又没准备,自然无力反抗。”   “人人都说你们广西民风彪悍,说打就打,连当家的也敢杀,一点道理都不讲了么?”刘丽川说道。   “哼,你以为天地会是什么,本来就是一群反贼,为了点钱杀人放火的事他们也没少干过,出的钱多了,自然有人愿意卖命,你以为都是为了理想新年上山的么?”王宣娇对天地会本来就没有好感,自己的情敌也是天地会成员,现在更反感了。   “唉,三娘到底还是手上的功夫弱了些,天地会是个看拳头说话的地方。若三娘武功和胡有禄一般高,想他胡有禄也不敢再生二心,犯上作乱。”   “三娘,你别伤心,钱长老说不定能击败胡有禄的。”汤川学看苏三娘不说话,以为她在担心、自责,急忙安慰道。   “钱长老动手时已经身负重伤,他本来武艺高强,但现在,估计凶多吉少。”   “哈哈哈哈,三娘果然睿智。”一个人头从远处飞来,掉在地上,滚来滚去,众人一看,正是钱森的头颅。   “老家伙腹部中了一剑还逞强,到底是被我用轻功耗死了。”胡有禄好整以暇的慢慢踱步走入大门。   “你这个禽兽!”三娘骂道。   “哼,本来你和朱洪英乖乖伏法,今日便可少伤人命,可惜这一切都被姓汤的小子破坏了。”   “狡辩,分明是你觊觎帮主之位,早就定下奸计。”   “是啊,说来,这桩事我筹划了很久了。”   “是你在抽银吧?”汤川学问道,其实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呵呵,聪明!我不抽银,哪有这么多弟兄肯给我卖命。”   “那天你本来打算偷了账本,然后再将诸事一股脑嫁祸给朱洪英,没了账本,死无对证。没人会怪到你头上。赵钱孙三人也是你杀的吧?”   “那是李四的手段。赵钱孙李四人瞒着这个朱红英抽银,听说汤川学要回广西,顿时慌了手脚,准备坦诚一切,交出银两。李四劝阻不成,只好下毒毒死他们,再伪造成中了通背拳而死的样子。本来他要在柳州埋伏你们,故技重施,但不巧的自己在杀赵钱孙的时候,也受了重伤。只好躲起来。”   “他是你的人?”苏三娘问道。   “自然,他们抽的银子,我的那份,自然是他送到我手上。”   “客栈中的窃贼就是你。”   “没错,李四重伤,自然没机会杀你抢走账本,只能我亲自出马。可恶我那傻妹妹,为了保护你拼尽全力,害我用了自家功夫,露了马脚。”   “飞刀的事呢?”   “你以为嫁祸给朱洪英便万事大吉了?抽银一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但我在回了账本后,突然想到一条妙计,不仅可以瞒过抽银的事,而且可以取得帮主宝座。”   “打造飞刀,然后交给九妹,让她作证冤枉那晚的窃贼就是苏三娘,拉她下水?”   “没错,朱洪英既然已经逃不了了,他是三娘的左膀右臂,他抽银,三娘怎么会没有一份,一切都顺理成章。”   “可惜天道昭彰,你到底还是露了马脚。”   胡有禄苦笑道:“我不了解暗器,被你一个外人看出了马脚,惭愧。”   “你既然这么有把握,为什么还备下伏兵,让兄弟们自相残杀?”苏三娘问道。   “本来这是预备万一你被逼急了,或者钱老不死的不愿动手备下的后招,谁知道却用在了这上面。我刚才就说了,要没有汤川学搅局,能少伤不少人性命,可惜了,这些都是帮众武艺高强之人。”   “亏你还知道可惜。”   “三娘,这也怪不得我。本来这帮主的位置就应该是我坐的,谁知道你和朱洪英不声不响完成了三大试。你男人以前压着我出不了头,现在轮到你压着我。我为帮派出了多少力,你们谁知道?但若你能回来好生经营也好,也是正道,我自会进行你辅佐。可是你自从接任广西分舵舵主以来,就知道赚钱,过你的小日子。赚来的钱不买兵器,不招募人马,却去卖田卖地,你是把天地会当做你发家致富的工具了么?”   “反清复明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以前我们只要积蓄一点点力量,就去围攻县城,占山为王,到最后官兵来了,死死伤伤,作鸟兽散,从来没有成功过,只是自己兄弟牺牲而已。”   “哼,那是他们太弱。”   “他们太弱你便可以么?”   “行不行,你是没命知道了。”胡有禄身形一闪,已来到苏三娘面前,正是神行百变第一层,脚底抹油。   三娘总是对胡有禄武功知根知底,若有飞刀在手,自然可以抵挡,但此时没了称手的兵器就好像没有了牙齿的老虎一般,只能躲闪。   朱洪英奋力一跃,挡在三娘面前,用左手击出一拳。胡有禄脚下一滑,身体下坠,闪过一拳后,由下而上击出一掌,正中朱洪英下巴。朱洪英高高飞起,撞向他身后的苏三娘。   “小贵子,保护三娘。”   萧朝贵先是犹豫了一下,对着王宣娇说:“王小姐,那我上了,你以后要多加小心。”   不善言辞的萧朝贵知道自己武艺不比胡有禄,因此句句由心,说出口却仿如诀别。   萧朝贵大步上前猛攻胡有禄,但动作比往日迟缓了许多,被胡有禄一一闪开。反而是胡有禄抓住萧朝贵出拳未收之际,向他腹部袭来,萧朝贵看到后,不仅不躲闪,反而挺身向前。   胡有禄半空中临时收拳,一个鲤鱼打挺,居然在空中硬生生的后撤几步。   “好小子,你很不错。”   “王小姐,怎么回事?”汤川学看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萧朝贵露出破绽,反而逼得胡有禄连连后撤。   “这胡有禄轻功很高,就算打不死你,也能活活耗死你,那个老头应该就是被耗死的。因此小贵子只有一击的机会,他故意露出破绽,就是引对方上当。只要正中一拳,小贵子有把握打伤胡有禄。可惜被他躲开了。”王宣娇此时异常冷静。握着长弓,全神贯注。   “你们两个联手呢?”   王宣娇摇摇头,“他动作太快,我上前去不仅忙不了忙,反而会打乱小贵子的节奏。”   的确,此时萧朝贵见计策不成,放开手脚,更加凶猛的攻向胡有禄,速度的确比刚才快上许多。   但全力猛攻,必不持久。一阵如旋风般的攻击后,动作已经迟滞不少。   王宣娇见到萧朝贵力竭,立即射出三箭,想掩护萧朝贵离开胡有禄的攻击范围。   但胡有禄速度何其之快,三箭全部落空,而胡有禄已欺身之萧朝贵身前,一脚踢中腹部,又猛击三拳。萧朝贵登时口吐鲜血,整个人软绵绵的飞了出去。   “小贵子!”他和王宣娇同时喊道。   胡有禄没有忘记刚才突施冷箭的王宣娇,几步滑动,以到王宣娇面前。   王宣娇手持长弓,难以反抗,眼看一拳就要集中要害。   汤川学转身抱住王宣娇,用背部接了胡有禄一拳。没有内功修为,用自己的身体挡下了胡有禄全力一击的汤川学抱着王宣娇重重倒在地上。   汤川学感到自己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一般,一股气流从腹部冲出,脑袋嗡嗡只响,两眼一花。待这股气流从喉咙冲出,汤川学感到喉头甜甜的,睁开眼睛,才意识到自己口吐鲜血。   王宣娇看到汤川学身受重伤,不顾一切的冲到胡有禄面前,胡有禄大喝一声找死,一脚踢中王宣娇。刚爬起来的王宣娇又倒在了汤川学身边。   此时院中五人,除了刘丽川,重伤的重伤,晕倒的晕倒,已无人能战。胡有禄径直走到苏三娘面前,要取她性命。   “丽川,保护三娘。”汤川学叫道。   “这是广西的事,我不便插手,我的任务是保护你。”   汤川学听刘丽川这么说,吃了一惊。突然明白了什么。   “胡大哥住手!”   胡有禄回过头,看着汤川学。   “胡大哥,你今日若是伤了苏三娘,日后休想再让我为天地会做事。”   “哼,不做就不做。以后没有你,虽然多有不便,但你的本事我们也学了几成,生意和谁做都是做,洋人不会在乎这些。”   汤川学怒道:“我不仅不会帮你们,还会动用花旗的力量,官府的力量,让你们的走私生意再也无法进行!”   “哈哈哈”胡有禄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大声笑道:“你这个白痴,你以为今天你还能活着离开紫荆山么?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胡大哥!”刘丽川吃惊的喊道。   “丽川,事已至此,他们全都得死。”   “那不成,汤大哥必须活,总舵主答应过的。”   “我什么也没答应过你!”   说完胡有禄挺剑刺向汤川学。   刘丽川匆忙射出飞刀。但大部分非都都被执法弟子取走,三刀都没有打中,只得拿起短刀拦住胡有禄。   这时躺在汤川学身边的王宣娇突然问道:“疼么?”   汤川学转过头去,看到王宣娇笑吟吟的看着他,嘴角也有一丝血痕。   “王小姐,你傻了么,我吐了这么多血,怎么会不疼呢?”   “这个我当然知道,我是想问那日我扇了你一耳光,你疼么?”   汤川学愣愣的摇摇头。   “那就好,我只怕当时打疼了你。”王宣娇安静的笑着。   不知为什么,此时的汤川学命在旦夕,但看到王宣娇此时的笑容,他的内心却感到很幸福,很满足。不自觉得对着王宣娇笑了起来。   死就死吧,你本来就不属于这里,只是自己太天真,太愚蠢,害惨了他们。若是没有他,他们一定能活着吧。   汤川学这么想着。   那边,刘丽川几个回合已渐渐跟不上胡有禄的速度,又过几招,短刀已被击飞,胸口中了一拳,跪倒在地。   胡有禄拿起短刀,再次刺向汤川学。   “哥哥住手!”   一个黑影闪过,迅速逼近胡有禄,手中寒光闪动,正是胡九妹的绣春刺。   “你傻了么?”胡有禄大声喝道。   “哥哥,事情已经败露,你就算杀了他们又能怎么样呢?兄弟们不会服你的。”   “不服?我有钱有人,不服的人要么走,要么死。事情败露又怎么样,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事情,我干的多了。只要有钱可赚,就会有人跟着我干下去。”   “可是……”   “妹子,别傻了。汤川学这小子不会和你在一起的,天下好男人多了,哥哥再给你找个。”   “可是你答应过我的。”   “答应答应,我答应的事情要是都做到,爹妈就不会枉死了。”说完又向汤川学刺去。   胡九妹咬咬牙,冲上前去,不顾一切的刺向胡有禄要害。胡有禄连连招架。若放在别人,这般不顾性命的抢攻,给对手抓住一个机会,便送了性命。但胡九妹料定自己哥哥不会对自己下手,发动全力攻击。   两人在神行百变的修为上差了整整一层,但因为九妹不用顾忌防守,不要性命一味攻击,因此速度上居然能赶上胡有禄。   连番攻击后,胡有禄猛然向后一倒,背部着地,滑了出去。用的正是壁虎爬墙,他在朱宏楼中用过的功夫。   “九妹,闹够了。你再这样,可别怪我。”   九妹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胡有禄转身向三娘刺去,可刚一转身,胡九妹就发动神行百变,从背后袭来,一阵猛攻。   如此,每次当胡有禄要动手攻向别人的时候,胡九妹就上前不要命的纠缠。三番四次后,胡有禄大喊一声,开始反击,速度比刚才快了不少。胡九妹本来就全无防守,顿时就陷入被动,胡有禄抓住机会,一脚击中胡九妹下盘,跟着刺出一刀,制住了她。   “你闹够了!”   “哥哥,求你别伤汤大哥。”   “我放了他,今后怎么和洋人做生意?他回到广州,还有我的好么?”   “求你了。”胡九妹泪流满面的说道,左手抓住胡有禄握刀的右手,上身一迎,短刀刺穿了胡九妹,可胡九妹的绣春刺也终于刺中了胡有禄腹部,直至剑柄。   胡有禄万料不到自己的妹妹为了汤川学居然连命也不要。      第四十章 内乱(6)      腹部被贯穿,好在锈春刺极细,否则胡有禄已经当场丧命。   胡有禄撤手,松开短刀,像疯了一般冲向汤川学。   正在这时,砰的一声枪响,胡有禄只感到右肩一阵剧痛。紧接着,又是一连串枪响声。   胡有禄吓得赶忙后退。   这才看清,原来是柴师傅带着十几人拿着长枪从瓷窑后冲出。   这十几个人排成两排,第一排半跪在地,另一排站在背后。十几杆枪都瞄着自己。胡有禄的轻功有把握躲开清朝军队装备的鸟铳,因此他一直不屑于使用火器,把这些长枪当做不中用小玩意,他更相信自己的日夜苦练。可是他今天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这两排火枪不同于自己以前见过的鸟铳。而且自己现在腹部肩部都受了伤。   难道自己今天要功亏一篑?   正在考虑要走还是要攻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喊杀声,原来他的人终于找到了这里。   “胡大哥,我们来了!”   “废物,怎么才来。”   “兄弟没没来过这里,平时三娘也不让我们参与瓷器的事,这才耽误了时间。”   “还废话什么,快上,杀了他们。”   苏三娘看到柴师傅终于准备就绪,勉强站起来,说道:“众弟兄们都是天地会精锐,若放下兵器,我保证此事只问首恶,其余不究,若执迷不悟,死后休怪我无情。”   “死到临头,还虚张声势,凭这几支破枪,吓唬谁?”   “老朱说我只懂经营,专事生产。可是我自从嫁给我男人,久居天地会,又岂会不知道天地会是个只讲实力不讲道理的地方。今天我就让你们看看我的实力!”   “呸!兄弟们,杀了他们,每个人头五十两银子!”胡有禄喊道。   “是。兄弟们,都听见了,一个人头五十两!”听到一个人头五十两银子的赏格,这群人仿佛疯了一般,冲向前去,彻底撕下了帮会忠义,兄弟情谊的面纱,他们眼里现在只有银子。   他们错过了最后一次机会。   人类第一次到达美洲时,当地土著人完全不知道枪支是什么。在人数优势下,排山倒海、成群结队的冲向对西班牙人的火枪和大炮,然后像割韭菜似得的一茬茬倒下,尸横遍野。   胡有禄的手下都是所谓的硬手子,是在抢夺地盘、你死我活的斗争中成长起来的。他们看不起瓷窑中的这些手艺人,至于他们手中的长枪,他们见过类似的鸟铳,那些东西发射起来又慢,威力也不大,而且很难打准移动的目标。   五十两银子,他们几年才能挣到,有了这些钱,他们可以盖房,可以成亲,甚至可以买块土地正经过日子。   在欲望的激励下,他们奋勇上前。   放!   一阵齐射,欲望化为血水洒满一地。   这些枪支就是汤川学花重金请戈登从澳门等地收购来的。虽然说不上是当时最先进的火枪,但已经遥遥领先鸟铳一个时代了。   汹涌澎湃的激情,在铁与火面前被打的粉碎。   柴师傅再次冷静的喊道,放!   枪声大作,顿时,又有十几个人倒地不起。   后面的人吃了一惊,步伐已经迟缓了不少,犹豫和恐惧爬上心头。   待他们反应过来,再往前冲的时候,又是一阵枪响,两排工匠轮番齐射,一排发射,一派装填,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又是一轮齐射,十几人瞬间毙命。   而柴师傅手下手持火枪的工人仿佛机器一般,一点表情也没有,更不曾慌张。   “放!”柴师傅的声音从容而冷酷,一声声放仿佛催命一般。   他身旁的工匠们,在一群人的冲击面前,冷静的瞄准、射击从容不迫。   此时空地中已经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个人。这些人看到如此厉害的火枪,终于清醒了过来,纷纷跪在地上,把头埋在地里,不敢抬头。   柴师傅看向苏三娘,意欲询问。   “一个也不留,留下也是祸害!”   柴师傅点点头,道:“单排,放!”   至此,冲入瓷窑的人全部毙命,空地中,几十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   “留人封住大门,随时戒备。放出消息,通知其他人速度返回紫荆山!”三娘说道。   “遵命!”   这天夜里,不少忠于三娘的帮会领袖先后带队返回紫荆山。   大家听到消息都对胡有禄的行径深恶痛绝,也对帮派内乱一事痛心疾首。   “可惜让胡有禄跑了!”   “哼,你跑的了初一,跑不了十五!咱们这就放出风去,务必将此人正法!”   “没错。”   “对。”   “请三娘放心休息,有我们在,看谁还敢作乱。”   “只是钱长老,唉。”   内乱过后,无故枉死或在大厅内拥护苏三娘战死者90余人,协同胡有禄作乱身死者62人,尚有几人逃走,李四也不知所踪。   这不是历史上最严重的天地会内斗,但是由于死者都是广西天地会的精英,尤其是胡有禄手下的六十余人,皆是武功高强之人,广西天地会可谓元气大伤。   夜里,朱洪英、萧朝贵的伤势稳定了下来。   经过治疗,苏三娘、刘丽川、王宣娇、汤川学已经好了许多,只是依然还很虚弱。   唯一没有醒过来的是胡九妹。   她被短刀刺穿左肩,失血过多,至今还在昏迷。   “救她做什么,要不是她,三娘也不会被冤枉,我看她和她哥哥就是一伙的。”在房外看守的弟兄这么说道。   而屋内,汤川学、苏三娘都陪在胡九妹身边。   “汤兄弟,你不要怪九妹,她自小和胡有禄一起长大,父母死得早,是胡有禄一手养大了她。他们的感情非比寻常,我知道她也是被逼无奈,要不是最后她挺身而出,火枪队根本准备不好,咱们此时也都死了。”   汤川学一句话也不说,其实看到九妹和胡有禄拼命,为了救他们不惜牺牲自己时,他就已经原谅了她。   “她舍命相救,对面又是她哥哥,也的确难为他了。”汤川学说道。   他现在只想她能醒过来。   “三姐也不怪他么?”   苏三娘摇摇头,“我谁也不怪,每个人都活在和他人的关系中,生活在组织中,很多时候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   “三娘是在暗指刘丽川么?”汤川学问道。   “广东、广西同属天地会,但广东一直觊觎瓷器生意,我没了,日后你和广东那些人会走得更近些,他们也好多分些。甩开广西,自己单干最好不过。这些事情我一直知道。只是他们没有你的关系和能力,没有花旗的掩护和帮助,他们不敢这么干而已。”   “可是他和胡有禄一起串通陷害了朱大哥。朱大哥一定是接到了他的书信,才返回广州的。他又派人缠住朱大哥,让他蒙在鼓里。”   “我都说了,他不代表他自己,他属于广东天地会。再说胡有禄要杀你,他也全力以赴阻拦不是,他和胡有禄动手,就是已经做好了为救你而死的准备。你若是将来信不过他,少接触些就是。但你要明白他的处境。天地会中,彼此依附,你不听令,性命难保,就是这样。”   “我知道了。”   正说着,胡九妹慢慢睁开了双眼。   “汤大哥……”胡九妹气若游丝,依然十分虚弱。   “我在我在。”汤川学自然而然的握住了胡九妹的手。   “我不想伤害你,但他到底是我哥哥。他答应过我的,不害你和三娘姓名。求你不要怪我。”说着眼泪又止不住流下,打湿了枕头。   “我不怪你,我不怪你。”   “那就好,我哥哥,他?”   “他在火枪队齐射后就逃走了。”苏三娘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说着,胡九妹又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汤川学睁开眼睛时已经日上三竿。王宣娇坐在他床头,笑着看着他。   汤川学一睁眼就看到一个女子坐在他床前,吓了一跳。   “怕什么,我又不打你。”王宣娇笑道。   汤川学看到是王宣娇,放松了下来,道:“我怕你再打我耳光。”   王宣娇脸一红,道:“鬼才喜欢打你,你做了挨打的事才打你!”   “你不是怕打疼我么?”   “那是你快死了,安慰你的。下次你再惹我生气,看我不把你脸打肿。”   “不敢不敢。”   “我”   “我”   两人话撞在了一起,都等着对方先说,一时都静了下来。   “那个,谢谢你回来救我啊。”汤川学先开了口。   “都说了几遍了,不是回来救你,是回来救三娘的。”   “嗯嗯,”汤川学笑笑,接着说道:“小贵子如何了?”   “他身体比你好,他今早早早就醒来了,将养几日就没有大碍了。”   “你呢?”   “亏汤公子舍命帮我挨了一击,我算是伤得最轻的了。”   “哪里,你我过命的朋友,还说这些做什么。”   “朋友?”   “嗯,朋友。”   王宣娇叹口气,不想再说什么,站起身道:“你休息吧,我走了。”   汤川学不知道为何王宣娇突然态度冷淡了许多,来不及出言挽留,王宣娇已经走出了门外。   随后几日,大家的伤势慢慢恢复起来。朱洪英甚至开始教萧朝贵通背拳的法门和要领了。   王宣娇收到家中书信,在天地会的保护下返回了赐谷。   刘丽川一直躲着汤川学,直到汤川学闯进他房间,抓着他的辫子狠狠踢了他两脚,道:“好你个阿混,大伙都这么忙,就你躲在房里偷懒。”   “汤大哥,我……”   “你什么你,快去打只野鸡回来,要大的,九妹想吃烧烤。”   “嗯嗯,好。”刘丽川转身准备出门。   “对了,阿混,你当日挺身救我,我还没谢谢你,你是我的好兄弟,一直都是。你记住了么?”   刘丽川愣了楞,点点头,转身下山去了。   苏三娘重新指派了执法长老,然后充实了柴师傅的火枪队。朱洪英接任了胡有禄的位置,成了紫荆山二当家。借着内乱的机会,苏三娘大刀阔斧的改革了广西天地会的管理层,在重要的地区和位置上,任命自己信得过的、人品能力俱佳的人。   同时在月底,她召集了所有广西天地会的人参加帮派大会,在这次大会上,汤川学正式加入了广西天地会,朱洪英谦让再三,汤川学升任广西二当家。   至此,广西天地会终于回到了正确的轨道上,一切也都在重建的忙碌中逐渐淡忘,逐渐恢复。   时间来到了道光十八年,也就是1838年,距离**战争爆发只有两年了。   初春时,韦元介写信给赐谷王家,说潘天恩想见汤川学一面。王宣娇又写信给汤川学。自从王宣娇回到赐谷后,两人便频繁写信。胡九妹每次都要把王宣娇的信拆开看来看去,才肯交给汤川学,虽然不高兴,但也不太干涉。   过了几日,潘天恩被请到紫荆山做客,顺便参观了紫荆山瓷器生产基地。对于汤川学的走私,潘天恩略有耳闻,不仅没有干预,反而处处帮忙。汤川学感念在心,因此并没有隐瞒自己的走私生意。   “以前没有麻烦,但是以后就说不定了。”   “怎么?官府注意到了么?”   “官府没注意到你,但是注意到了洋人。”   “什么意思?”   “洋人走私**愈演愈烈,现在已经深入到内地了。账面上,我们是赚钱的,但是如果算上**走私,每年我们白银外流都在上百万量。朝廷已经派了钦差大人林则徐来广州禁烟了!”   “林则徐?!”汤川学大吃一惊,被诩为中国近代史开眼开世界第一人的林则徐来广州了。   “汤兄弟认识林大人么?”   “并没见过。”   “那就奇怪了。我这次来其实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来请汤兄弟回广州的。”   “出了什么事么?”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钦差大臣、两广总督林则徐林大人说他想和你聊聊。”      第四十一章 大英帝国驻华商务总监,义律      作为绅士,义律爵士鄙视**走私,因为**让人堕落。   作为商人,义律爵士也反对**走私,因为这明显违反了清朝政府的律法。   但作为大英帝国驻华商务总监,义律爵士认为有必要在**走私问题上强硬起来。   由总督套房向外望去,依然能够看到绿营兵的营帐和星星点点的篝火,而在花旗的码头上,清朝水师的战船将出海口堵得严严实实。   一周前,那位钦差大臣派兵包围了花旗,切断了一切粮食和淡水供给,虽然花旗的储备可以支持半个月,但是显然林大人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林大人提出的条件让他难以接受。但如果他不交出**的话,包围绝对不会解除,局势随时可能失控。   虽然身为商务总监,但想要说服那群贪婪的商人却能如登天。   一边是义正言辞的满清官员,一边是义愤填膺、寻求保护的本国商人。义律爵士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那群该死的贪婪的奸商,他早就警告过他们不要走私**,不要走私**,他们偏偏不听。现在出了乱子,一个个都跑到他面前求助。   大英帝国是法治国家,女王治下,一切公民都必须遵守法律,不管这法律有没有道理,是否文明,不管这法律出自上议院高贵的勋爵还是满清的皇帝,法律必须得到尊重和遵守。   可是这些商人显然并不把清帝国的法律看在眼里。据他所知,自从清朝雍正皇帝起,**贸易在中国就是违法的。   可是不走私**他们又能怎么办呢?   虽然他没有去过内陆,但是他对中国有所了解,想到那里广袤的领土,丰富的资源,相对无限的人口,每一个商人都会为之发疯。这是多么巨大的市场啊!怀着对新开发市场的期待,义律爵士来到了中国。随他而来的是大量纺织品、机器、船舶商人。来的时候,他们满怀希望,以为自己找到了传说中的黄金乡。   但几年过去后,他们现在只能向现实妥协。   中国人根本不需要他们的商品!   他们卖枕头,但很多中国人居然喜欢睡在石头上。他们用玉器、石木制成枕头。   他们卖的布料,被中国人看做垃圾,因为富人用惯了昂贵的丝绸,而穷人只用麻布。最令他难以忍受的中国人的衣服似乎有明确的等级限定,比如他从来没见过中国人使用明黄这种颜色,听说这种颜色在全中国只有一个人有权使用。   至于蒸汽机,全中国没有几个人懂得如何使用。   他们卖的最好的是一些钟表、望远镜等小玩意。   实在令人尴尬。   相比这些小玩意的销售量,他们从中国买走的东西简直是天文数字。   每年从中国运回英国的茶叶、丝绸、瓷器数以万吨。即使这样依然供不应求。一件瓷器,从中国收购,安全运回英国,价钱至少翻五倍,而茶叶的利润更为可观。因为全英国现在只要一到下午不管是内阁大臣还是贩夫走卒都会停下手中的工作,享受一杯悠然的下午茶。   大英帝国在全世界都处于贸易顺差,唯独在中国,年年逆差,甚至逐年扩大。英帝国执行金本位制度,而大清帝国执行银本位制,因此,为了维持贸易,大英帝国每年还要将大量的黄金兑换成白银,然后再交20%的关税,最后再忍受中国商人和官僚的敲诈勒索,才能将生意进行下去。   即使这样,商人们依然乐此不疲。   但大英帝国却难以忍受。   他们需要货币继续推动本国的工业化,而在于清朝的贸易中,他们一直在流血。   现在大英帝国成了满清政府的搬运工,他们从全世界贸易也好,掠夺也罢获得的白银,最终全白流入了中国。   这还只是按照合法程序从广州十三行手中进行收购,如果走私这些东西,利润将更为可怕。   聪明如花旗集团就是这样,虽然明面上他们是帝国唯一准许的外贸商人集团,但是私底下,他们早已涉足走私贸易。他的好朋友汤川学对此并不讳言,也从不隐瞒,甚至暗示如果他有兴趣也可以参与进来。   白天,洋人的商船都集中的广州港,按照正规渠道和手续买卖货物。可是熟悉规则的船长知道,在离港时,无论如何都要留出三分之一的船舱去深圳港一趟。那里有更物美价廉的商品,且不用交税的货物在等着他们。   这项贸易只在熟人和有诚信的商人中间开展。   夜晚的深圳港就像是白天的广州港。   而帝国的官员似乎都像是瞎掉了一样,从不阻拦。   也许他们自己也没有把他们本国的法律放在眼里吧。只有肯花钱,肯周转,似乎没有摆不平的事情。   林则徐大人要禁绝**,最好先管管他的这些手下。   他们才是**贸易的推手。   正是因为**贸易的非法地位给了他们理由对从事**贸易的所有环节收取保护费。   花旗不碰**,这是他们首任总裁汤川学定下的规矩。之后的伍鉴荣、潘天恩也执行的很好。   但是花旗集团之外的商人却不用遵守。他们只想着牟利。   因为**问题,清朝和大英帝国的关系愈发紧张。   很早之前,义律爵士就照会广州政府,希望能够缔结一个双边贸易协定,促进贸易发展和约束**走私。   但是他的请求仿佛石沉大海,没人回应。   可能是因为他也是个商人吧。   满清政府看不起商人,这个国家商人是没有地位的。   满清政府依靠读书人、知识分子统治国家。但在义律爵士看来,这些所谓的知识分子最多只能算还一群哲学家,他们的知识尽是一些哲学思考和道德约束,要说具体的知识,他们一窍不通,要依靠他们聘请的师爷才能做好本职工作。   和这些官员谈话,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而且这些官员的傲慢与无知简直令人发指!   因此,当精明的商人发现中国人对**的依赖和渴望后,开始偷偷走私**时,义律爵士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   慢慢的,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在尝试了无数种商品后,居然是**撬动了对华贸易。中国人对**的需求令他大吃一惊。   很快,大英帝国不用再继续担心贸易赤字问题了。现在这是满清政府的问题了。   出于很多角度,义律爵士都不赞同**走私。但是作为商务总监,他首先要考虑的是帝国的利益、商人的权益,而道德和法律,可以先等等。   他默默的注视着广州发生的一切。   越来越多的官员、商人参与到**走私中来。   从水师官兵到岸上巡抚,几乎都参与到了**走私中来。他们依靠手中的权力换取**,然后自己吸食或者卖掉。   **走私已经是一个完整的产业链,从印度一直延伸到中国内陆。   他不赞成,但也不能反对。   这场盛宴虽然是很多中国人倾家荡产、骨瘦如柴,但也使很多人发家致富,一夜暴富。   看着疯狂的盛宴,义律想,那就这样吧。   如果满清政府始终不愿意开放国门,打开市场,那就让**去撬动这个顽固的市场吧。   瓷器、茶叶流走的白银,通过**又回到了英国政府的手中。   “如果**贸易继续进行,我怕我们两国之间早晚必有一战。”   看着窗外的士兵,义律爵士又想起了汤川学几年前说过的话。   这个年轻人不到二十岁,不仅可以流利的与他用英文交谈,而且谈吐见识、组织能力都令他赞叹。   在他的经营下,花旗的生意蒸蒸日上,很多经营方式诸如期货贸易和拍卖行制度,即使大英帝国也难以望其项背。、而且他总是那么谦和友善,让人忍不住想和他交往。   他也像个真正的绅士一样,拒绝罪恶的**贸易。即使所有有影响力和权力的中国人都参与其中,他也禁止花旗染指**。   这一点最被义律所欣赏。   如果中国人都能像汤川学一样的话,义律相信,将来满清帝国将是大英帝国最头疼的对手和最值得尊敬的伙伴。   幸好,汤川学只有一个。   林则徐也令义律爵士对中国人有所改观。相比其他愚蠢蒙昧贪婪的中国官员,至少他是廉洁而高效的。   他懂得翻译一些法律文书和地图册,他知道大英帝国不是满清政府的那些藩属国,诸如安南、琉球、朝鲜等。虽然他的现代知识文化极为有限,但是已经算是一个睁眼看世界的人了。这一点,义律爵士是十分欣赏的。   起初,包括他在内,所有的商人都认为这个林则徐会像前任一样,大肆勒索一番然后打道回府,给皇帝交差。因此他们也准备了大量的公关费用。   可是事实却让人大跌眼镜。   林则徐先是撤换了大量吸食**的水师官兵和海关官吏,之后关闭了所有的烟馆。   之后,林则徐和义律爵士举行了第一次外交会谈,与其说是进行了会谈,不如说是林则徐给义律安排了很多工作。   其中最重要的是上缴**,代表英国商人签署连坐法。   这两项内容让义律无法忍受。   上缴**,如果是已经卖给中国商人或者在中国范围内储藏的,当然,以为内违反了本国法律,他林则徐当然有权力收缴,但是林则徐还要求所有在港上船全部接受检查,上缴所有**。   这是对大英帝国商人的侮辱。   没有哪个国家敢于搜查大英帝国的船只。   无论在太平洋还是印度洋,无论北非海盗还是法国水军,都不敢提出这样的要求。除非做好了迎接英国皇家海军怒火的准备。   搜查船只,这几乎等同于宣战布告。   因此绝对不能接受。   另外一个要求,签署连坐法,保证今后所有来华经商的船只,不得携带**,一人携带,全船受罚。   如果说搜查收缴**属于侵犯英国尊严,这一条简直就是侵犯人权了。而且他义律根本没有权力去要求所有的水手、船长不携带**。船长即使这样要求,也根本不可能做到。   如果这中连坐制度得到落实,那等于直接禁止了对华贸易,任何船队都不敢冒这样的风险来到中国。   因此,义律拒绝了钦差大臣的要求。   第二日,他们便被清朝军队包围了。   如今,大部分来华船队都会选择在花旗住宿修正,这里有丰富多彩的文化活动和便捷高效的商贸服务,令所有商人心满意足。但是自从林则徐来到后,嗅觉敏锐的别国商人已经纷纷撤出了花旗,回到澳门。虽然别国商人也参与了**走私,但是他们没有印度,所以他们的货源有限,而且价格也更昂贵。林则徐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对于别国商人的离去,他并不阻拦。   只有英国商人和他们的商船禁止离开。   如果没有汤川学的周旋,恐怕这些清朝官兵早就冲入花旗大肆搜捕了。   他们根本不懂法律!   他们对女王一点敬意也没有!   商人们越来越焦躁,越来越愤怒。纷纷扬言要教训满清政府,要求开战,保护商人自由贸易的权利。   花旗外的官兵也越来越多。   “义律爵士,义律爵士,请你认真听听我们的诉求吧。我们决不能屈服于清朝政府野蛮无理的要求。”   义律听到商人安德森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从窗边走回会议桌。   “那安德森先生,你觉得我们应该如何呢?难道要被饿死渴死么?”   刚才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商人都停了下来。   “我们可以武力反抗”说话的人自己也没有底气。   义律爵士笑了笑,道:“我的好先生,别说傻话了,仅凭你们么?何况咱们现在避难的花旗也不是咱们的地方,汤先生好心给我们避难,从中协调,你们忍心让这里变成战场么?”   汤川学和潘天恩坐在一个角落,笑着摇头。   “大家不如认真想想我们的处境,我希望你们能接受汤先生提出的建议。”   昨晚,汤川学和花旗第三人总裁找到他,在和林则徐大人反复磋商后,提出了一个妥协方案。   英国商人如果能主动交出**,他们将保障他们的船只和船员不会受到骚扰。至于连坐法,可以再继续磋商。   当务之急是先解除花旗的军事包围。   只要他交出**,林大人就会撤走军队。   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即使他有信心皇家海军可以击败满清水师,但远水解不了近火,如果官兵真的冲入花旗,到时候后果将非常严重。   如果想避免局势进一步恶化,交出**是唯一的办法。   商人们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义律知道他们已经动摇了,现在需要临门一脚。   “我作为大英帝国的商务总监,在这里也想大家保证,英国政府将会出面补偿大家的损失。虽然不会原价赔偿,但是总会有所表示。如果你们依然不愿意交出**的话,那么我只能转告汤先生,谈判破裂,等着中国兵冲进来抓做我们了。”   “义律爵士,政府真的会有所补偿。”   义律微笑着点点头,但他内心也不知道他有多少把握能够说服当局对这些商人做出补偿。   英国政府对于**走私的态度是不赞同也不禁止。商人们无论被当地政府判刑也好,羁押也罢,损失都由他们自己承担。但现在为了缓和局势,义律大包大揽,承诺补偿损失。   商人安德森看着外面围的水泄不通的官兵和港口的战船,想到义律的承诺,道:“那好吧,我愿意交出所有的**,希望清政府能够保障我们今后的生命安全和自由,同时也请义律爵士不要忘记对我们的承诺。”   “我也同意。”   “同意。”   “只能这样了。”   “好吧。”   义律达到了他的目的,对汤川学点点头,宣布散会。   会后,汤川学找到义律爵士,说道:“感谢义律爵士,都亏了你,才不至于使两边擦枪走火。”   义律倒了两杯红酒,递给汤川学一杯,说道:“汤先生,恐怕你还是太乐观了。”   “乐观?”   “没错。”   “交出**,避免矛盾,之后我会继续协调双边,力促使中英两国能够签订贸易协定。这样一旦中国的市场打开,两国都能得到自己需要的东西,你们不需要走私**就能获得利润。金钱能解决的问题,自然不需要留给战争。”   “您的想法自然是好的,我也十分欣赏。但是这是不可能的。首先,贵国的大皇帝是不可能开放海禁的。自从你们的乾隆皇帝时期到现在,我们一直在努力说服你们开放海禁,光是花在那些能说得上话的大臣、太监身上的钱就已经是个天文数字了。但依然无法实现。那么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汤川学一时语塞。   “另一方面,一百年前,我们也许没有实力逼你们打开大门,中国对我们来说还是一个神秘的国度,但是现在一方面我们已经具备了足够的实力,不,请原谅我的唐突,请你理解这不是威胁,而是陈述事实,事实是根据我个人的观察,我们专家的分析,贵国的武装力量,怎么说呢?不堪一击。林大人禁绝**的急迫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是他已经彻底激怒了这些商人,以及他们在伦敦的朋友。”   “你是说,咱们两国还是会有一战?”   “前天,安德森找到我,告诉我乔治已经从澳门赶回国了。和他一起回国的还有所有在华商人筹集的十万两白银。”   “十万两?干什么?”   “既然我们无法说服你们的大皇帝,那只好说服我们的女王和议会。”   “义律爵士,你怎么能这样,我们是有约定的!”   “汤先生,我很珍视咱们的友谊,但是,这是商人的自由,我无能为力,我并没有违反咱们的约定。我会继续约束商人,说服商人,避免形式恶化。再说,要说服议会也并不是容易的事,我想事情也许还有转机。”   “送我去英国,我也带上十万两,请你送我去英国组织这一切。”   “哈哈哈哈,汤先生,别傻了,那是不可能的。你还是想想办法,劝劝你们的林大人和皇帝陛下吧。”   “你不知道如果一旦战争开始,会给我们的国家带来多么沉痛的灾难。”   “战争总会带来灾难,在所难免。”   “不,**战争对中国来说是最不堪回首的。”   “**战争?我们还没有开战,你就想好了战争的名字?哈哈哈。”   汤川学无奈的摇摇头,道:“义律爵士,你不会明白的。”   “有时你说的话的确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汤先生,我的好朋友,无论我们两国之间到底会不会发生战争,你我都还是朋友。而即使开战,我也一定会全力以赴保护你和花旗集团的利益,就像你今天保护我们这样。”   “谢谢,可我到底不愿战争到来。”      第四十二章 清帝国钦差大臣林则徐      一轮皎月下,湖广总督、钦差大臣林则徐一个人在院中苦苦思索。   几天前,和汤川学保证的一样,义律终于交出了所有的**,近两万箱,总重两百三十七万斤的**如今就堆放在虎门,由他的亲兵负责看守。   他也撤掉了花旗外的官兵和深圳港的战船。   至于让义律代表英国政府签署连坐法,保证以后来华商船不再夹带**,这件事情可以稍微等一等。能销毁这么多**,已经是他的一大胜利了。   圣上应该高兴吧?   但他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来广州前,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彻底销毁这些**。但是到广州后,他才发现自己本来的想法过于简单,过于天真。   广州的官场已经彻底烂掉了。   他虽然要求洋人不许再带**来华,这是将清朝**泛滥的过错全部推倒洋人身上,但是实际情况呢?   就像汤川学说的那样,**泛滥,实因海禁。因为有了禁海令和禁烟令,广州府乃至整个广东省都腐烂了!   越是朝廷禁止的,越是他们鼓励的,因为只有**走私可以给他们理由收取各种保护费,获得各种利润。   他刚奉命担任禁烟大臣,第一天开会,居然有两名官员烟瘾发作,难以自已。他们的圣贤书都读给狗了么?!   愤怒归愤怒,几十年官场生涯,早就让他褪掉青涩和冲动。他知道官场已经烂掉了,如果他要冲官员下手,那么他得罪的将是整个广东官场。这些人哪各在京城没有关系,哪各背后没有大臣撑腰?   他还什么也没有做,已经有言官御史在网罗他的罪证了。   言官御史问罪,论心不论迹。   他要是真的拿官员开刀,恐怕自己的钦差大臣、两广总督也做不久了。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他说朝廷大恩,自当报效,他不在乎头上的乌纱帽,只要能真正有利于国家,不辱使命,上报天恩。   但要是自己的官位不保,谁来拯救这个国家呢?   **流毒于天下,则为害甚巨,法当从严。若犹泄泄视之,是使数十年后,中原几无可以御敌之兵,且无可以充饷之银。   因此,当今之计,并不能动官场,不能杀官员。   那么应该怎么做呢?   只有从洋人入手了。   如果洋人能够保证不携带**来华,那么将来就算这些官员想要收取保护费,暗中鼓励走私,那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因此他开始和洋人的代表义律商谈,提出了两个要求。   他并不觉得这两个要求有多过分,但是义律居然无理的拒绝了。   他得罪不起广东官员,还开罪不了你这个洋人么。   本来他当场就要捉拿义律,是汤川学拼命阻拦才作罢了。   提起这个汤川学,他总觉得捉摸不透。这个小子不到20岁,但是在广州无论是官场还是商界都声名远播。如今的广州十三行简直唯汤川学马首是瞻,顶礼膜拜。   要禁绝**,离不开广州十三行的鼎力支持。这些行商直接同洋人接触,了解他们的想法,懂得他们的做法。而且十三行的势力早就深入到了各个港口、河道之中,信息人脉十分光。没有他们的配合,**走私根本不可能禁绝。   当林则徐来到广州,了解到水师上至提督下至船员全部都参与了**走私后,他就知道不能依靠水师来缉私了。   无论从哪各方面出发,他都需要十三行的帮助。   哦,对了,十三行现在不叫十三行了,现在应该叫花旗集团。   他知道汤川学也是从花旗集团开始的。   他参观花旗的时候,他被震惊了。虽然花期内部有许多他看不惯的地方。但是这里的确是做生意的好地方。而且周围的村民对花旗也是赞不绝口。这一点最令林大人高兴。   当他得知花旗是由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想出来筹建得知后,就更加惊讶了。   “如果大人真要从洋人那端禁绝**,不如请汤公子回来想想办法。他最懂洋务,和英国的商务总监义律爵士也是好朋友”伍鉴荣建议道。   就这样,他见到了神秘的汤川学。   让他失望的是汤川学极力反对禁绝**。   理由让他哭笑不得。   “战端一启,我朝必败!”   光凭他这句大不敬的话,他就可以把他抓起来了。但听他分析,的确让林则徐有些担心。   其实在他决心决绝**之前,朝廷对**问题就有两种态度。   一派叫做驰禁派,另一派成为严禁派。   严禁派就是他的观点,而弛禁派的道理则是**如今已经泛滥,且蔓延全国,民间对**的渴望短期难以得到遏制,现在不是洋人求着我们购买**,很多时候是洋人的船只只要停在岸边,就有中国人冲上去求购**。因此,严禁是难以禁止的。   与其好高骛远,不如脚踏实地,徐徐禁之。   首先禁止政府官员和军队战士禁吸**,而在民间则允许开设烟馆,但要收取高昂税收。既然你有钱,要败家,与其把钱给贪婪的官员,不如上缴国家国库。流入中国的**如此之多,不如收取关税,将本来灰色的收入变得透明,一方面可以更加有效的管控**流入,起码做到知根知底,规范管理。另一方面也可以充实国家国库。   汤川学的意见就属于弛禁派。   只是他的理论依据是,若禁绝**,则英国会继续出超白银,损失惨重,最后中英之间必有一战。而一旦开战,则我军必败。   禁烟可以,但是伴随禁烟的必须是开放更多的港口,允许更多的自由贸易。这样**带来的白银会由其他贸易收入来弥补,这样起码短时间内不会逼得英国动手。   弛禁**,只要将我国的对外贸易逆差降下来,不至于引发严重的通货紧缩,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充实国防,增强海军实力,即使将来开战,也不至于一败涂地。   林则徐不知道为什么汤川学那么惧怕洋人。   以我国之地大物博、兵精粮足,远道而来的洋人纵然能取得一时一刻的胜利,但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天朝的!   因此没有必要弛禁。   林则徐反对弛禁的另一个理由是当地的官员也强烈反对弛禁。   因为一旦**贸易合法化,他们就失去了收取保护费的理由。   合法的收入纳税后上缴国库,他们不仅分不到一杯羹,反而平添了不少工作。这种蠢事没有人愿意去做。   远在北京的朝廷强烈反对弛禁派的主张,广州自然不必细说。   那只要严禁了,而且一定要禁绝,否则不如弛禁。   在汤川学的周旋下,他总算是收缴了全部的**,这一功绩已经上报给了朝廷,下面他要做的就是销毁这些**。   真的会开战么?   开战我们真的没有胜算么?   虽然不愿相信汤川学的危言耸听,但是他依然有所担心。毕竟作为两广总督,他守土有责,不到迫不得已,不能轻起战端。   而且在巡视了广州水师后,他觉得汤川学的担心不无道理。   因此一个月前,他就开始加固炮台要塞,督促重整水师。这期间汤川学一直跟在他身边提出了很多好的意见建议。   在汗流浃背,马不停蹄的跑了快一个月后,当他再次信心满满的询问汤川学,如果两国开战,大清有几成胜算时,汤川学依然无奈的笑着摇头。   “大胆!你这小子,大人这么辛苦,你还摇头!”   汤川学并不理会,问道:“大人的确辛苦,广州海防如今也有所起色,但是我敢问大人,全国海岸线绵延千里,大人都能保证处处都是广州海防么?”   林则徐无言以对。   “如若开战,英军久攻广州不下,如果溯海而上,大人想想会发生什么。”   林则徐听完顿时一惊,“天津!”   “林大人果然见识独到,一语中的。如果英国海军陈兵天津港,威逼京师,林大人,你觉得我们又有几分胜算。”   林则徐此时已经冷汗直流。   一旦发生这样的事,兵犯京师,主上蒙尘,那开启战端的他说不定就要满门抄斩了。   “大人是两广总督,自然管得了这里的海防,但是直隶总督却未必想得到这些。直隶总督想得到,江浙总督却未必想得到。大人,一言以蔽之,只要一日我大清水师无法在海面上击败英军,一日我们就毫无胜算。”   “那汤公子,你的意见是?”   “上书圣上,直言海禁之弊,开放港口,弛禁**,西学东渐。大人,这是咱们最后的机会了,把握住最后的机会,我们有机会赶上洋人的发展速度,今后的天下,依然是我们的天下。如若不然,日后帝国岌岌可危啊!”   林则徐沉默不语,转身离去。   海禁是祖宗的遗律,怎么可能被更改。   他了解当朝皇帝,他是一个好的守成人,却不可能做一个开拓者。   汤川学将贸易说的那么重要,又将洋人的技术和制度说的那么先进,虽然不愿意相信,但又隐约间感到担忧。   这天夜里,他夜不能寐。   之前,他下令明日虎门销烟,但现在他有所徘徊了。   “大人,归还**,表明诚意。签署协议,弛禁**。开放港口,以洋为师。”汤川学刚刚还跪在院中,仗义执言。   汤川学已有秀才功名在身,见官可以不跪,但听闻明日虎门销烟的消息,让汤川学难以自制,最后一次祈求林则徐弛禁**。   他看上去不像是个疯子。但是我巍巍中华,怎么能以洋人为师?   洋人真的就那么厉害?   我已经下令明日销烟,如果不执行,如何给朝廷交代,如何给广州官场一个交代?   但,真的不会出问题么?   林则徐站在月下苦苦沉思,他知道他不应该想这么多。   洋洋中华,怎么会败给西洋蛮夷?   物华天宝,何须贸易?   人家地灵,何需以洋为师?   “大人,明日虎门销烟,还继续么?”广州巡抚余葆纯问道。他看得出,刚才汤川学的一番力陈似乎动摇林则徐的意志。   林则徐如梦方醒,咬咬牙,道:“一切不变,明日午时,虎门销烟!”      第四十三章 和事佬汤川学      汤川学从广西紫荆山回到广州已经快两年了,他每时每刻不再后悔当初的决定,如果不是念在以往的交情,他早就派天地会的人杀掉当初力劝他回广州的潘天恩了。   人们常常会事后检讨历史人物在重大事件上的决定,并幻想如果自己有改变历史的机会,会不会做的更好些。   如果元首不闪击苏联,如果日本不空袭珍珠港,如果蒋委员长不在东北决战,如果秦桧不干掉岳飞,如果崇祯不凌迟袁崇焕,那么现在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呢?   汤川学对历史一知半解,也不感兴趣,但是相信任何一个接受过我国九年义务教育的人都会对**战争记忆犹新。   我国近代史的开端,一切屈辱的起点,1840年,道光二十年,汤川学以为自己有能力改变一切。   在从紫荆山回到广州的路上,他信心满满。   他知道事件的起因、经过、结果,他了解双方的立场,实力对比和重要转折,现在,他有机会见到被誉为中国近代开眼开世界第一人的民族英雄林则徐,他可以利用花旗的影响和自己与洋人的关系来周旋磋商。   最令人激动的是,他可以改变历史!   日本十九世纪六十年代才开始明治维新,1895年通过甲午海战击败北洋水师,之后一跃成为比肩西方列强的现代化国家。   如果中国从1840年起就开始维新改革呢?   改革开放只有三十多年,新中国就成为了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清帝国可以在二十年间做多少事?   工业革命、改革开放、海外殖民,我们依然可以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国家,继承汉唐雄风,与世界上的一流强国一较长短。   想想这些,汤川学就激动的睡不着觉。   于是,汤川学头也不回的跳入了这个泥潭,至今难以自拔。如果不是刘丽川、胡九妹、王宣娇、萧朝贵的全力保护,他现在已经死在乱军之中。   看着远方山脚下黑压压的地方团练,民间武装和上坡上军容整齐,士气高昂的英国士兵,汤川学无可奈何。   “丽川,你说这里叫什么名字?”   “三元里。”   汤川学知道这个地方,他只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三元里就是历史课本中歌颂了一万遍的三元里反英斗争。   “历史果然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大哥,你说什么?”   “没什么。银两都交给朱大哥了么?”   “大哥放心,昨天银两已经进入广西了。”   “那就好。林大人如何了?”   “我特意派人暗中保护,他身边还有亲兵,应该无碍。”   想起这个民族英雄,汤川学纠结的肝肠寸断。   这个本可能改变一切的人。   这个被誉为中国近代第一个睁眼看世界的禁烟英雄。   这个断送了中国近代化可能的人。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广州府府衙。   等不及寒暄,汤川学就明确的表示反对禁烟,并且对因为禁烟引发的战争做了最坏的预言。   好在林则徐十分欣赏他的人才,并没有问罪,否则他现在说不定已经还在广州府的地牢中,等着英军解放。   “汤兄弟,为何如此自贬,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林大人,我所说的句句为实,没有一句夸张啊。”   “呵呵,好吧。我承认大清海禁多年,水师也疏于训练,洋人奇淫巧计,船坚炮利,的确是我等不及。但是汤兄弟,打仗最终是要上岸的。他们在海上炮轰,我们不去理他就是。按照你刚刚所言,他们距离我朝甚远,补给必然不便。我们坚壁清野,害怕赢不了他们么?”   “再者,你来之前,我已对洋人有所了解,发现了他们的两大弱点!”   “弱点?”汤川学好奇的问道。   “没错,弱点一,他们没有膝盖,腿无法打弯,因此只要他们敢上岸,那么我军不用动兵器,只用绳索和竹竿绊倒他们,他们便无法起身,到时候还不是要束手就擒?弱点二呢,我听说洋人每餐主食都是牛肉粉,因此若没有我国的茶叶,变回便秘腹胀而死,因此,我认为他们万万不敢贸然开战,战端一开,我们只要停止贸易,他们没有茶叶,全国拉不出屎,全国都要腹胀而死。我们不费一兵一卒便可灭国。哈哈哈哈。”   “妙!”   “大人妙计!”   “大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   “堪比诸葛孔明!”   当时围在林则徐身边的幕僚纷纷赞个不停,林大人自己也深感自己洞察明锐,料敌于先,不战自胜,没有辜负圣上栽培。   汤川学听得愣住连嘴都无法合拢,待大家稍稍冷静一点后,小声的问道:“诸位大人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么?”   “玩什么玩笑,难道本官说的不对么?”   汤川学再一次陷入了震惊。   他知道林则徐甫一来到广州便开始主动了解洋人,甚至请了些水手和传教士帮他翻译一些书籍、地图,正是基于这一点,林则徐对洋人的了解已经比当时的其他官僚和远在北京的朝廷好了很多,因此也会被誉为睁眼看世界第一人。   但是这种程度的睁眼和瞎子有什么区别呢?   汤川学内心凉了一半。   之后的几天,汤川学想尽千方百计,终于让林大人知道原来洋人也有膝盖,他们即使不喝茶,也不会因为吃多了牛肉粉而拉不出屎。   林大人虽然有些落寞,但是依然不愿认清现实。   “好吧,即便如此,那么就算开战,他们一支舰队顶多数千人,我们光是广州一代的地方团练就有三万人,十人打他们一人,有何可惧?何况本官只是禁烟,如果他们还想和天朝贸易,那么乖乖交出**,本官也就不再为难他们。”   自己妙计落空,林大人有些落寞。   汤川学知道自己无法摇醒一个装睡的人。   无论汤川学如何详细生动的向诸位大人叙述西方列强在工业、军事、法制、政治等方面的优越性,他们总是表现的不屑一顾,纷纷以天朝上国自居。   四书五经自然胜过自然科学,仁义道德无敌于坚船利炮,皇帝乾纲独断又有满朝文武辅佐,自然比什么民主政治优越。   完全听不进去,直到汤川学觉得自己简直成了祥林嫂,而他即使说哑了嗓子,依然没人愿意正视这一切。   他们又开始的包容,渐渐失去耐心,甚至不愿再伪装耐心。   本想依靠广州为基地,林则徐为契机,开启中国近代化进程。   但是第一个睁开眼睛的人原来也和瞎子差不多。   这个封闭了近两百年的国家该多么落后和愚昧啊!汤川学无能为力的想到。   近代化是毫无希望了,他接触到的所有官员都自居为天朝上国,威仪天下。   于是汤川学接下来的重点只好转变为避免开战。   在汤川学的穿针引线下,义律爵士和钦差大臣林则徐终于面对面坐了下来。   林则徐林大人认为他身为天朝钦差大臣,封疆大吏愿意接见一个洋人已经是给足了对方面子,因此义律爵士最好能乖乖的上缴全部**,同时让官兵搜船,签署连坐法,保证永远不在携带**来华。   义律爵士,根据他多年来对清帝国的理解,已经对这个腐朽的帝国不再感到惧怕,甚至充满了蔑视。他曾经和海军大臣通信,表示只需要不到一万人,十艘战舰就可以征服这个落后的国家。基于实力上的差别,他不认为自己需要接受清朝官僚的威胁。他答应坐下来洽谈出于两个原因,一是他个人强烈反对**走私,二是汤川学的个人关系。   双方对自身的实力都充满了自信,并表现出对对方的不屑。   于是这场会谈很快就演变成了互相攻击和威胁。   林大人威胁搜船。   义律爵士威胁开战。   林大人威胁终止贸易。   义律爵士威胁开战。   林大人威胁断水断粮,扣押商人。   义律爵士威胁开战。   最终会谈不欢而散。   会谈后没多久,林大人觉得天朝威仪收到侮辱。   之后迅速派兵包围了当时义律爵士的驻地,深圳花旗。洋人们觉得自己的生命财产安全受到威胁,从船上取下武器,招募水手,成立民兵团体,甚至在花旗围墙内开挖壕沟,还从澳门采购了几门火炮。商人们一边拿出重金武装自己,一边也准备好随时开溜。   一旦真的打起来,清朝军队虽然腐朽,但是欺负商人水手还是在行的。义律和英国商人对自己的军事实力还是有清醒认识的,自己违反他国法律,本就理亏,而此时英国政府还没有对华用兵的决断,这才给了汤川学协调磋商的余地,能够会同广州十三行诸人,两边讨好,上下打点,总算是息事宁人。英国商人们屈辱的交出了所有库存**,林大人也扯掉了花旗外的重兵。   此时,汤川学依然抱有弛禁**,借机开放海禁,发展贸易,推动技术改革的天真想法。   直到虎门销烟。   在此之前,汤川学一直觉得虎门销烟是中华民族历史上光辉灿烂的一页,标志着中国人民和当时清政府禁烟的决心和勇气。   但实际上,在亲历事件的汤川学看来,虎门销烟完全是破罐子破摔的偏激之举。   林则徐大人也有他的难处。   据义律爵士说,全世界目前还没有国家明令禁止**,从法律上禁止**贸易的只有中国。英国商人在全世界开战**贸易,但是只有在中国生意最好。各中原因当然与当时封建中国存在大量寄生阶级有关,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却是中国特殊的官场政治。   恰恰是因为法律禁止**贸易给了官员们从中收取好处的机会和口实,产生了权钱交易的温床。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林大人来到广州,明知道大量官员参与**贸易,却不敢大刀阔斧的整治官场,而只能欺负远道而来的商人。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汤川学提出弛禁**,**贸易合法化的主张后,大大的得罪了整个广东官场。也无法获得林则徐的支持。   正是这些官吏,利用手中的权利为了使自己利益最大化,口头上表示要遵纪守法,禁止**贸易,背地里却千方百计的促进**贸易泛滥。   在中国这个官本位的社会中,官员的全情投入,亲力亲为使**贸易发展迅速,一发不可收拾。   汤川学当时不懂,直到被余葆纯“点化”后才明白此中要害。      第四十四章 偏偏少年兰如松      虎门销烟后,洋人,尤其是英国人和清政府的关系简直势同水火,矛盾丛生。   汤川学借**事件,促进清政府“改革开放”的异想天开也被冷酷的现实击的粉碎。   在他奔走协调期间,因为自己弛禁**的主张、对清朝军事实力的“诋毁”,已经触怒了不少当地官员。   一介秀才,妄谈国事,若不是林则徐欣赏他的直率和才学,恐怕自己早就大难临头了。   伍鉴荣、潘天恩每每提醒他说话要婉转、办事要圆滑,**一事,是朝廷大政方针,林大人问什么,他答什么,林大人说怎么办,立即举双手赞成去办就是了。何必忧国忧民,说些大人们不爱听的?   虎门销烟后,英军既没有兵临城下,也没有宣战不高,一切惊恐不安似乎随着虎门上空的浓烟袅袅消散,不见踪影。   此时很少有人意识到这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林大人自然不知道,此时从澳门返回的商人正在用筹集来的钱动员英国议院对清政府开战。   英国并不像将中国变成第二个印度,因为难度太大,况且此时因为清政府的闭关锁国,对能否战胜中国这么一个庞然大物也没有把握,但据说维多利亚女王已经下定决心对清政府宣战,必要的时候,她会亲自动员议会,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击碎清朝这个天国上邦的傲慢。   虎门销烟前后,林则徐大人积极备战,汤川学虽然处处给林则徐泼冷水,但是林则徐深觉此人知洋知兵,因此常常带在身边整顿军备。结果虎门硝烟过后,洋人那边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只是对华贸易锐减而已。反正天国上朝物产丰富,不需要贸易,因此整个广州城虽然没有打仗,但是不知为什么上至官员、下至黎民百姓都洋溢在战胜的喜悦中。   可能全广州城唯一落寞的就只有汤川学了。   虎门销烟,林则徐邀请了多国商人前来观看,他不会忘记那些英国商人脸上愤怒的表情。在他们看来,他们的货物被强行没收,他们的自由被无理拘禁,现在销毁货物,居然还要他们亲自来“观礼”,这简直是对自由贸易精神的侮辱、对大英帝国的侮辱,对女王陛下的侮辱。   沉默的愤怒要比高声的恐吓更可怕。   汤川学落寞的走在广州城狭隘的街巷中,此时已是道光二十年三月。距离**战争开战还有三个月。   我们始终难道那段苦涩的经历么?这难道就是一个国家的命运?   正想着,无意间撞到一个人。   “哎呦!谁走路不戴眼镜啊!”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在想事情,没看到您。”汤川学抬眼一看,对面是一个绿营军官,浓眉大眼,体格魁梧,身后还跟着不少绿营士兵。   “下次走路把眼睛带上!”   “是是。”   汤川学正想尽快绕开这些士兵,返回花旗。没曾想刚走出几步,身后传来一阵怒喝。   “站住!”   汤川学不明所以的转过身。   军官凑到汤川学脸前,细细打量,恍然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汤呆子!差点没认出来。”   因为经常发表一些惊世骇俗的言论,虽然在他本人看来都是一些基本常识,但却免不了也被当时的人看成天方夜谭,加上这有些言论难免触及满清官员脆弱的自信心、自尊心,甚至触及到他们的利益,因此汤呆子(糖袋子)的外号也就慢慢传开了。   “你在叫我么?”   “你撞了本军爷,还想走么?”   汤川学意识到对方是在故意找麻烦,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再次低头认错:“小人知错了,请军爷见谅。”   “我见谅你?你怎么不见谅见谅我?”   汤川学尴尬的笑笑,道:“不知军爷从何说起。”   “哼!从何说起,就从你纠察兵额说起如何?你可以知道你一句话,还得老子损失了多少钱,挨了多少骂,收了多少苦?”   “纠察兵额?”汤川学突然记起自己得罪广州广场的另一件傻事。   当时林则徐正在整军备战,当时报告上仅广州一带就有绿营兵六万人,林则徐骄傲的看着汤川学道:“汤公子请看,仅广东一省就有六万大军,你上次说道洋人如果开战,兵力最多三万而已。不算各地团练民兵,光着六万大军已经可以抵挡洋人。”   汤川学笑而不语。   林则徐最近被汤川学笑而不语的心里发虚,定平了脸,厉声道:“汤公子有什么想说的么?”   汤川学悠悠说道:“林大人确定真的有六万么?”   就这么一句话祸害了整个广东的绿营系统。   一日后,林大人开始亲自查验各营兵力,发现各营无一例外的有虚报兵员,冒领军饷的现象。   太平日子过久了,很多绿营兵平时根本不进行操练,上至长官、下至兵卒,平时遛鸟斗蛐蛐,抽烟喝花酒,实在瞒不过去的时候,就雇一些地痞流氓来参加操练,应付上级检查。   林大人身为两广总督,钦差大臣,顶着和战压力,朝中对他也多有微词,本来对自家兵力和军事实力充满信心,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下雷霆震怒,对虚报兵额、冒领军饷一事严查到底,结果一大批兵溜子到了大霉,运气好的点的也突然减少了很多灰色收入。这次的纠察也波及到了文官系统,不少文官不敢得罪钦差大臣,于是所有的怒火和怨气都洒到了汤川学身上,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汤川学时候被潘天恩教育了半天,甚至动员他干脆回广西避避风头。但当时虎门销烟还未有定论,汤川学觉得事情还有盘旋的余地,因此硬着头皮继续留在了广州。   面对气势汹汹的绿营兵士,自己更加后悔蹚了这堂浑水,只得硬着头皮赔笑。   “笑,笑个卵子!”说着一拳打来。   汤川学措手不及,腹部就中了一拳。汤川学顿时跪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喘息不止。   “哼,让你一天多嘴多舌,小小一个秀才,也敢议论广州军事。广州军事可是你能随便议论的么?”说着又是一脚,汤川学脸上鼻血流喷涌而出,脑袋天旋地转。   “滚开,你们别拉着我!打死他也有我扛着。现在洋人又不打来,林则徐也不会再罩着这小子了,我打死他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你们给我滚开。”   汤川学顿时只感到背上的拳头如雨点般落下,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拼命护住要害。   “住手!”随着一声怒喝,雨点般的拳头终于平息了片刻。   “小白脸,不管你的事,快给老子滚!”   “你若现在就滚,那我也许还能饶你一条狗命。”   “你骂谁?”   汤川学感到另一个人要因为自己的正义感遭殃了。   可是哀嚎却发自刚才暴揍他的军官。   “兔崽子们,你们还不快来帮忙。”   汤川学躺在地上,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到陌生人说道:“看清楚了再动手。”然后所有的人都顶住了。   “啊!你是,你是。”   陌生人笑了一声,“方才你叫谁滚来着。”   军士立即滚到在地,磕头如捣蒜般,道:“小人知错,小人知错!”其他尾随士卒也纷纷跪下,不住的磕头。   “好了,走吧。”   士兵们如蒙大赦一般,掉头就跑。   汤川学知道自己得救了,但全身疼痛难当,连站起来都十分勉强。   陌生人慢悠悠的走到汤川学面前,蹲下身,歪着头,笑嘻嘻的看着他,也不说话。   救他的人是个少年,眉清目秀,皮肤白皙,十分俊美,给人一种优雅细腻之感。   汤川学擦干脸上的鲜血,道:“谢谢你了。”   还是不说话,只是不住的上下打量汤川学。   汤川学被他看得不自然起来,想起古代多断袖之风,尤其是在清朝,男风颇盛,眼前的男子妙容姣好,该不会是看上自己了吧?   正在汤川学胡思乱想之际,少年开口了:“你就是汤川学?”   汤川学点点头。   “林则徐身边的汤川学”   “正是在下。”   “不过如此嘛”少年似乎颇为失望。   汤川学顿时语塞,不知如何应答。   少年接着说道:“我姐姐一定是没有见过你,才那么欣赏你。待看见你,真是见面不如闻名,没什么稀罕的了。”   汤川学心里说道,我也稀罕见你姐姐,也没让他欣赏我。   嘴上却道:“我本就是寻常人物,哪会有人欣赏我啊。”   少年点点头,接着道:“嗯,也好,趁着你这幅样子,让她看看,免得整日打听。”   “什么?”汤川学不明白少年的意思。   “你去和我见见我姐姐好了。”   这是汤川学终于喘过了气,恢复了力气,勉强站起身,道:“恕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叨扰,不如改日登门拜访,再谢过好汉救命之恩。”   “只是你这血淋淋的样子不知道会不会吓到姐姐?”少年仿佛完全没有听到汤川学的话。“不过,这样狼狈也好,总比你玉树临风好些。走吧。”   “去哪?”   “和我回家,见我姐姐啊。”   “在下……”   “真烦。”少年不等汤川学说完话,就在他后颈轻轻一击,汤川学应声倒地。      第四十五章 罗衣轻纱兰如雪      汤川学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上时间。醒来的时候,躺在一张软床上。屋外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人家都说了改日要登门拜访的。”   “姐姐天天朝思暮想的人,择日不如撞日,弟弟好心给你带回来,你还怨我?”   “不是姐姐怨你,只是,只是,谁说我对他朝思暮想了?!”   “姐姐天天向邓延桢打听这人,可不是对着人朝思暮想么?”   “我只是对他比较好奇而已,哪来的朝思暮想,你小小年纪,不要乱说话。”   少年笑个不停,接着说:“朝思暮想也好,好奇也好,反正人我带回来了,我今天还没练武,要去后院了,你要见就去见见,不见的话,叫下人送回花旗就是了。”   说完,不等回话,便转身离开。   过了片刻,门被轻轻推开。   汤川学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装作昏迷不醒,闭上眼睛。   女子慢慢走近床前,看着躺在床上的汤川学,悠悠道:“汤公子既然醒了,又何必要装睡,难道是在生令弟的气么?”   自己装睡也不知为什么会被人一眼看穿,只好睁开双眼,尴尬的笑笑,道:“没有,没有,你弟弟救了我,我感谢他还来不及呢。”   眼前的子女,罗衣轻纱,冰肌雪肤,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般,微笑的看着汤川学,让人心驰荡漾。   “家父去世的早,他从小骄纵轻狂惯了,失了礼数,还望汤公子海涵。”说着轻轻一揖。   汤川学摆手,道:“没关系没关系,姑娘不必记挂。话说,咱们以前见过么?”   “见过一面,汤公子贵人多忘事,只怕不记得了。”   “见过?”   “广州白云会馆,当时汤公子在和余葆纯大人议论海禁利弊,我不巧路过看到而已。”   汤川学想起大概两个月前,林则徐约集同僚还有广州十三行一起赴白云会馆聚餐,席间余葆纯和汤川学争执起海禁利弊,汤川学想借机说动林则徐,因此十分卖力的大谈贸易之利,西洋之强,虽然最后辩论是他赢了,但是因为是皇帝陛下的决断,无论如何,他都是输的。   当时的汤川学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睁眼看世界第一人的林则徐身上,希望能扭转海禁政策,顺利实现他渴望的“改革开放”政策,但现在回头看看,这种依靠一人之力,改变历史的想法实在太天真,社会现实就像一座大山,把梦想压的粉碎。   回头看看,自己得想法是多么可笑。说来说去,上蹦下跳,到最后,落得个天怒人怨。人见人烦的境地,只得自嘲道:“酒后失态,胡言乱语而已。”   “可是在我看来,汤公子既没有酒后失态,也不是胡言乱语。朝廷中若是能多几个汤公子这样见识的人,我朝必定能再次中兴。”   “姑娘言重了。我哪有那个本事?”   “我每年冬天都会从北京来广州住一段时间,三年前来的时候,宝安县的一片荒地上一无所有,如今,却可能是全天下最繁荣的贸易港口。不仅我朝税收猛增,更让洋人懂规矩,好约束,连周围的村民都十分信赖仰仗。就冲这一点,你已经胜过我朝那上百个县吏了。”   “这是十三行的功劳,我一个人不敢贪功。”   女子笑笑,说道:“人家派人刺杀你,你不计前嫌,还拉人家一起入伙做生意,这胸襟气魄,恐怕当朝宰相也是比不过的。”   “哪里哪里,只是我毕竟是一个外地人,全靠借力打力而已。”   “好一个借力打力。但在我看来,这也可以说是无中生有。”   从最初随韦元介来广州给韦正找寻老师,自己身上一无所有,到建立富可敌国的花旗集团,的确称得上是无中生有。   “但这还不是我最钦佩的。我最欣赏汤公子的一点正是那日在白云会馆中的一番策论。”   “哪里称得上策论,只是一时酒后胡言乱语而已。”   “但我却觉得是句句良言,字字千金。”   “这字字千金可是压得我喘不过气了,今日这么狼狈,也多要感谢自己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   女子微微笑笑,接着问道:“汤公子,洋人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么?”   汤川学点点头,“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是如果开战,我们必败。”   “可是我们兵多将广,他们远道而来啊。”   “兵多,可惜都是痞兵,将广,但却没有将才。”   “几个月来,汤公子和林大人不是已经加强了广州的防御了么,洋人就算船坚炮利,也未必能够取胜。”   “可是我们取得不了制海权,最终只能任人宰割。”   “制海权?”   “洋人打仗,非常看重对海洋和河道的控制。所谓制海权,就是制霸、控制海洋的力量。没有这种权利,即使我们的绿营、八旗真的如奏章上说吹嘘的那么威武,最终也是必败。”   女子微微噘着嘴,仿佛很不服气,道:“绿营我不敢保证,但八旗虽然承平日久,但部分八旗子弟依然战力犹存,洋人来了,陆地上,未必不如他们。”   汤川学不知道女子为什么对八旗如此自豪、自信,接着解释道:“好吧,那陆地上我们能打过他们,广州港防备严密,城坚炮利,可是别的地方呢?福州,厦门,天津?姑娘敢保证每一处都如广州这般么?”   “这……”   “即使所有重要港口都防守严密,但我国延绵数千里海岸,若都如广州这般,每年岁入都不够维持。”   女子软了下来,道:“我明白,可是他们最终是要上岸的,那时,我们聚而歼之就是了。”   “聚而能不能歼之是个问题,如果陆战的确打不过八旗子弟,他们也还有别的办法打败我们。”   “什么办法?”   “我目前就想到两个,一,兵临天津,威逼京师。敢问当朝圣上,是否有决心和洋人城下一战?”   女子摇摇头。   “二,奇袭镇江,封锁运河。京师粮草,全靠大运河运输,控制了镇江,就像控制了京师的咽喉、血管一般。敢问姑娘如何破解。”   女子张张嘴,低头道:“正像你说的,如果水面上打不过他们,我的确想不到办法。”   汤川学想到自己又开始意气用事,滔滔不绝了,赶忙道:“这都是我的粗陋见识,圣上英明,定有破敌之策。”   女子突然一扫脸上的阴霾,明媚的笑道:“汤公子何必给皇帝怕马屁,这里没有外人,只有你我,你马屁拍得响,人家也听不见,你坦诚己见,也不会有人去和官府告密。”   “何须有人去和官府告密啊,我现在已经惹了大半个广州官场了。”   “大半个?”女子笑着问道。   “可不是么?”   女子摇摇头,笑道:“依我看啊,你因为弛禁**的主张,已经得罪了所有广州官场的人,因为惩治冗兵痞兵的建议,已经得罪了所有当兵的人,又因为在洋人军力上,成别人英雄,灭自己威风,已经得罪了所有广州人了。”   说完满脸含笑的看着他。   汤川学回想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当时一心想扭转历史,一心沉浸在改革开放的宏图伟业上,哪里顾得到许多人情世故,今日被女子点破,句句在理,自己可不是已经招惹了所有人了么?   “不过,好在你是花旗的人,十三行压着,又被林则徐所看重,林则徐保着,这才安稳,今日也就是碰到几个不知死活的兵痞而已。日后多多小心就是。”   汤川学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得道:“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姑娘芳名。”   女子笑笑:“女孩家的名字岂能随便就告诉生人么?”   汤川学这才想起以往刘丽川、潘天恩对自己的教诲。   “不过咱们共处一室这么久了,也不算生人了,就勉强告诉你吧。”   说罢,汤川学倒是害羞起来,心跳不止。   女子仿佛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事一般,大笑起来,道:“我叫兰如雪,北京人事,打晕你的是我弟弟,叫如松。记住了么?”   汤川学木讷的点点头,一点也没有刚才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自如。   “汤公子受了伤,我这就不打扰了。还请好好休息,多留几日,我还有许多事情想向汤公子请教。”   汤川学想到自己出来这么久,刘丽川和花旗的人一定非常担心,赶忙道:“我一个人出来,朋友一定非常担心的,不敢久留。改日一定再次登门拜访。”   女子点点头,道:“的确,舍弟办事不周。害汤公子朋友担心了。那我这就叫下人送你回去。”   “我一个人回去就好。”   女子扭头,含笑看着汤川学,道:“汤公子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   汤川学一想,自己的确不便一个人在广州城中行走了。   “那就多劳姑娘了。”      第四十六章 黑牢      阴暗恶臭的地牢中不时传来阵阵惨叫,发出惨叫的不是别人,正是汤川学。   “汤公子,不是小的说风凉话,早知当初,你又何必多嘴多舌逞英雄,现在可后回来了吧?”狱卒打累了,放下鞭子,坐在一边,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继续说道:“余大人既然都开了口子,只要十万两白银就放你一条生路,你说你堂堂花旗商行的管事的,连十万两的买命钱都不愿意拿出来,实在让人心寒啊。”   汤川学满脸血污,双手被吊在高处,全身赤裸,净是鞭痕。   “这里通洋人,叛国通敌的罪名可不小,”说着咂咂嘴,摇头叹息道:“本来余大人提出来要十万两,也是为你好,也不是为他个人,他也是想多些钱粮,好多购买些武器,着急些乡勇,一起保卫广州城不是。他是广州城知府,守土有责,万一丢了广州城,难逃一死,他自己都活不久了,还顾得上银子。就是你这不开眼的东西,办花旗,修防务,活该现在如此。”   “我要,我要见林大人。”气息奄奄的汤川学**道。   “呦,还惦记你的林大人呢?别惦记了,他老人家现在也自身难保了。前个在回京的路上已经因为轻起战端,禁烟不力被革职查办了!”   “什么?”汤川学最后获救的希望也熄灭了。   随着虎门上空的硝烟散去,而洋人的宣战的威胁却迟迟没有兑现,如果说之前,在盲目自信的外表下,清朝官员还是有那么一丝不安的话,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越来越相信自己天朝上国的实力。   因此,当七月战报传来,厦门水师尽数被歼,而清军无一伤亡的时候,他们恐慌了。   三天后,定海传来战报,只说洋人军舰逼近,请广州立即支援。当林大人还在犹豫是否派出援军时,第二日,定海城被攻破,定海总兵张朝发力战而死,知县姚怀祥自尽。   因为水师疲软,根本不知道下一次洋人会出现在什么地方,广州城陷入了惶恐之中。   战况传到朝廷,满朝上下不想如何御兵退敌,而是众口一词的责怪林则徐轻起战端,误国误民。皇帝陛下的信任在言官和大臣的奏章面前灰飞烟灭,8月,林则徐奉旨回京,还没到京城,就被革职查办。   林则徐惹怒了洋人,为了和谐稳定,这个黑锅让他来背最好。   这事朝中才终于收到了英国写给清朝宰相的宣战布告,仅仅是因为效率低下和对洋人的鄙视,这份迟来的半年的布告才终于呈现在皇帝面前。   此时,厦门、定海已经城破,皇帝陛下还没有下定是战是和的决心,作为这个腐朽帝国的最高统治者,依然舍不得自己颐和园中的安宁日子,他厌恶饶他安静的大臣和战争,更不喜欢林则徐。   1月英军炮舰正面炮击沙角要塞,侧面迂回包抄,沙角守军溃散,277人战死,重伤5人,英军只受伤38人,沙角副将陈连升,左领裕隆战死。   一年前,当林则徐在虎门为了维护民族利益和尊严,强迫英国商人来虎门观看销烟时,他绝对没有想到,一年后,英国军舰一路势如破竹,兵临虎门。   虎门之战爆发前,清军共有11000名,而进攻虎门的英军不到3000人。结果一天激战过后,250名守军战死,总兵关天培,游击麦延章殉国,而清军只死有5人受伤。   在英军的进攻面前,清朝守军一触即溃。   而溃散还在继续。   恐慌控制了整个广州城。   很多富户已经在打点行李准备回乡下避难了,大量逃兵夹杂其中,有些逃兵在逃难前还不忘浑水摸鱼,广州城中的治安迅速恶化。   此时,新上任的两广总督还在路上,广州知府余葆纯成了广州的保卫者和最高首领。   他的第一条命令是就是全城戒严,禁止出入,并加强了城内的治安力量。   但只要肯花钱捐输军饷给余大人,想要出城也不是什么难事。   第二天命令就是查封花旗。   此时嗅觉敏锐的十三行商人早就做好了准备,花旗的外国人也纷纷逃到了澳门。余葆纯见过花旗的奢华繁荣,但一番查办,却没捞到什么油水。于是便把目光瞄上了十三行。   以筹办军饷的名目,十三行上缴了八十五万两白银。   而区区秀才汤川学居然也有十万两的筹饷任务。   汤川学满腔愤怒,大骂了一顿前来索银的师爷,一个人回到了花旗。   结果第二天,几十名官差便抓了汤川学来到府衙问罪。   捉拿汤川学的时候,只有刘丽川一人在身边,刘丽川拔剑四顾,豪气丛生,几十名官差居然不敢上前。   “阿混,把剑收了,我随他们去就是了。”   “可是,大哥,这狗哥分明是敲诈不成,借机报复!”   汤川学点点头道:“劳烦你回去告诉三姐接我回去,告诉潘子,速来救我就是。懂了么?”   刘丽川点点头,看着官差押走汤川学。   被吊在地牢中的汤川学每日都在设想如果当时刘丽川和自己联手,应该有把握杀出重围,然后借助他们多年的走私渠道顺利出城。   可是自己一时的犹豫,却让自己吃尽了苦头。   这已经是他在地牢中读过的第十天了。   除了第一天上堂问罪后,他就一直被关在地牢中。   余大人说汤川学妖言惑众、蛊惑人心,叛国通敌,罪大恶极,为稳定军心民心,应立即斩首示众。   押入地牢的第二天,余大人提出如果能交出五十万两白银的话,就可以放他一条生路。   汤川学气愤的吐了他一脸。   余大人拿出手帕,擦了擦脸,临走笑着看了看汤川学,一句话也没说就离开了地牢。   第二天,汤川学的噩梦开始了。   背后和前胸被烙铁烫的不成模样,血肉模糊,因为得不到处理,很多伤口已经开始化脓。   十指肿大,几乎无法弯曲。   鞭刑更是每日的必选项目,至今他全身上下已经找不到完整的肌肤了。   “汤公子,我说你这又是何必呢,你现在得罪了余大人,就算你现在给他一百万两银子,他也不一定会放过你。你说你也是广州城里有名的生意人,怎么会连这个都不懂呢。不如这样,你给我十万两白银,我给你个痛快,如何?省的让我整日辛苦,劳心劳力。”   汤川学抬抬头,道:“好,你去花旗找刘丽川来,我让他给你银子。”   此时的汤川学早就在痛苦中迷失了,他现在只想迅速的摆脱痛苦。   狱卒听候,一摔杯子,大骂道:“好你一个狗东西,我好心帮你,你居然那我开涮?”说完,又是一鞭子抽来,沾了水的牛皮鞭子,抡在身上,立刻皮开肉绽。   “大爷,大爷,我没有,我没有啊。”   “哼,前日刘丽川来救你,你不知道?”   汤川学震惊的摇摇头。   “他和一干人夜里来劫狱,可惜事情败露,听说受了重伤逃跑了!”   “什么?!”   “这下余大人省心了。你这叫做人脏并获,你要是心里没鬼,光明正大,怎么会让人来劫狱呢?”   “我没有啊。丽川他上的重么?”   “自己都落到了这般田地,还有心担心别人么?”   “不是,那,劳烦您能不能去怡和行找伍先生,或者潘天恩也可以。”   “可以是可以,不过他们以前是和洋人做生意的,现在洋人打来了,他们自身难保,想要他们出面救你,呵呵。”   “唉,那,实在不行,能容我写封书信给广西么。”   事已至此,唯有期盼三娘能出手相救了。   “哦,对了,我听说你好像是广西来的。不错不错,那也好。只是你手已经成了这样,信怕是写不了了,你告诉我找谁,我托人让给你带个口信吧。”看来狱卒这样的生意没少做,早已经轻车熟路了。   汤川学点了点头,突然意识到广西苏三娘大大的有名,直接求助苏三娘,让官府知道自己和天地会的瓜葛,那无异于自寻死路,只好拜托王宣娇了。   “还请大爷给赐谷王家捎给话,找王宣娇,就说我汤川学有难,让她去找三姐救我。”   “嗯嗯,广西赐谷,王宣娇,三姐。好嘞。不过这一去一回,路途遥远,时间比较久,我可不敢保证这期间你有什么意外啊,而余大人让我每日多多关照你,我可也不敢怠慢。”   汤川学听狱卒这么说,全身竟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   “不过,你也别怕,我下手自有分寸,不让你死,你想死也是不行的。”   说完,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留下双手被吊在高出的汤川学。   汤川学浑浑噩噩,不知道现在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他用力闭上双眼,可是浑身上下剧烈的疼痛让他难以入睡。   恍惚中,他似乎回到了那个他熟悉的时代,那个安逸,法制,文明的时代,那个不用担惊受怕,因为官员的个人怀疑,私人恩怨就将自己入狱动刑的年代。      第四十七章 越狱      地牢中暗无天日,汤川学已经完全丧失了时间概念,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但狱卒再也没有来进行每日的必备功课,身上除了化脓的伤口,其他地方也在逐渐结痂。   他除了吃像刚从泔水桶里舀出来的伙食外,就只能在痛苦中强迫自己入睡。因为大战来临,整个地牢似乎只管着自己一个重刑犯。好在狱卒始终没有断绝依靠汤川学赚钱的念头,因此每天还是按时给他送饭,只是可能没有了余大人的指示,因此没有功夫再在他身上用刑而已。   穿越后,虽然多次遭遇危险,但他总能找到依靠和希望,他有好兄弟萧朝贵,有苏三娘,有王宣娇,刘丽川,胡九妹等人帮助保护。因此,他从来没有感到过恐惧。但是现在,他却被恐惧包围,吞噬,一点点侵蚀他的内心。   这一天,他从巨大的炮声中惊醒。   随后,隆隆的炮声不绝于耳,在炮声的间歇中,是阵阵惨叫声、惊呼声。   汤川学模糊的意识到应该是英军开始进攻广州了。   虽然海禁政策像是一道厚厚的铁幕,给清帝国蒙上了一层面纱,而广州就是唯一露出面纱的那双眼睛。英军之前的进攻只能算是预言和试探,而广州,是他们第一次进攻清帝国的大都市。   怀着兴奋和猜疑的心情,英国正在全世界面前揭开清帝国的面纱。   而此时的汤川学,根本无暇估计这些,他唯一的希望就是炮弹恰好炸开地牢的牢门,好让自己逃出生天。   “别傻了,这怎么可能?”   刚说出口,地牢尽头一声巨响,木屑石子四散。   接着一群人冲将进来,带头的人正是屠夫朱洪英,苏三娘紧随其后!   汤川学一颗将死的心脏险些要跳出胸膛来,拼尽全力大喊一声,“三姐救我!”   众人立即循着声响过来,朱洪英一声怒喝,挥刀砍断锁链。   苏三娘不顾汤川学满身血污,立即上前抱起他,含泪低语道:“姐姐来迟一步!”   刘丽川从人群中挤上前来,跪倒在汤川学面前,道:“小弟无能,害大哥受苦了!”   汤川学终于看到了从地狱中回归的希望,本来依靠绝望支撑的身体轰然垮塌下去,一口气喘不上来,竟然晕死过去。   待汤川学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熟悉的花旗商行。   义律爵士遵守当初的约定,即使和满清开战,兵临广州,但对花旗的一草一木都没有损坏。而花旗集团虽然遣散了花旗商行中的洋人,但并没有放弃这个短暂辉煌过的地方,加上宝安县村民的爱护,这里虽然惨遭官府查抄,但是并没有显得多么落魄。   远在深圳已经听不见隆隆的炮声了,但不知为什么汤川学醒来想到的第一个问题依然是:“广州城如何了?”   “大哥已经昏睡过去两天两夜了,英军兵临城下,本来要和广州知府余葆纯谈判,保全广州,但是等属下一禀报,才发现余葆纯戒严了广州城不许别人逃难,而自己早就已经溜之大吉了。英国人找不到谈判对象,以为清政府拒绝谈判,就开始炮轰广州城。昨天,广州绿营已经全部溃散,广州城已破。”刘丽川说道。   “现在洋人士兵进了广州城”苏三娘没有再说下去,但能想象这些冒死前来,在海上漂泊半年的士兵,一旦进入广州会发生什么。   汤川学还来不及细想,刘丽川扑通一声,跪倒在床前,道:“大哥,我对不起你。”   汤川学皱皱眉,道:“何出此言?”   “都怪我保护不周,办事不利,害大哥受苦。”   “唉,你都去劫狱了,想来也是被逼无奈。十三行的人不愿意出力么?”   “那群忘恩负义的小人,看大哥有难,又是国难当头,一个个都做起了缩头乌龟。我矮个拜访,最后只有伍鉴荣和潘天恩愿意出售相助。但是伍鉴荣担心牵连到自己,不敢出头,当时余葆纯那个狗官正在全城千方百计的搜刮民脂民膏,他私下教给我十万两白银,让我上下打点,看能不能救你出来。潘天恩一心想要救你,却被潘家族长训斥一番,软禁在家中。潘天恩托于连亭交给了我十万两白银。”   “潘子不是家中族长,我被官府盯上,林大人在的时候,又风头过盛,得罪了一大帮人,要怪也只能怪自己。”   “大哥明明就是一心帮助满清鞑子而已,谁知他们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如今满清绿营不堪一击,从厦门起,一路溃败,如今就连广州城也保不住,害得百姓遭殃,倒是余葆纯那畜生,借机发了一笔横财,自己赚得盘满钵满,逃之夭夭”刘丽川道。   “只是可怜了城中百姓”朱洪英在一旁说道。   “三娘怎么亲自来了?”汤川学笑着说道。   “丽川求告无门,把求来的银子全部交给余葆纯,还凑不够数,万般无奈,写了封信到广西。自己联系了广东天地会的人去劫狱。我收到信,想到,”   三娘还没说完就被朱洪英打断,接着说道“想到广东天地会的人未必愿意出手相助。”   “我没想到他们如此畏惧官府,简直不配身为天地会成员。”刘丽川道。   “我召集了几十名好手和火攻营日夜兼程赶到广州,万幸的是,我们进城的时候,洋人已经开始炮轰广州城。将军和知府逃之夭夭,城内守军也做鸟兽散,于是我们冒充地方团练,一路冲到地牢,救出汤兄弟。”   “依三娘看,我们下一步应该何去何从。”   “那还用说,自然是回广西。”   “只是之后这走私贸易怕是没法经营了”汤川学一直将对外贸易看做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现在中英关系如此恶化,只怕一时之间,贸易是没有指望了。   “汤兄弟多虑了,你忘了几年前你指定的发展规划了么,如今在广西一带,咱们要产业有产业,要土地有土地,走私生意做不成就做不成,我也不受够了广东天地会总坛的处处杯葛,咱们回广西,以汤兄弟的大才,正好好好经营广西!”苏三娘说道。   “如今之计也只好如此了”汤川学看着套房中的华丽布置,心有不甘的说道。   花旗集团是他“无中生有”的杰作,是他从无到有的幸运,是他最自豪的事业。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充满了自己的心血和智慧。   想当初,这里繁华一世,聚集着全世界最伟大的冒险家。这里是清朝这个封闭帝国对外最开放的港口,每日夜夜笙歌,歌舞升平。   在这里,他搬来了以前一知半解的金融创新知识,借助着广州十三行的行家里手和西方国家的商人,一点点发展完善,他敢说这里的期货贸易和拍卖行是领先全世界的。   如果,如果再给他几十年,或者给他手中多一点权力,花旗集团,深圳将是满清的转折,清朝的转折。   花旗呈献给了洋人大清帝国最美好的一面,直到虎门销烟。   虎门的一把大火,不仅烧尽了洋人对于花旗的一切美好想象,也烧尽了他们对这个帝国开放贸易的最后希望。   随着而来的是不断升级的矛盾和摩擦。   但碍于清朝这个庞然大物的神秘感,洋人只得退让。   现在,英国海军和陆战队,轻而易举的蹂躏着这个蒙着神秘面纱的绝世倾城。汤川学知道,随后的历史将是整个帝国上亿人共同的苦难。   只是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凡人。   “以前,我总想治病救人,我想修复人们受创伤的心灵,自闭症儿童、忧郁症患者,精神失常的人。但是,不管我怎么努力,我只是一个人,我即使能治好他们,但只要回到社会中,他们就会立即崩坏。老师,我每天工作到十一点,但是我一个月最多只能治好不到十个患者,但是,这个社会,每天都在产生更多的病人,你说,是这个社会病了,还是我病了?”   汤川学在获得全国十佳青年的表彰大会后,深夜打电话给他的授业恩师说道。   他对自己的工作越来越迷茫。   一切都是徒劳的。   “汤兄弟,汤兄弟!”三娘见汤川学茫然的看着前方,深感担忧的唤道。   汤川学回过神,想起自己现在所处的时代和处境,说道:“我没事,那咱们何时出发?”   “汤兄弟在牢中受了很多苦,如果现在上路的话,恐怕对康复不利,咱们暂且在花期中待几日,等到炮火平息,在沿江而上,回到广西也不迟。只是不知道洋人会不会打到这里来。”   “义律以前保证过对于花旗的产业,保证周全。”   “那就好,如今世道这么乱,咱们故技重施,继续扮作当地团练,沿原路返回就是。汤兄弟什么也不必多想,这几日好好休养就是!”   “没错,大哥,等你修养好了,我就和你一起回广西。”   “小子,你是广东天地会总舵的人,愿意跟我回广西么?”   “大哥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刘丽川坚定的说道。      第四十八章 辞行      夜里,汤川学全身裹着绷带躺在床上,身前站着默默流泪的潘天恩。   “你的难处我知道,我又没怪你,你哭什么,堂堂花旗总裁,八尺之身,别像个婆娘一样暗自垂泪了。”   “汤兄弟,花旗,花旗已经没了”潘天恩呜呜咽咽说道。   汤川学沉默不语,广州十三行的立根之本在通商,现在两国交战,通商等同资敌,十三行本来就是畸形政策的产物,靠着垄断经营牟利,现在已经断粮了,道光皇帝刚刚决定正式对英宣战,唯一的通商口岸,广州也宣布关闭。虽然广州城已破,关闭不关闭通商口岸现在只具有象征意义。   现在只要一笑,身上的伤口就会提醒汤川学他在牢中读过的那段苦难时光。“花旗只是一时关闭了,看着吧,等仗打完了,咱们花旗还有机会的。”   “其实不和洋人做生意,我们也不会饿死。反而是和洋人做生意,要受官府的百般刁难和敲诈,层层盘剥,平时各种苛捐杂税不说,还要不停的上供,捐输,现在和洋人一开战,我们却差点背上通敌卖国的罪名,汤兄弟几乎是要丢了性命,我们现在整日担惊受怕,生怕官府也来问罪。这样的生意以后不做也罢。”   “潘子,你可千万不能这么想,以后这个国家还要靠你们这些生意人呢。”   “靠我们作甚?”   “不靠你们,难道要靠那些绿营兵和官老爷么?”   “唉。”   潘天恩的这一声叹息代表了当时整个满清商人的地位,无论是花旗也好,晋商,浙商,盐商也罢,所有的商人都被权力压迫,他们依靠权力兴盛,也因为权力迅速衰败。   这样一个依靠权力驱动,依靠人压迫人的社会,谈何创造发明?   “潘子,你听我说,你们这些董事,也听我说两句。依我看,这场战争不会很快结束,你们暂且忍耐,但是万万不可抛弃外貌一业,这一行在将来是有大利市的,相信我。”   “以后还有利市?”到底是商人,一提起利市,潘天恩眼中又在闪烁着贪婪的光彩。   “咱们和洋人比,还有很多地方要学习,你们也看到了,这次打仗,咱们可以说是一败涂地。那今后,咱们还要继续闭关锁国么?咱们是不是要开始向洋人学习呢,最好的和他们学习的方式,就是和他们做生意,把他们先进的技术和工艺学过来,把他们的组织模式,管理方式学过来。看着吧,这场仗打完,朝廷不仅不会关闭广州,还会开放更多的贸易港口,到时候就是咱们花旗重整旗鼓的机会。”   “汤兄弟说的这么坚决,是认为咱们铁定打不过洋人了么?”   “我以前就说过,开战必败,我现在更这么认为。”   “朝廷会开放海禁。”   “洋人会逼他们开放海禁。”   “多久才能打完仗?”   “不出两年。”   “可是,汤兄弟,经过这次的事,花旗损失不少,而且官府动辄威胁,很多董事也都断了外贸的心思。”   “那是他们没眼光。现在你只要好好忍耐,积蓄实力,那一天迟早会到来,到时候,咱们花旗将是全国最大的洋商,你就是首富。”   潘天恩挂着泪痕,大笑起来,一想到自己成为全国首富的场景,就忍不住开心的笑起来,全然忘了刚刚对汤川学的愧疚和失去花旗的痛苦。   “那具体要怎么做呢?”   “这个我还没有想好,但你可以先从培养人上着手。”   “培养人?”   “没错,以前咱们花旗雇佣的那些人,他们都受过训练,不能浪费,马上把他们都召集起来,继续培训他们,他们不仅要会外语,你还要交给他们如何记账,如何经商,了解外国的商品和产品,这些你可能也不懂,但是没关系,你可以请懂的人,然后一起讨论,一起研究就是。”   “可是现在又没事可做,不是白养着他们么?”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嗯。”   “至于之后怎么做,我现在还没想好,等我想好,我会写信告诉你。”   “写信?汤兄弟要走么?”   “嗯,我明日就要回广西了。”   “你的伤还没好,为何如此着急?”   “我怕走迟了,就走不了了。”   潘天恩想到汤川学虽然被救了出来,但其实和越狱没什么两样,只是现在兵荒马乱,没人在乎而已,等战乱平息,汤川学依然是官府捉拿的要犯。   汤川学不知道的是,余葆纯大人在逃离广州前已经上了一本奏折,将广州城失守的责任一股脑的推给了林则徐的妄自尊大,轻起战端和汤川学等“洋商”通敌叛国,暗中资敌,过不了多久,朝廷就会将林则徐发配边疆,同时全国缉拿汤川学。   汤川学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机会进入北京朝廷的视线中,他此时想的只是尽快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回到广西好好休养一段时间,至于今后的生计打算,还没有想那么多。   第二天一早,汤川学登上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几十人浩浩荡荡扮作逃难的难民踏上返回广西的道路。   “三姐也是,怎么带这么多人来广州?”   “哼,那是你小子运气好,有外国人帮忙,要是没他们,我们只能强行劫狱。”   “要在省城广州劫狱,三姐带这几十人怕也是不够吧。”   “你可别笑看我这几十人,这都是根据你的要求训练起来的火枪手。”   在平息胡有禄内乱的过程中,火枪第一次在天地会中大规模使用就威力惊人。当时十几命烧窑工人使用火枪轻易击败了胡有禄率领的几十人叛乱分子。   本来苏三娘对火枪并没有寄予过多的期望,只是汤川学送来了火枪,自己不用也是浪费,而帮会内部武艺高强的人又不愿动用这些玩意,没办法,只要在平时要求瓷器生产基地的工人进行操练。   胡有禄等人围攻瓷窑,无路可造,万般无奈,才请柴静海动用火枪营,不用不知道,一用吓一跳。   叛乱后,苏三娘按照汤川学的意见,大刀阔斧的改革了广西天地会,其中军事改革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创办火枪营,训练火枪手。   帮会中的好手见识到了火枪的厉害,也放弃了以往的成见,参与到日常训练中。   汤川学虽然不懂军事,但好歹看过不少电视电影、纪录片,因此对如何组织训练提出了不少基础性建议。   待汤川学返回广州后,苏三娘在整合   广西地下势力的过程中,不断钻研试验,火枪营的战斗力和规模也在不断扩大。   这次带到广州来的火枪手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一行人刻意绕开广州城,意欲逆浔江而上,返回广西。   远方可见广州城中几缕烟柱扶摇直上,数处大火熊熊燃烧。   汤川学看得出神,旁边的苏三娘道:“唉,不管谁输谁赢,谁好谁坏,受苦的终究是普通百姓。”   “三姐说的是。”   “也活该这些百姓,洋人打来的时候,我还看到好多人站在远处的山坡上看热闹呢。他们要是人人习武,拿起武器,我看来广州的洋人也不多。这样是紫荆山,我包管洋人来多少死多少,一步也踏不进山里。”一旁骑马的朱洪英瓮声瓮气的说道。   “看热闹?”   “没错啊,不过也怪不得他们,我要不是要救汤兄弟,我也跑到山上去看热闹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洋人的大铁船呢,咕咕咕的冒着黑烟,那炮口,可粗了。”   “他们不帮助官兵保卫广州,还爬到山上去看热闹,怪不得广州一天就被攻克了。”   “保卫什么啊,城里有钱有势的早就逃之夭夭了,留下的都是些苦哈哈,无产无业的,怕什么。洋人打赢打输和他们都没什么关系。”   “可是,这好歹是他们的家园啊,他们不想着保家卫国么?”   “汤兄弟不愧是个秀才,只是大家都一无所有,平时还要受城里有钱人的气,打赢打输,他们继续抬轿的抬轿,卸货的卸货,保家卫国和他们有什么干系?讨口饭吃,能活着就不错了,谁答应了管他们什么关系。这是在广州,在广西其实也是一个道理,就算是改朝换代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三娘说的是,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管他娘的谁当皇帝。洋人当皇帝和满清鞑子当皇帝,还不是一样混蛋王八蛋。”   汤川学笑笑道:“他们还当不了皇帝,再说,为什么非要有个皇帝呢?”   “当然得有个皇帝,要不不是全乱了套了。”   “呵呵,也是也是。”   正说着,听到路旁一阵喧闹,伴随着兵器撞击的声音。   朱洪英右手握拳,举在空中。整个队伍顿时分成两列,背靠着,屏气凝神,缓步前进。   汤川学一看,才知三娘所言果然不虚,这支队伍果然训练有素。   再往前看,只见几十人拿着刀叉棍棒在围攻一辆马车,马车旁躺了不少尸体,可见是刚刚经历了一番血战。   马车旁还站着几个人,显然是在拼死护卫马车,一个少年拄着银色长枪,背靠马车,目光凌厉,困兽犹斗,正是那日在巷子中救过汤川学的兰如松。      第四十九章 山贼      “三娘,请救下此人,他以前救过我。”   “不忙,先看看形势。”   “不怕死,有种来啊!”正说着,兰如松突然咆哮道。   一声怒号,众人纷纷后退。   汤川学不想当日的白面小生居然有此等气魄。   “怕什么,大伙也看见了,这些人都不是寻常高手,车中必定是贵重物品,你们忘了前几日咱们劫掠的富户了么,只有有钱人才请得起这些个护院,越是有钱,请的护院就越是硬手,换句话说,越是硬手的护院,只怕车中财物也不会少。大伙别怕,他们没几个人了,这小子已经受了伤,咱们围着他,看他怎么死。”   经首领一说,其他人又纷纷围上前去。   再看兰如松,此时左肩后背都已受伤,拄着长枪不住喘息,显然经过一番力战,已是力竭。   “开个价吧”兰如松傲然道。   “什么价?”   “你们在此埋伏,围攻马车,无非是想要银两,开个价就是了。”   为首的人沉默不语,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兰如松,不知他耍什么花样。   “我开多少你都能给得起么?”   “既然让你开价,我自然就付得起。”   “只是杀了你,你车中的所有都是我的,我何须和你开价?”   “让你开价已是看得起你,你们人多,我已受伤,你们自然能耗下去杀了我,只是在这之前,我也要拉你们一起下去陪我。”   “哼,笑话,死到临头还逞强。”   这人话还没说完,只见兰如松一跃而起,一点寒光先到,其后枪出如龙,一瞬间,挡在为首之人前面的数人居然均纷纷毙命。   “好枪法!”苏三娘、朱洪英同声赞道。   汤川学对枪法并不了解,但看到兰如松一杆银枪好似一条灵蛇般在人群中穿梭,脚步灵动,收放自如,每一枪刺出,均能命中敌人。   “朱大哥,你说这人怎么知道身后有人呢,不回头也能刺中身后的敌人?”   “他刚才说了那么多话,一是积蓄力量,二是观察敌人位置,发动前,已经判断出了敌人下一步的位置,因此即使不回头,也能知道身后有人。练武的人讲究枪如轮转,就是这个道理,因为虽然一寸长一寸强,但一寸短一寸险,如果不能做到枪如轮转,一枪刺出,后续无力,自然很危险。”   “哦。”   长枪不断刺出,但到底对方人多势众,兰如松本想擒贼先擒王,怎奈最后还是被逼了回来。   “这小子没力气了,大伙别给他机会,一起上!”为首之人虚惊一场,哪敢再给兰如松机会,发动喽喽们群起而攻之。   汤川学看形势危急,急道:“三姐!”   还不等三娘回答,朱洪英抢先道:“这么好的枪法,自然要救”,说着大喝一声,从道旁树丛窜出。   众人正准备一拥而上,却不想道旁居然冲出一个壮汉,手上也没有兵器,只是甩开双臂横冲直撞,功夫也全没有刚才兰如松的章法计算,只是咬定了一力破万法的道理。   汤川学想起几年前,紫荆山天地会内乱,朱洪英怒发冲冠,居然能挣断身上绑的严严实实的牛皮绳,当时就已经惊为神力,几年不见,如今的朱洪英简直是一头无人可挡的蛮牛,横行无忌,一击之下,居然能撞飞三四个人。   众人不顾兰如松,转头全力对付这头蛮牛,只是朱洪英大巧若拙,虽然看似凌乱狂暴,但其实每一步每一动,均能闪开招呼来的兵器,然后撞开袭击的人,众人被屠夫装的七晕八素,场面混乱,朱洪英便撞便大喊道:“痛快,痛快!哈哈哈。”简直如发疯一般。   紫荆山平乱时,朱洪英已经负伤,这次才看到他的真是功夫,汤川学只瞧的目瞪口呆,果然天地会中奇人辈出,怪不得能和满清闹腾数百年。   三娘在一边抿嘴微笑,像看一个顽皮的孩子一般。   “拿枪来,拿枪来。”首领不曾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还这般厉害,没办法,再次祭出自己的法宝。   站在他身后的五个人无论是在围攻兰如松还是在朱洪英袭击过来的时候,均没一动不动,这时听到首领号令,才端起手边的长枪。   原来英国士兵打来,城中大乱,英国人进入城中**掳掠,但不免也有得意忘形之人,这五条长枪就是在这群人在城中拾获。拿到长枪后,已经使用,才发现洋人的长枪不仅装填快,威力也比土制的鸟铳强上一大截。正是凭借这无知鸟铳,这群原来的土匪混混扩张了原来的实力,加上兵荒马乱,广州城中很多富户加紧到农村乡下老家避难,才给了他们拦路抢劫的机会和实力。   “打死他,打死他。”首领骑在马上,大声呼喝道。   砰砰一阵乱响,朱洪英知道火枪的厉害,看到对方瞄准他,已经后退,身影灵动,五抢一发偏的离谱。   攻时如蛮牛,退却如飞燕,即使兰如松看到后也叹为观止。   “你们有枪啊!”朱洪英大叫道。   “哼,知道厉害了吧。不过看在你没伤我们弟兄的份上,老子就饶你一条狗命。”   朱洪英将手搭在嘴上,一声尖啸,道:“你有,我也有。”   说着道旁树枝摇曳,十几名火枪手隐然其中。   这些火枪手在苏三娘整合广西地下势力时,均是身经百战之士,不仅英勇顽强,而且对火枪操纵也颇有心得,比如知道如何掩护。   冷兵器时代打仗,讲究的是士气军心,需要战旗战鼓等措施,而军服也走华丽路线,怎么奢华怎么显眼怎么来。因此那个时期的军装便十分招摇,比如罗马士兵顶在头上大大的鸡冠,或者英国近卫高高的熊皮帽子。   但是进入**时代,虽然躲在暗处放冷枪被指责为缺乏骑士精神,但招摇的骑士很快就被躲在暗处的火枪手打死掉了,因此慢慢的,也就没有骑士再来指责这种阴险卑鄙的战法了。   掩护、伪装成了**时代至关重要的生存技术。看来三年手上的火枪营已经深知此种奥秘。   而首领背后的五个人,显然对此一无所知,大喇喇的站在空旷处,简直是活靶子。   朱洪英道:“直射枪手。”说完右手由上而下一挥,一阵枪响,整齐划一,再看对面无人,已经毙命。   朱洪英笑笑道:“嗯,看来我的火枪更厉害些。”   虽然同样用的是洋人的火枪,但显然火枪营全面压制了对面的几名土匪。   首领这时已经跌落马下,目瞪口呆。其他人看着树林中影影绰绰的枪口,根本不知道有多少人多少支抢指着自己,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不知谁先动的,仿佛是商量好的一半,所有人齐刷刷的突然一起跪倒在地,不住的磕头,呼天抢地般大喊:“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兰如松这时恢复了些许力气,越过人群,挺枪一次,一枪贯穿了首领的头颅,双手持枪,用力一抖,脑浆四溢。   其他人见状也不再求饶,纷纷撒腿就跑。   朱洪英回头看三娘,三娘摇头不语。朱洪英举起左手,张开手,左右摇晃两次,火枪手们收到号令,收起强制,回到树林中。   兰如松拖着长枪慢慢走到朱洪英面前,抱拳道:“多谢英雄出手相助。”   “不谢不谢。”刚才还威风凛凛的朱洪英,这时安静了下来,又显得腼腆起来,道:“不是我要救你,是汤兄弟要救你。”   正说着,汤川学和苏三娘已经走上前来。   兰如松惊讶道:“怎么是你?”   汤川学点点头道:“嗯,不用谢。”   兰如松微微一笑,道:“你等等。”转身回到马车前,轻声道:“姐姐,贼人已经被打跑了,你出来吧。”   马车的竹帘被慢慢掀开,从车中走出一个女子,青衣罗纱,冰肌雪肤,正是那日见过的兰如雪。不同的是,今日的兰如雪肤色更白,右手中还握着一柄匕首。   兰如松看到姐姐手中匕首,悄无声息的轻轻接过,默默颔首。   兰如雪看到汤川学,微微作揖,道:“多谢汤公子出手相救。”   兰如松看到姐姐作揖,再次抱拳道:“汤公子,大恩不言谢,今日多亏了你们,否则我们姐弟就要命丧此处了。”   汤川学摆摆手,道:“城中富户早就撤走,兰姑娘为何现在才离开广州。”   兰如雪微微一笑,低语道:“守土有责,我们并不是要离开广州,而是要返回广州。”   “返回广州?”   “姐姐和我可不是余葆纯那狗东西,敌人来了就知道逃跑。我和姐姐几个月前就离开了广州,后来听说洋人先后打下了厦门,虎门,城中守军溃散,洋人在城中胡作为非,我们是来找洋人算账的。”   “算账?”   “没错,收复广州,赶走洋人。”   “就凭你们姐弟么?”苏三娘忍不住问道。   “我们要回去重新组织当地绿营。”   “绿营凭什么听你们的?”汤川学好奇的问道。   “凭这个”兰如松从腰中去下一块玉石,上面画着一个虎头,下书两字:“兵符”。      第五十章 横扫      额尔金勋爵来到中国前,一直很敬佩这个古老的国度,他甚至不愿意去撕毁这个神秘国度的面纱。   “看看印度,人们说它是女王皇冠上最明亮的宝珠,但在我看来,它却从一个神秘、伟大、质朴的国家变成一个肮脏、贪婪、世俗的地方。他的人民卑贱而懒惰,仿佛被我们剃掉了原本高贵的骨骼一般,现在他们不是在我们的皮鞭下工作,就是打着哈欠,混混沉睡。这样下去,一旦我们离开印度,他就会再也站不起来。”   但额尔金勋爵自诩为一名高贵的骑士,要为他的女王舍弃一切。在女王号召后,他率领着从印度、南非、英国本土集中而来远洋舰队第一次踏上了中国的领土。   第一次,难免伴随着酸涩和血泪。   酸涩指的是他在厦门正式对清政府宣战后,居然无人理睬。   七八月份的厦门海滩,炙烤着额尔金勋爵,在汗水彻底湿透他精美而威武的制服后,他终于放弃了正是送交宣战布告到清朝官员手中的打算。   额尔金回到穿上后,愤怒的说道:“骑士的决斗不应该是这样的。”   酸涩之后伴随的是血泪。   在愤怒之余,这支还未集结完毕不到8000人的远洋舰队,炮轰了厦门。由于怒火太盛,他们还惨无人道的轰击大量“平民渔船”。   如果额尔金此时就知道这些所谓的平民渔船其实就是厦门水师的话,他一定会感到失望。   八月一战,厦门水师尽灭。   之后,他沿海岸线而上,他没有放弃正式宣战并举行一个宣战仪式的计划,如果清朝官员愿意对焚烧**一事作出道歉,并开放通商口岸,建立平等的外交关系的话,他就会放弃此次远征。   在出征前,很多商人前来拜会过他,他了解他们的期望。   而女王大人,她最在乎的依然是满足**的国内市场,并在和法国争夺中国市场的竞争中取得领先。   因此,如果能节省军费,并且不破坏这个正如他们名字一样的精美瓷器(china)的话,他也乐见其成。   但是在定海,他依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仪式。   定海一战,他们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一万人,并且有大量锡克教士兵参与进来。   在额尔金勋爵看来,有宗教信仰的军队要大大强于没有宗教信仰的军队。比如他的士兵都是新教徒,现在还取得了锡克教的支持,他对宗教持开放态度,因为他相信,耶稣基督以不同的面貌出现在不同的文化中,但他的目的是一样的。   因此当他逐渐得知,他所要征服的这个国家是没有信仰的时候,他不仅震惊,而且第一次有了鄙视的情绪。   随后的定海一战,他依然几乎是以“溅射”的方式摧毁了定海的全部水上军力。然后在陆战队的支持下,轻松攻入定海城。   额尔金现在不想要宣战仪式了,他需要一个投降仪式,因为随行记者迫切想要一些照片传回伦敦。   如果他美丽的妻子看到戎装的他接受清朝官员的投降的话,那一定会非常开心。   令他遗憾的是,这是军队首长总兵张朝发已经战死在城墙上。而行政首长定海知县也以自杀殉国。   你蓄力打出了一拳,可是什么也没打到。   额尔金勋爵愤怒的释放了所有的俘虏,告诉他们,他要征服这个傲慢无礼的国度,让他们尽快去禀告他们的大皇帝。   之后远洋舰队继续北航,顺便占领了香港,扫荡了所有能碰到的清朝水师。   因为清朝水师的战斗力实在太弱,额尔金严令战舰不得随意开火,只有在确定对面是军事力量后,才能加以粉碎。   但如何判断对面是渔船还是战船,在远洋舰队的士兵眼里实在太难。还好聪明的额尔金宣布说,只有主动进攻他们的人,才是军人,而慢悠悠划船,然后对着他们放些烟花爆竹的木船,可能只是中国人特有的一种捕鱼方式而已。   这条命令的出台,挽救了大量清朝水师。   不过这也不能怪国军,实在是因为清朝立国,走的是弓马娴熟路线,对于海上文明一向是嗤之以鼻的,康熙大帝时期,军工鼎盛,征伐台湾尚且要靠叛将施琅,到道光年间,太平日子过惯了,上至道光皇帝,下至黎民百姓都认为铁打的江山不会动摇,养着绿营兵既当内卫部队,又当民兵预备役,还当着正规军已经足够,何况还有精锐八旗,要水师也多是防备海盗而已。   不到一年时间,额尔金勋爵带领着这支远洋舰队成建制的歼灭着满清水师。   第二年元月份,他们抵达了虎门要塞。   战争爆发的起点,对英国商人来说是一个被侮辱与慢待的地方,随军记者发回《伦敦泰晤士报》的新闻煽情而自豪,随着一路凯歌高奏,越来越多的英国人开始赞同这场战争,并且在幻想着这个神秘而庞大帝国今后无穷无尽的商机和黄金。   远观虎门要塞,额尔金激动地认为自己终于找到了自己值得为之一战的对手。他向往骑士之间光明正大的决斗,纯粹力量的碰撞。   “这个对手值得我为之一战。”额尔金勋爵在船头挥舞着他的指挥刀,大声咆哮着。   随后十六艘炮舰横向排列,首尾相接,摆开架势,火炮齐鸣。   震天的炮火吓坏了虎门一带的居民。   当天的记者发回伦敦的报道标题为《神罚之怒》。   虎门要塞由总兵关天培把守,无论在历史上还是现实中,他都是一名猛将。在林大人的检阅中,他是唯一一个满编满员的总兵。他的士兵健壮而勇猛,不像其他绿营的兵丁那样一身痞气,面黄体瘦。   虎门要塞的火炮口径不逊于英国炮舰的大炮,因此也开始奋勇反击。   对面强而有力的反击几乎让额尔金勋爵高潮的晕死过去。   虎门要塞在第一次反击时就立刻暴露了所有的火炮位置和火力点,他迅速指挥舰队改变阵型,重点轰击。   然后下达了一个愚蠢的命令,所有的战舰不后撤,反而迎着要塞火炮前进。   以炮舰攻击要塞是当时海战的大忌,很明显,路基要塞的火炮口径均比舰艇火炮要大,而且路基要塞即使遭受直接轰炸,也不会立即失去反击能力。而海上舰艇因为要考虑稳定性和排水量,船载火炮口径不足,而且一旦被击中要害,就会立即丧失机动力。   炮舰相比要塞的优势立即荡然无存。   因此,当额尔金勋爵下令不退反进时,他的副官,义律爵士,此前的驻华商务总监表达了怀疑和迟疑。   但是令人惊讶的是,当他们贴近要塞后,对面的火炮居然并没有调整射程。无数的炮弹越过舰艇,种种的砸在他们身后的海面上。刚开始英国人以为是中国人自己的失误,他们努力把握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向对面要塞倾泻炮弹。但是之后,越来越多的炮弹落在他们身后。   “难道这些中国人不懂得调整火炮射程?”额尔金勋爵吃惊的询问义律爵士。   “中国人的很多行为在我看来都莫名其妙,我也不懂这是为什么。”   从刚开始的担忧转变为轻松,舰队中所有的炮舰都找了自己的舒适而安全的位置炮轰要塞。   一个个炮台在无尽的炮火中垮塌,崩坏。   额尔金勋爵耸立在他的旗舰至上,任由随军记者拍照,素描。   义律爵士担心这样无休止的轰炸早晚会消耗掉他们储存的所有火炮,因此在请示过额尔金勋爵后,排出了陆战队。   当你无论如何努力也碰不到你的目标时,挫败感和无力感已经摧毁了守备军官的士气,因此当要塞侧翼突然出现大量英国和印度士兵时,守备军一哄而散,丢下被弹药和武器塞得慢慢的要塞,丢盔弃甲,狼狈逃窜。   如此坚固的要塞居然由如此胆怯的士兵把守,陆战队的士兵们怀着不解,轻松的追杀他们遇到的所有清朝士兵。   英国人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单单是无知和恐惧就击垮了虎门要塞。   当总兵关天培挥舞着大刀冲向英军时,他的背后只剩下数十个亲兵而已。   日后的奏折上显示,虎门要塞守军有3000多人,当日战死282日,受伤462人,沉船11艘。总兵关天培及以下军官全部战死。余下数千名绿营士兵四散奔逃,顺便搜刮**了附近的村民。他们杀死附近村民的数量要远远多于杀死英国士兵的数量。   英军38人受伤。   虎门要塞失手,广州城丧失了最后的屏障。   额尔金勋爵在听取简报后,对他的这个对手彻底失望了。   这就像你追求了一个很久的女神,突然被你发现只不过一个人尽可夫的荡妇后的感觉一样。美好的感觉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恶心和鄙视。   因此,在短暂的休整后,额尔金勋爵正式下达了进攻广州的命令。然后将指挥权交给了义律爵士,就钻回自己的船长室研究新近在本国炒得如火如荼的进化论去了。   现在,这时髦的知识显然要比繁荣的广州城更令他感兴趣。   他不想因为征伐一个落后封闭而懦弱无能的国家与英国上流社会脱钩,因此积攒些谈资是很必要的。   你说什么?你觉得征服中国可以成为谈资,别傻了,没人会对屠杀野蛮人感到骄傲。      第五十一章 护国      纳兰如雪,满清镶蓝旗统领惠征之女,叶赫那拉氏。他的父亲过世的早,家业凋敝,母亲又是个没有主意的妇道人家,她的弟弟,纳兰如松,虽然看上去像个白面书生,儒雅轻佻,但实际上武艺精湛,勇猛过人,即便是在京城之中也十分有名。   纳兰如雪此时还有一个不喑世事的小妹妹,纳兰喜。此时还看不出她有什么过人之处,但在咸丰二年,她将被选入宫,成为咸丰皇帝的妃嫔,赐号兰贵人,随后在姐姐、哥哥的帮助下,她将一步步攀登权力的金字塔,最终成为孝钦显皇后,既我们熟知的慈禧。   据史料记载,汤王川学一声最敬佩的敌人中有一男一女,男为武英殿大学时,一等毅勇侯,曾国藩,而女即为纳兰如雪。   此时正在四书五经中挣扎的曾国藩,满身伤痕的汤川学,疾病缠身的纳兰如雪都没有料到他们今后的宿命。   纳兰如雪在广州是为了养病。   因为从娘胎中带来的病,纳兰如雪从小体弱多病,每个见过她的人都为她的冰肌雪肤而倾倒,痴迷于她娇弱的病态之美。因此每年冬天,她都会来南方过冬,好避开北京噬人的严寒。   在广州,因为她和弟弟显赫的身份,时常周旋于达官显贵之间,因此自从广州十三行创办花旗,她就一直充满兴趣的关注着,也开始慢慢留意汤川学这个人。他的弟弟投其所好的为她打听来有关汤川学的一切闲言碎语,虽然无法调查清查这人的籍贯背景,但是他在广州的所作所为,她却是一清二楚的。   她钦佩他的过人能力和远见卓识,对于海禁,她也一直嗤之以鼻。   “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养在深闺之中,既然强大,就要显示力量和威仪,整天闭门造车,谁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康熙爷尚且向洋人请教天文历法,怎么到我们却这么怕见世面了?”   她的议论总是能引来闺阁之中的一阵窃笑。   “那是男人们的事,兰姐姐就不必在意了,兰姐姐今年快二十了,赶快找个如意郎君嫁了,才是正事”   “难道这北京之中的美男子太少,入不了姐姐法眼?”又是一阵窃笑。   纳兰如雪厌恶别人总关心她的婚事,就算是母亲,也从不敢逼她太紧。   “松儿,你着急么?”   “着急什么?”   “着急让姐姐嫁人啊。”   纳兰如松想了想,道:“我和母亲都是着急的,但是依我看,北京城中没有能配得上姐姐的好男人。”   纳兰如雪笑着说道:“你又懂得什么配得上配不上了咯?”   弟弟点着头,肯定的说:“都是些依靠祖荫混吃等死的窝囊废,怎么可能配得上姐姐?”   纳兰如雪虽然嘴上笑骂,但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   她想找的如意郎君是要有安邦定国之才的男人,是能带领她的家族中兴的英雄,而不是这些整日蝇营狗苟,浑噩度日,吃喝嫖赌的纨绔子弟。   汤川学就是以这样的形象进入他的视野中的。   那日一个白衣少年在白云会馆中和广州知府余葆纯辩论,她本在二楼饮茶,居然被吸引着不知不觉走到一楼。   她如饥似渴的倾听着少年嘴中吐出的每一个字。   每个字、每段话都深深烙入了她的脑海和心田。   她以前就认为这个帝国正慢慢走入死胡同,深深的陷入泥沼之中。   但是她就是不知道如何把它从泥土中拉出来。   她见过康熙时期外邦进贡的所谓“小玩意”,在广州,她也了解到西方国家的科学技术和远洋航行技术。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能将西方的技术和这个古老国家结合在一起。   此时,不管朝堂还是草野,所有的过人都妄自尊大,瞧不起洋人,但她却深切的知道这种骄傲是多么脆弱。   现在少年不就指出了一条路么?   她觉得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她的帝国将走向下一个巅峰。   “松儿,这人是谁?”   纳兰如松笑道:“姐姐常常托我打听的人,却原来连面还没有见过?”   “他就是汤川学!”   此后机缘巧合,她终于有机会和汤川学近距离接触,直到三个月前,汤川学无故失踪。   “姐姐原来错看了他,原来也不过是个纸上谈兵的家伙。平时口吐莲花,什么安邦定国,改革开放。结果一有战事,洋人一打来,就脚底抹油,逃之夭夭。”   “这也不能怪他,你看这几日,不仅富户们在逃,连当兵的也逃了不少。”   “哼,不仅当兵的,恐怕当官的也准备逃了?”   “你说谁要逃?”   “姐姐还不知道,这几日余葆纯明面上下了戒严令,全城戒备,枕戈待战,但暗地里,他的那些手下幕僚都在偷偷收拾东西。只要给余大人上贡到位,富户和当官的想要出城也并不是什么难事。昨天听说他又去十三行敲了一笔,不仅是他的手下和幕僚,就连他自己也在偷偷转移自己的家人和财产。我打听说他专门雇了一辆快车,只要战事一起,恐怕不等洋人破城,他第一个撤走。”   “他作为广州知府,守土有责,怎么能走?城破臣死可是咱们大清的规矩。”   “这一点姐姐不用为余大人操心,他老早就把责任一股脑的推给林则徐、邓世祯、汤川学等一伙人了。林大人耿直,汤川学那小子更不会做人,得罪的人太多,余大人一上奏折,整个广东都跟上了,我估计林大人还没回到北京,可能就乌纱不保。”   “那汤川学呢?”   “这个,一介秀才,朝廷未必会去追究,但如果追求只怕小命不保。你说,如果你是汤川学,你怎么办?”   纳兰如雪沉默不语,不知心里在想着什么。   虎门要塞失守的消息传来时,整个广州城的秩序无比混乱。   刚开始只是地痞流氓在趁火打劫,有钱人家报官后,绿营士兵不仅不抓贼,反而伙同贼人一起开始打劫。   城中的秩序一日比一日坏,平时看上去忠厚老实的人这时也变得穷凶极恶。   纳兰如松保护着他的姐姐也离开了广州城。   因为纳兰如雪身体不好,因此他们走得很慢。   离开广州的第三天,英军开始炮轰广州城。他们在路上碰到许多村民不仅不逃,反而涌向广州城去。   “这些人是去防御广州的么?”纳兰如松问道。   纳兰如雪不回答,轻轻叹口气。   又过了一天,如松才知道那些奔向广州的农夫有些失去看热闹的,有些居然也是去称火打劫的。   第三天,广州十三行的方向燃起了大火。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纳兰如雪整夜未眠,站在山坡上,看着广州的大火默默不语。   广州十三行,承平时期清王朝向番邦展示财富和礼仪文化的象征,广州乃至整个世界最富裕的十三个家族,一夜间的大火让一切文明都回到了原点。   而这大火居然并不是英国人所为。   义律爵士感念汤川学在广州的多番周旋帮助,即使在官府包围花旗的时候也没有屈服,因此这次攻入广州,对花旗集团的一草一木均未损坏。   烧毁十三行的是中国人。   民粹主义失去了法律和文明的约束,于是过去的花旗和十三行变成了通敌卖国的汉奸,这给了暴民们无比正当的理由去蹂躏、破坏、掠夺。   “如果不是汉奸,哪来的这么多银两。”   “对,就是他们把洋人引来的。”   “就是,宰了这帮狗日的!”   财富没有了保护,一夜之间,经营上百年的广州十三行化为一场大火。而花旗也没有逃过这场浩劫。   远在深圳的花旗同日也被附近村民一拥而入,打砸抢烧,这个曾经荟萃世界先进贸易、金融、文化的新兴之地,也在一夜之间化为一片废墟。   建设需要几年甚至几十年、上百年,而破坏,只需要一个火把和一个没有秩序的夜晚。   天亮了,纳兰如松过来为姐姐披上外套。   “姐姐这么站着对身体不好,回车上休息吧,咱们还要赶路呢。”   “松儿,你的虎符还待在身上么?”   “嗯。”   “那好,咱们回广州!”   “回去做什么?”   “回去保护广州。”   “官府和总兵都跑了,姐姐,我这个虎符是镶蓝旗旗旗符,我的骑兵都在镇江,我回去也调动不了绿营啊。”   “没关系,你看有几处的大火已经熄灭了,我昨晚听到有枪炮声和喊杀声,我不相信绿营都已经溃散,城里面一定还有人在抵抗。我们去即使打不过洋人,起码你作为镶蓝旗护旗也可以和他们谈判,他们不是本来就打算和余葆纯谈判的么?”   “姐姐的意思是?”   “我要恢复广州城的秩序,我要保护广州城。汉人也好,满人也罢,都是我大清的子民,我叶赫那拉氏,有责任保护他们!”   “姐姐,你可知道……”   “我知道,但是我不能就这么看着广州化为飞灰。”   “既然这样,那好,我们会广州。”      第五十二章 尽孝      纳兰如松,清末第一猛将,纳兰铁骑指挥使。   纳兰铁骑是清朝军队中唯一一只能够和翼王石达开的飞骑兵抗衡的骑兵,正是这支铁骑在最后关头在北京城郊拦截住了翼王石达开,使第一次天国北伐功亏一篑。   之后,石达开和纳兰如松多次交手,平分秋色。直到天王洪秀全去世,圣殿骑士得到自由,两支骑兵部队共同夹击,才在河北消灭了这支驰骋中原的伟大骑兵。   南北对峙时期,纳兰铁骑常常出奇制胜,时而威逼天京,时而奇袭武汉三镇,为了应对这支神出鬼没的骑兵部队,太平天国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修建营垒土墙,但依然无法阻止他们。   纳兰如松作为这支骑兵部队的指挥官,更是天纵英才。   十二岁,他以一柄长枪出奇制胜,击败京城顶尖武师。   十四岁,白莲教买通太监通入皇宫,他以一柄长枪诛杀4名反贼,道光皇帝钦赐七星宝刀,许他宫中带刀行走。   十六四,盛京围猎,野兽惊驾,他短刀互助,道光皇帝亲赐他镶蓝旗兵符,待他成年,许他继承其父镶蓝旗统领一职。   他今年十八岁。   外人只道他人中龙凤,前途不可限量,但是没人知道此间辛苦。   他四岁练枪,寒冬腊月,滴水成冰,他不愿练习,姐姐站在院中陪他。练到双手崩裂,姐姐晕倒在雪地里,此后无论什么天气,他每日苦练不辍。   十二岁,他挑战京城各大武馆,是他姐姐日夜苦读,将个牌武功路数特点一一教给他。   十四岁,姐姐变卖了父亲留给她的所有嫁妆,买通宫中太监,他这才有机会进宫陪太子习武,也才有了之后长枪杀贼的壮举。   十六岁,盛京围猎,一头黑熊冲入惊驾,皇帝跌下马,包括他在内,所有人都往后退,他姐姐第一个冲上前,吸引走黑熊,看到姐姐深陷危机,他才鼓起勇气,以一柄短刀力战黑熊。这才能终于有机会得到和他的那些兄弟们竞争镶蓝旗统领的机会。   他的姐姐自小体弱多病,但是他从来没见过姐姐对外人示弱。   “我是纳兰家的大小姐,怎能让外人瞧不起?”   她的姐姐从小苦读不辍,也从来不像别的女人那么花痴。很少说话,似乎总在想着什么。越是长大,他越是觉得姐姐智虑周全,凡事都在她的计算和掌握中。   他和姐姐现在都没有官衔,虽然皇帝答允他继承镶蓝旗统领一职,但还存在很多变数。他父亲死的时候,他们还小,他的母亲被人欺骗,家产都被庶出的兄弟们掠夺一空,唯一留下的只有京郊的几亩薄田和一处大宅正房。母亲要靠变卖首饰器物才能抚养他们二人。   他的姐姐自十二岁起,通过典当房贷,承担家里日常支出,十二岁的年纪,居然将家业经营的有声有色。   一年年,他虽然不知道从何而来,但是家中的积蓄却越来越多。   直到他听到背后不堪入耳的传言。   那一夜,他的姐姐哭着跪在他面前,求他不要出去闯祸,求他信任她,求他好好努力为家族出气。   “别人怎么说,任由他们就是,我只要你好好的。”   他越来越获得皇帝的重视,她的姐姐在后宫中也越来越吃得开,时常被太后、皇后召入宫中配格格们玩耍。   不像他整日只知道研习兵法,锻炼武艺,对别的事情不闻不问,他的姐姐在获得足够多的影响力之后,开始在京城各色达官显贵中周旋。利用父亲的威名,弟弟的盛名和自己在后宫行走的方便,为他的家族谋取越来越多的利益和权力。   纳兰环胜,庶出第三子,十八岁考取进士,特准入文渊阁学习,风头一时无二。但二十二岁上竟然无意招惹到了太子,被贬出文渊阁,回家反省。   纳兰奇,京城武举,武艺高强,风头盖过了纳兰如松,结果再一次教习中跌落马匹,膝盖重伤。   始终微笑不语的姐姐一点点剪掉她不喜欢的枝叶,不要其他的旁枝和主干竞争。   十五岁上,在姐姐的安排下,他认识了景格格。   虽然他不太喜欢,但是在姐姐的大力坚持下,他还是和景格格成婚了。这时的他,已经是京城中炙手可热的新星了,地位逐渐稳固。   无论有什么事,他每年都要陪姐姐来南方过冬。   在广州,他第一次看到姐姐可能对一个男人真正动心。   “姐姐到底喜欢他什么?”   “谁说我喜欢他了?”   “好吧,那姐姐觉得他哪里好呢?”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他的想法吧。”   “他的那些胡思乱想?”   “呵呵,你觉得是胡思乱想,我却觉得是字字真言。”   “既然这样,他好歹也是个秀才,不如回京城,咱们托许大人保举他个一官半职,好让他能为朝廷出力。”   “我也正有这个打算,只是不知道他未必愿意。”   “还有人会不愿意做官?”   “他可能就不愿意。”   “姐姐问过他?”   “我猜的。”   “你们在一起说话都没有多少几句,你却好像很了解他一样。”   纳兰如雪只是笑笑。   以前,纳兰如松以为姐姐心中只有家族利益,只有他的前程,直到广州大火。   十几年来,他们有过很多苦日子,但是姐姐总有办法把苦日子过甜,即使穷困潦倒,和她在一起也感到很开心。虽然忧心忡忡,但是脸上的微笑却始终坚持。   但当洋人开始横扫江南海防时,姐姐一日比一日忧愁。   这时,他才清醒的认识到,姐姐心中并不是只有小家,她的心里居然装着整个帝国。   广州的局势越来越不好,他一直奉劝姐姐早日离开广州避难。好不容易说动了姐姐,但出广州后,一路却走走停停,走了三日,还没走出广州地界。   夜里,广州城内大火,距离上百里也清晰可见。   城中的难民想出去,城外的人不停的涌入城内,意图浑水摸鱼。   洋人们在城内肆虐,官兵们不去抵抗洋人,反而趁机打家劫舍。   而更多的人,冷眼旁观。   他忘不了前几日,洋人的炮舰炮轰广州城墙时,无数的贫民百姓站在远处的山坡上,像看焰火一样看着洋人一点点摧毁广州。   这里不是他们的家园,他们也一点不想保护这里。   每一声轰炸都伴随着阵阵叫好声。   “我们大清竟然沦落至此了么?”纳兰如雪看到此情此景低语道。   “姐姐别理他们,黎民百姓,他们懂什么?”   “可是这也是他们的国家啊。”   纳兰如雪并不是不懂问题处在什么地方,只是没想到问题居然这么严重。   广州大火,姐姐一定不动不动的看了一晚上,怎么劝也不愿离开。   “那里是十三行,金山银海之地。那里,应该是白云会馆,他们家的珍珠蟹膏最是好吃。那里,啊,哪里应该是广州府衙吧?”   纳兰如松在一旁默默点头。   “姐姐,这些有些是洋人所为,有些事暴民趁机兴风作乱,我们不必管他们。日后朝廷自有发落。”   “不,恐怕等不到朝廷了,再这样下去,还不知道有多少好人要遭殃,有多少好地方要被焚烧。”   “那姐姐的意思是?”   “我们回广州去,去恢复那里的秩序,去保护那里的人民,去驱逐那里的洋人。”   如松知道姐姐一旦心意已决,便一定会坚持到底。   他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担心姐姐的身体。   他召集了所有的侍从,他从没上过战场,不知道从何做起,第一步只能尽快返回广州城,集结周围溃散的逃兵。   然后再找机会和洋人谈判。   “要是汤川学在就好了,他懂外语。”纳兰如雪说道。   “姐姐别想他了,估计他现在已经回到广西了。”   “唉。”   正说着,一声巨响,他的随从有三四人从马上跌落。然后从道旁的树丛中窜出许多蒙面歹徒。   这几日,广州周围的治安完全崩坏,连山贼也敢拦路抢劫了。   令他以为的是,这些山贼不仅人多势众,而且有些武艺,自己好汉难敌四拳,身上多处受伤。   在他已经绝望的时候,却突然有个蛮牛一般的人来帮助他。   虽然这人看似鲁莽,实际上武艺却十分高强,步伐与力量的配合堪称完美。   一番交手后,山贼首领被他所杀,从犯也范芬溃散。   而出手救人的居然也有汤川学。   三个月没见,汤川学显十分憔悴,从脖子看下去,身上似乎有伤。   “凭这个东西,你就能进入广州调兵遣将么?”   纳兰如松笑笑,道“这块虎符虽然不能调兵遣将,但是却地位尊崇。城中现在乱作一团,没有指挥,我想进城去,先恢复那里的秩序。”   “汤公子,这些人是?”纳兰如雪问道。   汤川学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这些人是广西天地会的人。   旁边的苏三娘看出来汤川学的难处,道:“我们是广西来的,有很多亲戚都在广州,听说广州被洋人攻击,我们都很着急,因此就带领着地方团练一起来了。他们都是广西团练。”   团练,当时类似民兵的组织。   “没想到啊,广西的团练居然也有这么厉害的火器”纳兰如雪问问笑道。      第五十三章 先知      夜深人静,冯云山一身冷汗的站在院中,他还没有从刚才的噩梦中恢复过来。   最近一段时间,他反反复复在做同样的梦,断断续续,也看不出有什么关联,唯一的共同点是同样惊悚、同样恐怖。   他梦到过燃烧的城市,坍塌的城墙,尸横遍野的战场,无数穿着黄色军服,举着巨大十字架的士兵和他们的首领。   在他的梦中,本以为是铁打的江山摇摇欲坠,而新的帝国正在崛起。   这个帝国是那么欣欣向荣,充满理想和朝气。   梦境中总常常有一个人,在熊熊燃烧的巨大十字架下傲然挺立。   他确定这人不是他认识的人,但也搞不明白这人为何总是出现在自己的梦境中。   冯云山,广东省花县人士,自幼苦读,精通天文地理、经史子集,但他最大的特点还不是这些,他最神奇的地方是善于做梦,具有预言性质的梦。   小时候,他的这种奇异的天赋就显露出来。   那时他的爷爷还在世,身体十分硬朗。   有天冯云山午睡起来,突然大哭起来,哭喊道爷爷去世了。他的父亲听后正准备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肖子孙,却被刚才地里回来的爷爷拦住。   “山儿,为什么说爷爷要走啊?”   “我在梦里梦见爷爷去世了,我们全家跪在这院子里。”   “你这兔崽子,胡说什么?”父亲气的跳起来,冲过来照着冯云山脸上就是两个大耳刮子。   冯云山哭的更凶了。   爷爷一脚踢开父亲,搂着冯云山轻轻拍抚。   夜里,爷爷把几个儿子叫道身前,一一安排后事。   家里人都骂冯云山胡言乱语,爷爷身体健康,十分硬朗,怎么会有事。但老人家十分固执的安排好一切。   三天后,正当家里人逐渐淡忘这件事的时候,他爷爷瘫倒在农田里,撒手人寰。   全家人当时对这件事噤若寒蝉,都不敢再提。   之后,冯云山又多次梦到各种红白喜事,这些预言一条条变为现实。   长大后,他的这种能力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大。   农田久旱不雨,赤地千里,别人都去取水浇地,只有他一个人在疏通水渠,因为之前他梦到了那场持续数天的大雨。于是只有他一家的地因为水路畅通而听过了那场暴雨。   邻家冯贵喜外出数日不见踪影,全村出动寻不到踪影,他梦到此人在床下向他诉苦,这才通知官府在他妻子床下数尺处寻到他的尸体。   最近一段时间,他越来越重复做一个梦,这个梦的内容太惊悚,他不敢向外人透露半句,即使是自己的妻子也不敢提起。也正是这个梦,让他重新审视周围的环境,人们的生活这个垂垂老矣的帝国。   就在不久前,他梦到那个让他多次赴考,而多次落榜的伤心地被妖怪侵袭,处处烽火,四处狼烟。   在他梦中,广州大火的景象分外清晰。   当他做梦时,总兵关天培还在加强虎门要塞的防备,而英军还在休整补给。   他把他的预言告诉乡亲们,但没人愿意相信,此时内陆地区还不知道清朝政府已经和洋人开战。冯云山梦中的红发碧眼的人自然也成了他口中的妖怪。   虽然他的预言每次都能言中,但是这次的预言实在太过离谱,没人愿意相信。冯云山一气之下,一个人打点行装,奔赴广州。   只走了一半,他就开始遇到很多逃难的人,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他梦中的妖怪就是原来集聚在广州港的洋人。至于洋人为什么攻打广州,什么时候进攻,他全然不知。很多人奉劝他赶快回花县,别去看热闹,小心丢了性命。但冯云山偏不,他想看看那座让他伤心的城市如今如何了?   到达广州城郊的时候,他终于亲眼看到梦中的景象。   他和那些看热闹的人一起挤在半山坡山,看着远方的英国炮舰发出一声声怒吼,每一声怒吼过后,广州城中就会出现一处大火或者倒塌的房屋。周围看热闹的人中应该在广州没有什么产业,因为他们一个个都喜气洋洋,倾吐着往日的怨气。   冯云山感到难过。   国将不国,不对,国已不国。   据说知府和总兵早就逃之夭夭了,城中现在只有一小部分绿营兵在负隅顽抗,他们抵抗的最大原因是他们的家就在广州城中。   又是一阵炮击,广州城墙应声垮塌,远远的望见一艘艘舰艇上面走下一对对士兵,正整齐划一的走向广州城。   “这下广州城里面的人可要遭殃了。”   “听说城里还有不少娘们呢。”   “可不是么,便宜这些洋人了。”   “嘿嘿,等洋人走了,咱们再去就是了。”   听到这样的对话让冯云山感到恶心。   这哪里像是一个国家的样子,外国人打来,自己的人民不想着去互帮互助,反而想去如何去鱼肉自己的同胞。   不过自己还不是和他们一样站在这里看热闹,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样的想法让冯云山感到一阵恶心。   我总可以去做点什么吧?   这么想着,冯云山居然鬼使神差般的一步步走入了已经陷入水火的广州城。   入城后,反而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他其实并不知道他能做些什么,他只是单纯的不像和那些站在山坡上看人脑的人一样。   地狱有多可怕的结论往往是地狱外的人得出的,真的进入了地狱,反而不会那么惊恐。冯云山这么想着,一步步挪动。   整这么想着,突然听到一声尖叫。然后一个妇女衣衫不整的从房屋中窜出。后面跟着几个印度士兵,狞笑着追了上去。   冯云山觉得自己应该上前去做些什么,但是突然间有想到自己家中的父母和自己的妻子。   如果我死了,他们怎么办?   妇女看到呆立在街中间的冯云山,走上前去,跪在他面前,大声喊道:“大哥救命,大哥救救我啊!”   冯云山看到拿着长刀一步步逼近的外国人,刚才他还无比厌恶那些看热闹的人,现在却后悔自己愚蠢的决定和天真的想法。   出于本能的,冯云山推开抱着自己双腿的女子,背贴着墙,双手举过头顶,把脸扭向一边。   女子看到求救无望,站起身,冲着冯云山啐了一口唾沫,便继续向前跑去了。   裹着头巾的印度士兵没有时间理会站在一边的冯云山,撒开腿继续去追刚才逃跑的女子。   他们刚刚离开冯云山的视野,他便转身向城外走去。   原来我也和他们一样,只是一些没有血性的窝囊废。一边这么跑,一边想着。   正跑着,对面冲过来一个绿营兵。   城中的绿营兵不是都逃光了么,怎么还有?   迎面冲过来的绿营兵猛地高高举起马刀。   冯云山吓得两腿发软,跪了下去。   士兵并不理会他,绕过他。   冯云山回过头去,看到他和后面的两个外国人打在一处。   没几个回合,绿营兵就被英国士兵用刺刀刺穿了胸膛。   冯云山这次吓得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跪在地上,抱着头,把头埋在地里,一动不动。   这次英国士兵依然没有理会他,叽叽喳喳说着什么,然后就跑远了。   冯云山看着倒在地上还睁着眼睛的尸体,一阵心悸。   他绕开那具尸体,一步步往城外走去。   但因为太过恐惧,他走错了方向,无意间居然走到了广州十三行所在的街道。   这里没有一个洋人,但是有很多中国人,他们一层层的包围了广州十三行,朝里面扔着火把和砖头,有些人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一根木槌,正在一下下撞击着大门。   从外面望进去,里面有很多地方走在着火。   以前他来广州参加考试的时候,听说说起过这里,这里是广州最富裕的所在,是整个帝国和洋人做生意的地方。   但是此时,被暴民围攻的广州十三行看上去显得那么可怜和无助。   冯云山不想多做逗留,转头离开。   转过几个街道,他来到了府衙门前。   广州城权力的中心。   此时,还有不少绿营士兵站在府衙前,另一边,是拿着刺刀步步逼近的外国士兵。有的穿着蓝白相间的制服,有的裹着高高的头巾。   绿营兵们团聚在衙门门前,旁边有不少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没有看到一具外国人的尸体。   在距离不到一百米的时候,外国士兵和绿营兵同时发起了冲锋。不同的是,外国人的队形更加紧密,冲锋更加有力,而绿营兵却显得有些松散无力。   最前面一排的士兵很快就到了下来,两波敌人混在一处。   似乎无论是从体力上还是技术上,外国人都胜过这些绿营兵。他们唯一值得冯云山夸赞的就是他们好不畏死的志气。   片刻功夫,十几名绿营士兵都倒下了。   外国人跨国尸体进入了广州城府衙。   后面的随军记者不停的在拍照,并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个不停。   冯云山躲在一旁的拐角处,吓得不敢动弹。   洋人的战斗力的确远远领先绿营士兵,装备落后而缺乏训练的绿营士兵根本不是这些职业军人的对手。   冯云山背靠着墙,把头埋在膝上,暗自啜泣。   伴随着阵阵火炮的咆哮,冯云山仿佛又听到了远处女子的哀嚎声。      第五十四章 游击      大部分时候,我们都认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并且不同于其他人,我们盲目的相信自己比别人智慧、帅气、健康或者善良。然后有一天,在巨大的考验面前,你终于被现实压垮,发现自己不过是草芥而已,和那些俗人相比,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同。   当这一天来临,有些人欣然接受,也有些人会觉得天崩地裂。   前者开始庸庸碌碌的走过剩下的岁月。   有些后者,挣扎一番,变成了前者。   极少数人,他们不甘心接受这样的命运,开始了和命运抗争的道路。他们之中,有些人会更加辛苦、更加孤独,甚至更加凄惨,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付出得一切努力化为灰烬,付诸东流,自己落得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考语。有些人会得到命运的垂青,使自己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无论哪一种人,他们都值得我们钦佩。   南王冯云山,虽是落第士子,但家资殷实,天资聪颖而又天赋异禀。   自然而然,他一直坚信,自己虽然暂时名落孙山,但自己迟早会出人头地,自己也是完全不同于一般人的。这是他对自己的期许,也是对自己的要求。   直到在广州城中,他第一次面对真实的恐惧和死亡时,他才发现,自己原来也是个贪生怕死的窝囊废,相比那些在远处山坡上看热闹的人,他唯一的不同之处是比他们还要愚蠢。   冯云山吓坏了,并对自己感到彻头彻尾的失望。   “大哥,这还有个人。是吓傻了么,一动不动。”   “嘿,兄弟,你没事吧。”   冯云山抬起头,透过泪光,模模糊糊看到汤川学的脸。   他惊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擦干眼泪,他仔仔细细的盯着汤川学的脸看了半天,惊呼道:“是你,真的是你?”   汤川学被他弄得糊里糊涂,只好看看刘丽川,摇摇头,转身离去。   “都进去了么?”   “嗯,我看到刚刚进去了二十四个洋人。”   “好,让咱们的人埋伏好,等他们一出来。不用留活口。”   “是。”刘丽川转过头,冲着身后的十几个人比划一番。其他人看到刘丽川的指示,有的跃上附近的房屋,有的隐藏在拐角处。他们有的拿着弓箭,有的拿着火枪。   “朱大哥,枪声一起,周围的其他洋人肯定会赶过来,你在这几处路口埋伏。还是那句话。”   “打几枪就跑,知道了。”   汤川学笑着点点头,拔出戈登此前送他的手枪,屏息凝神。   没过多久,刚才冲入府衙的洋人浩浩荡荡的冲了出来。各个手中不是抱着花瓶就是揣着字画,嘻嘻哈哈,十分高兴。   汤川学瞄准走在最前的一人,扣动扳机。   枪声一响,其他藏在暗处的人也纷纷射箭的射箭,开枪的开枪。   洋人一路横扫中国沿海,从来没有遇到过有威胁的抵抗,从刚开始的神秘到现在的鄙视,早就放松了警惕。   枪声一响,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纷纷丧命。   其中一人反映较快,丢掉花瓶,躲入木门。刘丽川从房顶上跃下,一个箭步飞入大门,还未落地,就是回身一刀。   洋人来不及瞄准,就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刘丽川走上前去,从洋人额头上拔下飞刀,走出门外,对汤川学点点头。   “撤!”   刘丽川打一声响哨,埋伏的人纷纷走出,然后结队走入矮巷中。   朱洪英率领的另一队听到信号,也收好武器,跟随汤川学一起离开府衙。   前前后后不到几分钟,刚才还消灭了官差,不可一世的洋人就全部毙命了。   这一天,冯云山经历的事情太多,感情已经麻木,看着倒了一地的洋人尸体,目瞪口呆。   看着汤川学一行人离去,自己也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大哥,刚才那个傻子跟上来了。”   汤川学回头看看跟在后面的冯云山,道:“随他吧。走,咱们去总督府。”   两广总督总督府,坐落在广州城城东,占地百亩,府内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十分别致,是江南园林艺术的代表之一。   只是此时这里已经充斥着抢红了眼的洋人,有时因为分赃不均,原本的战友也会拔刀想向。   “丽川,咱们带人从东门进去,不要开枪,只用弓箭,能杀多少就杀多少。一旦别他们发现就立即往留园转移。”   “是。”   “朱大哥,留园中有多处假山,你带着火枪队在这里埋伏。待和刘丽川汇合后,围攻这里的洋人。留园门十分狭窄,只容两人并肩通过。刘丽川进入后,务必等洋人追兵全部进入留园再开枪,不要打草惊蛇。”   “好。”   “这里洋人非常多,咱们一定要小心。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他们对地形不熟悉,不可能追得上咱们。事完后,咱们立即转移到城北去。”   吩咐完毕,众人按计划悄悄潜入总督府。   林则徐禁烟时期,多次邀请汤川学进府叙话、参观。因此汤川学对这里的地形地貌十分熟悉。   刚走到正堂,就看到十几个洋人正在从各个厅堂中搬出各种瓷器、字画和昂贵物件堆放在院子正中间。然后留下的几个人把这些东西分类,打包,还有一个人在旁边登记。   汤川学对着刘丽川点点头,指指院子中间的几人。   刘丽川拿出飞刀,其他人也开弓搭箭。   汤川学一挥手,飞刀弓箭齐出,留守的几人登时毙命。   正在搬运东西的人,看情势不对,立即放下手中的物件,从背后端起长枪,冲着汤川学的方向就是一阵乱射。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装弹射击,汤川学一行人早就转移了。   其他人也纷纷反应过来,冲着天空一阵射击,最终还不停的叽叽喳喳。刘丽川他们听不懂英语,但也知道这是在警告同伴,召集人手。   刘丽川担心他们跑得太快,洋人跟不上,无法将它们引到留园中。因此故意现身,冒着被火枪集中的风险,连连射出几柄飞刀。   洋人不知道着中国人使的什么魔法,只是他一抬手,就有同伴倒下,十分害怕,居然各个不敢上前。   虽然这一路他们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但来之前却听说过很多有关中国的恐怖传说。这时,这些本已淡忘的传说都浮现上来。   刘丽川冲着他们大喊一声,转身便走。   洋人看到刘丽川只有一人,这才清醒过来,赶忙集合在一处,追了上去。   总督府按照苏式园林的布局进行建设,道路狭窄,回廊众多,很多院门都十分狭小,正如一个小家碧玉一般,精致而不张扬。   洋人的队形在这里无法展开,而因为不熟悉道路,汤川学一行经常不小心就把他们甩开,没有办法,只好故意现身,继续吸引他们。   眼看就要接近留园,刚转过一个回廊,前面草地上站着五六个洋人,草地上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正在痛苦哀嚎,旁边还有一个女人,腹部被刺刀划开,已经是死了。   刘丽川等人见了,怒从胸起,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   这些洋人冲入总督府,翻箱倒柜,居然无意中在假山中找到这两个来不及逃走的丫鬟。顿时顾不上金银财宝,兽性大发,在光天化日之下干起了禽兽之事。   其中一个丫鬟拼死不从,要了洋人一口,洋人一怒之下,将姑娘活活刺死,开膛破肚。   另一个女子被吓得呆若木鸡,只能任这些禽兽鱼肉。   正在他们得意之时,却料不到广州城中还有人胆敢抵抗他们。   这样的场景两日来,汤川学见过不少。   人命、尊严在战争中一文不值,何况贞洁。   刘丽川第一个冲上去,洋人还来不及穿上裤子就被他的飞刀划破了喉咙。   其他洋人见色起意,连武器都扔在了一边,况且正在行禽兽之事,哪里反映的过来。一瞬间就为他们的恶性付出了代价。   刘丽川从地上拿起衣服,披在女子身上,抱起她继续逃亡留园。   后面的追兵越聚越多,只是忌惮刘丽川的飞刀,因此只敢尾随而不敢太过上前。   汤川学一行人进入留园后,朱洪英打了一声响哨,汤川学知道他们已经埋伏完毕,赶忙向后山绕去,腾开射击空地。   洋人一路追赶,蜂拥挤入留园。却看不见汤川学一行人的踪影,但看到这里假山众多,想到这些人一定是藏在这里面。   于是近五十多名洋人便分散来搜山。   汤川学看到所有追兵都进入留园后,大喝一声:“开枪”。   躲在暗处的伏兵立即一起开枪。一阵齐射,十几人就倒在血泊中。   洋人因为对地形不熟悉,突然遭到伏击,又没有指挥官,本能的向留园外逃去。   留园取名,妙在一个留字,一方面是这里景色优美,奇山怪石众多,另一个原因则是门径狭小,仿佛园子不愿客人离去,故意将园门变小一般。   洋人冲到门前,却不能尽快离开,全都堵在了门口。   “原来他们也会感到害怕。”一路紧紧跟随汤川学的冯云山看到这一幕想到。   “兄弟们,杀光他们,一个不留!”朱洪英看到洋人溃散,毫无斗志,也不在乎继续掩护,从假山中跳下,大喊道。   又是一阵齐射,除了最早逃出留园的士兵外,其他人纷纷毙命。   这一幕,许多洋人士兵都见过,丧失斗志的部队只是普通平民,任人宰割。只是这次主客颠倒,往往都是他们屠杀丧失斗志的清朝士兵,这次却变成了自己遭遇伏击,人人屠杀。      第五十五章 护城      几日前,刚刚逃出地牢的汤川学在返回广西的路上无意中救了兰如雪、兰如松姐弟。   姐弟二人此时已决议返回广州,力图恢复广州城的秩序和安宁。   “凭你们二人恐怕去了也是白去”刘丽川不客气的说道。   “不。此时广州城中一定还有抵抗,负责昨晚不会枪炮喊杀声不绝。广州军资储备充足,唯一缺少的是组织和领导。”兰如雪说道。   “你们去就能领导?”   “没错。”   “凭什么?”   “凭这个?”兰如松举起镶蓝旗虎符在空中晃了晃。   “这是什么?”   “这是我弟弟在逃难的人身上捡到的。一块虎符,调兵遣将的凭信。”   “如果这些士兵真的还服从命令,广州就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没错,但不是所有的绿营兵都是兵痞。我要回去试试。”兰如雪坚定的说。   汤川学不解的望着姐弟二人。   他们刚刚还自身难保,现在却在谈论回到广州,驱逐洋人、恢复秩序的事。   汤川学轻轻的摇摇头,转身说道:“我们要返回广西了,兰姑娘,兰公子珍重。”   汤川学转身离去,苏三娘、朱洪英、刘丽川也转身欲走。   “等等”兰如雪喊道,“汤公子,你忘记了你的兴邦之策了么?”   汤川学停下了脚步。   “汤公子,广州官场虽然腐败,但广州城民众却是无辜的。现在洋人肆虐,广州城碎,不知汤公子可否愿意和我们姐弟一同返回广州。”   “没兴趣。”汤川学勉强压制下胸中的怒气,但身上的伤口又在剧痛,每一阵剧痛都在提醒他自从林则徐走后他的境遇。   “哼,往日夸夸其谈,国家有难之际,却只想到躲回广西。姐姐,你看错人了。”   汤川学身上的伤口更加疼痛了。   “你胡说什么!”刘丽川冲上前去。   “站住。”汤川学回头喝住刘丽川,淡淡的说道:“咱们走吧。”   “汤公子!”兰如雪走上前,扑通一声,居然跪倒在地。   “姐姐,不可!”   汤川学回过头,静静的看着兰如雪。   “我知道汤公子在广州曾经受过很多委屈,但是我更知道汤公子曾经一心报国,也确有良策,只是环境使然,无法施展。但境遇虽变,我还望汤公子能不忘初心。我和弟弟纵然抱着必死的决心返回广州,但是我们也知道这样回去,可能于事无补,刚才看到汤公子身边的兄弟,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还有火枪助阵,汤公子和洋人熟悉,回去周旋一番,说不定能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于将倾。请汤公子三思!”   说完,兰如雪重重的将头磕在地上。   看着这么一个娇弱的女子抱着必死的决心祈求汤川学,周围的人无不动容。   汤川学浑身发热,身上的伤口仿佛一只只蚂蚁在噬咬他的肉体。   “兰姑娘,请你起来吧。”   “汤公子不答应我的请求,兰儿不起。”   “值得么?”汤川学问道。   “什么?”   “我问,广州值得你们这样么,官府都跑了,绿营也散了。你们不是已经跑出来了么,快回北京去吧。广州与你们有什么关系呢,何必为一座城市送了自己性命。”   “广州并不仅仅是一座城市,广州代表是数以万计的人民。”   “这些人民正在伙同洋人一起,洗劫自己的同胞。”   “他们只是一时胡作非为而已。也正是因此,尽快返回广州,恢复秩序才至关重要。我们并不是被洋人打败的,我们是被自己吓败的。”   汤川学还是摇摇头,扭头道:“我什么也改变不了,奉劝姑娘早日远离是非之地。”   说完转手离开。   “姐姐,我们别求他”说着上前扶起兰如雪。   马车已经被山贼击毁,兰如松还有伤在身,二人只能搀扶着朝广州一步步走去。   汤川学走出几步,回过头,却看到苏三娘、朱洪英、刘丽川等人面有难色,似乎有难言之隐一般。   “怎么了?”   几人依然一言不发。   “到底怎么了?”   “大哥,我知道广州官府对不起你,可是广州的老百姓是无辜的。余葆纯戒严了全城,有钱有势的都逃了出来,留下的恰恰是普通老板姓。”   “没错,我们从广西赶来的时候,就听说好多山贼土匪都打算称火打劫,袭掠广州,城中现在多事贫民百姓,如果不尽快恢复秩序,洋人没做的孽,那些人也会做”苏三娘说道。   “三姐,你们天地会不是要反清复明么,现在正是最好的机会啊。帮着广州恢复秩序,就等于帮助满清啊。”   “我明白,可是,我就是不忍心看着广州城中百姓遭殃。”   “朱大哥的意思呢?”汤川学内心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但是他也放不下那个正义的选择。   正确和正义,哪个更重要?   “回广州。”朱洪英在不打架的时候不喜欢多说话。   “回广州,我们不仅要和洋人开战,还要小心城中的土匪流氓,自己随时有生命危险。死了,就回不了广西,再也看不见紫荆山了。”   “不怕。”“不怕!”苏三娘和朱洪英异口同声答道。   其他兄弟们的意思呢?   “回广州。”   “回广州!”   “打洋鬼子!”   汤川学面上虽然始终没有表情,但是内心却也很激动。他本以为在满清的统治下,中国人已经失掉血性了,但是看着这些质朴的广西农民,还都是备受清朝政府压迫盘剥的天地会反贼,如今看到深陷水火的广州城民,居然也要不顾死活的去拯救他们。   “我们可能都会死在广州。”   苏三娘转身对身后的弟兄们说道:“各位兄弟,这次说好的是来救二当家汤兄弟的,但是如今广州城破,城中百姓有难,我不能见死不救。所以,凡是愿意和我等一道回广州,救黎民的,就留下。广州城距离广西路途遥远,本也的确与我广西天地会无关,因此,各位兄弟想尽早回广西的,我苏三娘也绝不会强留。想走的人,没人十两银子,全当各位弟兄回去的路费。”   说完,所有的火枪营兄弟无一人动摇,全部站在原地。   “汤兄弟?”三娘回身望着汤川学。   汤川学用力吐口气,像是要吐出胸中所有的怨气、闷气一般,大声道:“好,那咱们一起回广州,打洋人!”   “回广州,打洋人!回广州,打洋人!”   走出不远的兰家姐弟,听到后面一阵喊声,待听清内容时,兰如雪高兴的眉飞色舞,不顾身体,飞奔回去,跪倒在汤川学身前,“多谢汤公子。”   汤川学不知如何是好,一时激动,也跪了下来,对着兰如雪道:“兰姑娘,不是我汤川学冷血无情,只是,此次回广州,可不是为了报国,只是为了安民,这个国对我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汤公子?”兰如雪不解的问道。几个月前,这个年轻人还在畅谈如何中兴大清,如何崛起于世界之林,就算林则徐被免,他的策略不被采纳,也不至于如此灰心丧气吧。   汤川学不知该怎么说,只好打开上衣长襟,露出胸前伤痕累累的肌肤。   血肉崩裂,伤口入骨,胸前竟然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   “这?”   “这都是余葆纯那个狗官干的,他嫉恨我打个往日耽误了他的财运,林则徐走后,他敲诈不成,就污蔑我大哥私通洋人,通贼叛国。要不是洋人炮轰广州,我们及时赶到,我大哥现在已经死了十几遍了!”刘丽川说道。   “什么!”兰如雪大吃一惊,不由自主的伸出手,轻轻摸着那些可怕的伤口。   “那个狗官!”兰如松看到也是既惊且怒。   “汤公子,我错怪你了…”说着,一道道泪水顺着脸盘划过。   “这与你无关。”   “只是,我……”兰如雪似有难言之隐。   “好了,不说这些了。”汤川学轻轻拨开兰如雪的手,重新系上长襟。“咱么说说如何拯救广州吧。”   说道拯救,兰如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的确,看着他们周围,满打满算不到五十人,居然要从上万洋人手中拯救一座城市。   “我计划先回到广州,然后召集尽可能多的士兵,然后组织反击。”   汤川学抬头看着兰如松,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兰如松却停了下来。   汤川学等得不耐烦,问道:“然后呢?”   “啊?没有然后了啊,都反击了,还然后什么?”   “这个……”   经汤川学这么一问,兰如雪也突然觉得这个计划是在谈不上计划,颇有些尴尬的问道:“汤公子觉得如何?”   “如果集合绿营,正面反击就能驱逐洋人,那余葆纯和广州总兵也就没必要逃跑了。而就算他们逃跑了,如果正面能够击败他们,其他的人也早就已经立下了不世之功了。还等咱们回去拯救广州。”   兰如松红了脸,十分难堪。   “川学,那你说咱们应该怎么干?”   “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不知道是否可行。”   “什么?”   “恐怖主义!”      第五十六章 恐怖      “明明知道打不过,还要冲上去硬刚,这不是英雄,这是傻缺的表现。”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走吧?”   “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恐怖主义啊?”   “汤公子,什么是恐怖主义啊?”兰如雪轻轻的问道。   “怎么说呢?这个一时半会我也说不清,咱们先采取行动,你们在行动中慢慢领会吧。”   兰如雪、兰如松狐疑的看着汤川学,而苏三娘等人早就习惯了汤川学的“别具一格”,因此十分信任的在一旁倾听他的具体计划。   自从开始进攻广州以来,额尔金勋爵就将指挥权交给了义律爵士,自己躲进船长室欣赏音乐,研究进化论了。   义律率领舰队和陆战队很快粉碎了广州城的抵抗力量。   不同于其他远道而来的洋人,义律长期在广州经商、生活,大清帝国的神秘面纱早就在朝夕相处中慢慢褪去,他清醒的知道这个帝国如今是多么落后和腐朽,他对英国远征军拥有绝对的信心。   但开战后,他还是被震惊了。   “清朝军队如此不堪么?”   原本这支舰队的目的直取天津,威逼北京,以斩首行动的态势,迫使清朝政府尽快屈服,赔款、道歉,开放通商口岸,建立平等的双边关系。   “我们还没有准备好接管这么庞大的帝国,印度已经够我们忙的了。”义律在给女王陛下和内阁总理的心中如是说道。   但在脆弱的广州面前,额尔金和义律改变了主意。   “不如,干脆占领广州好了。”   “没错,这么优良的港口,世界闻名,而且拥有广州的话,如果清朝政府不听话,我们随时可以北上天津港。”   “好,就这么干!”   于是,远洋舰队在广州停了下来。   第一步,肃清所有抵抗力量。   整整三日,五千名士兵进入广州城,围剿来不及逃走和决定留下来抵抗的清朝士兵。   这样的清剿很快变成了无组织无纪律的掠夺。   加上周边趁火打劫的暴民,广州城的秩序顿时荡然无存。   本来,这样的劫掠也是远征军的应有之义,没有愿意千里迢迢冒着生命危险而一无所获。因此,这种劫掠也得到了额尔金和义律的默认。   广州城中,几乎没有抵抗。   劫掠三日,只有六人,因为分赃不均而受伤。   额尔金了解如何摧毁一个地区人民的抵抗意志。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概念这时还没有提出,但额尔金知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弱者会很快屈服,这时只要强者稍微示好,弱者就会俯首帖耳。   展示无力的进攻和劫掠会结束,然后他会下令恢复广州城的秩序,到那时,广州居民就会屈服,而士兵们也得到了他们想要的,士气大涨。   额尔金想到这些,连自己都要佩服自己。   第四天,下属报告:有74名士兵死在了广州府衙和总督府。   “什么?!确定么?”   “没错。广州府衙的士兵很明显是遭到了伏击,全部死在府衙门口。”   “总督府的呢?那可是为我,不对,是我女王陛下搜寻中国艺术品的士兵啊。”   “他们大部分都死了,而且尸体全部被挂在了总督府内的一处假山上。”   “什么?”   “他们的尸体全部被整齐的挂在假山上,场面很恐怖。”   “天啊。”额尔金想想就感到恶心,这样的事只有在非洲才可能发生,那里的土著非常喜欢这种行为艺术。   “是谁居然还敢抵抗?”义律爵士问道。   “我们还在调查。但是对方显然十分擅长使用火枪和弓箭,我们的人大部分都是中枪而死。”   “你确定么?”   “每具尸体我们都做了尸检。”   “嗯,我知道了。好好保存他们的尸体,带我们回到祖国,他们会受到应有的待遇。”   “是。”   下属离去后,额尔金问道:“会是谁,谁还有实力有胆量敢袭击我们的人?”   义律摇摇头,道:“我以为他们早就绝望了。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损失。”   “和清政府宣战以来,这是我们遭受的最严重的损失。”   义律点点头。   “不如我们趁原计划离开广州,继续北航吧”义律建议道,这件事情让他感到摸不着头脑。   “不,”额尔金摇了摇头,说道:“我要将广州献给女王陛下。去找出所有抵抗力量,然后消灭掉,他们有火枪,有弓箭,应该不难找。搜遍全城也要找到他们。”   “是。”义律转身准备去传达命令。   “还有,”额尔金补充道,“传令下去,停止劫掠,所有人立即回到营地等候命令。”   “是。”   远征军将营地驻扎在广州城郊,一部分人上岸休整,另一部分人则继续待在船上。   总督府的事情很快传遍了军营,大部分士兵都感到很愤怒。   “我们应该惩罚中国人,让他们知道抵抗的后果。”   “对,没错。”   “现在将军命令我们离开回到营地又是什么意思?”   “我听说三零一团还在城里继续搜刮呢!”   “怎么能让他们白占便宜,可是我们第一个攻入这座城市的。”   “上尉,带我们回去吧!”   “对,我们回去教训他们!”   “拿会我们的战利品!”   “对!走,咱们入城。”   这天夜里,当大部分士兵都逐渐回到营地后,第一个攻入广州的一零一营再次抹黑进入了广州。   他们以为黑夜掩护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黑夜中,早有一双双眼睛盯住了他们。   “咱们去哪?”   “傻瓜,当然是总督府了,那里有整理好的战利品还没有运出来。”   “对。”   “队长,我怎么感觉有人在盯着咱们啊。”   “你个孬种,别胡说。”   “可是……”   “可是个屁,闭嘴。”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来到了总督府前。   此时的总督府早已不似往日的灯火辉煌,宁静而死寂,仿佛一个尸体。   士兵们点亮火把,陆续进入总督府。   “大伙都小心点,分头行动,找到前几日的战利品要紧,拿了东西走就,别耽误。”   “可是说好的惩罚中国人呢?”   “我们拿了他们总督的东西就是惩罚他们了。大半夜的,人都跑光了,到哪去惩罚他们?”   这时,广州城中的人已经逃得七七八八,还有一些实在不舍得离开的人夜里也根本不敢点灯。   整个广州城,一片漆黑。   “队长,我们找到战利品了!”   “在哪里?”   “在一个花园里。”   “花园,不是说好的堆放在大堂么?”   “大堂没有,我们在花园找到了,还打包好了。”   “好,通知其他人,你带路。”   很快,分头找寻战利品的人都集中到了花园中。   “啊,果然在这里,你看,都打包好了。”   “队长,我有话说。”刚才报告感觉暗中有人盯着他的士兵又开口了。   “有话快说。”队长不耐烦的说道。   “我听其他营的人说,那天在总督府的人就是在一个小花园中遭遇的伏击。”   “嗯,那又怎么样?”   “我听说,那里有很多假山。”   “很多假山?”   “嗯,很多假山,上面还挂满了尸体。”   “什么样的假山?”   “可能就是这样的。”说着,士兵慢慢举起火把,借着火光,周围怪石嶙峋的假山一点点显露出来,仿佛怪物狰狞的面目。   队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赶紧收回目光,大声说道,“假山而已,有什么可怕!”说完,回头去看向他报告的士兵。   只听嗖的一声,队长只觉得一阵风掠过,回过头看的时候,刚才报告的士兵额头中间插着一支羽箭,大张着嘴。   “啊!”即使身经百战的士兵,也都吓了一跳。   只听又是嗖嗖几声,又有几人中箭。   “小心埋伏,注意隐蔽。”   这些士兵虽说不上身经百战,但是好歹经历过几场战争,此时又有指挥官在,听到命令,立即有的匍匐在地,有的背靠石墙,有的背靠背,警惕的看着周围奇形怪状的假山。   一切都如此安静,寂静无声,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队长又看看倒下的尸体,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   “嘿嘿嘿~”突然,花园外传来一阵尖利的笑声,划破夜空。   洋人虽然不通中文,但是全世界的笑声都是相似的。   尖利的笑声仿佛指甲划过黑板一般让人很毛倒竖立,毛骨悚然。   “谁,是谁?!”   砰砰几声,队伍中有人忍不住冲着院外开枪,有的人则冲着天空放枪已壮自己声势。   笑声刚刚消失,另一个方向上又传来女人呜呜咽咽的哭声,时远时近。   士兵们本能地冲着另一个方向又是一阵乱射,但只有石子和子弹乱飞的声音,一个人影也不见。   “队长,队长,我们不是见鬼了吧。”   “胡说,哪里来的什么鬼!都是骗人的!”   正说着,突然听到从原来传来一声闷响,然后似乎有极大的东西从外面飞了进来。   士兵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冲着声音的方向就是一阵齐射,这次好像射中了什么东西,一阵闷响。   这声音听起来很熟悉。   扑通一声,三个背靠背的士兵被飞来的不明屋顶砸中。   几声惨叫过后,爬起来的士兵举着火把慢慢靠近。   只看到这东西远远地,好像一个面粉袋,随着火光越来越紧,举着火把的士兵突然扔下火把,发疯一般的窜了出去。   “怕什么,没出息的东西。”   队长吃惊的捡起火把,慢慢凑过去。   一个面粉袋,圆滚滚的,一头被布包着,另一头毛茸茸的,队长仔细一看,却是一个人头!   这下才看清了来舞,原来是一具尸体。   只是这具尸体被人砍断了四肢,只剩下驱赶和头颅。   队长顿时感到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两腿发软。   这时,其他的士兵也看清了那物件到底是什么。   一时之间,一阵阵惨叫一直从总督府传到了广州城外。   但这还没完,很快,一颗颗头颅和四肢也从天而降。一声声闷响,伴随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啸声此起彼伏。   刚才还在骂别人的队长这时第一个发足向外跑去。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发足狂奔。   “救命啊,救命啊!”呼喊声不断,士兵们无法在保持紧密的队形,不顾一切的向府外冲去。   这时,嗖嗖的羽箭声再次响起。   这时躲在暗处的汤川学小声的对刘丽川说:“别都射死了,要放几个回去讲故事呢。”   刘丽川笑道:“大哥放心,我早就安排好了,不会全部射死的。”   “那就好。”      第五十七章 恐怖      营地里的很多英国士兵都没有睡好,昨晚从城中传来了他们熟悉的惨叫声和求助声虽然持续的时间很短,但深深地触及了大家的灵魂。之后,从城中逃出了不少几乎发疯的士兵。   很快,各种版本的流言蜚语就传遍了英军营地。   额尔金愤怒的着急了所有英国士兵商量对策。   这天上午,所有英军士兵将广州城划分成东南西北四个板块,每个版块分配了大概3000名士兵入城搜索,并且决定驻扎在城中,注意警戒巡逻。   “我现在就要通知这个肮脏的城市!”额尔金咆哮道。   在一队队士兵开始进入广州,走向自己的辖区时,广州城内的居民也开始走出屋外。   连续两天,洋人都吃了大亏使他们不像原来那样害怕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一些居民透过窗户窥探他们,很多居民站在道旁,在洋人路过时,麻木的盯着他们。   人群中就有汤川学一行人。他们已经料到昨晚的时间过后,洋人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拔锚北上,要么进驻广州城,驻扎在城外毫无意义。   “洋人远道而来,他们需要一个良港在今后的战争中进行补给和休整,广州无论从客观上还是主观上都符合他们的要求。”   “汤兄弟,客观上我懂,可是主观上呢?”   “近百年来都是通过广州港,英国人占领了广州港,在一定意义上就是强占了对华贸易的先进,对其他国家来说,甚至可以理解成,英国人已经占领了中国,因为大部分洋人所找到的大清帝国,就是广州这座城市。”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继续执行恐怖主义,但是现在单靠我们恐怕难以成功,我们需要更多的力量!我们要成立一支游击队,依靠这支游击队和洋人在广州城打巷战。三姐,你那边怎们样?”   “我已经联系了周围的天地会兄弟和很多其他社团,最迟,明天就回集结到广州城外。”   “好,丽川呢?”   “我已经找到了陈开大哥,他虽然没有找到总舵主,但是已经将原来广州的天地会兄弟集中起来了。随时听候大哥安排。”   “好,兰兄弟,你那边如何了?”   “我已经集合了大概400多名绿营兵,按你的吩咐,他们全部分散到了广州民居中。”   “很好。接下来,我们要开始巷战,我们要想尽所有办法打击骚扰他们。永远记住我说的那十六个字。”   “嗯,记住了。敌进我退,我退我进,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汤兄弟真啰嗦。”三娘笑骂道。   “那就好。”汤川学环视一番众人,点点头,笑着说道:“祝大家好运,希望明天我们还能在这里碰头。”   要论战略战术、训练强度、装备水平和士兵素质,满清军队自然不如,但是要论单兵作战能力,天地会以及其他社团未必赶不上洋人,而他们最擅长的轻功、刺杀以及其他邪门歪道如今也大派用场。   这天夜里,洋人的巡逻队被迷倒、被突袭的不计其数,往往是一个黑影突然冒出,之后就是各种飞刀或者弓箭,抓住机会近身攻击一番,然后就有消失在夜幕中,再也找不到踪影。   陈开就是其中一员。他从小生活在广州,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街一巷,因此他总能在洋人巡逻的必经之路上,率领自己的兄弟打一场小规模的伏击,然后全身而退。   陈开,作为广州天地会的骨干,之前一直帮助汤川学打理走私贸易,终于不再感到失望和憋屈了。   广州城破后,广州天地会随总舵主一起转移,他却选择留了下来。   “当兵的都跑光了,老百姓谁来保护,现在正是咱们天地会收揽人心的时候,总舵主何苦要走?”   “就是因为当兵的都跑了,咱们才要走,他们都打不过洋人,咱们就更打不过了。”   “总舵主如果觉得咱们连清兵都打不过,那反清复明何时才能功成?”   “反清复明……”总舵主默默念叨这四个字。   “请总舵主三思啊,我们现在走了,寒了那些弟兄们的心啊。我们可以走,可是我码头上的弟兄们,他们的家在广州,营生在广州,他们无产无业,只有一把力气,他们就算逃得出去,你让他们将来以何谋生?”   “不必多说了。我意已决,明日我带领弟兄们去往苏州分社,你要是不想走,我也不勉强你!”   陈开无可奈何,广州城破后,他带领兄弟们一直潜伏在广州城内,迫于生计,也违心的干过打劫富户的勾当。在刘丽川找到他之前,他唯一的盼望就是洋人早点离开广州,恢复广州城的秩序,好让他的兄弟们有口饭吃。   “阿混,你的意思我明白。只是咱们这点人,真的能赶走洋人么?”   “我也不知道,但是汤大哥说可以,就一定可以,你也不是没见过他的本事。”   自从汤川学开始发展走私贸易后,不仅广西天地会财源滚滚,就连他手下的这帮码头工人也都比以往多赚了三倍以上,很多人终于也能结婚生子了。   在陈开看来,汤川学在广州办花旗,搞走私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陈开想了想,点点头,道:“好,咱们一起干,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英军进入广州城的第一天,十二个巡逻队遭到袭击,伤亡过百。   “游击队”也不是没有损失,只是没有人去统计。   这天白天,当英军巡逻队在广州城巡逻搜查民居时,十几名妇女为了不被侮辱,投井、撞墙自杀。   为了找到“游击队”,英军不放过每一栋民居,原本躲藏在暗处的普通居民无处躲藏,他们的财物像过筛子一样再一次被英军掠夺一遍,他们的女人只要被英军发现,就会在丈夫面前被一遍遍的侮辱。   整个城市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经过一天的搜索,游击队没有找到,却找到了更多的仇恨。   士兵们不单纯的是为了发泄欲望,他们很多人都保持着惩罚中国人的想法,只要法抗在继续,他们就会继续惩罚这些贫民。   在搜查一处墓地时,英军士兵为了掠夺陪葬品,挖开了不计其数的坟墓。   先祖的尸体暴尸野外,英军满载而归后,真个墓地都是汉人的哭喊声。   这天,一个妇女为了保护自己的贞洁,拿起剪刀和一名英国士兵同归于尽。几名工人拿着挑担冲向英军士兵。一个小孩躲在二楼向走过的洋人扔石子。   汤川学静静的在城中看着发生的一切,他敏锐的意识到,仇恨的力量将是最后胜负的关键。   “要驱逐洋人,只依靠这些小打小闹当然不行。我们要唤醒这些民众。忠君爱国已经丧失了吸引力,我们要找别的途径来点燃他们心中的斗志。”   “他们现在全都吓破了胆,哪还有斗志?”   “兔子急了尚且咬人,何况是人。”   “那到底要怎么做?”   “我们能做的就是坚持抵抗,让人民看到还有人在战斗,让他们充满希望,剩下的就要看洋人愿不愿意配合了。”   在不断的游击和骚扰之后,远征军的反映正中汤川学的下怀。   洋人采取了最愚蠢的一种占领方式。   这让他想起了混乱中的阿富汗、伊拉克和埃及。   美军,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兵力,任何正规部队在他们面前都没有还手之力。但是一旦他们占领了这个地区,因为文化、民族、经济等各方面的原因,他们很快就深陷泥沼之中,不能自拔。   之后,他们只能躲藏在绿区之中,不敢随意外出。   因为那里的政府虽然垮台了,但是那里的民众却依然仇恨一切侵略者。   国家就像是一个机体,一旦有外物进入,免疫系统就会全力以赴的把它清除出去。   一个国家的免疫系统就是他的人民。   汤川学知道,要驱逐洋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调动起民众的反抗情绪。   他们被官府抛弃,又被洋人和自己人掠夺、侮辱、压迫。   他们不能离开自己的家园,用尽所有的力量守护他们最后的一点点财富,照看他们可怜的亲人。   但是英军为了寻找、摧毁一切反抗力量,在城中搜索火枪、弓箭。   一边搜索一边播种仇恨。   几天来,他们犯得错已经够多了。   差不多了,是时候了。   这天夜里,兰如松率领所有集合起来的绿营军悄悄爬上了广州城城北的炮楼。   林则徐积极备战的效果并没有白费,这些炮楼中现在还堆满了大量炮弹和武器。洋人进入广州后,一心只为掠夺财物,并没有搜查收缴这些武器。   兰如松从绿营兵口中得知很多隐藏武器的地点,于是带着这些储备的火药、跑到、弓箭,回到了他们本应发挥作用的地方。   于是,原本溃散、苟且的绿营兵再一次武装了起来。   趁着夜色,他们将原本对着城外的红衣大炮掉转炮口。   上百名士兵埋伏在城墙之上,对住了通往炮台的道路。   当广州的夜空划过一道烟火后,得到信号的兰如松下令开火。目标是驻扎在城东的英军士兵。   此时的英军士兵不再继续巡逻,而是灯火通明的轮班站岗。为了安全,他们将营地驻扎在距离城墙较近的一块空地上。   此时的灯火恰好成了火炮的目标,空地将成为他们的坟墓。   这些郁郁不得志的火炮终于有机会发挥自己的作用,十二门火炮一瞬间就将英军士兵的营地化为火海。   许多英国人在梦中被炸的粉碎。   即时距离最远的城西营地也能听到震天的炮火。   “快,召集所有的士兵,围攻那座炮台。”额尔金命令道。   “可是那座炮台在城墙上,易守难攻,我们的火炮都在船上,发动强攻,只怕损失会很大。”   “士兵就要有士兵的觉悟和勇气,这些人好不容易暴露,一定不能让他们跑了,我相信我们士兵的战斗力。抓住这些该死的老鼠。”   “是,将军!”义律被额尔金的话激励,说道:“我将亲自指挥。”      第五十八章 激战      远征队中的英军士兵皆是职业士兵,在义律以及其他士官的组织下,很快恢复了秩序。   “围住这座炮台,堵住上下通道,一个也别放过!”   城墙下的英国火枪手开始向城墙上的绿营兵还击,其他士兵装上刺刀,一步步逼近城墙。   绿营兵则躲在城墙上,利用弓箭和火枪阻止敌人逼近。   甬道上,绿营兵拿着大刀,将通道堵得死死的,他们的任务是尽可能阻碍敌人攻入炮台,为炮台争取足够长的时间。   狭小的甬道最多只能让三人通过,装备了套环刺刀的英国士兵和手持大刀、长矛的绿营士兵展开了白刃战。   令洋人吃惊的是,往日一触即溃的中国人,这次居然拿出了勇气死守甬道,一步不退。   火枪排不上用场,只能依靠密集阵型反复冲击。   近身白刃战无比残酷惨烈,是对双方士气、纪律性的考验。   普通人看到袭来的利刃,往往还没接触就已将吓破了胆,而近距离刺杀自己的同类,看到血肉横飞的残肢、内脏,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法想象这种场景对人的冲击。   很快,甬道就被血肉铺满,尸体几乎堵塞了前进的道路。   双方都损失惨重。   但绿营兵依然坚持不退,前仆后继。   每拖延一刻,就有无数英国士兵要死在猛烈的炮火下。   他们大仇得报,他们没有辜负自己的使命。   双方的损失一样惨重,但是英国人集中了其他营地的士兵,人数远远多过绿营兵。   终于,最后一名绿营兵倒在了洋人的刺刀之下。   城墙上的弓箭手看到甬道失守后,开始向炮台撤退。   看到后撤的弓箭手,兰如松知道甬道已经失守。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我们的牺牲有什么意义呢?”   “士气,我们需要一场昭示我们反抗意志的战斗,即使再大的牺牲,也要让城中百姓看看,我们依然在战斗。即使敌人再强大,我们也要敢于亮剑。”   “亮剑?”   “没错!”   兰如松点点头,还没有开始战斗,已被“亮剑”两字所鼓舞,所激动。   他自四岁习武,挑战过的高手不计其数,其中有很多战斗经验和能力都要比他丰富,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够战而胜之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的勇气。   他发誓要守护家族的尊严,保护自己的姐姐。   “亮剑,没错,即使洋人占领了广州,我们也要让他们知道我们是敢于亮剑的民族。”   想起昨日汤川学的话,兰如松不禁微笑了起来,姐姐果然没有看错人,这个人值得姐姐托付。   弓箭手们放下弓箭,接过同伴递过来的长矛和大刀,转身盯着炮台台阶处。   炮手们依然在不顾一切的向城下的英军倾泻剩下的火炮。   炮管以内发射次数过多过快,已经烫得发红,但跑后顾不上这许多,即使被烫的皮开肉绽也毫不分心。   身后的士兵在用生命争取时间,他们不能辜负他们的信任。他们要用生命打出每一发炮弹。   为城内百姓报仇!   我不是兵痞,我要守护我的城。   整齐的脚步声传来,即使城墙上没有敌人,英军士兵依然保持的密集的队形,一步步整齐划一的向炮台逼近。   怒号的火炮和沉重的脚步声,让每个士兵的心脏剧烈跳动。   兰如松回头望了望那些挤成一团,站在他身后的绿营兵。   这些他平常看不起,没有什么战斗力,一旦开战一触即溃的绿营兵如今面色坚定,没有一个人打算逃跑。   汤川学说得对,当人们知道自己要守护什么时,才是最强大的。   “不跑了么?”兰如松笑着问道距离他最近的士兵。   “我老娘的坟都让洋鬼子挖了,还跑什么?和他们拼了!”   “拼了,和他们拼了。”后面的士兵纷纷喊道。   炮台中此时只剩不到五十人了,当初英国人打来时,广州有两万名绿营,如果这两万名绿营能够像今天的绿营一样,矢志抵抗,广州又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   这些绿营和那些逃走的绿营,那些趁火打劫的绿营没什么不同,只是他们得到了有效的组织,他们的长官和他们并肩作战,他们发誓要守护他们的家人、父母、房屋、财产。   他们看到城中妇女的遭遇,他们看到同伴死在敌人的刺刀下。   他们也得知,在官老爷和总兵大人逃之夭夭的广州城中,还有人在坚持抵抗,要把洋人驱逐出广州城。   洋人不是妖魔鬼怪,他们也是血肉之躯。   他们也会流血,也会死。   既然他们也能被杀死,那就杀死他们!   兰如松看到很多拿着武器的手都在颤抖,他不知道这是恐惧还是激动,也许两者兼而有之。   兰如松咧嘴笑笑,道:“这几日我们已经杀了不少洋人,也不在乎这几个,几日,就是我们为广州城民报仇雪恨的日子!为了广州!”   “为了广州!”   随着士兵们的呐喊声,炮台的木门也终于被洋人击碎。   远征军和绿营兵在狭小的炮台中展开了厮杀。   敌人的面孔清晰可见,布满血丝的双眼,狰狞的面目,喷薄的鲜血,让这座炮台化身成了地狱一般的地方。   兰如松看着身边的士兵不断倒下。   “希望汤川学能好生照顾姐姐,将她安全送回北京。”   昨天晚上,当得知要夺取炮台轰击营地时,他主动请缨。   他召集的绿营兵这几日一直驻扎在城外,汤川学率领的不少江湖好手在城中不断开展他所谓的巷战。   刚开始,他看不上这种偷鸡摸透小打小闹的勾当。   但是几日战斗之后,他看到这几日的巷战和游记,杀死的外国人要比开展以来所有在正面战场上死伤的士兵多得多。   看到那些土匪强盗的战绩,不仅仅他本人,就是那些绿营士兵也十分眼红。   这些往日被朝廷通缉的江湖人士,现在居然在代替官府守护广州。   他心里憋的难受。   因此当得知要夺取炮台时,他第一个请缨参战。   那晚,他没有告诉姐姐明晚的任务。   正当他要绝望的时候,城南燃气了通天的火光。   正在进攻的洋人全部停了下来,吃惊的望着那个方向。   那是广州港,远征军所有的战舰都停在那里。   一旦失去军舰,他们不仅可能失去所有的补给,甚至没有机会返回祖国。   城墙下的义律也陷入了惊慌失措之中。   额尔金还在他的旗舰上,所有的火炮、补给也在军舰上。   “快,返回广州港,保护舰艇,保护将军。”   城墙下的士兵立即放弃围攻炮台,转而本想广州港。   这时,朱洪英率人从城墙外搭上云梯,爬了上来。   原本包围了炮台的英国士兵里外被围,本已绝望的兰如松鼓起勇气,挑起长枪,拼命杀敌。   港口被袭,他们的战利品都在船上,城下的士兵都在撤往港口。自己又腹背受敌。   又胜利到失败的转变太突然,让他们丧失了战斗的意志。现在,他们只想逃里这个地狱,回到大部队中。   很多人不顾死活的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没有勇气跳楼的英国士兵很快就被朱洪英、兰如松里应外合的歼灭了。   这时,兰如松带来的上百名绿营兵只活下来了七人。   但英国人付出了更惨痛的代价。   “这大火是?”兰如松问道。   “不仅港口有火,你看。”朱洪英指了指城内其他几个方面,也冒出了红红的火光。   “汤兄弟把我们分成了4支队伍。你们炮击营地,吸引了其他几个方向和港口的驻军,我们就有机可乘。港口的火光就是陈开兄弟得手了。”   原来在城北炮台开战后,陈开立即率领他所有的码头兄弟,拿着火药浮水偷偷爬上了远征军的旗舰。   “记住,每艘炮舰都有火药库,就是堆放火药和炮弹的地方。你们要找到那个地方,然后炸掉。分头行动,炸掉一个是一个。明白了么。”汤川学对陈开说道。   陈开的第一个目标自然是最高最大的那一艘,额尔金的旗舰神罚号。   当弹药库爆炸时,陈开等人已经向下一艘军舰幽趣,甚至他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炸毁弹药库能带来这么大的力量。   整艘船就像一个西瓜一样,从内部炸开了。   他们要潜入水下,才能避开强烈的冲击和大火。   如此可怕的爆炸,甚至连自己都感到害怕。   旗舰被炸成了两截,慢慢沉入水底。   这是,从港口忘去,城北的炮台陷入了宁静,但是城西、城东却也燃起了大伙。   陈开知道,这是苏三娘等人得手了。他们的目标依然是弹药库和各种补给。   “杀光他们不可能,我们要逼他们自己走”汤川学说道。   正想着,陈开等人已经爬上了另一艘船。   这艘船不同于其它,它巨大的烟囱时时冒着黑烟。   “这艘蒸汽船,如果旗舰得手,你就去炸掉这艘蒸汽船,蒸汽船一般是负责补给的。上面守兵很少,但物资很多。”   陈开慢慢的爬上船,顺手解决了船舷上的几名正对着火光发呆的守兵,忍不住笑了起来,慢慢走向蒸汽机的位置。      第五十九章 休整      天亮的时候,广州城内所有英军都已经撤出了广州城。   远征军的旗舰神罚号和补给船狂怒号被炸毁,城中损失士兵超过五百人。泰晤士日报随军记者发回的了标题为《惨败——永远地失去广州》的报道,震惊了整个英国。   报道刊登的下午,女王少有的在周日约见了首相和防务大臣。议会开始动摇,讨论是否需要终结对清战争,早日回到谈判桌上,尽快重开贸易。   额尔金是在赶往城北的路上看到神罚号的怒火的。   在他看来,中国人居然敢和英军发生正面冲突,简直是自寻死路,而歼灭反抗力量的功劳也不能让义律一个人独享。   在义律赶往城北片刻后,他带上自己的亲兵,只留下了少数水手,匆匆赶往城北。   走在途中,一声巨响后是连串的爆炸,他眼睁睁的看着他真爱的神罚号被炸成两截。这艘旗舰跟随他转战南非、索马里、印度,是堪比皇家橡木号的传奇军舰,即使面对法国海军和西班牙皇家舰队,也没有吃过瘪。可如今,却化为两团火球,慢慢的沉入广州港。   额尔金勋爵仿佛被人抽干了一般,两腿发软的坐在了地上。   汤川学没有给他恢复的机会,城东、城西两个营地也传来爆炸声,熊熊的大火将广州城照的恍如白昼。   然后补给舰狂怒号也发生了爆炸。   这艘舰艇上满载着他们的武器和各种补给,还有他们搜刮来的战利品,现在也在一声巨响中慢慢沉入水底。   额尔金彻底傻了。   一直到义律率兵赶到时,他才慢慢恢复了理智。   他年轻时,曾经在阿尔及利亚参加过几场苦战,之后,随着自己官运亨通和大英帝国军事力量的发展,他再没有机会经历过这等惨烈的战斗,因此,当恢复理智后,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尽快撤退,保住性命。   从午夜一直忙碌到清晨,所有英军士兵全部退出了广州城外。   汤川学命人在广州城中贴满了安民告示,一方面宣传昨晚取得的胜利,表示他们已经将洋人驱逐出了广州城,请大家不必再躲藏,尽快恢复正常生活。另一方警告所有打算趁火打劫的流氓混混,早日收手。   这天午时,兰如松率领绿营兵在广州团练的帮助下,将四十多具洋人的尸体挂在了广州城的城墙上。同时,在市中心斩首了十二名趁火打劫、为非作歹之人。   所谓的广州团练自然就是天地会和周边的其他社团实力,只是这时大家依然是大清的子民,总不能光天化日的以天地会的身份出现。   汤川学等人始终不知道兰家姐弟的身份,他们也不愿意多谈,但是据苏三娘估计,他们应该是北京重臣之后,要不不会有兵符,也不能轻松指挥这许多绿营兵。   天地会中没人识得兰如松受众的兵符正是满清镶蓝旗统领的信物,虽然没有实际调兵遣将的作用,但是在军队中,却又很高的威望和影响。   越来越多的逃兵开始回到广州城驻地。   兰如松没有过多的追究这些人的责任。他记下了昨夜和他一起防守炮台的士兵的名字,发誓要厚葬牺牲的士兵,善待他们的家属,而生存下来的战友,则全部被允诺官升三级。   兰如松没有乱说,她的姐姐在天亮时,已经将一封信拜托天地会的人送到城郊驿站。   这封信后来送到了清政府兵部尚书手中,他署名后,直接将信送到了道光皇帝手中。   “连番溃败,今日终有大胜,郁郁之气得以一吐,洋洋中华得以伸张。着纳兰如松即日起袭其父爵。”   道光皇帝激动地亲自手书奏折,并连夜发回广州。   因为已经决定正式对英宣战,所以原来“轻起战端”的林则徐也官复原职,正在日夜兼程的赶回广州。   刚进入广东省,皇帝的圣旨也跟了上来。   他已经听说了洋人在广州城中的遭遇,心中的怨气一吐为快。   纳兰姐弟他是认识的。   他十分欣赏纳兰如松,却看不惯纳兰如雪。   纳兰如松为人耿直,武艺高清,弓马娴熟,正所谓虎父无犬子。在如松身上,林则徐看到了纳兰家重新崛起的希望。   但纳兰如雪却完全不一样。   作为一个女子,她太过有名,她利用自己家族的名望周旋于京城之中,小小年纪却对权术之道了如指掌,借力打力。   她的眼睛,在别的男人看来是明眸善昧,但林则徐却总觉得这小姑娘能看懂人心一般,即使自己的小九九和私欲也瞒不过她。   无论如何,那晚的战斗改变了双方战斗的格局,也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英军士兵开始在城外休整,额尔金勋爵重新将日落号定为自己的旗舰,他和义律爵士还在等候英国议会的命令。   前一道命令是首先大人发来的,让他们“休整”。   自维多利亚女王上台以来,他们是第一支被迫“休整”的远征军。额尔金的指挥作战能力在英国饱受质疑。   而作为那晚战斗的前敌指挥,义律爵士,此时已经被撤消了驻华商务总监和代表的职务,等候后续的处置。   就像蛰伏了一个冬天一般,广州城的居民走出屋外。   终于能在自己的土地上自由行走了!   所有人都很兴奋,那场战斗中,陈开、朱洪英、兰如松等人更是威名远扬,被全城居民和士兵奉为英雄。苏三娘也被称作女中豪杰。   天地会何时有过这样的荣誉,以往作为下三滥苦力的工会组织,反政府集团,他们从来不敢太过张扬。   如今,他们也获得了百姓的认可和支持,虽然没人敢声张自己是天地会,但是有些广州居民却对他们的底细有所猜测。   兰如松没有时间理会“团练”的身份到底是普通百姓还是反清社团,他正忙于执行汤川学的“全民防御计划”。   “高兴自然是高兴的。但是你们不是说远征军有近万人么?昨夜,我们的确利用他们的情敌和傲慢,狠狠的教训了他们。但是,他们只损失了两艘船和几百人而已。这样的失败还不足以让他们放弃这座城市和这场战争。”   “汤大哥的意思是他们还会再来。”兰如松此时对汤川学态度转变,钦佩有加。   “当然,他们之前的战争太顺利,而昨晚的失败太突然。他们只是一时被打蒙了过去。距离我们真正战胜他们还差得远呢。”   “汤大哥,你直接说吧,下一步我们应该怎么做?”   “全民动员,户户防御,只要他们再敢来,就要让他们陷入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中。”   经历了昨晚的胜利,如今城中百姓也不似原来那般惧怕洋人了。   甚至绿营兵也重振了已经阳痿了近百年的沉沉暮气,开始像个当兵的了。   第二天一早,兰如松派人紧闭广州四门。   洋人静静的看着广州城近在咫尺,但是近日的广州和往日已经完全不同。   兰如松打开府库,开始发放粮食。在领取粮食的人中间,无色合适的人补充到他的部队中。   “老乡,愿意保护自己的家园么?”   “乡亲们,洋人们还会再来的,他们再打进来的话,你们答应不答应?”   “同志,让我们一起战斗到最后一刻吧!”   兰如松和其他绿营兵背着汤川学教给他们的台词,反复在全城进行着宣传。   汤川学也参与了昨晚的战斗,身上原本结痂的伤口又崩裂了。   但是看着领了粮食还积极报名参军的广州城民,汤川学由衷的赞叹毛主席的英明伟大,不愧是伟大的军事家、政治家。   连续五天,城中府库的粮食全部分发完毕,城中的武器也全部分发到每一户手中。   兰如松挑选了五百人,开始训练。   而其他的普通百姓,他们多半被给予了弓箭和火枪。   “我要让广州城的每一所房屋都变成一所堡垒。他们要来的话,每一栋房屋,每一寸土地,都要付出血淋淋的代价。只有这样,才能击垮他们的意志。”   加上之前回归的绿营兵,兰如松此时受众已经有了一千人的队伍。   他第一次带兵打仗,他的梦想终于得以实现。虽然在驭人之术上,他还没有人任何经验,但他的姐姐能够给与他巨大的帮助。   苏三娘将从广西带来的火枪营打散,安排他们进入民房之中,进行狙击。   “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每一发子弹消灭一个敌人,这是我对大家的要求,希望我们能尽快一起返回紫荆山!”   而其他社团和广州天地会,在朱洪英和陈开的率领下,一边开始监视洋人的动向,一边在各处安置陷阱。   路旁不起眼的地方被安放了足量的炸药。   在必经之路上,要么安放了竹刺,要么挖了陷阱,陷阱中不仅有利刃,还有很多城中没有处理的粪便。   “我在重申一遍,我从没有打算和英军正面冲突,那无异于送死。我也不打算将可贵的兵力投放到城墙上,让他们白白牺牲。如果英国人再来,那就让他们来吧,欢迎他们进城,但他们走过的每一段路都有陷阱,每一个窗台都有枪口,每一个转弯都有弓箭,每一所房屋都是一个堡垒,所有的百姓,都是我们的民兵。如果他们敢来,就要让他们葬身到汪洋大海之中。想要广州,那就拿命来换吧。”   分散的绿营和天地会人士逐步到位,陷阱和武器也已经就绪。经过近十天的修正,广州已经今非昔比了。   再也无法忍耐的额尔金传令各团,明日天亮后,再次进攻广州。   “所有中国人,格杀勿论,杀光他们,好给我们腾出地方!”      第六十章 收粮      沾满铁片的路边炸弹,绑满火药横冲直撞的蛮牛,路边停靠的马车和不时不知从哪里射来的子弹和弓箭,让额尔金提前200年领略到了恐怖主义的可怕。   很多经历过这场战争的士兵活着回到英国后,将这些“卑劣”的手段讲给自己的儿子、孙子听,这些儿孙后来将这些手段实践到北爱尔兰独立运动中,创建了令丘吉尔也万分头疼的北爱尔兰共和军。   但这些都是后话,额尔金目下要解决的是更大的问题——补给。   狂怒号被炸沉后,损失最多的居然不是战利品和火药,而是大量面粉、茶叶、糖和罐头。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是人人都懂得用兵之道,很多优秀的军事家都是善于断人粮草的好手,比如爱打脸的曹操和爱跳槽的韩信。   远征军有两艘蒸汽补给舰,一艘是铁处女号,另一艘就是已经炸毁的狂怒号。一下子损失了一半的补给,全军上下都陷入了恐慌。   额尔金找来熟悉情况的义律商量对策。   “我计划组织收粮队去广州周边农村收集粮食,义律爵士觉得如何?”   义律笑笑说道:“将军说的收集应该就是强征吧?”   “嗯,没错,我打算派出部队去征集粮食,反正广州一时半会咱们也打不进去,他们闲着也是闲着,不能这么浪费纳税人的钱。”   “将军,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难道我们连中国的普通农民都战胜不了么?”   “当然可以,但是将军,如今我们在广州的处境如此尴尬,就是因为我们和当地居民的关系太过恶化的原因。他们恨我们,因此,他们的民居才变成了游击队的堡垒,他们的后院才成了游击队的战场。之前,这里的居民厌恶广州政府,我们才有机会进入广州,如今他们恨我们,我们也才被拒之门外。如果将军现在又去强征周边农村的粮食,只会彻底断绝我们占据广州的可能。日后,就算我们据有广州,广州也会变成一座孤岛。”   额尔金沉默良久,低声问道:“那你的意思呢,难不成要从印度运送粮食过来么?”   “如今的办法只有找中国人购买了,如果从印度运送的话,如果再有什么差错,我们就要全军溃败了。”   “可是他们会卖给咱们么,咱们可是来侵略他们的。”   “放心吧,将军,以我对中国人的了解,他们爱白银胜过一切。”   “可是语言不通啊。”   “咱们军中不是有些懂些汉语的传教士么,不如派些士兵保护他们,然后让他们到广州周边的村庄去收购粮食。”   “好。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过了几日,义律在全军上下召集了所有的传教士,每人派20名士兵保护,交给了他们大量白银和马车,然后托付他们去周围村庄采购粮食、淡水、茶叶等物资。   马车从营地离去时,汤川学的探子就将消息报告了上去。   “汤公子,他们派马车出去,莫不是去找援兵的吧?”朱洪英问道。   汤川学笑笑,道:“他们在我们国家,到哪去找援兵啊?”   “那这是?”   “哈哈,你去给我找几个孩童和年轻人来,我演一处好戏给你看。”   查理是十几名传教士中的一个,他从懂事时就在澳门长大,他的父亲也是一名新教徒,是收到教宗认可的传教士。   当年他的父亲满怀的对主的信仰和奉献精神来到中国这片古老而神秘的大陆,立志在这里彰显我主的仁爱和伟大。   没想到的是,十几年过去了,他甚至没有机会踏入中国内陆一步,走到最远的地方就是广州城郊。然后就被当地农民扭送到官府,驱逐出境了。   受了这样的惊吓后,他的父亲再也没有打算深入内陆地区,他将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培养下一代和在澳门的传教事业上。   查理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澳门懂中文的传教士有很多,他们已经准备了这么久,因此当听到英国远征军到来的消息时,便踊跃参与进来。   额尔金是一名虔诚的主徒,因此很乐意用他手中的火炮和枪支宣扬主的仁爱之心。   查理收到义律的命令后,兴冲冲的赶往周围最近的一个村庄——三元里。   “查理神父,你觉得中国会将粮食卖给我们么?”   查理坐在马车上坚定的点点头。   “我觉得不会,我感觉他们十分仇恨我们。而且中国都狡猾、邪恶。”   “仇恨是撒旦的诱惑,我有主的仁爱可以打动他们,请坚定自己的信仰士兵,不要抱有仇恨的态度。”   “要是有机会,我一定要杀光他们,为兄弟们报仇。”   查理无语的摇摇头,有时候他觉得他和这些士兵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他宣扬仁爱,他们散播仇恨。   很快,他们来到了一个小村庄。   士兵们被广州城中的游记战和恐怖主义弄得精神紧张,刚一看到中国人,就全神戒备,同时神经过敏般的盯着每一个打开的窗口和路边停放的马车。   甚至一个大爷赶着一头牛路过,都差点让他们掏出手榴弹。   好在查理神父以他对仁爱的普世信仰确保了士兵没有擦枪走火。   查理想找当地的村长来商谈收购粮食一事,但是想来新去,发觉父亲并没有交给他中国村长的领导应该如何称呼,但他并不想在士兵面前显出自己的无知,于是只好先后找了几个村民,直接向他们收购粮食。   可是,不知是自己的汉语学习出了问题,还是这里的村民害怕自己的金发碧眼,先后找了七八个村民,居然对自己的要求不理不睬。   士兵们开始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查理,怀疑他的汉语水平。   查理头上开始冒汗。   这时,一个小朋友走到他们面前,拉着查理的袖子问道:“蜀黍,你是要收购粮食么?”   查理如蒙大赦,十分高兴的连连点头。   “我家有粮食,你们要么?”   “要要要,小朋友,你们有多少啊。”   “有很多,我也不知道有多少。还有茶叶呢。”   “啊,还有茶叶啊,太好了。走走走,我们去看看。”   于是小孩在前面带路,查理和士兵们紧随其后。   “小朋友,你的父母家人呢?”   “哦,他们都外出了,听说洋人打到了广州,他们去支援广州了。”   查理一听,顿时又冒出一身冷汗。原来这里的村民已经知道了洋人进攻广州的事情,义律爵士还一再保证中国人都信息闭塞,不关心国家大事呢。   小朋友一路带着洋人走街串巷,周围的相亲们也慢慢聚了过来。   人越聚越多,已经有上百人了。   士兵开始担心他们会不会遭到攻击,握紧了手中的步枪。而查理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于是一边和村民打招呼,一边大声说道:“主爱世人,信主得永生。”还不时在胸前画着十字。   “到了,这就是我家了。”眼前是一处大宅,出于村子正中间。“你们随我把粮食搬出来吧。”   查理正要率兵走进去,却被身边的士兵拦住。   “查理神父,小心啊,中国人就善于把人引诱到房子里面,然后,你懂得。”   查理在军中也多次听闻过这样的事,前天还有一队士兵刚进入广州城,就开到一个身穿旗袍的美女靠在二楼窗上,对着士兵挥舞手帕。   结果急不可耐的士兵一股脑就冲了进去。   他们的士官长拦都拦不住。   至今,那些士兵的尸体也没有找到。   还有一次,一个老奶奶“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士兵身上,然后就倒地不起了。   士兵无可奈何的背起了老奶奶,同其他几名士兵顺着老奶奶的指示,想把她送回家中,结果,他们的尸体也没有找到。   现在,英军绝不会再进入中国人的房屋。要进去前,他们会习惯性的先扔一颗手榴弹进去。   查理点点头,问小孩道:“小朋友啊,你有多少粮食啊,能不能让你家人办出来啊。”   小孩摇摇头,道:“刚才不是说了么,他们去广州了。你不要的话,我可要走了啊。”   “要要要。可是。”   “你是不是怕进我家啊。”   被小孩一语戳破心事的查理很是尴尬,抬起头,对周围的农户喊道:“农民们,请你们帮我搬粮食,我给钱。”说着还摇摇手中的钱袋子。   “多钱?”一个年轻小伙走上前问道。   “一上午5钱银子。”查理想这个已经比在澳门雇工贵多了。   年轻人摇摇头,走回到人群里。   “好好,6钱,6钱怎么样?”   人们还是没有反应。   “8钱,8钱可以了吧。”   人群面无表情的盯着这个说着别叫中国话的外国人,完全无动于衷。   查理摇摇牙,道:“10钱,10钱可以了吧!如果再不行,我们就自己搬了啊。”   终于,5,6个年轻人走上前来。   查理转身问小朋友道:“这些人够搬了吧?”   小朋友点点头和村民一起进到屋里了。   过了一会,年轻人便一人一袋,扛着大米走了出来。   不放心的士兵上去一一查验过。   搬工们来来回回几十次,才终于把所有的大米都搬到了马车上。   三辆马车被塞的满满当当。   查理数了数,准备按照之前在澳门购买大米的价格付钱,小女孩却不愿意接。   “蜀黍,太少了啊。”小姑娘眨巴着大大的眼睛说道。   “五文,不少了啊,你们这里不都是这个价钱么?”   小女孩摇摇头。   那你要多少?   小女孩伸出两只手,竖起十个指头。   “十文?那可比其他地方贵了一倍呢!”查理惊讶的说道。   小女孩继续摇摇头,道:“十两一袋,恕不还价,谢谢。”   “什么!”查理几乎尖叫了起来,“小姑娘,你不懂价,不要乱说啊。”   “谁说小姑娘不懂价,我们村就是这个价!我们因为粮食歉收,今年粮食非常贵的,你们是洋人,远道而来,这个价已经算便宜的了。”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一个老者,大声说道。   查理看到周围的人也都在不住的点头。   “再说,蜀黍,爹地妈咪知道我把粮食偷偷卖给你们的话,会活活打死我的,我这可是再用生命在和你们做生意啊。”小姑娘嗲声嗲气的说道。   查理心想今天算是遇到奸商了,这价格比征程价格多出了20倍啊!   他意识到这小朋友一定是在敲诈自己。   他咽不下这口气。   一气之下,道:“太贵了,让你父母打死你,总比我回去收到军法处置好。我不要了。麻烦你们给搬回去吧。”   “什么玩意啊!你这是在打趣老子是吧。”刚刚从查理手中领了工钱的年轻人跳起脚骂道。   还没等查理开口,小姑娘却大哭起来。   “叔叔婶婶,这外国人欺负我,拿了我的粮食不给我钱啊。你们要给我主持公道啊。”小女孩越哭越大声,声嘶力竭,歇斯底里起来。   周围的人立即跟风骂道:“混蛋洋人,欺负小姑娘。”   “买粮食不给钱。”   “无赖。”   “流氓。”   “仗势欺人。”   周围上百号村民早就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一个个像看到杀父仇人一样义愤填膺,怒不可遏。   什么?我无赖,我流氓,我仗势欺人?天啊,这些中国人简直是趁火打劫,强买强卖啊。   查理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身旁的士兵被愤怒的群众吓得不知所措,不知道查理说错了什么,刚才还一切顺利,怎么突然就像火山爆发了一般。   “看,这些人还拿着枪,他们一定就是来抢粮食的,别让他们跑了。”   说着,就想事先准备好的一般,村民们立刻从背后掏出了菜刀,举起了锄头。   天啊,莫非我今天就要去侍奉主了么?   不,我还没有开始传教,我不能死。   “好好好,10两就10两!”于是查理将身上全部的银两和银票都交了出去,凑够了1000两白银。   小姑娘结果银两,十分淡定的将银票和银子收到一个盒子里。   这些白银和银票都是之前掠夺而来的。义律久居中国,自然之道官府储备白银和银票的地方,因此一找一个准。   这些银两本来可以收购30辆大车粮食的,可是现在,自己只收购了三车,这回去如何给义律爵士交代啊。   查理边想边担心,边害怕。   希望义律爵士会听我解释,如果我不交出钱,可能自己和这二十名士兵就都要去见仁慈的上帝了,中国人太可恶了!查理心想。   查理刚刚走出村外,从大宅中走出一个年轻人,正是汤川学的贴身保镖刘丽川。   小女孩乖巧的将装满白银和银票的箱子交给刘丽川。   刘丽川打开盒子,点点分量,叔叔银票,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抬起头,对着村民们大喊一声:“乡亲们,来,排队分钱了!”      第六十一章 答案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义律看着收回的粮食后,愤怒的咆哮起来。   查理的遭遇并不是特例。   收粮队刚刚离开就被汤川学派人盯上,然后将其他人分散到周围的村中中去。   “既然知道他们身上有钱,我们打劫过来就是。何必要这样?”朱洪英问道。   “打劫难免有死伤,有牺牲,这样做做买卖,你情我愿,岂不是更好。”   “好一个你情我愿,汤公子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兰如雪在一旁笑道。   汤川学严肃起来,说道:“如果打劫,就算我们抢到了他们的银两,他们得不到补给,兰姑娘,破釜沉舟的道理,你一定懂。”   “汤公子的意思是?”   “他们没有补给,不敢随意离开广州,那唯一的办法就是进城,这次进城,为了保护自己,他们肯定会采取十分极端的措施,说不定会见人就杀,来搜集他们需要的补给和军资。”   兰如雪点点头,钦佩的看着汤川学道:“汤公子不仅用兵不拘一格,还对敌人的心理把握的如此深刻,实在厉害。让人感觉你简直领先他人一个时代。”   “领先一个时代?领先一个时代!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汤川学突然激动不已的说道。   “汤公子,我说错什么话了么?”   “不不,你不仅没有说错话,你还说了一句非常非常正确的话,一语点醒了我。”说完,汤川学别抛下别人,一个人快步走向书房。   “可怕的对手,可敬的队友”是兰如雪对汤川学的评价。   这天夜里,兰如雪和弟弟在房中谈话。   “确定么?”   “嗯,已经可以确定了,我也问了不少绿营兵。广西那边也回了信,应该无误。陈开是广东天地会的骨干,屠夫朱洪英是柳州一带的天地会首领,而苏三娘从广西来,还带着火枪营,虽然没有人亲眼见过,但是应该就是最近风头正猛的广西天地会首领苏三娘。”   “唉,没想到啊”兰如雪愁眉不展。   “姐姐不必担心,他是不是天地会又有什么关系,圣祖康熙年间,骁骑营正黄旗都统,钦差大臣,一等鹿鼎公韦小宝韦爵爷也是天地会人士,而且还是首贼陈近南之徒,还不是帮着康熙爷平三藩,收台湾,打败了老毛子,立下了不是功勋。只要有忠君之心,愿意为朝廷效力,过去的身份并不重要。”兰如松反而十分释然。   “嗯”,兰如雪点点头,道:“只怕他没有效力之心,你也看到他身上的伤口了。”   “哼,这一点姐姐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找余葆纯了,找到后,我就宰了那狗官,替汤公子出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汤川学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难道非要去广西当反贼么。”   “嗯,希望吧。林大人什么时候到?”   “算算路程,应该快了。”   “林大人到后,你记得帮汤川学保举官职,好让他断了回广西的念头。”   “给个什么官啊?”   “呵呵,总之不能比你低就好。”   “姐姐好偏心,我在城北差点丢了性命,也才袭了父亲的官职,他比我还高?”   “人家出力本来也比你多,又全盘谋划,没有他,咱们回广州不是送死么?”   “嘿嘿,依我看啊,姐姐不必封官许愿来留住汤川学,我觉得他也不是看重官位的人。”   “你的意思是?”   “不如姐姐使使力,让他入赘好了,还能跟着姐姐入镶蓝旗,姐姐找到了如意郎君,朝廷得了得力干将,这简直是一箭双雕,不,是一箭灭雕九族的大好事啊。”   “滚,少拿这些有的没的打趣姐姐。快去休息吧。明天还有正事要办呢。”兰如雪红着脸把兰如松赶出了房间。   义律的愤怒迅速传染给了额尔金,额尔金又将愤怒播撒到全军。   “广州进不去,难道这些村民也可以欺负咱们了么?我要好好教育教育这些刁民。”   “没错,将军,我也觉得我们应该将目光从城市转移到农村上。广州城内的辎重粮草大部分已经被我们一扫而空,而城中居民居,尤其是游击队,居然还有粮吃,那显然是从城外运入或者购买的。只要我们断绝了他们的补给线,那他们迟早就会不战自溃。”义律说道。   额尔金用力一拍自己额头,道:“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呢。”   “我也是从收粮一事上想到的。现在城中的抵抗力量起码有两千人,光养活这两千人,就要消耗不少粮食。”   “没错,没有粮食,他们就会屈服,普通居民没有粮食,也就不会在继续掩护他们了。”   “没错。”   “好,从明天开始,我们开始清剿周边的村庄,顺便把他们剩余的粮食全部搜集上来。花钱买他们的,他们坐地起价,这次,老子一分钱也不付了!”   这天夜里,额尔金召集了自己的亲兵,又精挑细选了上百名士兵,组成了一支上千人的突击队,准备袭击三元里。   三元里的查理被骗的最惨,因此判断这里的村民最狡猾奸诈,第一个目标就选这里了。   在英军决定绕开城市,进攻农村市,汤川学也召集了所有小伙伴,开始商讨一个重要的问题。   “英国人迟迟不愿意撤走,但也没有离开广州,可见,他们占领广州,消灭我们的决心还没有改变。我的猜想是,下一步,他们会考虑进攻周围的农村地区。”   “农村?为什么要进攻农村。”   汤川学笑笑,道:“因为城里的粮食就快没了,到时候,城里的居民要去农村买粮食,我们也要有粮食才能继续,粮食是洋人的命脉,也是我们的命脉,之前,我也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但是现在,我觉得洋人如果没有蠢透,那么他们应该也想到了。”   “如果他们进攻周边村庄,那么我们的损失恐怕会非常严重,如果我们不救,那么因为我的计划,那里的村民将会遭殃。”   “事关大家生死和今后的战略选择,我拿不定主意,想听听大家的意见。”汤川学身负重伤,这几日又操劳广州战事,现在又面对这种难以抉择之事,显得十分疲惫。   “救,绿营本来就是保境安民的”兰如松第一个说。   “三元里有很多都是我的亲戚,虽然是远亲,但血浓于水。救!”陈开说道。   “都是广州人,当然要救。汤大哥你说怎么打,我们就怎么打。”刘丽川道。   朱洪英说道:“要救,不救中国人,咱们在这干嘛,不如回家继续烧瓷器。”苏三娘也点点头。   “那好,这次我们将和他们第一次正面交手。我先说说他们的战术。”   “汤公子懂得洋人的战术。”兰如松惊讶的问道。   “我们的火枪营就是汤兄弟训练和指导的,学的就是洋人的打法。”   “哦。”   “洋人的战术我总结下就是远程排队枪毙,近战套环刺刀,如此而已。”汤川学接着说道。   “所谓排队枪毙,是因为一方面因为火枪虽然厉害,但是有两个明显的缺陷,一是准度不够,二是发射时间长。为了弥补第一个缺陷,他们会站成一排,成密集队形攻击,这样,即使打不准,也可以形成成片的杀伤。为了弥补第二个缺陷,他们会站成两到三排,这样前排射击完毕,开始填充时,后排开火,可以一直形成不间断的火力面。在这种战术面前,我们的步兵很难占到便宜。而现在,我们手中又没有可以快速近身的骑兵。”、“就算我们以巨大的牺牲,近身后,他们就会用步枪上的套环刺刀和我们展开近战。刺刀的动作简单实用,而且距离远,杀伤性大,加上我们的部队长期不打战,而他们都是职业军人,所以在残酷的白刃战时,往往很容易溃不成兵。射击和刺刀都是可以经过重复训练就能掌握的技巧,因此对于兵源的要求不高,这也是为什么,人口远远少于我们的英国,敢于和我们开战的原因之一。”   “那汤公子,我们应该如何呢?”   “我想了很久,以现在的传统打法,我们没有取胜的希望。尤其是大规模战斗,我们只能利用地形优势,比如广州,来进行巷战或者城北。打得过就占便宜,打不过就跑。但是这次不一样,他们如果进攻周围村庄,我们总不能打不过就跑。”   “是啊,我们跑了,村民就要遭殃了。汤兄弟,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散兵线战术,”汤川学在思考如何战胜英军时,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兰如雪无意中夸赞汤川学“领先一个时代”,才终于让汤川学有了思路。   现在排队枪毙,密集队形的打法在西方国家盛极一时,但是之后却没有再见过,一战时期,密集队形、排队枪毙的打法就被彻底抛弃了。   时代和历史经验给了汤川学一个思路。   散兵线,战壕,阵地战就是汤川学给出的答案。      第六十二章 激战      几日来,包括三元里在内的广州周边农村突然都在挖坑。   汤川学管这叫“战壕”。   天地会也好,兰如松也罢,他们动员了所有能够动员的力量,宣传洋人迫在眉睫的危险和残忍,动员所有农户在进村的必经之路上挖掘壕沟。   而在壕沟之前则是各种虽然原始但十分有效的陷阱。   兰如松此时手下已经有了近3000人的队伍,苏三娘也集结了超过1000人。   听到洋人可能进攻周边各个村庄,加上前段时间的胜利大大鼓舞了周围百姓的士气,因此很多原本持明哲保身,观望态度的地方团练也踊跃参与进来。   农村地区,同姓聚居,血浓于水,早前广州官府逃窜,士兵溃散,满城居民外出避难的景象吓坏了这些质朴的农村人,而现在,火烧大船,炮轰军营的胜利一扫往日阴霾。   “洋人现在连广州城都不敢进,怕他们做什么。”   汤川学将广州所有的防备力量都抽了出来,如果英军入城,依然会很容易的占领广州,而留在广州城中的平民百信也失去了全部的屏障。   好在英军没有。   六日,汤川学派出紧盯英军营地的探子回报,英军已经整装出发。   自己和英军的兵力有很大差距,如果分散开来,根本不堪一击,因此只能将全部兵力集中在一个地方。   这就需要非常细致的侦查,料敌于先。   汤川学在各个路段上都设置了岗哨,看到英军便放烟火,烟火的位置标示英军前进的方向,释放烟火的多少自然代表敌人的数量。   一个个烟火构成了广州城周边的烽火台。   这天中午,一个个“烽火”沿途点亮,2000多名英军正在朝三元里进发。   汤川学迅速集中了手下所有的武装力量,抢先进入三元里。   所有的绿营士兵都进入了散兵线,之前他们也参与了“战壕”的修建,兰如松按照汤川学的指示,边施工边训练。   如今,这些绿营兵已经熟练掌握了散兵线战术。   壕沟接近一人高,不规则地分散在进村的必经之轮上,为了保持纵深,一道壕沟有三到四层组成,凡是使用火枪的,两人一组,两支枪,一人射击,一人装填。这样的壕沟在三元里入村的道路上一共有三道,每道间隔上百米。   “如果他们逼近第一道,所有人员有组织后撤,立即组成第二道防御阵线。”汤川学在训练时说道。   “可是,汤公子,如果三道防线都被突破了呢?”   “壕沟的作用是避免和英军直接冲突,利用地形消耗他们。到最后,要打败他们,还要依靠白刃战。”   中午时分,天色开始变得阴沉起来,远处乌黑的云层十分厚重,仿佛是大战前的帷幕。   兰如松带领所有绿营守候在第一道战壕中,不知是天气的原因,还是大战即将开始,所有人都感到压抑。   最后一个烟火划破长空,那是距离三元里最近的一个“烽火”,也是最后一道烽火。   英军已经出现在视野里。   三列长长的队伍慢慢接近,仿佛一条扭动的长蛇。   在距离三元里村口的时候,长蛇改变阵型,由纵变横。   “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朱洪英问道。   “烽火。”烽火预警了英军的动向,也使英军意识到了自己的进攻可能遭到阻击。   很快,英军开始伴随着鼓手的鼓点,迈着稳健的步伐一步步逼近。   “稳住,等他们接近,不要暴露咱们的火力点。”   1000米,英军的阵线清晰可见,统一的制服和密集的队形仿佛一股慢慢逼近的乌云。   500米,英军方阵已经一览无余,上千人的方阵在田野间徐徐展开,仿佛一座缓缓压过来的大山。   只有300米了,双方已经能够清晰的看到彼此,能听到英军密集的鼓声。   “放!”汤川学大喊道。   绿营军、地方团练开枪的开枪,射箭的射箭。   远远看去,不少英军应声倒地。   同时,第一排英军也开始反击。   借助壕沟的掩护,汤川学这边在第一轮射击后,几乎没有伤亡。   但英军即使明知自己缺少地形的掩护,赤裸裸的暴露在汤川学的散兵线之下,也毫无畏惧。   鼓点不乱,步伐稳健,一步步的逼近。   汤川学在他们脸上几乎看不到恐慌,也看不到紧张。   这就是英军的训练水平和铁一般的纪律性吧。   即使站在身边的同伴中枪倒地,旁边的士兵也依然能够有条不紊的装填、瞄准、射击,仿佛机器一般。   虽然他们现在有优势,但看到身后黑压压的英军,汤川学心中的大石更沉重了。   经过重新训练和组织的绿营尝到了便宜,也在奋勇射击。   距离越来越近,随着一轮齐射,躲避慢了片刻的绿营像割韭菜一样的齐刷刷的倒毙在壕沟中。   但看到前线指挥官们依然在从容指挥,看到战友依然在拼死作战,这次的绿营没有溃散。   100米,汤川学已经能够清晰地看到英军得面容。   最前排的英军开始匍匐射击。   绿营士兵几乎不敢露头。   到底还是训练不足啊。英军的装填速度和射击精度都远远高过绿营。现在只能依靠后排弓箭的掩护,绿营才能冒险进行设计。   “后撤,去第二道防线。”   顺着早已玩好的壕沟,上千名绿营兵有序的撤退到第二道壕沟中。   在他们进入第二道壕沟的同时,英军士兵也已经跃过了第一道壕沟。   汤川学几乎是绝望的发现,经过第一道壕沟后,对面的阵型依然紧密,步伐依旧沉稳,丝毫没有慌乱之状。   仿佛一座大山,你奋力击打,最后却发现只是磕掉了几块小石子。   仿佛一座山岳,缓缓压来。   “射击!”   汤川学喊道。   我们还没有输,还有机会。   第二道壕沟前,绿营的死伤越来越多。英军已经掌握了他们的战法,并且迅速做出了调整。在原先三排士兵的基础上,现在多了一排匍匐的士兵,专门在绿营探出头射击时反击。   子弹贯穿一个个绿营兵的头颅,脑浆迸裂。   弓箭手们在第一轮密集射击后,臂力已经大不如前,准度和频率也差了很多,由于平时疏于联系,有的绿营弓箭手已经虎口崩裂,流血不止。但如今的绿营,却没有人溃退。   如果不是为了保持密集队形,英军几乎能够从容闪避。   第二道壕沟几乎没有起到汤川学设想的阻滞作用。   “撤退,到第三道壕沟去。如松,发信号。通知三姐。”   如松对着天空射出一道蓝色的烟火。   “全看这一波了。”   在第三道壕沟前,道路在这里向北拐去,而且开始变窄。路东边是一片茂密的树林,东边是条小河。   三娘率领着社团的全部精英就埋伏在这片树林中。   当第一道壕沟被突破时,他们就已经握紧武器,爬在草丛中。   当看到第二道壕沟被迅速突破,而英军在迅速逼近时,他们全部蹲了下去,随时准备冲锋。   第三道壕沟比前两道壕沟要浅的多,壕沟中堆放的也不是弓箭和洋枪,而是大刀和长矛。   近代战争依然是对阵双方意志的比拼,西方排队枪毙的打法也是如此。如果击溃对方的意志,使他们陷入混乱,进而崩溃。那么,不管他们的科技怎么发达,武器如何精良都无济于事。   让地方崩溃的最好方法就是惊喜。   由于道路变窄,英军行进的速度更慢,开始顺着道路拐弯。   在这个弯道上,英军朝向树林的侧翼开始变得稀疏。当部队刚转过一半时,红色的烟花在天空绽放。   “弟兄们,冲啊!”   “大伙,杀啊!”   壕沟中的绿营和埋伏在树林中的绿营兵一起冲了出来。   侧翼遭到冲击是西洋战法的大忌。   额尔金看到从树林中冲出的敌人,一时间也是一愣。   但是身经百战的他并没有陷入慌乱,反而被激发出了压抑许久的血勇。   这正是他渴望的战斗,是他追寻的战争之道。   “shit!士兵们,上刺刀,和这群狡诈的中国佬拼了!”   长枪加上套环刺刀,迅速就变成了长矛。   汤川学渴望的崩溃并没有发生。   绿营和团练仿佛滔天的海浪,而英军则化身礁石。   上千人冲撞在了一起,几乎同时发成震天的喊杀声和惨叫声。   自从英军入侵以来,他们第一次在正面战场了遇到了有规模的抵抗。   绿营兵不愿意再做逃兵,团练也拿出了久违侠义精神。   子弹横飞,刺刀乱舞。即使苏三娘等武艺高强之人,在上千人的军阵中也完全没有施展的空间。   苏三娘射出几柄飞刀后,就被英军团团围住,瞬间陷入了苦战。   朱洪英左冲右突,但打倒一个人,很快又被更多的人围在中央。   兰如松的枪法几乎难以施展,因为周围塞满了人。   人这战争中变成了野兽,使出了几乎所有能去人性命的方式。   汤川学看到有的绿营士兵被刺刀刺得肠穿肚烂,依然举起大刀向洋人砍去,和洋人同归于尽。   一个洋人其在一个绿营身上,活活把对方掐死,还没缓过气,就被身后的绿营用长矛刺死。   严格的训练在这时发挥了作用。   即使队形已经被冲乱,但英军和快就能三五人组成一队,背靠背或者站成一排,共同进退,互相掩护。   反而是自己这边,只能依靠勇气和生命拼死力战。   绿营的人数越来越少。   人群中已经出现了恐慌。   还是不行么?汤川学想到。   我们还是败了么?   海浪击打的礁石上,礁石依旧岿然不动。      第六十三章 民心      英军攻打厦门时,厦门居民默默的看着厦门水师全军覆灭。   英军攻打定海时,定海全城居民逃往农村,英军走后,力战而死的总兵张朝发的尸体居然无人收殓而暴尸荒野。   英军攻打广州时,广州百姓站在广州城外的山坡上,为洋人的炮火叫好。   一个王朝,离心离德至此,没有灭亡,简直是个奇迹。   但是,当军队终于开始保护的人民时,当绿营终于不再压榨百姓,反而是作为保护者,用自己的血肉捍卫广州城的尊严和人民的生命时,当三元里外,震天的喊杀声和惨叫声响彻云霄,而无一人溃退,无一人怯懦时,人民也发出了自己的回应。而这回应,必将震天动地,名留青史。   当广州被余葆纯等人放弃的时候,广州村民习以为常。他们早就看透了这些官员的真实面目。   于是,当洋人进入广州时,没人敢发声,没人敢抵抗。即使洋人当着自己的面搬走成堆的财物,侮辱自己的妻子,为了活命,只能苟且。   但令人惊讶的事却在之后接二连三的发生。   最早是有人在衙门口和总督府杀了好些个洋人,之后,洋人被杀的事层出不穷,居然杀洋人的是那些还没有离开广州的绿营兵。   绿营也会保护百姓了么?   最让人震惊的是半月前的一个夜晚,洋人的军营被大炮轰了个底朝天,连他们可怕的冒着黑烟的大船也被炸成两半。   之后,洋人再也不敢在广州耀武扬威。   又过了段时间,洋人来收粮食,却被早就来到村里的团练耍的乱转,舍了好大一笔银子。   最让人意外的是,这些人并没有把银子自己带走,反而是分给了参与的村民,最后还自己出银子,买走了好多粮食。   这真的是团练和绿营?   几天前,绿营开始在各个村庄挖掘壕沟,村民十分不解,有人甚至十分担心自己被抓了壮丁而不敢出门。   虽然他们也听说洋人也打来的消息,但是没人相信。   而现在,村口外,绿营兵正在拼命和洋人作战。   村民在村里就能看到外面作战的惨状。   “狗儿,拿我的拐杖来!”   “爹,现在跑已经来不及了,咱们还是藏起来吧。”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   “跑你娘!洋人杀到家门口,人家拼死保护咱们,你给我说跑!”   “爹,你就别去了,让孩儿去吧!”   “兔娃,拿爹的大刀来,大刀要向鬼子头上砍去!”   “喜乐,我要去帮官兵了,他们顶不住了。我要是死了,以后就辛苦你一个人抚养咱们的孩子了。”一个男人拿着锄头,抚摸着流泪女人的脸庞说道。   女人捂着自己的隆起的肚子,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划过脸庞,却并没有阻拦他的男人。   “村长,你这么大了,就别去添乱了,有我们呢。”   “小兔崽子,老子打土匪的时候,你还在你娘怀里吃奶呢,说我添乱。我呸!”   一口浓浓的唾沫喷了年轻人一脸。   “我活了60多岁了,也算了是活够了,如今洋人敢来咱们三元里捣乱,我是一村之长,怎能贪生怕死!”   “可是……”   “别可是可是的了,你是咱们村里跑的最快的,你快去隔壁村叫人来。都是邻里亲戚,他们一定会来。你要是跑慢了,等我打跑了洋人,看我不让你爹打断你小子的狗腿!”   年轻人却突然哭了起来。   “村长,你都死了,怎么打断我的腿啊。”话一出口,却哭的更厉害了。   “滚!快去,老子打土匪都没死,打几个洋人还会死?快去,快滚!快!”   年轻人擦了眼泪,扭头朝村后跑去,那里有条小路通其他村。   在英军来到第三道壕沟时,三元里的村民不约而同的出现在了村口。   “村长,你都这么大了,拿着大刀去干什么去啊。”   “你去干什么,老子就去干什么!”   “你是嫌命长了么?”   “哼,我孙子才问了媳妇,还没抱曾孙子,怎会嫌命长,但洋人要是进了村,咱们谁也落不着好!”   “没错,广州就是例子。”   “走!如今连狗日的官兵都知道打洋人了,咱们三元里可别丢了祖宗的人。”   在汤川学的部队渐渐露出疲态,体力不支,意志动摇的时候,甚至汤川学本人也在考虑如何撤退时,一直守护在身边的刘丽川却兴奋的指着身后,大叫起来:“大哥,快看啊,快看,村民来帮咱们了!”   汤川学回过头,看着从三元里冲出来的村民,他们有的拿着锄头,有的拿着铁锨,有的妇女甚至拿着做饭用的菜刀。   男女老少,人人上阵。   激战正酣的绿营兵也看到了前来支援他们的村民。   以往,这些村民要么怕他们,要么恨他们,如今,却愿意舍命助战,本来动摇的战意再次被鼓舞起来。   “杀啊!”兰如松在战场中间咆哮道!   整个绿营和三元里的村民都沸腾了起来!   仿佛两股激烈合在一处,再次冲向顽固的礁石。   只是,这次冲击而来的不再是海浪,而是熔岩。   本来以为胜利在望的英军突然被敌人的气势震慑,居然开始慌张起来。   即使是额尔金,看到突然出现的上千敌人,也陷入了困惑。   这里的中国人和厦门定海的中国人怎么完全不一样呢?   “稳住,稳住,他们只是普通百姓。为了女王,冲啊!”额尔金亲自冲到最前线,鼓舞自己的士兵。   “将军,快看!”   额尔金正准备一鼓作气,再次发出冲锋,击溃对方时,在他们身后却扬起了厚厚的尘土。   “天啊!”额尔金震惊了。   “将军,好像是敌人的援兵来了。人数不少,看上去有上万人。”   “怎么可能,不可能啊。”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额尔金几乎是愣住了。在他身边的义律爵士也催促起来,问道:“将军,将军,我们怎么办?”   额尔金看着远处的烟尘,仿佛滔天巨浪一般。   “撤退,撤退,”额尔金咽了口唾沫,突然大声喊道:“撤退,全军撤退!”   义律接着喊道:“快,向树林方向撤退。”越过树林,有片高地,如果跑的话,只会被屠杀,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到达高地,利用地形防御等待广州的大部队支援。   可是看敌军的这个数量,即使援军来了,也未必能够解围。   “汤大哥,洋人撤了,洋人在撤退。你看那边,又来了好多人。”   洋人狼狈的逃向树林外的高地,从洋人身后追来的人群也终于和汤川学、三元里的部队汇合到一处。   原来他们也同三元里一样,是附近的村民,也都拿着各种奇形怪状的武器,有的甚至打着赤脚。   一个个面红耳赤,露着精瘦的上身,辫子盘在头上。   汇合到一处后,兰如松继续命令绿营兵和村民一起追击洋人。   他第一次指挥如此大规模的部队,激动不已。   洋人很快全部用上了高地,然后利用手中的火枪,居高临下进行防御。   绿营士兵和村民此时战意正酣,士气高昂,居然不顾一切的冲上了高地。   洋人此时陷入绝境,同时正如困兽一般,也爆发出了更强的战斗力。一旦高地失陷,他们将全军覆灭。   额尔金挥舞着他昂贵的指挥刀,砍翻了一个个冲上来的绿营,义律也拿着手枪,不断射击。   一浪又一浪的冲击,冲上前去,又被击溃。   “如松,立即守兵。”   “可是,我们就要攻下高地了。我要杀光这群洋人。”   “胡说!你这样攻下高地,绿营也剩不下多少了,村民也死的七七八八,你拿留着广州城郊剩下的上万英军怎么办?!”   一语点醒了几乎陷入狂热的兰如松。   仰攻,又要面对敌人的火枪,即使在高昂的士气也无法持续。   兰如松立即下令,所有人停止进攻。然后他将所有村民和绿营分散开,将高地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汤公子,然后怎么办?”   “老办法,挖坑!”   “挖坑?”   “没错,他们要突围,咱们挖坑,防止他们突围。他们要等援兵,咱们挖坑,等他们援兵来,围点打援。”   “围点打援!对,好计策。”   村民来支援三元里的时候,本身就带着锄头铁锨,这时见到命令,又都是农民,对于挖坑这种事情,简直驾轻就熟,十分熟练。   不一时,高地下,外围上百米的平原上就部门了大大小小无计其数的战壕。   额尔金站在高地上,看到下面热火朝天的战斗场面,无动于衷。   反而是义律着急的问道:“将军,他们这样,我们援军来了,恐怕也难以解救。”   “不,你错了。我们进攻农村,由于情敌,没有携带重武器,现在我们被围,城郊守兵应该已经得到了我的命令,他们来时,会携带大量火炮,在大炮面前,这些战壕,就是坟墓。哈哈哈。狡诈的中国人,以为挖坑就能打赢战争么?”   “可是,将军,如果下雨了呢?”   “什么?”额尔金仿佛没有听清一般。   “将军你看。”   激战中的双方都没有意识到。在停战的间歇,才看到看战前的乌云已经飘到了头顶,仿佛浸满了水的海绵一样,轻轻一碰就能滴出水来。   额尔金顺着义律的指头向头顶看去。   刚抬头,一滴雨水恰好打在脸上。   “Mother**er!Areyoukidingme?”(他妈的,你在逗我吧?)   瓢泼大雨从天而降。      第六十四章 谈判      从广州城郊赶往三元里支援的英军真正陷入了战争的“泥潭”中,名副其实的泥潭。   此时还没有机动化部队的概念,广州城郊通往三元里的道路也没有铺满水泥和柏油。   当支援部队接到命令迅速出动时,应额尔金的要求,他们特地带上了几十门威力巨大的火炮。   现在,这些战争利器全部深深陷入泥沼之中,动弹不得。几十个人还有几十匹骡马都摊在上面,但依然无济于事。   不仅火炮不能使用,暴雨也浇头了所有的枪支和火药,现在,他们赖以成名,为之自豪的火枪也哑了火。   雨越下越大,最后,英军终于下定决心,放弃了全部的火炮,任由他们现在烂泥里,轻装前行。   支援部队指挥官担心的是额尔金和义律的安全。   如果他们战死了呢?   那他们的远征计划要怎么办?   如果清军反击呢?他们难不成要困死在中国?   该死,我真该听妈妈的话,不要趟这浑水。   好想回家。   在泥沼中挣扎前行的英军,不止他一个有这样的想法。   终于,花了原本五倍不止的时间,他们终于来到了三元里外的一块高地前。   这块高地现在很好找,因为周围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农民、绿营兵和地方团练。   这场大雨对他们的影响倒没有英军这么严重。反而是看到英军的火器全部哑了火,他们现在战意更盛。   但汤川学始终没有下令发起总攻。   “汤大哥,下令吧,咱们先杀了高地上的人,然后回头再灭了后面这些支援部队。”   来支援额尔金的部队在距离高地500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支援部队指挥官担心一旦他发起进攻,会逼着中国人冲上高地,杀掉额尔金。   “兰公子,能有今天的局面,你觉得是必然呢,还是偶然?”   兰如松不知汤川学为何突然间有此一问,还没来得及回答,汤川学又问道:“让普通百姓和士兵们出生入死,你觉得对么?”   对这个问题,兰如松不知该怎么回答。   其实汤川学自己也回答不了这些问题。   “我刚刚看到人群中有很多老人,甚至妇女,他们不应该参战的。还有更多的年轻人,他们是家里的顶梁柱,如果死了,他们的父母、老婆、孩子怎么办?”   取得这样的大胜,将横扫中国沿海的英军困死在高地上,难道不应该大喜特喜么?谁会像你这么忧伤?还婆婆妈妈想这么多?兰如松心中想到,嘴上却说:“汤大哥,你的意思我不太懂。”   “战争到底不是什么好事,还是谈判吧。”   仿佛听到了汤川学的话,高地上突然出现了一面白色的旗帜。   之后,一个身穿黑袍的传教士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大声喊道:“大英帝国远征军首领,额尔金勋爵要求和大清国前线指挥官谈判。”刚一说完,就把头缩了回去,显然还有做好现在就去服侍上帝的打算。   “谈判,他们凭什么谈判?”兰如松说道。   “他们当然有资格谈判,他们有援军,还有上万不对在城郊待命。他们还有印度、南非等殖民地,还有更多的舰队和士兵。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综合国力现在遥遥领先我们。”   “可是,明明是我们打胜了啊!”   “这样的胜利太脆弱,如松,见好就收吧,陪我去谈判。”汤川学已经决定了。   他一个人慢慢走上前去,用英文大声喊道:“我是汤川学,前来谈判。”   说完和兰如松慢慢走到半山坡上。   额尔金也带着义律下到半山坡,来到汤川学面前。   “汤兄弟,居然是你。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清朝军队的战斗力能这么强了。”   “义律爵士,感谢你兑现了诺言,没有损毁花旗。”   “你们认识?”额尔金惊讶的问道。   “将军,这位就是我和你提过的汤川学。”   “哦,他就是汤川学?”额尔金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汤川学,说道:“我听说你是个成功的商人?没想到你还懂军事。”   “谈不上懂,只是碰巧出现在这里。”   “好一个碰巧出现。上帝欲成全你,而上帝做事的方式,我们凡人却无法猜测。”   “我不信教的。”   “你们中国人果然都是无神论者。”   “不,我们也偶尔会去贿赂各路神仙。”   义律在一边笑了起来,额尔金却因为对中国宗教习俗不懂而摸不着头脑。   “咳咳,咱们还是来谈判吧。”义律正色说道。   “我要求你们撤走所有的士兵,将广州化为军事禁区,允许各国自由展开贸易。”额尔金高傲的说道。   “我拒绝。我也要求你们撤出广州,停止对我们国家的侵略。”   “我可以毁灭广州,你知道的。”   “你可以。但是如果你这样做了,我们今天都会死在这里。”   额尔金沉默不语。   “大英帝国不会接受任何失败。”额尔金说道。   “我也是。”汤川学道。   “我们拥有皇家海军和近十万雇佣军,如果有需要,他们随时可以出现在中国的海岸线上。我们的要求并不过分,我们只想要几处通商口岸和广州作为我们休整、集中的港口。”   “汤兄弟,开房通商口岸,引入先进技术和科技不正是你一直向往的么?”义律插道。   “没错,这正是我想要的,但不是在这种条件下达成。将军阁下,我们的士兵的确缺少训练,我们的武器和军事理念也远远落后于贵国,我们的人民也过分的爱好和平。但是,正如你看到的,一旦有必要,他们也会自发的武装起来,并且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你们的帝国的确很大,因此,我确信,你们不可能将全部的注意力一直长久的集中在我国。”   “正是你所说的这些人民,他们放火烧掉了十三行,他们掠夺了花旗。”义律严肃的说道。   “暴民不可成为公民,这个道理您一定明白。因此,我才要求你们尽快离开,好让我们能够恢复广州的秩序。让我们回到过去,怎么样。你们依然可以和我们做生意,我们也依然会开放广州。我会努力推动我们的开放工作。”   “那这是个僵局咯?如果我离开广州,就等于承认了失败,国会的那帮人会撕碎我。”   “将军大人,你也看到了,我的部队,现在都是普通百姓,他们愤怒、激动而缺乏组织。如果再拖延下去,不用等到你的国会,他们就会冲上来撕碎你们。”   额尔金咽了口唾沫,道:“如果我死在这里,广州将化为灰烬。”   “你不会一个人死在这里,我们所有人,包括义律爵士和你们的援军,我们都会死在这里。该死,请答应我的请求,离开广州吧。”   “你能保障我们的安全。”   “我保证你们的安全,我可以作为人质和你们一起回到广州城郊。”   “汤兄弟,你这是?”义律问道。   “我只是不想在看到死亡。无论我们谁去的这场胜利,都无济于事。你们没有可能长期占据广州,而我们也不可能彻底战胜你们。我们都明白这一点,那么就让这场战成到此为止吧。”   额尔金考虑了很久很久,道:“我将继续北上,直到逼迫你们的政府屈服,实现女王和议会的意志。”   “我知道,这我阻止不了,我能做的就是尽快恢复广州的秩序和和平。”   “汤先生,知道么,你是个可怕的对手。希望以后的战场上我再也不要遇到你”额尔金说道。   “而我希望,以后我们之间不要再有战争。”   额尔金注视着汤川学,从他眼中只看到真诚,叹了口气,点点头,坚定的说道:“好吧,在保证我们安全的条件下,我同意在返回城郊后,尽快撤出广州。”   汤川学如释重负,向前一步,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额尔金先是一愣,然后也伸出了自己的手。   就这样,双方达成了自从中英开战以来的第一个停战决定。   广州得以保全,而无意义的战争也将平息。   汤川学将协议的内容翻译给兰如松,虽然不太服气,但是兰如松知道现在的局势也只能如此了。   “民心好聚更好散,一点失败的火花,一些流言蜚语,他们就会作鸟兽散。你应该知道,乌合之众的力量虽然猛烈却难以持续。你不能把战争的胜利寄托在平民身上,这样既不可靠,也不道德。”   兰如松默默的点头。   下山后,兰如松向百姓解释说,英军已经同意撤出广州,回到港口后,他们就会永久的离开广州。这等于是投降。   英军向我们投降了,他们要滚蛋了。他们现在恳求我们放了他们,我也已近接受了他们的恳求。请乡亲们散去吧。   而额尔金向他的士兵解释道,大清已经求和,他们将安全的返回港口,然后继续北上,威逼天津,逼迫清朝皇帝答应议会的条件,完成他们的任务,然后他们就可以返回英国了。   双方语言不通。   而民粹主义的情绪也能得到保护。   山下的百姓掂起锄头,高兴的如英雄般凯旋而归。   英国士兵拿起武器,排着队伍,疲惫而急切的返回了港口。   因此,双方语言不通,也许是好事。      第六十五章 茶话      骄傲的额尔金勋爵在三元里之战结束后三天就离开了广州。   英国远征军的一部分驶向澳门,另一部分驾回印度进行休整。恐怖主义和三元里战斗使部队的装备、人员和士气都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以这样的状况继续北伐显然是不可能的。   另一方面,英军离开后,原来蜷缩在城中和逃难的居民陆续回到了广州,商铺重新开张,工人也忙碌了起来,被毁的宗祠和墓地得到了修复,遇难者的遗体得到了安葬。   这座伟大的城市正在恢复它往日的生机和活力。   额尔金离开广州一天后,林则徐终于赶回了广州,随同他一起来的还有近3000名京口八旗和从江浙征调来的5000名绿营。   广州眼下百废待兴,林则徐、兰如松等人孤木难支,因此在汤川学的授意下,苏三娘,朱洪英,陈开等人开着帮助官府恢复广州城及周边的秩序,重建被焚毁的街道和部分城区。   局势刚刚稳定,林则徐就以两广总督的身份向朝廷汇报了广州城的胜利并保荐了兰如松、汤川血等人。   朝廷在憋屈了许久后,对于迟到而珍贵的胜利,不吝赏赐,何况又是克服广州这样伟大的功绩。   一个月后,兰如松除了承袭父亲的爵位外,还被封为广州总兵,汤川学被封为副总兵,并赏赐给了广州护城使的称号。朱洪英等人也均有赏赐,只是领受的不甘不愿。   若不是在战争中培养起来的友情,他们绝不会接受清朝政府的任何恩惠。   广州刚刚恢复秩序,苏三娘等人就在提醒汤川学尽快返回广西了。   “当初只是答应救广州,现在咱们不仅救了广州,还要帮着广州的官兵维持秩序。兄弟们意见都很大,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事”朱洪英说道。   “昨天广西来了消息,因为广州战事,官军云集,很多原本盘踞在广东一带的匪徒流窜到了广西,原本依靠广州沿海,从事海盗营生的海贼也逆流而上,进入了广西地界。我想尽快回去”苏三娘说道,广西是她的根本,自然容不得半点马虎。   “这么严重?广西的兄弟控制不住局面么?”汤川学问道。   “那倒还不至于,只是好汉难敌四手,群盗蜂起,我天地会独木难支,又树大招风,加上这种时候,广西的官府从来只会趁火打劫或者挑拨离间,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安民护民。广西是咱们的基业,也是汤兄弟的心血,不容有失”苏三娘答道。   “陈大哥你的打算呢?”   “总舵主近日可能就会回到广州。我打算……”   “狗屁总舵主,和官府一个德行,洋人来了就知道跑,洋人跑了才赶回来。”陈开还没说完,朱洪英就骂了起来。   “不得无礼”苏三娘呵斥道。   “哼,我说的有错么?汤兄弟有难,置之不理,洋人打来了,抛下自己弟兄,拿着汤兄弟帮他赚来的银子跑到苏州去避暑,摊上这样的总舵主,咱们天地会也是到了八辈子大霉。”   朱洪英骂骂咧咧起来,话粗理不粗,即使是陈开、刘丽川这些广东嫡系也无言以对。   “好了,别说了。”汤川学出言安抚道。   “既然这样,那三姐,咱们休整两日,两日后就回广西吧。”   第二天,汤川学被林则徐请去喝茶。在座的还有兰如雪和兰如松。   再次赴任的林则徐终于真正变成了正眼看世界的人。   “汤总兵,辛苦你了。”   汤川学还非常不习惯这个称呼,先是一愣,然后赶忙鞠了一躬,笑着说道:“多谢林大人栽培提拔,哈哈。”   “谢什么,我觉得林大人太小气了,说是论功行赏,汤兄弟的功劳明明最大,可是封赏还不如我弟弟,林大人真是偏心呢。”兰如雪笑吟吟的说道。   “这可怪不得老夫,这次封赏已经是破格擢升,如松本来就有官职在身,而汤公子几年前还是白衣秀才,既非进士,又非武举,我全力保荐,也只得如此了。汤公子莫怪啊。”   “哪里哪里,林大人严重了。其实得中秀才,我已经很是满足,我本来就不是做官的料,这个官职已经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中了。”   “哪里的话,汤大哥这是你应得的,要不是朝廷不准,我真想把我的总兵换给你”兰如松说道。   “不用着急,不用着急。以汤公子之天纵英才,只要一心报国,将来还愁没有官作么?再来几场这样的胜仗,说不定就是将军、总督了。老夫说不定还要靠边站呢。”   “林大人言重了,我今日前来,其实也正有一事相求。”   “汤公子但说无妨。”   “大人也知道,我本是广西人士,只是机缘巧合来广州做点生意,本无意封官誉爵,可不是带兵打仗的料。经历了着许多事情,也是上天保佑,才能活到今天。但实在是身心俱疲,现在只想回到老家去,种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过过小日子。总兵什么,真的不是我想要的。”   “这个……”林则徐一生宦海沉浮,见过问他要官的,没见过向他辞官的,以为这是汤川学不满封赏,以退为进之策,一时之间,拿捏不定。   “汤大哥,你是认真的么?”   “汤公子,何出此言?”如松、如雪同时问道。   “这种事情,我怎么会随便拿来开玩笑。我是真的累了啊。”   “可是,汤公子,眼下我还不能放你走啊。”   “为何?”   “前日澳门探子来报,洋人经过一个月的休整,如今已经整装待发,据说目标直指江苏镇江。朝廷下旨,命两广派兵驰援江苏,一要保护朝廷粮道,而要阻止他们继续北上。”   汤川学点点头,默然不语。   林则徐看到汤川学一点也不惊讶,十分好奇。“莫非汤公子早就知道了?”   “并没有,只是洋人劳师远征,没有达到目的,怎么会轻易返国,驻扎在澳门,自然是有所翼图。”   “没错,江苏是我国钱粮赋税云集之地,镇江更是京杭大运河南北枢纽,一旦有失,京师粮草不济,赋税难收,社稷堪忧。而江苏绿营又无和洋人作战之经验,吾恐广州溃败之势再次重演。所以,老夫还不能放汤公子卸甲归田,希望汤公子念在朝廷社稷,镇江百姓的份上,切不可有急流勇退的念头。”   “可是……”   “汤公子,我记得林大人禁言的时候,你说过,匡扶社稷,造福百姓是你的志愿。你也说过希望借助洋人,开眼界,兴洋务。但是这一切都是要在平等的基础上才能实现。现在洋人又要打过来了,汤公子真要看着厦门、定海的惨剧重演么?”   “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自己恐怕难堪重任。”   “广州当时官府逃窜,士卒溃败,汤公子尚且能力挽狂澜。如今,林大人重掌两广,有京口八旗,整装绿营支援,又有汤兄弟的广西团练,何愁不胜?”兰如雪说道。   “汤公子莫非还有别的顾虑?”林则徐问道。   汤川学低着头,默默不语。   “汤公子,我知道之前禁烟一事,我多有偏颇,如今经历战事,我才真正知道我大清与西洋的差距。待战事一过,我一定上书圣上,废海禁,兴洋务,让全天下的人都能睁眼看世界。”   “汤公子,我在京师有些朋友,我也会动员他们和林大人一起上书,就算朝廷暂时不会废止海禁,起码会开放更多的港口,放松对贸易的限制。林大人又是两广总督,我弟弟和你又是广州总兵,到时候,我们就在两广地区画一个大大的圈,给朝廷演一出好戏!”   “画一个圈?”   “嗯。”兰如雪坚定的点点头。   汤川学想到了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正像歌中唱到的那样,他也是顶着全国的压力,在南海画了一个圈,给全中国还被思想束缚的人们证明了市场的潜力,自由的可贵,并把中国人的勤劳、可贵展示给了全世界的人。   中国这个体量的国家,一旦开始朝着正确的方向奔跑,所释放出的动能将震惊整个世界!   兰如雪无意言中,却恰好触碰到了汤川学心中的G点。   “好,我可以率兵前往镇江,只是我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前来救我的广西团练,”汤川学欲言又止,“兰小姐一定将余葆纯的所作所为禀告过林大人了。”   “汤公子放心,这个狗官日后一定会受到朝廷的严惩。”   “那些广西团练,都是我家乡的老乡,前来为我伸冤,离开家乡这么久,思乡心切,如果再去江浙作战,恐怕难有作为。我想请大人恩准他们早日回乡。”   林则徐考虑了下,点头道:“这个……”   “地方乡勇,远离家乡,我也觉得林大人应该早日放他们归乡。”兰如雪在旁说道。   “既然这样,那好吧。”   “谢大人。”没人会带着火枪从广西大老远到广州给自己伸冤,他们的目的一清二楚,若不是英国人的大炮,他们也会用手中的武器撬开广州地牢,用武力救出汤川学。这支部队的来历、目的双方都一清二楚,但是谁都不会点明,毕竟汤川学对朝廷还有用,而余葆纯的所作所为也使林则徐多有愧疚。   商议妥当后,汤川学就提前离开了。   汤川学刚走。   林则徐说道:“兰小姐,那支部队,如果真如你们所说,怎能轻易放走?”   “几百个反贼,不足为虑,眼下,我们急需的是汤川学这个人才。如果因为这几十人的部队而和汤川学翻脸,恐怕对江浙战事不利。”   “可是这支部队战力如此之强,放他们回广西,无异于放虎归山。”   “哼,林大人这可就错了。是老虎也要有虎王率领,没有虎王,他们就是一群没人照看的羊群。只要姐姐能控制住汤川学,日后他们若是乖乖听话,我们就睁一只闭一只眼,若是敢为非作歹,没有汤川学,那群广西乡民,能翻出林大人的手掌心么。”兰如松笑着说道。   “哈哈,原来你们姐弟俩早有算计。”   “谈不上算计,只是汤川学这样的人,若是不能为朝廷所用,就只能尽快剪除,免得日后成了祸端。”兰如雪温婉的脸上突然充满了杀意。      第六十六章 石壁      在澳门休整的英军刚刚准备起帆时,由兰如松任主将,汤川学任副将的广州护城军也正式开拔了。   前一天,苏三娘和朱洪英先行离开了广州。广西人走的时候,广州居民夹道欢送。   英雄的事迹挣得了英雄的待遇。   从广州赶往镇江,途径福建。为了能及早感到浙江及早布防,离开广州后,这支三千人的大部队马不停蹄,昼夜赶路。   按照朝廷的计划,他们要先到福建厦门和江宁(南京旧称)副都统海龄率领的部队会和。   海龄,满洲镶白旗人,山海关骁骑营校尉,后任直隶张家口协守备。嘉庆年间,因在镇压由李文成领导的“天理教”革命中屡立战功,步步高升,由游击、参将一直干到副将、总兵,后被参劾,任西安右翼副都统。   虎门销烟的前一年,他刚刚由西安调任江宁。   海龄最大的特点就是忠心,忠于大清皇帝和他的统治。   在八旗日益腐朽的清末,海龄是少有的能征善战的职业军人。   英国远征军刚刚进击厦门时,他就应援刷兵赶往厦门,可是谁也没料到号称金池千里,固若金汤的厦门石壁一天之内就被洋人洞穿,厦门水师尽灭。   最让人郁闷的是石壁防线崩溃,厦门失守,居然无人向朝廷,向各个方面军汇报,而是各顾各的望风逃窜。而海龄在早弹劾后,一直渴望能再立战功而东山再起,因此接到支援的命令后,也是昼夜兼程的赶往厦门。   英国远征军最初的目标只是封锁海域,威逼京师,逼迫清廷同意通商、建交的条件而已。只是后面越打越顺,才得陇望蜀的渴望长期占据广州,所以消灭了厦门水师后就尽快离开了。   因此,当海大人千辛万苦赶到厦门时,洋人早就已经远去,甚至厦门也正在迅速从洋人的侵略中恢复过来。   之后,定海被袭,虎门被袭,直到广州城破,在这期间,四处烽火,可这个世界似乎遗忘了海龄。作为一只支援部队,没有接到新的命令,只好继续留在了厦门。   这一留,就是小半年。   当朝廷传旨大大嘉奖纳兰如松的时候,海龄只能醉里挑灯看剑,恨自己英雄无用武之地。   好在厦门知府也受不了海龄这支威武之师天天驻扎在他辖区内,三番四次打报告,要求海龄尽快撤走,免得自己财政崩溃。   这是,林则徐刚刚派出了兰如松的广州护城军,海龄奉命并入这支部队,任副都统,排在兰如松之后,汤川学之前。   兰如松的部队赶到厦门的时候,海龄已经做好了随时开拔的准备。   海龄手下的八旗军军容严整,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称得上一支劲旅。兰如松在检阅了这支部队后,十分满意,对镇江之战又多了几分信心。   “兰大人,如何?”一脸自信的海龄问道,显然对自己的这支部队充满信心。此时,一心扑在如何东山再起的海龄还不知道这个从广州匆匆赶来的兰如松就是被朝廷通令嘉奖的纳兰如松。对自己居然排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将之后,还颇有不甘,正想一显君威,杀杀兰如松的锐气。   “来之前,我姐姐就夸赞过海大人治兵有方,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兰如松由衷的敬佩道。   “哈哈,哪里哪里?我久在边塞,见过的人多了,杀过的人更多,杀人杀多了,也就看淡了,很少记得住别人的名字。敢问兰将军的姐姐是?”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想当然的以为这小子已经被他的部队震慑,以后这支部队自然是他说了算。此时,满人将军冢,饱食终日者多,治兵有方者寡,兰如松小小年纪,又懂得带兵打仗咯?   “京师如雪,纳兰无双。”兰如松淡淡的说道。   海龄一惊,倒吸口气,赶忙收起刚刚的傲气。   朝廷传旨嘉奖纳兰如松,圣旨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的。汤川学经历、指挥了广州保卫战,尚且只是从林则徐那里得知了兰如松和自己以及其他人的战功奖励,他海龄远在厦门,万万想不到的是原来兰如松就是京师中大名鼎鼎的纳兰如松。   “京师如雪,纳兰无双。”是京城中对他姐姐的考语。   纳兰如雪有多厉害,其实他并不知道,一介武夫也不会懂得京城中的那些权术谋略,更没有见过那个传说中的美人。但他旗籍京师,对京城中的八卦也略知一二,风闻过那个女人的能量以及背后的家族势力。   傲气已失,海龄赶忙正正衣冠,再次从椅子上站起来,单漆跪地,深深一拜,道:“小人不知是纳兰大人,倨傲失礼,求大人恕罪!”   兰如松笑道:“失礼?我不觉得大人失礼啊。大人快快请起。”   兰如松笑的很真诚,海龄看了半天,确定他不是在生气,才慢慢站了起来,起来后,还一直盯着兰如松的脸不住的端详。   “怎么,我脸上有字么?”   “啊!没有没有,我只是没想到率军挽狂澜如将倾,扶大厦于既倒的纳兰将军居然如此年轻。”   “呵呵,海大人言重了。再说,我也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除了纳兰将军,还有谁呢?”   “汤川学。”   此时汤川学正和纳兰如雪坐在厦门石壁中休息。   厦门石壁,全称厦门石壁炮台。是当时的闽浙总督颜伯焘历时8个月,耗银200万两在厦门南岛构筑的“当时中国最坚固的线式永久性炮兵工事”。整个炮台以花岗石代替沙袋,厚达数米,号称金池千里,48门大口径红衣大炮从炮口弹出,扼守厦门水道,百鬼森严,固若金汤。   但是就是这座即使在英国随军记者看来也不可能沦陷的要塞,居然连一个上午都没有顶住。   “兰姑娘,你看。这火炮口径其实比咱们在广州三元里外缴获的火炮口径还要大,也比装备在英军战舰上的火炮口径要大的多。”   “嗯,没错。”   “以炮舰对要塞,火炮口径又不如,兰姑娘,你说为什么我们还是输了?”   兰如雪摇摇头,道:“这是你们男人的事情,我一个女人怎么懂这些。”   “如果英军坚持和要塞对轰,就算他们打光所有的炮弹,也轰不掉石壁炮台。他们采取了和攻陷广州一样的战术。正面炮轰,侧面迂回。”   “迂回就能攻破要塞么?”   “你看,这些火炮和要塞还都完好,可见守军溃败时,我们的要塞依旧非常坚固。问题不是出在要塞上,而是出在人上。”   “人上?”   “没错,我们的绿营缺乏职业军人的素质,平时又疏于训练,作战贪生怕死,本来以为自己的坚固的石壁中,万无一失,随便打几炮,敌人看到没有机会就会撤退。可是却没有料到,他们却勇敢的久攻不退,反而从侧翼包抄上来。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决胜因素众多,但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人心士气。人心散了,士气垮了,就算石壁再厚百倍,也无济于事。”   “汤公子说的没错。康熙爷就说过,守国之道,惟在修得民心,民心悦则邦本固,而边境自固,所谓‘众志成城’者是也。”   “嗯,对!可是,目下,我们的民心,却。”汤川学无奈的笑笑。“汤公子,我懂了。等战事一停,我自有主张。到时候我还要请汤公子到我京城中的家中坐坐。你这几日教给我的东西太多了,我记不住,等有时间了,你边说,我边听,我还要找个书生,把你说的话全部记下来,等你走了,我再反复琢磨。”   “呵呵,至于么你?”   “当然至于了,你说的话字字珠玑,我一个字都舍不得错过,只是这几日连续行军,没有条件记录而已。要不我早就记下来了。”   “一介书生,胡言乱语,你记下来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啊。你不是说了么,要改革,要开放,要改善民生,要民主自由。你说的这些我都不太懂,但是我觉得都是十分好的主意。也是朝廷眼下应该立即着手去做的。”   “你觉得是好主意有什么用啊。”汤川学笑着说道。   “当然有用啊。”   “呵呵,你弟弟刚刚当上总兵,你就觉得能改变这个国家了么?”   “切,你还真小看人。我弟弟可不止总兵这么简单哦,而且,总兵怎么了,总兵就不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了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何况总兵呼?”   “何况女子呼?”   “对,没错。何况女子呼?这国家好与不好,和我关系大着嘞,我不仅要管,还要好好管一管!”   海风吹过,撩起兰如雪耳边的秀发,露出细细的脖颈,秀发飞舞,裙摆飞扬,佳人颔首,肤白如雪,美艳不可方物。   汤川学一时竟看的呆了。   兰如雪笑着回过头,问道:“汤川学,你愿意来帮我好好管管这个国家么?”   “愿意,当然愿意。”   “这可是你说的,大丈夫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第六十七章 惨剧      海龄率1000精兵率先赶往镇江。   兰如雪、汤川学率领其余大部队跟进。   此时,根据侦查,远征军还有10日才能抵达镇江,浙江海岸线绵长,而此时浙闽水师已无力再战,为防英军临时突袭,再次使出迂回包抄的伎俩,因此,汤川学建议海龄提前赶往镇江驻防,而大部队则保持机动,和英军舰船维持一定距离,以便随时防御。   镇江府衙一间书房中,海龄面色凝重的问道:“你可知污蔑前军将领该当何罪么?”   “小人不敢,只是眼见为实,小人才出言提醒大人。大人若是不信,小人愿拿项上人头担保。”一个绿营兵跪在地上说道。   “你看真了么?”   “我自小在广州码头讨生活,他又是广州码头的红人,总舵主的亲传弟子,只要是帮中兄弟,没有不认识他的人。”   海龄脸色铁青,过了半晌,低声道:“此事不可声张,我自有打算。这个,你拿着。”说着掏出一袋沉甸甸的银子,扔到绿营兵面前。   士兵一看到银子,登时乐开了花,赶忙跑过来,捡起袋子,抬头到:“多谢大……”   人字还没出口,海龄手起刀落,士兵的头颅飞了出去,脖中鲜血喷涌。   “来人。”海龄一声大和,门外走进海龄的亲卫。   拉出去埋了,就当作战死了吧。   亲卫也不多问,两人收拾尸体,其他找来东西擦拭地板。过了片刻,书房只残留了些淡淡的血腥味。   “大人得了这样的消息,为何不留下这个人和汤将军当面对质。”   “哼,你懂个屁。纳兰姐弟非常看重汤川学,不管他是不是天地会的人,当务之急是打赢这场仗,防守好镇江。至于其他,我暂时不想节外生枝。”   “可是,若汤川学真是天地会反贼,到时候,战端一启,难保我们不会腹背受敌啊。汉人都是不服管教的奴才,不能给他们机会。”   “这个我明白。如今镇江防务如何?”   “绿营800,京口八旗1200人,外加各地支援1000人。”   “可城中却有十多万汉人百姓。”海龄说道。   “没错。”   海龄沉思片刻,道:“你知道么?纳兰将军在广州能打赢洋人,靠的并不是正面厮杀,临阵火拼,而是,而是,那话怎么说来着?”   “发动群众,恐怖主义,巷战为王。”   “对对,你小子记性不错嘛。”   “大人这几日快把广州一战讲烂了,我们当然也记得了。”   “既然他兰如松,汤川学能用这样的战术,那我海龄还可以。明天起,你拿着户籍,挨家挨户配发武器,全城戒严,禁止随意出入。所有百姓从即日起参与到守城之中。按时操练,严加管理。同时,你去命人改建民居,在重要路口,重要位置的民居,全部征收改建成要塞。同时,把城墙上的火炮也扯下,搬入民居中。我也要把镇江变成一座堡垒,把这里的人民都化作我的士兵,然后等洋人来到的时候,他们就会陷入到我的汪洋大海中。”   “大人,汤将军的原话是,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废话,我当然知道。我就是要他们变成我的汪洋!”   命令下达后,海龄手中的部队立即开始了行动。事实证明,有效率,有纪律的部队干起坏事来更可怕。   八旗子弟踹开百姓放门,大摇大摆的进入房中,将原来的主人赶到大街上,然后大刀阔斧的改建房屋。有些房屋因为靠近城墙,不方便运输,为了扩宽道路,这些房屋也都被通通拆掉,因为时间紧迫,来不及拆除的居然被一把火烧掉。一时之间,整个镇江鸡飞狗跳,民怨沸腾。   第二天,士卒们拿着户籍册子分片包干,打开府库大门,将武器发到这些人手中,要求他们立即参与到军事训练中,协助官兵防御镇江。   海龄率兵极为严苛,对士卒的要求非常高,天长日久,他手下的八旗、绿营已经习惯,不仅军纪严明,战斗力也非常强。但这些久享太平的百姓一时之间却也要经受这样严苛的训练,稍有违逆就是一顿鞭打,训练不达标,甚至没有饭吃。   海龄到镇江不到五天,已经将镇江变成了一座集中营。   镇江对岸就是扬州,清军入关,马踏江南,扬州十日的记忆又再一次浮上了这些百姓的记忆中。   战事未开,恐慌已经笼罩住了镇江。   “海大人,海大人,求求你今天别再训练了。”镇江府尹追着海龄的高头大马连番恳求。   海龄看不起懦弱的文官,头也不回的说道:“为何不练,须知洋人就要打来,广州城上万精兵尚且不堪,不练?不练镇江能保住?”   “大人,绿营八旗训练,无可厚非,可是您非要强拉百姓训练,这也不是办法啊。”   “哼,广州城能击溃洋人,靠的就是百姓和团练,你懂个屁!”   府尹忍无可忍,松开马缰,大声呵斥道:“海龄,你捣毁民居,强占民房,已经民怨沸腾,如今又把百姓集中起来,配发武器,整日训练,你不怕洋人没来,自己就先乱了么!”   海龄突然心中一凛。百姓中有怨气怨言他当然知道,只是一心陶醉在镇江保卫战中的他却没有想到这层危险。   如今那些愤怒的百姓手中拿着长矛短刀,弓箭火铳,若一个不小心,酿出民变,他如何守卫镇江?   越想越怕,顾不得站在一旁的府尹,立马扬鞭,绝尘而去,一路奔向城郊大营。   “将军的顾虑有道理,对岸就是扬州,当时祖宗们在这可没少杀人。”一个八旗军官说道。   “将军给百姓发武器,也是念他们有守卫故乡的愿望,须知民心可用,民气可用啊。镇江也是他们的家园,镇江城破,他们能落到好,将军也是为他们好。”另一个军官为海龄打圆场。   “可是,如今我训练的这些百姓,可能,可能并不买将军的帐。”   海龄听着下面的军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心中暗骂自己鲁莽,幕僚废物。现在武器还在百姓手中,他真怕酿出民变。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吵了半天,一个屁都放不出来。传我命令,明天把所有民兵集中到城外,让他们负责协助开挖战壕,同时,有机会就收缴他们的武器。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不用民兵,我也能守得住镇江。”   第二日一早,数千民兵就被集中到了城外滩头上。海龄部队用铁锹和铁锨换下了他们的兵器,然后让他们开挖壕沟。   壕沟的作用在三元里得到了印证,在和汤川学等人一路从福建赶往浙江的路上,海龄也学到了这一招。   但是民兵却不知道壕沟是用来抵御英军的。   突然被集中到城外,突然被没收了武器,突然又让自己开挖一米多深的土坑,恐惧像风一样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扬州的惨剧距离此时还不到200年,一江之隔,满城尽被屠戮的惨剧还深深留在百姓心中。   “清军要杀人了!”   第一声喊声不知谁发出的。紧接着,喊声迅速传遍了人群,整个民兵像是已过烧开的沸水。   胆小的丢下农具,四散奔逃,胆大的怒由心中起,掂着锄头冲向了试图阻拦的清兵。清兵猝不及防,头破血流。   城外震天的喊声很快就传到了城内。   海龄迅速带着自己的士卒赶往城外。此时,城外的局面已一发不可收拾。上万人出于恐惧,出于自卫,出于愤怒扭打在一起。   海龄的部队一向训练有素,对面又是自己本该保护的普通百姓,因此一直忍让,有些士卒已经奄奄一息。   海龄带兵赶到后,看到这波澜壮阔的局面也是目瞪口呆,大声喊着:“造反了,造反了!”   手下兵丁一听到海大人说造反,以为是下来镇压的命令,于是纷纷收起了容忍的态度,开始反击。   平民老百姓,刚刚接受了几天训练,哪里能和海龄的百战之师相抗衡。镇压造反,从来不会有任何仁慈和宽容,一瞬间,几十个百姓就人头落地。有家室的人拼命开始往城里跑,在镇江城外的荒滩上汇成了恣意汪洋的人流。   海龄的部队几乎被冲散。   “快快,封锁大门,他们要冲到城内了。”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此时城门已经被人流堵死,海龄在城郊外迅速重整了队伍,开往镇江城。   此时,城内谣言四起,关于官兵在城外挖掘万人坑的消息不胫而走,所有的百姓都开始收拾行李细软,拖家带口的要离开镇江,四个城门被人群堵得水泄不通。   海龄的部队刚刚返回,却进不了城,被堵在门外。   “将军,我们进不去啊。”   红着眼的海龄恼羞成怒,在他看来,这些乱民显然就是在造反,不服管教,不听指挥,他要立即恢复秩序。   “所有人禁止出城,全城戒严,违者格杀勿论!”   将令已下,各营得令,分头把守各个城门。   官兵的屠刀再次落下。   在百姓看来,这显然印证了刚刚传回城中的流言蜚语,恐惧更甚,无论官兵说什么都要拼死挤出城,为求自保,为了夺得一条生路,也纷纷拿起了原先分发给他们的武器。   海龄最恐惧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上万居民和数千官兵血战起来,血流成河。   而此时,英国海军还在浙江海域巡弋,寻找最适合进攻的时机。      第六十八章 奔逃      “我们来迟了么?”汤川学带着一小队士兵前来视察镇江防御,随性的还有兰如松、兰如雪以及刘丽川。   镇江刚刚映入眼帘,看到的却是一片混乱。   远处,既没有英国舰船,滩涂上更没有英国兵,有的只是杀红了眼的绿营、八旗和拿着兵器逃命的居民。   城内四处烽火,城门中尸体枕籍。   普通百姓的意志已经崩溃,早就放弃了反抗,像几百年其扬州十日时的情形一样,恐惧扼住了他们的大脑,一个个漫无目的的奔逃,被清军发现也放弃了抵抗,引颈就戮。   汤川学终于看清了,是官兵在屠杀居民。   “快,去镇江”汤川学一马当先。、   兰如雪和兰如松紧随其后。   此时,海龄心知自己大错已经铸成,现如今,为了逃脱罪名,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将错就错,死咬居民趁乱造反之罪,自己如今是被迫镇压。   “杀,杀光这些乱民”杀红了眼的海龄几乎陷入了癫狂。   汤川学等人好不容易在人群中找到了海龄,海龄正举刀砍向一个耄耋老人,高高举起的短刀被兰如松一枪挑落。   “海将军,你干什么,发生了什么?”   “兰将军,你们终于来了啊。这群乱民趁着洋人打来,秘密结社,想要造反!”   “造反?”   “没错,你看,他们抢夺了官军的武器。”   兰如松一看,如今百姓手中的确持有很多官府封存的武器。   “他们为什么造反?”   “还能为什么?无非是因为他们是汉人,咱们是满人。”   “不可能啊。”汤川学不敢相信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怎么不可能?你不信你自己看啊。我也是被逼无奈,你们来得正好,快快协助我等弹压这波乱民。”   汤川学一回头,刚好抓住一个正要逃跑的农民。老实巴交的农民丢掉武器,吓得跪在地上,呼天抢地,“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你说,你们哪来的武器?”   “这是成立的官兵发给我们的啊。”   “什么?”   “前几日城里的官兵开始给我们发放武器,要求我们和官兵一起操练。”   “那,那你们为何和官兵交战。”   “今早官兵押着我们到滩涂上,开始挖坑,坑有一人多高,还没收了我们的武器,要坑杀我们,为了活命,我们只好和官兵厮杀,好逃出生天。”   “什么?!”汤川学更加惊讶。   “一派胡言,血口喷人!”说着海龄越过汤川学,一刀砍下。   这一刀势大力沉,居然生生将农民劈成了两半,汤川学一身鲜血。   “海将军,你这是做什么,我话还没有问完。”   “百姓的话有什么听得,我说他们造反就造反,汤大人信不过我么?”   “不是信不过,只是难以置信。阴谋造反我都愿意信,可是没见听过全城居民不分老少,不分男女一起造反的。他们分明就是在逃命!”   “哼!造反失败,可不是要逃命么?”   “海龄!速速命你的部下停止残杀百姓,退出镇江!”   “你一个小小副将凭什么命令我。”   “这也是我的意思,赶快停下来,这些百姓是无辜的。”   “哪有什么无辜,都是一群乱民。”海龄杀得起兴,连兰如松也不烦在眼中。   “海将军,我命你立即率领部队,退出镇江,在城外军营听令!”   “兰将军,洋人就要打来了,莫非要把镇江交给这群乱民么?”   “是不是乱民我还要调查清楚。”兰如松面平入水,寒气逼人。   海龄退后两步,眯着眼睛盯着汤川学、兰如松等人,握刀的手青筋爆出。   “来人啊!”海龄显然是下了决断,举起长刀,大喝一声。十几名亲兵迅速围到了海龄身边。   “海龄,你要干什么?”汤川学问道。   “哼,干什么?汤川学,你阴结反贼,加入天地会,趁乱起事,威胁社稷,我岂能饶你。众将听令,速速捉拿天地会反贼汤川学。”   “什么?!”汤川学、兰如松同时一惊。   几名亲兵立即举刀上前,要捉拿汤川学。   兰如松把长枪一横,将汤川学挡在身后。大喝一声:“反了么?”   “兰将军,你还不知道吧,他汤川学是天地会反贼,他身边跟着的刘丽川是天地会总舵主关门弟子,他在广州势力很大。”海龄其实并不清楚汤川学在广州有什么势力,但形势危急,若坐实了自己屠杀普通百姓的罪状,自己就算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得。   如今,必须将错就错,起码让所有知情的人闭嘴。对了,等下还要趁乱杀了那个多事的知府。海龄心想。   “快,速速拿下汤川学。”   亲兵听令,又向前一步。   “我看谁敢!”兰如松怒斥一声。   “哼!兰如松,你最好让开,你用人失察,居然带着一个天地会反贼领兵驰援镇江,还是你的副将。传将出去,可不是什么好事。朝廷追问下来,不管你多大的势力,恐怕你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你这是在威胁我?”   “末将不敢,只是如今形势明朗,镇江居民造反,我派兵弹压,而汤川学身为天地会反贼,一直蛰伏不出,还手握兵权。我看今天民变,恐怕也有他一份功劳。”   “你血口喷人”汤川学气急攻心。   “你敢说你不是天地会中人?”海龄问道。   兰如雪、兰如松扭头看着汤川学。   “汤大哥,只要你说不是,一切有我们姐弟俩。”兰如雪在身后低语道。   兰如松看着心急,道:“汤大哥,你倒是说不是啊!”   可汤川学沉默不语,竟然是默认了。   是抉择的时候了,汤川学心中默默说道。   海龄一看,汤川学居然不说话,赶忙大喊道:“上,快,诛杀反贼汤川学!”   “是。”   刚往前走几步,兰如松咬咬牙,叹口气,将手中长枪一扫,电光火石,地上出现一道深痕。   “越此道者,斩!”   “兰将军,莫非你也要造反么?”   “哼!笑话,江山就是我们家的,我们造哪门子反。”一直一言不发的兰如雪上前一步,朗声说道,“海将军,依我看今日惨剧分明是你调度适当,酿成民变,镇江上万居民都是证人,你杀了汤川学也掩盖不过去。我奉劝海将军迷途知返,回头是岸,我们一起收拾局面就是。”   “收拾什么局面,我弹压镇江乱民,又揪出了手握兵权的天地会反贼,我有功劳无过错。都像你们这么包庇纵容,祖宗的江山还要不要了?兰将军,你最好让开,刀剑无眼。”   “刀剑无眼,你也最好及早回头!”兰如松说道。   “好你一个黄毛小子,你包庇反贼,和反贼同罪,来人啊。”又有十几名亲兵围了上来。   “混蛋,你疯了吧!”兰如松大声骂道。   “这汤川学是反贼,大家诛杀反贼,有功无过。上啊!”   兰如松、汤川学的部队驻扎在常州,根据沿海局势,应势而发。这次来镇江也只带了十几名兵丁,远远不及海龄的部队多。   这时自己突然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住。   没被外国人干掉,却要被自己人杀死么?汤川学苦笑起来。   “海龄,你要造反么?”   “明知汤川学是反贼,还处处包庇,我看要造反的是你才对。上!”   海龄一声令下,亲兵一拥而上。   汤川学后退一步,将兰如雪护在身后。   刘丽川、兰如松及随行士兵与海龄部战在一处。   “擒贼先擒王!”兰如雪高声喊道。   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   兰如松狠招跌出,几名亲兵瞬间丧命。但海龄到底身经百战,战阵之中的经验要比兰如松丰富得多,利用人群、阵型,腾挪施展,令兰如松无法得逞。自己这边的人越来越少,身边围过来的海龄部却越来越多。   “松儿,速速突围。”   兰如雪一声令下,兰如松殿后,刘丽川领着汤川学、兰如雪奋力突围。   海龄下了狠心,必须要除掉他们几人。只有除掉他们,自己才能瞒天过海,转危为安。   因此大声呼喊,将自己的部下集中起来。   汤川学等人逃出包围时,随行兵丁已经全部阵亡,只有兰如松、如雪,汤川学,刘丽川四人逃出。   “快走,回营。”   四人一路狂奔,来到一处山涧处,本想停下稍作休息,尤其是兰如雪,自小低弱多病,身体不好,此时血气上涌,不住的咳嗽起来。   可刚刚坐下,后面的追兵又追了上来,人数比刚刚突围时还要多。   “汤公子,你和丽川走吧。”兰如雪看着身后的追兵说道,“我们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要走一起走。”   “没关系的,你们不在,他们不敢拿我们怎么样的。反而是你在,他却有口实。”   “海龄疯了,什么事做不出。”   “他疯了,他手下的兵丁没疯,他们不敢的,你放心!”   “我不放心。”汤川学质疑不肯走。   兰如雪转身面对汤川学,微笑着说道:“汤公子,其实我并不叫兰如雪,我的真名是纳兰如雪,我弟弟纳兰如松。我父亲生前是满洲八旗镶蓝旗都统,我的叔叔乃是当朝礼部尚书恩桂,我的奶奶乃当朝皇太后叶赫那拉氏。这些,海龄都知道,他不敢的。”   “什么?!”   “呵呵,我第一次知道你是天地会时,也如你这般惊讶。”纳兰如雪轻轻笑道。   “你早就知道了?”汤川学低声问道。   “他一个海龄尚且能知道你的这层身份,广州城人多眼杂,没有不透风的墙,稍微一查,一切就都清楚了。”   “可是,你一直没说?”   “汤公子,人或因一时之念,或因生活所迫,走错了路在所难免。但我敬佩你的见识能力,今日放你,也是希望你日后能早日和反贼划清界限,弃暗投明,为朝廷效力,别浪费了自己的才华。”   “我”汤川学不知如何回答。   “在厦门石壁,你答应过要和我一起管管这个国家的。”   汤川学默默的摇摇头。   “快走吧,他们来了。我欣赏的汤川学可没有这么婆婆妈妈。”   “汤大哥,快走吧!”刘丽川也在一旁催促道。   “我不能走。”   “汤大哥,你走吧,正如姐姐所说,宗室犯罪,官府都无权过问,而要交宗人府处置,他们不敢拿我们怎么样的,你留在这,反而不好。”兰如松说道。   “汤大哥,走!”   “那,兰姑娘,不,纳兰姑娘,纳兰将军,汤川学再次多谢了。”、“日后有缘我们再相见…”   汤川学点点头,道:“有缘再见。”说着就和刘丽川一起顺着山路离开了。      第六十九章 剧终(没有主角光环的主角)      纳兰如雪好整以暇的坐在山涧口,纳兰如松执枪侧立。   “原来姐姐也有不忍心的时候。”   “什么?”   “在林大人府上,你说过,如果汤川学不愿归附就要立刻剪除,今日他身份泄露,却不愿摆明立场,显然是还放不下天地会。姐姐却依然放了他。”   “唉,我也是爱惜他的人才。”   “呵呵,恐怕不止如此吧。”   纳兰如雪笑了起来。   这时,追兵已经来到了山涧前。   汤川学等人绕过山涧,赶巧不前,恰好碰到一队掉队的八旗骑兵远远赶来。   “汤川学,你这个天地会反贼,速速投降,海大人仁慈,看在你广州有功的份上也许会饶你一命!”   汤川学看到来人,十分镇定,自己早已不是当初穿越的小孩子了,而是一名身经百战的将军,统领过天地会和绿营兵。他自信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可以说服这些骑兵。   “各位,在下广州护城使汤川学,经常纳兰家族是我的好朋友,请各位听我一言!”   “他娘的,这么多废话,老子听不懂,不投降是吧?”   为首的一人发力向下一刀,汤川学整个脑袋都被劈成两半,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了。   (全剧终)   故事写到这里,我也累了。   我常常在想,如果主角的因缘际会,功成名就是必然的,但其实,如果没有主角光环,一切都是枉然,他们随时可能会死掉,故事随时会终结。   而我们每个人,都觉得的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可是,自己的存在又何尝不是一种偶然,一个个自以为主角光环的笼罩的龙套。   向死而生,心怀感恩,也许才是我们应该保持的人生态度。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沐慕。】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